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毕竟是跟着魏家的老人了,的确是是有些手段,我在国外派了三波人都让她逃了,还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不得不怀疑她被哪个家族藏起来了。”
魏长钧的手抚上季苏白的下巴,忽然大力捏住骨骼迫使他抬起头,强迫他用那双湿漉漉的、和那个人极像的眼睛去注视着自己。
他盯着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心软了一般,慢悠悠地将雪茄凑在季苏白湿润的唇边,施舍又怜悯地看他吸了一口,说:
“那个女人很关键,不除掉她,后患无穷。”
季苏白平时因为唱歌要保护嗓子,几乎不抽烟,他只吸了一口烟气就呛进了肺里,眼尾溢出泪水,楚楚可怜。
魏长钧视线始终在他那双的眼睛上,忽地笑了一下,用冰冷的指腹揩去他的泪水,充满温情地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睛:
“别害怕,当初被Nanfg发现在我的床上的时候没害怕,面对我要在你们之间取舍的时候也没害怕……现在倒是知道害怕了?怕我推你出去给她赔罪?不至于的,我怎么舍得呢?”
季苏白缓缓地眨了下眼睛,随后温驯地搂住了魏长钧的脖子作为回应。
魏长钧声音极轻,又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不过如果有一天,你的价值不再配得上你现在的位置,我可是会抛弃你的。”
季苏白环着男人脖颈的手臂颤抖了一瞬,仿佛被有毒的玫瑰荆棘扎进了骨血,冰冷的毒素顺着他的血液流向心脏,体内的温度一点一点流失,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了。
但他只失神了一瞬。
随后季苏白凑近男人的脖子,伸出温热舌尖舔了一下他的皮肤:“我今天自己弄过。”
魏长钧闻声,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讥诮和轻蔑,他微微一哂,随即将点燃的雪茄按在不久前还在精心呵护的玫瑰花瓣上。
“好好准备下个月的仪式吧,以后你也是我们魏家的一张名牌了。”
娇嫩的玫瑰瞬间被点燃,浓烈的花色化为腐朽的炭黑。
游廊外,雨一直下。
……
在魏家开始大张旗鼓地操办起季苏白的认亲仪式的同时,云揭也在马不停蹄搜集魏氏企业跨国犯罪的相关证据。
有了裴彻从魏家传递回来的内部信息和闵琢舟提交的海外举报材料,上方关于魏家的调查正式拉开帷幕,一张大网无声地撑展在宁城的天穹之下。
这张网的收网日期,同样也落在季苏白正式进入魏家的那天——这是将魏家上下一网打尽的最佳时机。
而经历了将近一个半月的修养,裴彻终于获得了出院的资格。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他分明只是在病床上躺了一遭,但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却看见一街花色,垂柳如烟。
不远处商务楼的LED大屏上,正在播放季苏白被收为魏家养子的新闻。
从定好日期的那一刻起,魏家就为这个典礼买了铺天盖地的通告。这种大吹大擂可谓是一掷千金,给足了季苏白排面,加之他自己本身也有流量,整件事情的讨论热度居高不下,各种真假虚实的信息就像疯长的野草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在宁城本地几乎达到万众瞩目的程度。
而魏长钧不知道因为过去蛰伏的时间太长憋出了毛病,非要趁着这次典礼好好亮一亮羽毛,他整个人一改过去不显山不露水的作风,极尽铺排奢华,今天将千万豪车划到季苏白名下、明天又将商周古董安置在他的新宅之中,三天两头就要上一次热搜,丝毫不隐藏行踪。
他招摇过市,仿佛完全没留意到魏家的风雨欲来。
直到典礼当天。
裴彻作为魏家的同盟加姻亲对象,提前拿到了当天的流程单。但魏家作为本地根系深厚的老牌家族,认亲仪式极其讲究,诸如请族谱、祭祖、拜天这种只有魏家人才允许参与的仪式,他无法入内跟随,只能在正午设宴开始的环节,随其他客人一起进入魏宅。
正午宴会开始时,魏家的主要人物却没露面,据说是祠堂里的仪式尚未礼成,请大家不用拘束、便宜从事。
作为东道主,魏家自然不会晾着诸位贵宾,提前为客人们准备了各种活动,主宅内步了展、设了秀、还组织了一场慈善拍卖会。
展中拍品琳琅满目,最夺人眼的是一块翡翠原石,浓阳俏正和,是满绿无裂的孤品,九位数以上的估价,可谓赚足了噱头。
裴彻对这种目酣神醉的社交文化没有任何兴趣,他此次入席的唯一目的就是确认魏家人的主要位置,并向外围部署的探员随时汇报情况。
他趁众人喧嚣混乱之时走出了主宴场,拐出门正对上满院盛开的繁花。
走到层层叠叠的花枝之下,他借着花影的遮挡,极快地抬起手,压了压藏在右耳的耳麦。
耳麦对面的联讯员声音传来:
“根据魏家上方的航拍图像,他们所说的祠堂应该居于主宅正寝一旁,朝阳而开,座向为东。但是那地方现在进进出出的都是……萨满吗?一个个神神叨叨地穿着神服,脸上都带着面具,一眼看上去有点发毛……魏长钧不是土生土长的宁城人吗,这地界儿而要认祖归宗还得请巫师?”
