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雪低垂眼眸,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听不见安澜长老的话一般,固执地道,“我要去。”
“……”
安澜长老想不通了,“你为什么非得跟着去?”
沈初雪没回答。
这个理由,不能说出口。
安澜心里一阵猜测,最后眉头一皱,“莫非是为了你那个新收的徒儿?”
沈初雪没吭声,但眼皮动了动。
安澜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心里觉得自己这个师侄性格太过孤僻奇怪,但又不好直说,便安抚道,“修竹也会陪着去的,你不必如此担心,修竹你还放心不过吗?”
沈初雪眼睛往旁边撇了撇,冷冷清清地道,“除了我,把他交到任何人手上,我都放心不过。”
安澜长老嘴角抽了抽。
这话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毕竟确实如此。
世间怎么会有人比沈初雪还要来的可靠呢?
可以说,沈初雪就是修真界中最锋利的那把剑,但,也是一把不稳定的双刃剑。
安澜长老想起当年的事情还惊魂未定,发愁地劝道,“初雪,并非是师叔拘着你留在山上,只是你也清楚,你若是在山下失去了理智,定会伤到旁人……”
安澜长老话还没有说完,沈初雪便生硬地打断,“我会控制好。”
顿了顿,他再坚定地补充,“不会让当年之事再发生。”
“所以让我下山。”
第144章 不可告人的秘密
下山历练那一天,一袭灰色道袍的沈初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玄”组的队伍中。
众人诧异不已,议论纷纷,要知道,沈初雪常年居住于春山谷中,已经许久未曾下过山了,不少修真界中颇有名望的人曾亲自到哀牢山来,只为了请沈初雪下山,可沈初雪始终都对此无动于衷,而这次沈初雪竟然要下山了。
于是,底下弟子纷纷猜测着沈初雪下山可能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此时,远处高台上,安澜道人与武清道长并肩而立。
武清道长皱着眉盯着底下那个站在众弟子前面,腰身笔挺,华发垂落至腰,表情淡然的沈初雪,不由收回目光,问一旁的安澜道人,“你真让沈初雪下山?”
“沈初雪这几年状态不太稳定,你让他下山,不怕他出事?”
安澜道人怀中抱着柄拂尘,眯了眯眼,漫不经心道,“请示过师兄了。”
武清道长眨了眨眼,“掌门怎么说?”
安澜道人道,“师兄说,如果是初雪想要去做的,那就随他去吧。”
武清道长一下子笑了出来,“这可真像是掌门会说出来的话。”
安澜道人叹了一口气,“更何况,初雪决定好要做的事情,我们拦得住吗?”
武清道长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不过,你发觉没有,沈初雪那小子,多了点人味了,之前天天跟个死人一样,老子看着就烦。”
说着,武清道长低下目光朝底下看去。
沈初雪似乎在盯着什么看,于是,他随着沈初雪的目光望去,最后看到了人群中正在安静整理行囊的那个毫不起眼的青年。
武清道长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刚扬起,脑袋就被什么砸了下,落下声闷响。
武清道长瞬间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师兄,你又打我!”
安澜道人不紧不慢地收回拂尘,继续道,“你这话让师兄听见了,他肯定敲烂你的牙,师兄他多护着他这个宝贝徒儿你不知道?”
武清道长捂着脑袋点了点头,“知道知道,恨不得当宝一样宠着,换了我,有一个这么惊才绝艳的徒儿,我也肯定这样宠着,嘿嘿嘿。”
安澜道人看见武清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由再度 叹了一口气。
历练的弟子陆陆续续下了山。
江浪带了简单的行囊,跟在弟子队伍中,不经意地看见此时走在最前面的沈初雪。
弟子虽说都敬慕沈初雪,但是不敢与沈初雪交谈的,更不敢同他站在了一起,生怕哪里做错了惹这位不寂道君生气,于是都是远远地避开。
沈初雪就独自走在最前面,背着“初出茅庐”,身边空空如也。
阳光落下,浸满了他全身,他的背影一如既往修长而挺拔,只是不知为何,却显得很是寂寥。
江浪不知道沈初雪为什么会参加历练,据他所知,为了让弟子有多学习的机会,哀牢山弟子历练向来都只会由资历深的弟子带队,像沈初雪这种身份的,是鲜少会参加历练的。
就在江浪想着的时候,闵修竹从前面退了下来,朝江浪笑了笑,“没想到师父会一块过来吧?”
