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厌在附近的桃源乡有一处房产,是个养伤避难的好去处,他们就赶着牛车赶去了桃源乡。
到了宅子,闵修竹请了一位当地最有名望的大夫过来。
大夫先替他们带回来的女娃娃检查了身体,诊断结果是女娃娃并没有大碍,只是受惊过度,只需要好好休息就好。
大夫诊治完,提上药箱刚要走,闵修竹温和道,“大夫,且慢,还有伤患。”
于是,闵修竹就带着大夫去了另一个房间。
大夫见到了床上要死不活的沈初雪。
大夫不敢耽搁,连忙上前去查看。
不看还好,一看,这人新伤加旧伤无数,外伤很严重,身上数不清的血窟窿,这就算了,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
大夫看得直皱眉,“谁这么残忍?把人伤成这样?你看看身上这几个血窟窿,还挑断了手筋脚筋,他们有仇吗?”
闵修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时候,江浪正好从外面走了进来,老实承认,“是我。”
大夫疑惑地去看闵修竹,似乎在好奇,为什么要把江浪这个凶手放进来。
闵修竹尴尬地笑了笑。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大夫解释这两位相爱相杀的关系。
大夫费劲地把沈初雪身上的伤口都清理好,再包扎上,开了些活血化瘀、促进筋脉恢复的药,嘱咐完用药要求之后再度提起药箱准备走人。
闵修竹又拉住大夫,“大夫且慢,还有位伤患。”
大夫瞪眼,心想这家人是倒了大霉吗?
怎么同时受伤?
大夫没说出来,问了句,“在哪?领老夫去看看。”
这时候,江浪再度出声,“是我。”
大夫一看江浪,能走能跑,怎么看也不像有事。
大夫去看闵修竹,闵修竹点了点头,示意江浪没说错。
大夫把药箱一放,“坐下吧,老夫替公子你把脉。”
江浪老实坐下,卷起衣袖,把手腕递给大夫。
大夫不以为意地把手搭上去。
稍后,大夫坐直了身子。
再过了一会,大夫露出了严肃的神情,抬眼去看江浪,欲言又止,“公子你……”
江浪把大夫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左边肋骨断了两根,插进肺里了,心脏经脉被震断了,右肩脱臼,我自己已经安回去了,不过可能现在又脱臼了,有点疼。”
大夫,“……”大差不差。
看起来,这位公子身上最轻的伤就是脱臼了。
沈初雪虽然也伤的重,但身上的那几个窟窿都没伤到要害和内脏,江浪可不一样了,伤的都是内脏。
大夫忍不住问,“这都是谁伤的?”
江浪看了看床上的沈初雪。
大夫顺着望去,然后沉默了。
这两人,真的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大夫愁眉不展,“公子这伤太严重,老夫医术不精,恐怕难以医治,公子还是另请高明。”
江浪看起来活蹦乱跳,壳子里却是一塌糊涂。
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医治。
江浪又吐了一口血。
他习以为常地伸手擦了擦,抬起头看大夫,“没事,给我开服安神药就行,我想睡一觉。”
大夫,“……”
伤成这样,再喝安神药,打算一觉睡死过去么?
最终,在江浪强烈要求下,大夫还是开了安神药。
江浪喝完安神药,嘱咐闵修竹不要打扰他,然后进房间关上房门去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一觉睡醒,已是第三天清晨。
江浪这一觉足足睡了两天两夜。
他餍足地起身,伸了个懒腰,却忘了伤还没有好,一动扯着肋骨和肺都疼。
江浪向来疼习惯了,倒觉得这也没什么,总觉得要死就死,死不了就凑合活着。
江浪闷哼一声,揉着心口下了床,披了身衣衫,他打开了房门。
阳光映入眼帘,晃得江浪眼睛眯了眯,他不由伸出手去挡,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落入他耳边。
“醒了?”
