“你和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人,谢陵游——”
面前的身影犹如风沙般散去,岑羡云本能地往前半步,却被身后的力道拉回。
眼前的幻境如遇水的油画,所有色彩线条都逐渐消融崩塌,展露出幻境最根本的虚无与空白。
无论世界重启多少次,灵魂的存在应当是始终唯一的。
岑羡云怀疑过身后的小猫不会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单纯,也猜想过或许乱流中的「谢陵游」还没有在此时苏醒。
但此刻……
双手交握得太久,浸润出浅浅的汗意,濡湿了彼此的掌心。
旧时空中的谢陵游与此时的谢陵游同时出现,是否代表在多次世界重启,时空错乱中,谢陵游“分裂”成了两个不完整的人?
如果是这样,这或许能够说得通为什么身为气运之子,谢陵游却一次次地死在意外中。
因为有另外一个「谢陵游」分走了他的气运。
——【师尊还是偏爱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傻子。】
低哑的指责犹在耳畔,岑羡云垂眸,一抹淡淡的红色映入眼帘,左手无名指处不知何时留下了浅色的痕迹。
这是……戒痕。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仙侠世界可没有戒指一说,这也是上个任务者留下的信息?
“唉。”岑羡云忍不住摇头叹息,上个任务者究竟给后面的任务者留下多少坑啊。
还有系统,故意坑着他走上任任务者相同的道路,是想让他给那个任务者顶包吗?
【胡说八道!!】
气愤的声音突然炸开,气的跳脚的系统顾不上自己还在单方面的和宿主冷战,一个弹跳蹦到岑羡云的面前一边跺脚,一边挥着小拳头,恼怒地大喊:
【亏得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出来看你一眼,没良心的宿主!】
【我701是什么人?在你心里我701就是这样子的吗?啊?!】
【你次次不要命地捞积分的时候,是谁把你从一次次生死边缘拉回来?!你穷的叮当响的时候,是谁把自己仅有的家当拿出帮你渡过难关?!】
【是我!是我!!做人可以没人性,但怎么可以没良心?!!】
还好数据生物没有唾沫,否则这样的距离,这样激烈分情绪,这一顿输出,他可不得被喷一脸沫子?
岑羡云瞥开眼,忍住叹息的冲动:“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胡话?”
人性都没有的东西,还能有良心?
搁哪去找良心?
他抬眸看了一眼情绪激动的系统,为了耳朵着想,果断选择把火上浇油的话咽回肚子:
“幻境快结束了。”
再不入定,山今与谢陵游都要被淘汰了。
他不要紧,反正现在不淘汰,后面几关也要主动淘汰的,但谢陵游可不行。
“替下班。”不等系统爆发出更尖锐的不满,岑羡云先替出了条件,“作为交换,剩下的时间都由我来,并且积分退你一半。”
愤怒的埋怨已经到了嘴边,系统大张着嘴,愣是凭借超高的性能控制住了即将出口的声音。
愤懑还没从眉眼中散去,小鸡嘴已经绽出笑意,瞧着分外滑稽。
但系统并不觉得,接下来不用再承担二分之一时间的扮演时间,还能拿回自己一半的积分已经足够让它手舞足蹈了。
它甚至没有任何预兆的将岑羡云从“山今”的身体中直接挤了出去,挥舞这手欢呼:“快去吧,快去吧!早去早回!”
还真是……
岑羡云一个趔趄,他回身望去,瞧见与自己有着那么三两分相似的面容欢快地招着手,一脸蠢相。
岑羡云欲言又止,想想自己手头要做的事,闭了闭眼,转身离去。
第41章 徇私舞弊
“师兄,柳师兄~你就说说嘛,仙尊的新弟子是什么样的?”
“是呀是呀,柳师兄,是南湖的玉鲤,还是山雪域的小少主啊?”
“兴许是易臻阁的少阁主呢?天下奇才,也只有他能与柳师兄相较一二了。”
“仙尊才不会收易臻阁的少阁主为徒呢!谁不知道易臻阁的那位早些年对仙尊纠缠不休,仙尊只怕是这辈子都不愿与易臻阁扯上关系!”
“咦?还有这等往事?”
