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卫生间的房门,裴彻入目是闵琢舟衣衫不整地瘫坐在地上的场景:刺骨的冷水顺着他发梢流下,沿着颈线没入锁骨,湿润的痕迹蜿蜒进衣料内,整件衬衫裹在他的身体上,勾勒出肌肉线条,又透露出隐隐的粉。
那一瞬间裴彻整个头皮都炸了起来,Gloria刚刚那句“大病初愈的人不建议冲冷水”在他的脑海之中循环播放,火气直攻心脏。
裴彻伸手把淋浴装置关了,用一种岌岌可危的意志力维持着自己的冷静。
他伸手想要把坐在地板上的闵琢舟拉起来,即将碰到他的手腕时,药效之下的人就像是受惊的兔子,红着眼睛向后一缩,把自己的手猛然往背后一藏。
这种抗拒的动作令裴彻动作一顿,可他不能放任闵琢舟就那么浑身湿透地缩在浴室角落,于是他再一次俯下身去触碰闵琢舟,近乎强制地将他背在身后的手拉出来。
“听话琢舟,你现在不能……”
在握上闵琢舟掌心的那一刻,裴彻的话音倏忽而止。
裴彻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然将血液压向四肢末端,躁动的脉搏忽然跳动得极快——
他摸到了闵琢舟掌心里还没来得及冲掉的东西。
感受到裴彻握住自己的手,闵琢舟被浸湿的眼睫无力地颤动了一瞬,壅积的情绪达到顶峰,他忽然就崩溃了,不知是水还是别的顺着他的脸蜿蜒而下:“不是让你出去吗?你进来干什么,你非要进来干什么!现在你满意了吗,裴彻,看到我这个样子你他妈才满意是不是?出去——”
下一刻裴彻一把将湿漉漉的闵琢舟抱进自己的怀中,将他的脸深深埋在自己的颈窝,力道仿佛要将怀中之人揉入骨血,他没有松开那只手,反而握得更紧,俯身垂头,裴彻一边吻着他的头发一边反反复复地哄:“没关系,没关系的,好了,没事的,宝贝儿。”
“太脏了……松开我。”
闵琢舟慢慢在裴彻的怀里蜷缩起来,那歹毒的药已经不允许他在耗费更多的心力去和别人周旋,只能像一个满盘皆输的败者沉沦在裴彻的温暖之中,无论他的心中有多么抗拒,他的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那些根本无法靠他自己纾解的欲望像是黑甜的梦境编网,紧紧地束缚着他一切神经。
“不脏的……一点都不,”裴彻哑着嗓子,低声安抚,“医生说你不能冲冷水,是不是没听到,嗯?琢舟?”
闵琢舟喉骨被烧得剧痛,他眼神有些涣散,嘴唇颤得厉害:“热……我不舒服,很热。”
“我知道你不舒服……”裴彻伸手揉了揉他的脖颈和耳廓,“我来让你舒服一点,行吗?”
“……”
闵琢舟浑身卸力靠在裴彻的怀里,呼吸又紧又急,明显是已经撑到了极致,但他仍然没有答应,静了一瞬,漂浮在脑海里的最后一根线崩得几乎要断裂。
“不好。”
这一声又哑又破碎。
闵琢舟略微抬起头,不知何时他的眼圈已经完全红了,眼泪一滴一滴顺着他的脸颊下落:“可是,裴彻……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你都要和别人结婚了……你有什么资格碰我?”
失重般的恍惚感从裴彻的心中升起,他所有的动作在一刹那间静止,但闵琢舟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观察裴彻的反应。
所有挤压的情绪都因为药效的存在而有了发泄的借口,闵琢舟的手指深深陷进裴彻的皮肉,身体止不住痉挛颤抖:“裴彻你让我……你让我太疼了。”
裴彻扶在闵琢舟腰上的手越来越紧,他红着眼睛,一颗心仿佛被烧成灰烬。
新一阵燥热从腹底升起,闵琢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Gloria对这种药的预判非常准确,这就是国外某些圈子里用来驯服的药,药效非常烈,中招的人就算能凭意志力熬过第一阵,也会被接下来一波接一波的药效反噬得更深,直到一切意志力被摧毁,成为一个单纯追求快乐的疯子。
闵琢舟手不自觉地勾上裴彻的脖子,烧得干红的嘴唇从他的颈间一点一点地擦过,他的灵魂仿佛被平白切割成两半,一半叫嚣着追求那不可言说的刺激,另一半又拼命逼自己悬崖勒马——两相拉锯,几乎要把他整疯了。
裴彻想碰闵琢舟却又害怕刺激到他,见闵琢舟难受又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将这所有的痛苦都平行转移到他的身上。
他的视线落被关住的淋浴装置上,正在思索先用冷水把自己打湿然后再抱住闵琢舟给他降温的可能性,后者就凑过来吻了一下他的喉结。
闵琢舟用那双浸满水光的眼睛盯着裴彻看,理智在一点一点地流失殆尽。
既然已经当了坏人,就把这个坏人当到底吧。
裴彻的手落在闵琢舟的脸上,抚弄过他滚烫的皮肤,慢慢地拢住他那双渴求的眼睛,又低头吻了下他烧红的耳朵:“今晚不让你疼,只让你舒服……好不好?”