裴彻闻声皱了皱眉:“什么?”
云揭严肃的声音代替联讯员传来:
“暂时先别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确认魏家人的具体位置。
今天凌晨首次传来的航摄图像里捕捉到了季苏白的身影,但没有魏长钧的,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的航摄器不可能一直飞,没有拍摄到他的形迹很正常——
但保险起见,还是得由你去确认他们的具体位置,一旦发现就立刻撤出,随时以自身安全为第一位。”
裴彻眸光一凛:“明白。”
云揭在通讯器那头深吸了一口气,放轻声音:“那就行动吧,祝成功。”
魏家主宅是坐落于宁城江边之上的私家园林,裴彻之前来过的次数寥寥,但他每次来都有意识地踩过点,对建筑整体的结构还算清晰。
从前园转到后园,穿过回环曲折的亭台楼阁、馆榭轩卷,裴彻掠过满堂花树,再转角柳暗花明,终于看见了一座宗祠。
紫檀木做的牌匾,其上刻着“魏氏宗祠”四个大字,里面香火如焚,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
变幻莫测的神鼓与腰铃声宏大而嘈杂,神秘的乐章在虚空之中作响,裴彻站在宗祠门外向里看去,有一种从21世纪往时间荒野尽头看的错觉。
烟雾弥漫,他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只好一边报备自己的位置,一边矮腰侧身从小门进去。
宗祠里面满耳都是乱哄哄的祝祷与舞步声,高檐上摆着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随之乐声微微震动,仿佛惊扰了已然安息的在天之灵。
裴彻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这里面根本没有他要找的人——无论是坐在太师椅上、还是跪在地上的人,全都不是他所熟悉的面孔。
烟雾缭绕中,他猛然回头,蒙面的“萨满”依然尽职尽责地围着圈,他们跳着不知名的舞蹈,一波一波地进入祠堂,又编排有序地踏出门槛,循环往复。
裴彻确认再三,才按了下右耳的耳麦,沉声:“这里面,没有魏长钧和季苏白。”
“……”
耳麦那边传来一阵沉默。
联讯员最先沉不住气:“怎么可能没有?但是航摄器明明拍到了他们进去……难道那里还有密道不成?可这次任务是绝密级别,谁会通风报信,谁又在打草惊蛇?”
裴彻哑然,一耳是质问,一耳是轰隆隆的乱响。
他目光在这些带着诡异面具、唱着歌跳着舞的“萨满”上停顿了片刻,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问:“刚刚航摄器有没有拍到有‘萨满’出去?”
耳麦那头的联讯员不明所以,只好如实回答:“祠堂外面一直有这伙人进出啊,你说的是那波穿得滴哩啷当的,带着面具的那一拨人吗?”
刹那间裴彻的瞳孔猛然一缩,而显然对面的云揭也意识到了不对,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同时出声:
“带着面具穿着神服进来的‘萨满’和全副武装出去的‘萨满’,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真正要找的人早就换上了一身萨满的行装,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这些人瞒天过海、偷天换日,对着调查员想要瓮中捉鳖的企图,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哂。
与此同时——
闵琢舟的手机上弹出了一条短信:
“闵老师,想和我聊聊吗?”署名是季苏白。
第89章 季苏白身世
江风吹拂,闵琢舟远远看见季苏白赤脚蹲在石滩上洗手。
他的身边堆着那些用来掩人耳目的神服和面具,缝贴着动物纹饰的布带飘荡着散在风里,铁腰铃“丁零”作响,空灵地回荡在辽阔的江滩上。
闵琢舟又往前走了几步,脚踩在石滩上发出碰撞的响声,季苏白循声抬头,眼底浮起一丝极轻的笑意:
“你真的来了啊,闵老师。”
闵琢舟一语不发,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离他的位置,微风吹拂的发梢之下,隐藏着一枚精致玲珑的通讯麦。
季苏白看着他们之间能站下好几个人的距离,微微耸了耸肩:“没必要这么小心吧?你总不可能单刀赴会。”
他抬头往不远处高出一截的江堤瞥了一眼,快得像是一瞬流光,他轻声说:“你和警方不是一伙的吗?这岸上总该有排布的等着抓我的人吧……放心,你看看我现在这个状态,像是要跑的样子吗?”