那个嗓音冷清却那么温柔。
江浪等眼睛适应了光线,慢慢地放下手去,抬眼往前望去。
只见阳光下,沈初雪一袭白袍安静地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眉眼柔和地朝他望来,乌黑柔顺的长发自然而然地披落至肩。
温暖的阳光洒下来,落在他身上,如同雪山上的莲花,洁白无瑕,又不染纤尘。
像是他们初见那时的沈初雪。
那个有些木讷却又温柔的道士。
果然,就得挑断手筋脚筋,沈初雪才能老实。
“嗯。”
江浪唇角扬了扬,抬脚朝沈初雪走了过去,撩开衣摆在沈初雪旁边的台阶上大刀阔斧地坐下。
沈初雪很爱看这样意气风发的江浪,垂眸看着,眼里是化不开的笑意与柔情。
“今天天气真好。”
江浪看着蔚蓝的天空,感慨。
沈初雪看着江浪,轻轻点了点头,“嗯,很好。”
江浪忽然朝沈初雪手腕看了一眼,袖袍有些宽大,风轻轻一吹,便露出那清瘦如枯枝的手腕处细细的一条伤,伤已经结痂,伤口周遭的皮肤微微泛红,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江浪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做的有些过了。
挑个脚筋让沈初雪跑不了不就行了?
为什么非得挑手筋?
虽说始终会长好的,但若以后对握剑有影响如何是好?
沈初雪看出江浪眼里的后悔,他牵起嘴角露出一个不以为意的笑容,轻声夸赞,“你刀法很好,口子很小,应该不会留什么疤。”
声如玉碎,堪堪落下,恰好缓和了气氛。
江浪知道沈初雪想调动气氛,便笑了笑,随着往下说道,“我从前做过劁猪匠,我的刀法最好,一刀下去,刀口最小,恢复的也最好,十里八乡养猪的村民都爱找我。”
江浪就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从前做过的事情。
意气风发又神采飞扬。
在没认识沈初雪的时候,初获得一具健康又强健身体的江浪总在尝试各种他从未涉猎过的事情,猎户、劁猪匠、教书育人的先生,哦,他还试过入朝为官,但凡人界中官场黑暗腐败,他嫌无趣便早早抽身离去。
沈初雪安静地垂眸听着江浪的话,嘴角带着浅之又浅的笑容,眼神温柔似水,眉眼舒展。
江浪的人生很精彩。
精彩到让他都预料不及。
沈初雪觉得,江浪的人生还能继续精彩下去。
江浪永远不会被什么困住,也不应该被什么困住,他会一直往前走。
第209章 是我杀了他们么
暖阳高照,清风而起。
江浪和沈初雪像是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般,坐着聊了许久。
此时,远处传来小孩银铃般的笑声。
江浪抬眼望去,一蝴蝶式样的纸鸢从隔壁院墙升了起来,与之响起的还有修竹提醒孩子要慢点的声音。
沈初雪也望着那只高高升起的纸鸢,清风吹起他身上宽松的衣袍,依稀可见其清瘦如竹的身躯。
他忽而轻声道,“那个孩子,我见过了,她生得很可爱。”
“她似乎因为惊吓过度失去了记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是我杀了他们么?”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一睁开眼来,他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而地上躺满了尸体。
江浪摇头,“没有。”
“我没看到。”
沈初雪低下头去,沉重地闭上眼去,周身的气息似重重地沉下,“但我的剑上,沾满了他们的鲜血。”
这些天,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些鲜血淋漓的尸体,耳边是挥散不去的凄厉哭声。
那些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江浪却不以为然,“那又如何?”
那声音坚定到掷地有声。
沈初雪骤然睁开眼,只见江浪站了起来,留给他一个背影,他轻飘飘地道,“我说你没杀就没杀,少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些事情我自会处理。”
说完,江浪没有再给沈初雪说话的机会,大步离开了。
沈初雪望着江浪的背影,那一双桃花眸中柔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悲悯与痛苦。
江浪去了隔壁院子。
沈初雪被挑断了脚筋,走动不了,便用灵力控制着轮椅跟了上去。
刚跨进院子,一个灵动的身影便蹦蹦跳跳地扑进了江浪怀中,江浪下意识伸手拽住,低头一看,是个女娃娃。
之前带回来的时候,他没仔细看,如今一看,这女娃娃倒真长得很可爱,两只眼睛圆溜溜的,脸颊肉嘟嘟,扎着两个小发髻。
不知为何,江浪忽然想起他那从未见过异父同母的妹妹,他唇角勾了勾,伸出手,想去摸摸女娃娃的脑袋。
女娃娃大概是怕他,一骨碌就溜到了沈初雪的身后躲了起来,堪堪露出来个小脑袋来。
沈初雪摸了摸女娃娃的脑袋,轻声哄道,“别怕,这位哥哥很温柔的。”
江浪噗嗤一声笑了,“还哥哥?我这个年纪都可以当她爷爷了。”
沈初雪温和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没有的事,你还很年轻。”
江浪当然不相信沈初雪的话,他站了起来,问闵修竹,“她叫什么?”
