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吗?”
裴彻的瞳仁隐在黑暗里,缓声问。
他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闵琢舟的眉眼,如同世界上最吝啬的守财奴在欣赏他最珍爱的宝物。
片刻之后,裴彻俯下身吻了下闵琢舟的眉心:“恶心也给我受着。”
闵琢舟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怎么会忘,自己身上最值钱最宝贵的“价值”,就是被闵行用一纸婚约协议换给了裴家。
那份协议确实没到期,那本该神圣庄严的婚姻,此刻却成了他们拿捏彼此的筹码。
太可笑了。
漫长的沉默横陈在他们之间,闵琢舟眼神空洞地往向狭长的走廊过道,看那令人眩晕的灯光如昼。
“裴彻,你赢了。”
良久,闵琢舟缓慢开口:“这件事,我怎么敢忘?”
纤长的眼睫如振翅的蝶翼一般脆弱又华美地颤抖着,闵琢舟忽然凑近,在裴彻的耳边用一种极轻的声音说:“所以呢,你想对我做什么?”
未等到裴彻回答,闵琢舟便充满恶意地接着说:“是继续这个虚情假意的温情游戏,还是再想出一些新鲜法子来作践我?或者再直白一点……如果你只是单纯地没睡够……”
声音蓦然被人为截止,裴彻落在闵琢舟脖颈上的手力道忽然加重。
闵琢舟却仿佛会错了意一般,随即扯出一个迷离又轻佻的笑容,他用言语挑逗、刺探、乃至调教着裴彻:
“据说发烧的人里面格外热……你想不想玩?嗯,裴先生?”
“够了。”
裴彻眉心蹙紧,在意识到以目前的情况两人根本没有交流的空间后,他终于放弃对话,干脆选择沉默。
令人窒息的寂静在他们之间蔓延,裴彻拉着闵琢舟的大衣袖口,再次将这个高烧还要乱跑的男人拽进留观室。
“今天晚上你就呆在这里,哪也不准去。”
裴彻这句充满命令意味的话语尚未说出口,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便打碎了他们之间的对峙。
娃综录制期间,为了避免艺人隐私泄露,嘉宾的私人手机会统一收上去,节目组会给每一位嘉宾都配置临时手机用以基本的通话。
但此时响的并不是闵琢舟随身携带的那台综艺机,铃声是从裴彻的的外衣兜里传出的。
裴彻听见铃声后有一瞬间被打扰的不满,但很快,他又恢复到那副冷静又斯文的样子,所有外溢的情绪都被收拾得十分干净。
他拿出手机,看见来电人时眸光却倏然一顿。
裴彻手中拿的手机并不是节目组统一配备的型号,而是他平时常用的那部。
闵琢舟只看了一眼,并不觉得有哪里奇怪,毕竟裴总日理万机,上交手机也不太现实。
令他更觉奇怪的是裴彻的表情。
冷肃与严峻是这个男人对外惯用的皮囊,但此时又有某些微妙的不同,眉眼之间甚至夹着恭谦与紧张。
下一刻,裴彻的视线转过来,他一言不发,只把电话递给了闵琢舟。
闵琢舟眸光顿了一瞬,伸手将电话接过来。
话筒凑近耳边,一个异常严肃的声音自手机那头传来:“您好,请问是闵琢舟先生吗?”
闵琢舟:“您好,我是。”
电话那头:“您好,我是宁城江航分局派出所的民警,现在想向您了解一些案件的情况,请您到江航分局一趟,谢谢配合。”
闵琢舟闻声,眉心轻轻蹙起,他抬眸和裴彻对视,而后者也恰好在垂眸看他。
两相对视,四下无声。
第60章 往事编排好般出现
夜雪之下,江航分局派出所内灯火通明。
“三起?您的意思是,现在需要我配合您回忆三起案子的细节?”
