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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丁神通(近代现代)——断金刀

时间:2024-10-11 09:17:02  作者:断金刀
  “因为你,全家人都以为是我偷走了大哥的东西,”麦秋宇说,“遗嘱上已经没有我的名字。”
  等到父母离去,麦秋宇什么都不会有。
  欠条上是一笔天文数字,他被麦秋宇牵着手按上了手印。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会有妮妮。
  如今麦秋宇又拿出了这张欠条。
  他将那张纸陈麟声的面前晃了两下,用打火机点燃。
  须臾间,纸化作火焰,转而又化作飞灰。
  麦秋宇松开了手,冷淡道:“我玩够了。”
 
 
第43章 
  陈麟声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
  妮妮并没有跑出来迎接,她在沙发上蜷缩成很小一团,安静地睡着。陈麟声捡起她的玩偶,抱她去卧室。
  路过阳台,听见施简在打电话,他夹着一根烟,不耐地吐雾:“我不知道你究竟哪里不满意。”
  年轻人的爱情,总充满大大小小的怨怼,一旦发现心爱的人跟自己想的不大一样,心里就会开始委屈。
  陈麟声将妮妮放进床里,小心地替她解开辫子。妮妮睁开一狭眼睛,半梦半醒:“小声。”
  “继续睡。”他轻轻拂过女儿的脸颊,将玩偶交还她怀里。
  女孩将粉色小象抱紧,呢喃道:“Ricky。”
  陈麟声呼吸一滞。
  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女儿的玩偶忽然有了名字,一个让他听来感到心痛的名字。不过,这样也好,妮妮人生中本就该有一个Ricky,如今终于完整,不必再邀谁补齐。
  “晚安,小声。”妮妮将半张小脸同她的玩偶挤在一起,又闭上了眼睛。
  乖巧到陈麟声心中愧疚。
  她一出生就被查出心脏有问题,不做手术就只能等死。
  得知这个消息时,陈麟声昏昏沉沉倒在床上,施简紧紧抓住他汗湿的手。这一晚上太过惊险,施简被医生护士当作床上这畸形人的年轻丈夫,保育箱里小婴儿的父亲,他短暂承受这一份责任,在手术室外独自坐着,深深低着头,将嘴唇咬出了血。
  直到看到陈麟声,他才落下第一滴泪。
  “哥。”施简痛哭流涕。他好想知道,是谁让他的表哥经受这份劫难。
  然而陈麟声什么也没说,他让施简附耳过来,告诉他,自己的衣橱里有一条项链,如果送到拍卖行,又能让施家光鲜几年。自发现怀孕那天起,施岩仲不给陈麟声后悔的机会,将他关在家里,像看试验品一样,看他逐渐孕育出一个完整的生命。他是怪物,他的女儿是孽种,只有钱能唤醒施岩仲的恻隐。妈妈的最后一件首饰,陈麟声将它交出来,以求换女儿的性命。
  她很为自己争气,勇敢地挺了过来。如今已经上学了,一个人背着小书包,握住老师手的一瞬间,乖巧地回头和陈麟声讲再见。想到这一切,这几年,陈麟声的心头坠满眼泪。
  “晚安。”他垂下头去,亲吻女儿的额头。
  带上门走出来,阳台上的施简已经换了种口气,柔情蜜意:“你知道,我也爱你,好爱。”
  英俊的年轻人低声讲爱,好爱。究竟是多么爱。
  他收拾客厅的茶几,施简挂断电话后来帮他的忙。
  “和好了?”陈麟声扫拢桌上的坚果壳。
  施简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是为感情,还是为他乱丢的垃圾,他点了点头。
  陈麟声没再多问,出去一趟,他有些累了:“早点休息。”
  施简答应了,帮他将垃圾袋打结。犹豫片刻,他问:“你去见了谁?”
  陈麟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什么?”
  “你的眼圈红红的。”施简避开表哥的眼睛,在他心里,表哥也算半个长辈,他问这些,其实有些逾越。
  陈麟声动作一顿,又很快恢复,一切如故:“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是他吗?”察觉到他的躲闪,施简穷追不舍。
  “谁?”明知故问。
  “妮妮的爸爸。”
  “妮妮的爸爸是我。”陈麟声说。
  “好吧。”施简息鼓偃旗。
  不过,这状态只维持了一秒。
  “他一定是个混蛋。”施简说。
  陈麟声没再理他,自己走进洗手间。镜子里的他双眼微红。他确实流泪了。回家的路上,他站在地铁站里,风一吹,他眼睛就湿了。很安静地泪流,让路过卖花的小孩看见,赠给他一支香水百合。
  他接过花,心中不解:自己为什么哭了?