话题骤然从未来的小师弟或小师妹跳转到凌蘅仙尊本人,几个不明就里的小姑娘睁大眼睛望着稍年长些的师姐,妄想从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记录着新弟子在环境中表现的卷轴随意地摊在桌子、椅子,乃至青石砖上无人看顾,白衣仙尊低头盯着一卷甚至不曾打开的卷轴慢慢滚到眼前,俯身捡起:“柳良瑜。”
泠泠如山泉流淌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凌冽的灵力,不容拒绝的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众人被这丝灵力震得头脑发昏,慢半拍地抬起头,瞧见了门口握着散乱卷轴而立的仙尊。
少女们当即脸色大变,如受惊的幼兽般齐齐后退,将被点了名,只能僵立在原地的柳良瑜“送”了出去。
柳良瑜望着面若寒潭的仙尊,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瞧瞧斜眼去看身后的师妹们,只是这种时候人人危矣,个个都低着脑袋装鹌鹑,没一个愿意出头陪他共患难。
迫不得已,柳良瑜只能硬着头皮展颜轻笑,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仙尊……您回来了啊?”
“出来。”
话音未曾落下,卷轴从他手中抛出,柔软的卷轴仿若一层薄纱无风飞至殿内,柳良瑜脚步一错,身后无一人看清他的动作,只晓得一眨眼,那卷轴已经落在他手中。
柳良瑜低头看了眼手头铺开的卷轴,一片空旷白色之下,少年呆呆立在原地,一身粗布麻衣掩盖不住他的颜色,一眼能瞧出他的不同来。
奇怪的是他的左手斜斜探出,呈虚握状,好似握着什么珍贵之物不敢放手。
他只看了一眼,便合拢卷轴欲图向身后丢去,入门试炼的幻境持续两柱香,如今最后一炷香已经燃过半,这名少年却还未入定,可见虽有金玉之姿,但悟性太差,应当是入不了仙山了。
“带上。”
卷轴刚刚从手中飞出,仙尊冷淡声音便再度想起,他脸色一变,半步后移,探出胳膊,食指勉强钩住卷轴红色的穗子,险而又险的将其拉了回来。
他松了口气,回首抬眼望向门口,哪儿那里还有仙尊的影子?
柳良瑜把散乱的卷轴收起,忍不住小声嘀咕:“既然要带出去,还丢给我作甚?”
话虽如此,他可不敢真的违逆仙尊的命令,动作利落的捧着卷轴追了出去。
“我听闻,我要招弟子了?”
柳良瑜拱手,一礼还未行完便听见冷声质问,他默默把脑袋压得比寻常时候更低了几分。
即便每日都有弟子御剑持符驱散寒雾,但千年不散的冻雪所残留的寒意无处不在,清风拂过之时,寒意铺面,恍若尖刀锥面。
仙山不收庸碌之辈,又何尝不是因为仙山寒冽,常人难以在此久居。
“您下山之前不是说要带个小徒弟回来么?”柳良瑜埋在脑袋,盯着自己足尖,发觉自己浅色的锦鞋不知在哪里蹭了一滴墨。
“长老询问弟子仙尊去处,弟子不敢胡诌,如实以告。”他悄悄掀起眼皮子,余光偷瞄仙尊脸色,“这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以讹传讹……可与弟子无关。”
推脱之意溢于言表,岑羡云哪里不知柳良瑜的小心思,不过他本也不是来追责的,自然不会在这上头多费口舌:“你手中的卷轴,可看过?”
“看过……”
“好。”岑羡云没给他胡乱揣摩的机会,“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小师弟,我的亲传弟子。”
“什么?”柳良瑜顾不得其他,连忙摊开手中的卷轴,少年容貌昳丽,饶是修真界盛产美人,也鲜少有与之媲美之徒,可……
除了这幅好皮囊,他实在没能从少年身上找到半分出彩之处。
“您下山亲自去寻的弟子——”就是这么个花架子?
柳良瑜的话音消失在凌蘅仙尊颇为寒峭的眼风中,他缩了缩脖子,不过片刻,了悟了仙尊来此的意图:“您不会是见他过不了入门试炼,所以叫我徇私枉法的吧?”
岑羡云不曾回答,他一挥手,卷轴无风自动,飘摇着在半空中展开,右手轻点,藏匿在柳良瑜腰间储物袋中的灵笔飞了出来。
他在柳良瑜不解且疑惑的目光中,提笔在干干净净的卷轴上留下“上上”二字。
岑羡云松手,卷轴与灵笔一起回到柳良瑜的手中,他面色坦然,全然没有半点当着“考官”的面徇私舞弊的羞耻之心,他摆摆手,“回去吧。”
“凌蘅仙尊……”柳良瑜捧着手中的物件,刚开口,眼前哪里还有凌蘅的身影?