闵琢舟声音打破一室的宁静,他端坐在调查员对面,眉心微微皱起。
从接到电话通知的那一刻起,闵琢舟就在不断地回忆自己究竟做过什么有可能被称之为“案子”的事情——然而事实上除了某次他带着闵画出去玩,因为停错车交了100块钱的罚单,他连其他的违规记录都没有。
但此时此刻,对面调查员开口就要他配合警方调查所谓的“案子”,用的量词还是“一些”:
确切来算,统共三起,查一赠二。
因为是“配合调查”,整场谈话并没有在审讯室里进行,气氛相对没那么宁肃,调查员对闵琢舟的态度还算客气。
调查员一共两位,年轻的那位主要负责记录,话不算多,埋着头写字的时间多于问询;年长的那位长相和蔼憨厚,手里捧着个泡了枸杞的搪瓷缸子,说话不疾不徐,是整场问话的主沟通人。
“闵先生,您也不用太紧张,这样,咱们按事情的轻重缓急,一件一件说。”
年长的调查员看向闵琢舟,他的眼底带着些平和稀松的笑纹,但却无法掩盖那种历经风霜过后、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闵琢舟不自觉坐直了身子,喉结上下轻移:“您请问。”
年长调查员:“第一件事啊,是这样,据我们的资料显示,您是咱们本市药企‘悯术’董事长闵行先生的二公子,这事没错吧?”
闵琢舟:“没有。”
调查员语气斟酌:“私生子?”
闵琢舟眸光一顿,随即坦言到:“的确,我十五岁才被接回闵家。”
调查员点点头,陪了一句“无意冒犯”,随后继续问:“那你平时有接触过悯术旗下的业务吗?”
闵琢舟实话实说:“没有。因为出身原因,我在闵家算得上是边缘人,悯术的业务一直都是我父亲在管,我从未接手过任何工作。”
“嗯,这样啊……”
年长的调查员将面前的资料一翻,盯着上面的字看了一遍,抬眼,表情有些疑惑:“那您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悯术旗下分公司“文泽制药”的法人代表,登记的是你的名字吗?”
一直埋头书记的年轻调查员闻声,笔尖一顿,也抬起头,用一种严肃的审视的目光看着闵琢舟。
文泽制药?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闵琢舟的第一反应是陌生。但紧接着,一点陈年往事如白露泡影,模糊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闵琢舟嘴角下沉,开口说:“很多年前……应该在我十八岁的成年礼上,我父亲好像送过我一部分产业,您说的‘文泽制药’有可能在其中。”
调查员皱了皱鼻子,扬眉反问:“好像,有可能?”
闵琢舟解释:“我和我父亲关系一般,如果您不提的话,我大概会一直以为他送我的所谓的‘成年礼物’,只是家族强撑门面的噱头。”
年长的调查员没回答,只若有所思掀开自己的搪瓷杯盖,吸了一口枸杞茶,又精准地把吸进嘴里的枸杞吐出来。
他手肘撑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盯着闵琢舟看了一会儿,似乎在评估这个年轻人是否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一问三不知”。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容貌无疑是非常出众的,虽然看上去状态不佳,眼尾绯红、脸上又拢着一层苍白脆弱的病气,但依然像是一盏名贵又华美的瓷器——
价值连城,平白惹人注目、甚至疼惜。
而恰恰是这样的长相,也让他说出的每一个字眼都更具有迷惑意味。
闵琢舟沉眸思忖,心道如果调查员在调查关于闵家的事情,他倒并非全无方向。
之前有次和肖祁见面,那位什么信息都很灵通的肖家少爷曾特地向他提过一起假药致死案。
那起案子的通缉犯最近因为入境被捕,而交代出的某些事情似乎与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那毕竟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别提闵琢舟自己,就连闵行,都还没有成为整个企业的实际控股人……
这件事能和他有什么关系?还要警方大费周章地通知他前来调查?
种种疑窦从心中升起,闵琢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如同他忽然得知自己是闵家旗下产业的法人代表一样微妙。
闵行向来将他视作一件极具商业价值的货品,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更像是一桩生意。
这么多年来,闵行做的都是待价而沽的“倒爷”勾当,始终以榨取闵琢舟所有价值为终极目标,又怎么会那么好心给他留所谓的企业?
除非那个企业本身就不干净。
只有“赃物”,才需要一面掩人耳目的防火墙;换言之,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做替死鬼。
闵琢舟整颗心都冷了,放在桌上的手指无声蜷紧:“抱歉,我并非商科出身,企业中很多的事情都不算了解,请问……文泽制药出了什么问题?”
对面的调查员同时抬眸看他一眼,却默契非常,没有告诉闵琢舟任何真实的内容细节。
那位年长的调查员只清了清嗓子,说:“具体还在调查,目前来看,文泽制药确实和我们最近重启的案子有些关联。”
空气一时陷入寂静,但很快调查员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坐着,他无声鼓了鼓腮帮子,话锋一转:
“如果这件事情你不知道的话,那我们先换个话题吧,闵先生。”
“您请问。”
摆在闵琢舟面前的显然只有配合的选项,但如果说关于闵家这件事他还听说过一点风声,那边对于调查员接下来要问什么事情,他便是全然的迷茫。
“你和唐琉认识吗?”