  这份不解一直萦绕着他,站在阳台里抽掉半包烟后,陈麟声还是没想明白。
  麦秋宇肯大发慈放过他,他应该高兴。那份庞大的债务荡然无存,从此以后,他可以和妮妮安心生活。收银员的工作不必再做下去,没人追在后面,他也可以开始谋划自己的人生。
  怎么想都是好事,他的眼泪毫无道理。
  麦秋宇理应玩够了,他们毕竟没有真正相爱过。
  严木介绍他看房那天,一踏进电梯,听见隆隆的声音,一种熟悉感直上心头。他似乎来过这里。
  他躲进卫生间,后知后觉地想起搜查严木的好友圈,终于在他废弃不用的社交账号里发现一张老照片。里面总共有五个人,一个女孩,两个男孩,和一对双胞胎。大家都是幼稚园打扮,相纸曝光太过,每一个人都相貌朦胧,只有细小的嘴唇和眼睛。
  那一瞬间,陈麟声想,麦秋宇真是精力充沛,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让不知情的人来试探他。
  一个月后,麦秋宇说,他玩够了。
  看,这就是麦秋宇。
  他对你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天地都装进口袋交给你。他恨你,就花费无数心力来为难你,折磨你。但当他玩够了,一切转瞬如常。他甚至还会给出补偿。
  告别时,麦秋宇递给陈麟声一张卡。
  陈麟声看着那张卡许久,终究没有收下。
  第二天,他照常上班。
  工作时间的便利店还算清闲,他展开报纸搜寻招工广告。他的选择不算少,可以推销保险,也可以推销房子。保险有十几二十种,房子更有形形色色不同户型。施简劝他应该回去读书,至少有一份大学文凭。他长大了,可以指导表哥的人生。
  一个顾客走进来,随便挑选了一份三明治。陈麟声帮他结账,滴滴两声,顾客道谢,他点点头。出门时,挂在把手上的小玩偶尖声尖气重复:“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他的手机也在此时响起。
  施简打来的,他在家里打扫卫生,听到一个旧手机不停地响,来电显示Rachel。此人前后打了五个电话,他只好打扰正在上班的陈麟声。
  “我没有接,”施简说,“会不会有急事,她是谁?”
  “你把电话念给我,”陈麟声余光看到店长,匆匆记下号码,挂断了电话。
  自从他解决一个抢劫犯和三个小偷后,店长就很少计较他空闲时间接打电话的事,毕竟他是单亲父亲,有个正上幼儿园的女儿。但不计较归不计较,陈麟声打电话时,店长还是会站在一旁看。
  换班时间,陈麟声出门打电话,他穿着便利店的制服围裙站在路边,看着存下的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打了过去。
  “你好?”那边很快接通,女人的声音。
  “嗨Rachel,”他自报家门,“我是陈麟声。”
  “谢天谢地,至少联系到你,你什么时候换了电话,”女人说,“麦生跟我约定时间后并没有来,我以为他出事了,只好打给你。”
  “你回港岛了?”
  “几年前就回来了,Ricky没有告诉你吗?”
  陈麟声没法回答这个问题,看来麦秋宇并没有将他们的事告诉自己的心理咨询师。
  “这还是他第一次失约。”Rachel说。
  三年,还是四年,又或是五年。妮妮已经三岁。距离他第一次陪麦秋宇去看心理医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当然知道敞开心扉是多么难的一件事,但当初的麦秋宇还是答应了他:一定会约束自己,按时吃药,绝不失约。
  直到今天,麦秋宇第一次失约。
  想了想,陈麟声对Rachel说:“我们已经分开了。”
  电话那头问:“什么时候?”