“她都不记得了。”
闵修竹道,“不过,她随身的平安符上写着丫丫两个字,大概是她名字。”
江浪瞧着丫丫,唇瓣扬了扬,“丫丫?这个名字挺可爱的。”
丫丫很喜欢沈初雪,小小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消停了一会便央着沈初雪陪她去玩。
沈初雪抬眼看了看江浪,似乎在问江浪意见。
江浪点了点头,“去玩吧。”
沈初雪这才答应和丫丫一块去放纸鸢。
丫丫无忧无虑的样子很是可爱。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她忘记前尘往事是庆幸还是不幸。
江浪收回目光,抬眼望向闵修竹,低声询问,“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闵修竹神色严肃了下来,他快步朝江浪靠近,然后压低声音回答,“如江浪哥所设想,现在外界的人都在传师父入魔屠村之事,已经有好事之人借此势头召集人马开始四处搜寻师父的行踪了,如今师父情况不稳定,要是落到他们手里,定会很危险。”
江浪安静地听着。
果不其然,这件事发酵的极快。
不过才短短三日,整个修真界都传遍了,若不是说这是个早就设好的局,他都不信。
闵修竹头一回碰上这种事情,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问江浪, “所以,江浪哥,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江浪沉思片刻,回答道,“这里偏僻,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先在此处养伤吧,至于这件事,慢慢查。”
闵修竹点了点头。
目前也只能先这样了。
二人聊完,抬起头朝丫丫和沈初雪那望去。
一看,沈初雪不会放纸鸢,腿脚又不方便,所以纸鸢好半天都飞不起来,丫丫觉得无趣地伸手托起小脸看着,一脸失落。
沈初雪想了想,就干脆在纸鸢上裹了一层灵力,驱使灵力让纸鸢飞上空。
丫丫高兴地直鼓掌,江浪和闵修竹二人倒是哭笑不得。
沈初雪放个纸鸢还要用灵力,真是暴殄天物。
第210章 幸福生活
就这样,江浪他们在桃花乡住下了。
桃花乡是个远离尘世的偏远之地,四周环山,民风淳朴,风景也好,依山傍水的,据说,当初段厌和江浪无意间经过这个地方,觉得此地极其适合养老隐居,当下就掏了银两买了一块最好的地,又建了座宅子,打算以后玩累了就来到此处隐居,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
宅子建成的时候,段厌还拉着江浪来看了,兴致勃勃地让江浪给宅子起个名。
江浪道,“叫桃花乡第一养老院。”
二人病情雷同,于是意见达成一致,当下就订做了牌匾。
做牌匾的工匠是个老师傅,听到这个名字,犹豫地问了几遍是不是确定要在牌匾上写这个名字。
段厌说,“当然了!”
于是,现如今,硕大的“桃花乡第一养老院”牌匾挂在了宅子门口上。
桃花乡地方小,冷不丁搬进来一家外人,附近乡民都觉得好奇。
没办法,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们对外就宣称是四兄妹,家道中落,所以搬来桃花乡生活的。
沈初雪是大哥,江浪是二哥,闵修竹是三哥,至于丫丫就是幺妹。
很快,乡里都传遍了,桃花乡新搬来一户四兄妹,住进了那空置已久的“桃花乡第一养老院”中。
大哥腿脚不便,却生得俊美,气质清冷似谪仙。
三哥乃翩翩公子读书郎,温润如玉,谦卑有礼,平易近人。至于二哥……
性格顽劣,天天带着幺妹与乡里的其他孩子漫山遍野疯玩。
今天下河摸鱼,明天去沟里抓泥鳅,后天又去爬树。
玩累了就一大一小浑身是泥的躺在别人田埂上呼呼大睡。
被人发现了,就跑回去敲“养老院”的大门,跟里头的人道,“你们家老二和老幺又在外面睡着啦!你们赶快去把人领回去吧!”
这时候,沈初雪和闵修竹一边道歉,一边赶去了田埂上。
赶到的时候,江浪和丫丫两个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田埂上睡得正沉。
闵修竹看得眼前一黑,连忙弯下身把丫丫抱起来带了回去。
而沈初雪也不叫醒江浪,就守在江浪身旁,撑上一把伞,替江浪遮住阳光,安静地候着江浪。
等江浪睡醒以后,就看到沈初雪守在他旁边,撑了把伞,伞都往他这边倾斜——沈初雪自个倒是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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