江浪点了点头,没说话。
闵修竹跟江浪解释,“我们这次下山第一个任务目的地是岐山。”
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地名,江浪不由朝闵修竹看去,“岐山?”
闵修竹点了点头,继续道,“嗯,岐山的村民前段时间送了信过来,说是三十年前,岐山上出现了山神,岐山附近的村民都是靠打猎为生,只是自从山神出现以后,上山打猎的村民最后都死于非命。”
“山神对他们说,如果要他保佑岐山平安,村民每隔半年就要给山神进贡一位纯洁的少女做新娘,村民为了平安,就按照山神所说的去做了。”
“只不过,这嫁给山神的姑娘都是有去无回,而且山神最近变本加厉,从半年进贡一次,改成一个月进贡一次,岐山的百姓实在受不了了,这才托人送了信过来,让哀牢山派人下山去处理。”
“巧了,一百年前,岐山也曾发生过嫁山神这事,那时候,师父正好经过,便替当地村民解决了此事,至今当地村民还对师父当年的丰功伟绩啧啧称道,大概师父此次去,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想去故地重游一番?”
顿了顿,闵修竹又改口道,“不过,也说不定是岐山对师父有什么特殊含义吧!”
江浪听着,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对了,他和沈初雪是不是在岐山认识的来着?
而且也是因为“嫁山神”
事情倒也是巧。
想到这里,江浪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沈初雪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阳光尽数落在他身上,可他察觉不到一点暖意。他还是觉得冷从心里一直蔓延到身体四处的冷他终于走不动了,不由停下来,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望去。
他总是可以第一眼看见那个人。
就在队伍最末尾处,青年戴着斗笠,穿着上山时的那套陈旧衣衫,阳光洒在他身上,斗笠遮住了光,恰好可以清楚地看见青年那张清秀的脸庞。
琥珀色的瞳孔像是蜂蜜一般微微发亮,笑意在其间慢慢地漾起。
沈初雪呼吸不由一促,恍惚间,青年渐渐地变成了曾经的那个少年,而他也出现在了少年身旁。
他们并肩而行,少年望来时,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朗。
沈初雪终于觉得手脚传来一些暖意,仿佛冰消雪融,暖春降临。
就在此时,温厚的声音响起,随着风,飘飘荡荡,落在了他的耳边。
“修竹,当心。”
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身旁的人。修竹?
陌生的名字强势而不留余地地侵占入他的记忆,面前的一切宛如墙皮一样,一点一点地剥落。
最后,只剩下其后满目疮痍的墙体。
沈初雪随着少年目光而去,身旁的人,是闵修竹。
他再望去,少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戴着斗笠看起来沉稳而周正的青年。
沈初雪心口一窒。
闵修竹松了一口气,弯下身,低了低头,朝江浪凑过去,笑着小声对江浪道,“幸亏你拉了我一把,要不然我就要当众摔一跤了,那样可真不是开玩笑的,会很丢人的。”
江浪发现闵修竹性格都几乎没有怎么变,还跟小时候一样,不由下意识伸手跟以前一样拍了拍闵修竹脑袋,“那下次走路记得看路。”
闵修竹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抬起头望向江浪,有些纳闷地道,“说认真的,你明明年纪比我小,不过却看起来老气横秋的,比我还要成熟,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江浪一听,不由下意识挪开了目光,“哪里有?”
闵修竹一下子抓住了江浪把柄,“我看是有,要不然你为什么突然心虚地挪开了眼睛?”
江浪干咳一声,继续死鸭子嘴硬,“我没有。”
闵修竹能做沈初雪也并非没有道理,性子跟沈初雪一般执拗,“快点老实交代!哀牢山道规第一百七十八条,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
江浪一听闵修竹在他耳边念道规头都快要大了,连忙往旁边避了避,“你打住!别在我耳边念经。”
闵修竹又不依不饶地靠了过去,“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江浪受不了,伸手捂住耳朵。
闵麟这小子怎么长大以后话变得这么多?
刚开始不熟还好,闵修竹装的跟个翩翩公子似得,现在熟了以后,闵修竹原形毕露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要救他了。
闵修竹见温情牌打了没用,又开始缠着江浪道,“要不然你悄悄地跟我说?”