眼下距离幻境结束只剩下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岑羡云自然没工夫听柳良瑜多言,他匆匆回到凌蘅的洞府,在褪去躯壳的前夕瞥见左手无名指上的痕迹。
鲜艳的颜色在不经意间总会让人误以为是细细的红线缠绕在指间,岑羡云皱眉,他没料想到这道痕迹竟然是烙印在灵魂之上的。
是什么时候?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分出两分心神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修仙者锻神炼体,修为越是强大,神识便越不易受到外界干扰。他虽不是此间世界之人,但无数小世界的锤炼早就将他的神识打造的超乎寻常。即便幻境中的「谢陵游」已经得道飞升,也不可能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留下印记。
岑羡云盯着凌蘅修长的手指,红色的圈痕在他的魂魄离开的躯体之后便逐渐淡去,直至了无痕迹。
他微微闭目,脑海中浮现出系统传输过来的画面,不知谢陵游相通了什么,此刻他的神情已经不复之前的慌张模样,虚握着的手也松开了几分。
时间所剩无几,岑羡云没有过多在此纠结,他转身离去,全然不曾察觉一阵小小的清风在他离去之事轻轻刮过,吹起打坐的仙尊的衣角,露出一枚陈旧褪色的平安符。
……
【宿主!】
充满惊喜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白茫茫的幻境消融,他赶在幻境彻底失效之前没入山今的身体中,从系统手中拿回了身体的操控权。
幻境外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幻境内却仿若三五载,尤其是对于未能在幻境中入定之人而言,空旷寂寥毫无生息的幻境足以让绝大数修士在其中消磨中癫狂。
岑羡云睁眼望去,长阶之上的人已经少了大半,周遭空出大片宽敞的区域。
昆仑仙山的入门试炼是为了考验修者的悟性与耐性,而非是奔着叫人发疯去的,那些在幻境中接近崩溃的弟子无一不再失智的前夕被强行带离了幻境,送到山脚下去休养了。
至于天赋出众的修士,自然是早破了幻境,离开了此地。
“山今?”
轻声呼唤从身后传来,不等岑羡云回身,后背就贴上温热的躯体。少年比他略矮些,此刻,毛茸茸的脑袋贴在肩颈出,翘起的碎发摩挲过裸露在外的肌肤,带来细微的瘙痒感直抵心底。
岑羡云不适地想要逃离,然而身后的人比他动作更快,双臂收紧牢牢地箍在他的腰上:“山今,别走,我……”
“铛——铛铛——”
悠扬的钟声盖过轻声呢喃,岑羡云抬眼,玉白石阶上几乎望不到几个人影,巳时未入山门的修士亦属于淘汰之列。
昆仑仙山,长阶三千步,且不说这其中还有什么试炼,光是徒步上去就要花费不少功夫。
“该走了。”
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岑羡云似乎能听到小猫急促的心跳,他轻拍环在腰间的双手,像是在安抚应激的小猫,又仿佛只是单纯的提醒。
贴着后背的身体明显地僵住,他双手用力,恨不得就这样将自己嵌入面前这人的骨血中,残存的理智控制了他的行为,他克制着松手,慢慢展眉退回应该的位置。
“我失态了。”
明明谢陵游如他所愿的松了手,岑羡云却并不觉得放松,他眼睑轻垂,目光落在谢陵游微微颤栗的手上。
日光越盛,白玉石阶在炽热的阳光照耀下折射出晃眼的光,与常人而言尚且可以忍耐,对视力尚未恢复的谢陵游来说却是一种折磨。
岑羡云静默着目睹小猫伸出手的四处摸索,想要取回自己的拐杖,但光亮灼目,让他总是寻错地方。
“走吧。”
他自然地牵起谢陵游上下摸索的手掌吗,语气平淡:“再不快些,就要来不及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也再不断的升高,不少人总是忍耐不住长久的跋涉,气喘吁吁地停下步子,坐在石阶边缘休息。
太阳将白玉石阶晒得滚烫,四处一片空旷,半点躲避日照的阴凉之地也没有,饶是站在原地不动弹,不多时也流了满头的大汗。
这样的休息没能让体力有半分的恢复,反而助长了心底退却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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