潮湿的衬衫扣被一粒一粒剥开,裴彻的吻顺着下延的方向低俯而去。
闵琢舟肩胛骨抵在墙上,垂在一旁的手无力地蜷缩了一下,他视线涣散,唇齿边不自觉地溢出几声破碎的叹息,下意识地将手指落在裴彻的发间。
疯狂的欲求、迫切的主动、压抑的声音和拥叠的躯体都被浴室朦胧的水雾遮掩,窗外的浓月在漫天的云海中探出一点光亮,又在转瞬之间消散而去。
他们在心中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第66章 云烟
离婚财产协议书。
一沓成册的合同摆在桌子上,闵琢舟和裴彻分坐两边,因为有裴氏法务和助理这类“外人”在场,他们表现得十分平静。
裴氏的特聘法务名叫沈卓,是五院四系的名牌博士,之前运作的都是上亿项目的法律事务,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负责加急拟定自家老板的婚后财产分割协议——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是个上亿的大项目。
因为他们家老板疯了。
沈卓不知道裴彻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才能做出把自己所有的私人股份全部赠予闵琢舟的决定。
更离谱的是,这样慷慨到没边儿的赠予并没有摊开在明面上。
如果闵琢舟不一字一句地把眼前这厚厚一沓的协议合同读完,很有可能发现不了裴彻将自己“所有”的股份转为了替他“代持”。
君心难测,倘若有朝一日裴彻反应过来后悔,遭殃得还是自己。
沈卓暗戳戳地想着自己的未来,他实在不希望成为卷入老板恩爱情仇的炮灰,于是决定再挣扎一次。
目光在裴彻和闵琢舟之间逡巡了片刻,沈卓一扶眼镜,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一声:
“关于协议之中的条款,闵先生是否浏览过了……如果有哪些不懂,我可以挑‘重点’的给您解释一下。”
闵琢舟那张漂亮的面孔上没有一丝瑕疵,他抬眸看向沈卓,嘴角笑容的角度几乎是外交官式,平静又温和:
“不用麻烦了,直接签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沈卓的视线和闵琢舟对视时,也不能免俗地愣了一下,他的心脏莫名漏跳了几拍,掌心无端发热。
但很快,闵琢舟高领毛衣下那半隐半露的暧昧红痕就刺进了沈卓的眼睛里,他连忙回过神来,喉结不自在地上下滑了一下:“您真的不再看看吗?”
“不用,其实不用这么麻烦,”闵琢舟了无痕迹地用手指把毛衣往上勾了一下,轻声说,“协议只是离婚程序的一部分,民政局五点半下班,我不想在这个环节浪费时间。”
沈卓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闵琢舟的意思是这则协议无论怎样拟定他都可以接受,让他净身出户也无所谓——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本来就该是那样。
但是有没有可能……这合同签了以后净身出户的另有其人呢?
沈卓舌头无助地在口腔里打转几圈,挤出一丝不尴不尬的微笑。
不怕奇葩多,就怕奇葩凑一窝……此话诚不欺我。
沈卓默默在内心吐槽,一边觉得自己撞上了两朵成双入对的奇葩,一边觉得自己的远大前途大概要折在这里。
几经犹豫,沈律秉持着自身的职业素养,再次扶了下自己本没有下滑的眼镜,仍不死心地试图提醒:“但是……”
话音未落,他就收到了来自裴彻的一记眼刀。
裴彻虽然年轻,但是在裴氏里威压卓绝,他身上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厉和矜傲,是个只要稍微动动眼皮就会让身边人噤若寒蝉的合格董事长。
沈卓无声缩了下肩膀,将自己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既然双方都态度坚决,沈卓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清官非断家务事”,于是站正了一些,摆出了一副名律的专业姿态,翻到协议末尾指出了位置:“那如果双方都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在协议上签字了。”
油墨顺着精细的滚珠零件划过纸页,两个名字一上一下摞在一起。
正规的离婚协议均需在登记处签署,裴彻和闵琢舟签的这份更像是一种“商业协定”,但因为双方自愿并有律师和公证人在场,形式合规,所以也具备财产分割的法律效应。
闵琢舟盯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用视线一笔一画地描摹其上的名字。
沉默片刻后,他率先起身离开。
“停车场等你。”