“我谁也不告诉,真的。”
江浪,“……”要他怎么说?
说我在你小时候还抱过你吗?
这时候,旁边的弟子都听见了闵修竹絮絮叨叨说的那些话,不由打趣他们二人道。
“修竹师兄,你怎么就跟水生师弟这么黏糊?”
“是啊,自从水生师弟来了以后,你就净跟他玩了,都不带搭理我们了。”
话音一落,其余弟子都跟着笑了出来。
闵修竹和弟子们的关系都不错,所以弟子会经常和闵修竹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闵修竹伸出修长的胳膊,一把揽住江浪肩膀,笑着道,“能一样吗?”
“水生可是我未来同门小师弟,关系亲着呢,我不跟他好,跟谁好?”
弟子都看不过去了,“得了,知道你们两个关系最好了!”
闵修竹也笑了。
“……”
和闵修竹搞好关系就是他目的,所以江浪也没有反驳,下意识往前看,结果正好看见沈初雪朝这边望来,可很快,沈初雪又仿佛被火炙伤一般迅速转过身去,身形不稳,只窥见一角袖袍随风飘扬。
第145章 不寂道君曾走火入魔过
哀牢山到岐山要两日路程,一路上都是旷野平原,很是荒凉。
此处是修真界出了名的荒地,上空笼罩着一层瘴气,这种情况下难以御剑飞行,自然只能徒步而行。
徒步环境也是恶劣,此处不仅荒凉偏僻,而且风沙大,一张嘴就能吃上一嘴沙土。
来历练的大多数是刚上山不久的弟子,还是第一次长途跋涉这么久,更何况前面带路的还是不寂道君沈初雪。
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初雪后半段赶路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队伍里的弟子根本跟不上,但又不敢出声,只能咬牙跟上。
半天下来,路程赶了大半,当然,队伍中已是哀声遍野。
沈初雪还跟不知疲倦一样地打算连夜赶路,还是闵修竹看不过去,上前和沈初雪说了几句,沈初雪这才停下。
深夜,他们一行人在一片空地停下歇息。
此时这些弟子都累坏了,又累又饿又渴,一个个围坐在火堆前掏出干粮就着水狼吞虎咽。夜风徐徐吹来闵修竹没和他们坐一块,悄无声息地走到一个僻静处坐着,确定无人看到,这才闭上眼疲惫地往后靠去。
风声在他耳畔而过,就在此时,一个脚步声靠近。
闵修竹立马惊醒,骤然睁开眼来。
当看到面前站在夜色中衣衫简朴、束着高马尾的青年时,闵修竹又立马松了一口气,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
“是你啊?”
江浪轻点了点下巴,抬手随意往闵修竹怀中丢了个东西。
闵修竹扬手接住,一看,是个水壶。
江浪道,“喝点水。”
闵修竹伸手攥了攥水壶,“你怎么知道我水壶里没水了?”
他腰间挂着的水壶早就滴水不剩了。
修士虽说可以不吃不喝,但在这种环境下,任凭谁都想畅快淋漓地喝下干净的水以冲刷喉头的干燥。
江浪在闵修竹旁边坐下,拍去身上的沙土,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把水分给其他人了吗?”
闵修竹把水壶放到腿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壶身,低头笑了笑。
江浪扭头望向闵修竹,瞧见闵修竹脸上难掩的疲倦之色,问道,“累了?”
闵修竹坦然地点了点头,“有些。”
江浪也学着闵修竹的样子往后仰,靠在石头上,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又问,“为什么躲起来?”
这边瘴气很厚,见不到一颗星星。
闵修竹语气疲倦,“我是不寂道君的徒弟,所有人都对我寄予厚望。”
“我自然不能让外人看见我软弱的样子,这样会令师父蒙羞。”
江浪歪了歪头,淡然道,“你得先是闵修竹,才是沈初雪徒弟。”
“没有人可以决定你要怎么活着。”
嗓音冷清,却很有力量,穿透一般落在了闵修竹耳边。
闵修竹动作一顿,不由朝旁边望去。
江浪依旧坐在那,目光落在前面虚空中,风沙卷过,扬起他发丝,那张脸在夜色中似是淬了一层薄光。
江浪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后知后觉地朝闵修竹望去,二人目光堪堪对上。
“你……”
闵修竹张了张嘴,似乎鼓足勇气想要说些什么,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弟子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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