闵琢舟闻声,短暂地愣了一瞬间,随即他眉心拧起,交握的手指蜷缩得更紧。
像是没听清楚名字一般,他出声询问:“谁?”
调查员重复:“宁川娱乐的唐琉小姐。”
闵琢舟迟疑道:“认识,她是我的经纪人,也是我的朋友。”
“朋友?”
调查员若有所思地观察着闵琢舟的反应,问:“就在昨天,唐琉被捕了,这件事你知情吗?”
“什……什么?”
被捕?!
闵琢舟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整个人像拉紧的弦一样不稳地震颤一下,耳畔响起一阵轰鸣,不可置信地和调查员对视。
他和唐琉上一次电话联系,还是不久前和裴彻公开,自那之后,他们就只在线上联系过。
因为大学同学兼好友这层关系,他们相处模式并不像寻常的经纪人和艺人:闵琢舟不会事事依赖唐琉,而唐琉不会事无巨细地把握闵琢舟的所有时间——
就连这次综艺回归,唐琉也只是提醒他和节目组对接,没有直接参与统筹。
闵琢舟原本以为是临近年关,唐琉忙得顾不上其他,此时调查员却冷不丁地说出一句“被捕”,无异于当头一棒。
调查员无声窥着闵琢舟的面部表情,将他脸上的一切细节尽收眼底:“关于这件事,闵先生,你也不知道?”
闵琢舟尚未退烧的大脑被迫飞速地旋转,但他实在想不出唐琉能有什么被捕的理由。
“照理说你也是宁川娱乐旗下的艺人……不应该什么也不知道啊。”
年长调查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喝了一口自己所钟爱的养生茶,他看向闵琢舟的眼神之中带上了些许探究,还有同量的纳罕和不解。
和年长调查员同桌并坐的另一位调查员坐直了身子,他冷眉冷眼盯着闵琢舟看了片刻,手指灵活地将指尖的水笔赚了两圈。
沉默一段时间,他开口:“闵先生,您最好还是配合我们的工作。”
闵琢舟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闻声,露出一个真诚中夹杂着无奈的表情:“对不起警官,您们所提到这些事,我的确闻所未闻。”
“哦?”
年轻的调查员眼梢下压成一种锋利的形状,大概是失去了和闵琢舟七拐八绕的耐心,他的声音寒意凛凛:
“闵先生,您的意思是,作为宁川娱乐旗下的重点艺人,您完全不知道最近公司发生了什么事情?譬如公司被举报、以及牵扯出来的一系列经济案件?”
闵琢舟眉头蹙紧,用高烧之下的大脑迟钝地分析着对面所说的每一个字眼,愣声:“什……”
“哎,小宋,你别吓着闵先生。”
年长调查员略微一抬手,制止身边的年轻人透露出更多信息。他不管闵琢舟现在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脸上依然挂着抹淡淡的笑,看上去没有一丝不耐。
年轻调查员脸上颇为不忿,默默将头转向一边,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自己的“红脸”。
“既然这件事情您也没有头绪,那我们只好再聊聊第三件事了。”
调查员将手举到唇边,轻声咳嗽一下。
他的眼眸在抬起的瞬间闪过一瞬光,眼底荡漾的笑纹随流光飞速逝去:
“我想这件事闵先生总应该知道了,毕竟……这是您的私事。”
第61章 狂欢
《童远》回归第二天的直播,闵琢舟没有参与录制。
同一时刻,娱乐圈内有两件大事如火烧燎原乘风而上,一前一后问鼎热搜。
一件关于季苏白:这位刚刚回国月余的华人歌手被宁城老牌家族魏氏公开收为养子。
另一件关于闵琢舟:网络上一位自称为他亲妹妹的女士公开举报,控诉闵琢舟年少时曾经涉嫌恶意霸凌和虐待。
季苏白成为魏家养子这件事情,在豪门圈层、尤其是宁城内部产生了不小的震动,但广大网友的视线,却更多地聚焦在后一件事情上——
在昏昏欲睡的冬日周末,没有什么比三观炸裂的八卦更令人提神洗脑。
关于“闵琢舟年少霸凌”这一词条,起源于郭艾琳公开发表的一则视频。
郭艾琳在社交媒体平台上有自己的账号,平时多是颜值向的短视频,因为缺乏团队孵化并且不具备稳定更新的能力,所以粉丝基数不大,账户基本属于私人朋友圈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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