在路过裴彻身边的时候,他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直到走出裴氏的董事长办公室,拐进空无一人的公共电梯,闵琢舟的表情才裂开一丝缝隙。
就像是好不容易才修复完好的皮囊再次迸开了伤口,一个小小的裂隙崩开,露出其下浓黑的皲裂。
此时闵琢舟浑身都疼,握着离婚材料的手在微微颤抖,身体也不能完全站直站稳。
他的疼来源于过于激烈的性事,也因为离婚前还要来这么一遭的狼狈。
“分手炮”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太过抽象,就像是一场临走之前也要惩罚他的、极致的羞辱。
可他避无可避,只能委身于裴彻身下。
魏长钧用在他身上的东西是那些境外场子里的零号常用的调教药,药效非常烈,普通人很难承受那个。
闵琢舟不知道自己那个样子被裴彻看了多久,再醒来已经是几天之后,记忆非常模糊,但浑身的伤却异常刺眼……并非是裴彻有那方面的恶癖,更多时候是他毫无理智、带着哭腔央求的主动。
这件事情简直不能细想,一想起就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刺穿他的神经。
或许是是因为走神,闵琢舟走出电梯间时后腿忽然软了一下,向前栽倒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想伸手撑住墙,却踉踉跄跄地扑入一个人的怀里。
裴彻惯用的男士香水混着清冽的冬日寒意闯进他的鼻梢,闵琢舟略微抬起头,看着他用一种很深很沉、说不出有何意味也说不出有何情感的眼神看他。
是一副以假乱真的情深。
“为什么不坐直达,那边快一些。”
裴彻只盯着闵琢舟那双清泠泠的眸子看了一眼,随后便仓促地垂下眼睛。
不知道说些什么似的,他问了句毫无价值的话,本想缓和气氛,却他们之间发现缓无可缓。
“董事长专属,我坐不合适。”
闵琢舟缓了下就从裴彻身边退开,三言两语和他撇开了关系。
裴彻一句“头还晕吗”卡在齿间,又被他无声咽了回去,他静静地看着闵琢舟上了车,眼瞳深处的光在须臾之间消失殆尽。
上了车,导航里冰冷的机械女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响起,告诉他们旅程的终点是民政局。
他们在车厢之中一言不发,沉默成为了不伤害彼此的甲胄,将两人包裹得密不透风,几乎喘不上气。
闵琢舟打开一点窗户,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视野中匆匆略去的行人、树木和建筑就像是玲琅满目的回忆,一点一点碎在他的瞳孔深处。
闵琢舟看谁都像看过去五年间的他们,他们是手挽手的情侣,是步履匆匆的行人,是分道扬镳的过客。
闵琢舟看谁又都不像他们。
在民政局申请离婚的流程并不算复杂,同性婚姻的法律仍在完善之中,诸如“离婚冷静期”这类协定还有争议,因而并未应用在程序里。
按部就班地提交证件、交照片、填表后,两本带着钢印的离婚证就发到了裴彻和闵琢舟的手中。
五年婚姻轻如云烟,归根到底也不过手中证件的重量。
赶在民政局工作人员下班之前走完流程,裴彻又送闵琢舟去郊区他父亲那边接闵画。
裴御东在山脚下自己置办了个小园子,他们还没进门,闻到熟悉气味的裴来财就摇着螺旋桨一样的尾巴向他们飞扑而来,但那白毛大狗在距离他们一米的地方来了个急刹,湿润的鼻尖在微寒的空气里轻轻抽动。
似乎觉察到裴彻和闵琢舟之间的气氛不对,裴来财充满灵性地一歪脑袋,漆黑又明亮的眼睛无辜地看向他们,叫了声:“汪?”
裴彻过去揉了一把大狗的脑袋,让它带路回家。
裴来财耳朵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在原地追着自己尾巴转了个圈,又磨蹭到闵琢舟的面前,张嘴叼住了他的大衣袖子。
等闵琢舟也伸出手摸了下裴来财的狗头,它耷拉在屁股后面的尾巴才愉快地摇摆一下,一路小跑到前面,为两个人带路。
山中的空气比市里更冷,四周甚至还有没来得及化掉的残雪。
闵琢舟现在受不了寒气,一阵风后他压着嗓子咳嗽了两声,忽然听见不远处一道关心的声音传来:
“小舟怎么了啊,生病了是不是,大老远就听见你在咳嗽,快进屋快进屋!你看你们俩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抬眼望过去,闵琢舟看见正前面一道昏黄的小灯下,裴御东站在门口,他应该是刚刚听到声音才开门出来,鼻梁上还搭着一个看报纸用的老花镜。
已入年末,老裴挺有情调地装饰了自己的山中小楼,他在门口前面挂了两盏特喜庆的灯笼,那两盏灯笼在四垂的暮色里亮着,红彤彤得映着山里葳蕤的草木和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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