  “几年前。”
  Rachel沉默了,陈麟声陪着她沉默。
  “打扰你了。”她道歉。
  “没关系。”陈麟声低头看鞋尖,正好有一颗石子。他伸脚一踢,石子滚到远处,停在一辆车旁。
  车门打开,走下一个西装革履的人。
  Rachel还想说些什么,但她最后只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只是觉得很可惜。”
  “我明白。”陈麟声说。
  “我会再试着联系他。”
  “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陈麟声准备回便利店,轮到他清点货物。刚抬头,忽然发现刚才从车里下来的男人正在看他。脸很生,他不认得。
  他扫了一眼,转身离开。
 
 
第44章 
  施简下班直奔厨房,兴冲冲甩下一份报纸:“严茂城买下了燕春来。”
  陈麟声正在煲汤,站在蒸腾热气中,鼻尖沁汗。他在烹饪上并无天分,但好在谨慎,每一步都不遗余力对照食谱,从来不因麻烦而省掉步骤。他只瞥一眼报纸,刮来一勺高汤细细吹过,喂到施简嘴边。
  还是有些烫,施简边吹气边喝,舌头喉咙都被滚了一遍,满口鲜香,一时说不出话。馋虫被这口汤勾起来,他凑近砂锅,想偷出一只软烂的鸡腿吃。
  陈麟声不惯他偷吃的毛病,在他眼前将锅盖合上,随手拿起报纸。
  燕春来茶楼是施家的祖产,开了近百年,曾经也辉煌一时,连侍者自觉比别家茶餐厅的服务员更高级,走路用鼻孔看人。直到施舜那一辈,茶楼最后的黄金时代。施舜为人和善仁慈,和青梅竹马相守到老,膝下一子一女,又经营起这一间茶楼,在港岛也算是有头脸。送走妻子后,他便一病不起,家产分作两份,任两个小孩挑选。大儿子抢先,选了茶楼,小女儿选了老宅和首饰。
  可惜后来时代变更,茶楼又摊上一桩枪杀案,据说是黑帮刺杀富商,也有人说是情杀,但不管为了什么,燕春来的生意都渐显颓势,难以挽救。大儿子不仅不懂经营,还嗜好古董珠宝,日日混迹拍卖行,债台高筑,终于将茶楼抵了出去。小女儿离开了施家,不知所踪。
  施简关心燕春来,是因为他的父亲施岩仲就是施舜的长子,也就是将燕春来败出去的那个大儿子。而陈麟声的母亲,就是施舜的小女儿,名叫施若筠。
  陈麟声的童年充满欢笑,父亲勇敢,母亲聪明,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因为满足,他从未幻想过自己的爸爸或妈妈是亿万富翁的小孩,不仅从未幻想过,他还在得知母亲身世的瞬间吓了一跳。
  妈妈有花不完的钱,光是天价的珠宝,她的小匣子里就有两件,为何会沦落到做贼。这一定和她的大哥脱不了关系。按道理,老宅应该是她的,不知为何被施岩仲占去。
  陈麟声展开报纸,头版头条印着严茂城的照片。
  那是个总穿长衫的中年男人,面色阴沉。他是港岛势力最盛黑帮的话事人,不似其他整日内乱的帮派,严家各脉同气连枝,无论是黑产还是洗白,明面上都毫无把柄。
  “可惜,燕春来要被拿去洗钱。”施简不死心地捏开锅盖。
  陈麟声啪一下打他的手,施简皱眉委屈。
  “未必是洗钱,或许要重新经营也未可知。”陈麟声在报上另一角看见燕春来的招工广告,要经理两名,服务员若干。
  你的报道暗示我要洗钱,我就偏要在你的报上张贴招工广告,严家人做事,张狂得可怕。
  施简也凑过来:“待遇倒是不错。”
  能把薪水直接印在报上,想必不会反悔。
  “你想去啊。”陈麟声偏头看他。
  “我疯了吗?”施简瞪他。他好歹是一流大学毕业,实习简历和个人项目丰富到一份文件夹放不下,如今得到了继续升学的机会,他怎么会去应聘大堂经理。
  翌日,施简换上自己最好一身西装,和穿着随意的陈麟声一起去燕春来面试。
  茶楼关闭许久,施简一直没机会进来参观。如今进来,发现内里并不破败,只是装潢老旧,金色桌布和红地毯搭在一起,让人一下子回到八十年代。玻璃发着幽幽的绿,不知是不是落了灰,如昆虫的眼睛,从里面看不清外面。
  枪杀案就发生在一楼。那个杀手用手帕包着枪,扮作侍者拎着茶壶直冲着受害者那桌而去,两颗子弹,一枪给富商,一枪给自己。桌上有富商的妻儿老小加情妇,每个脸上都溅了血,当场吓晕三个。
  “地毯里说不定也有血。”施简故意吓陈麟声。
  陈麟声懒得理他,他是真的听过枪响见过鲜血的人。
  “真不知道严家为什么买下这里,”施简仰头看着天花板,“都说这里不干净。”
  陈麟声跟着他望过去。
  “有人说,曾经有个小偷溜进来,看见有人不开灯饮茶,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施简故意压低声音,朝陈麟声的脖子吹气。
  陈麟声一脸无语地看他。
  “真无聊,你都不害怕。”施简一下子泄了气。
  陈麟声很想告诉他,你姑父就吊死在我们两个如今住的地方,离你住的房间更近,且你夜夜站在那里跟你的小女友煲甜蜜电话粥。但考虑到施简的心理健康,他选择闭口不谈。
  “说不定严家买这里是为了养鬼。”施简又开始胡诌。
  “别胡说。”陈麟声有些听不下去了,自己从前给施简的零用钱,恐怕有一小半都被他拿来买恐怖小说。
  “我没胡说,严家有借运前科,”施简言之凿凿,“麦家双胞胎绑架案就是。”
  听见麦家,陈麟声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天是严家小儿子的生日,严家将他的同学小孩请了一遍,没有人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麦家答应了,严家感激涕零,派车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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