闵琢舟双手环臂立在风中,启唇:“你把我约来,想聊什么?”
季苏白微微眯起眼睛,颇为回忆地看着江面:
“闵老师还记得这里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离这里不远的酒吧街。当时我刚刚回国,裴彻还是那个对我充满愧疚的裴彻,那时候他太好拿捏了,只要说一声眼睛不舒服,他就能抛下一切来找我。”
闵琢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季苏白只好自嘲一哂。
他撩了一捧江水向远处泼去,对面开了满岸的花,粼粼的水波里映出一线桃红,又被那捧人为泼下的江水搅得混乱又动荡,扩散成如同血一般的涟漪。
“魏长钧不要我了。从大张旗鼓地将我推到众人面前的那一刻起,就决定抛弃我了……或者更早,大概从我没有搞定Nanfg的那个时候,我的‘价值’就已经配不上这个位置。”
季苏白慢悠悠地用手指搅动着水波,自顾自地说:
“在把我扔掉前,他倒是也让我体会了一下什么是被人捧在掌心的感觉。他给我一切我想要的,名誉、财富、万众瞩目的荣光等等等等,声势浩大、穷奢极欲……所以我仔细想了想,一个人能有这么一遭经历,其实也不亏对吧?你觉得呢,闵老师?”
闵琢舟眼神一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在将近过去的一个月中,魏家这种卷天席地的高调营销只是一种掩人耳目的繁荣假象,魏长钧用一种泡沫般梦幻的盛大典礼,让所有人放松警惕、致使调查员误认为他什么也没有察觉——
归根结底,这只是一个用金钱堆砌起来的障眼法。
闵琢舟:“魏长钧现在在哪儿?”
季苏白淡淡一笑:“他都把我丢下了,又怎么可能告诉我去向?明明昨天晚上还在的,今早进宗祠的时候却不见了,大概连夜走的……潜逃、藏匿还是干脆非法出境,反正魏家人在宁城手眼通天,要是真想走,总会有办法的。”
停顿片刻,他声音轻如梦呓:
“我被魏长钧给的一切冲昏了头脑,直到今天才觉察出不对。但这也怪不了别人,是我过分自信,觉得Nanfg那女人自己一身官司,断然不敢和国内警方接触,大概他也是这么想的……Nanfg着实给了魏家一个好大好大的惊喜。”
这已经是闵琢舟今天在季苏白的口中第二次听到“Nanfg”的名字,他想起许亭瑄曾经给他留下的信笺,蹙紧眉问:
“席楠真的是你和Nanfg的孩子?”
“闵老师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季苏白若有所思地微微歪头看他,转而一笑,承认得很干脆:
“没错,席楠那孩子是我亲生的。在没接触到魏长钧之前,Nanfg是我能接触到的阶层最高的女人,我曾经以为这辈子到顶就是她,趁她意外怀孕就哄着她生了下来,毕竟一个生活在家庭幸福以及母爱幻觉下的愚蠢女人,总比一个叱咤风云的职场精英好拿捏得多。”
浩荡江风莫名变得刺骨,将这派歪理邪说全然灌进闵琢舟的耳中,一种不似实际的荒唐感席卷而来,他垂在身侧的指关节握得发白。
“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一个人往上爬、想得到想要的东西、稳固自己的地位,必然要失去一些东西,这是一定的。”
季苏白打量着他的神色,饶有兴味地恶意揣度:“怎么,你难道不能理解我的做法吗?我记得你从一开始也不是闵家的少爷,如今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应该也很不容易吧?”
闵琢舟低垂着眼睛,他视线清冷地落在季苏白的身上,良久,才开口:“季苏白,你别以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的确,你和我不一样。”
季苏白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语气轻慢又充满挑衅,像是从深渊缓缓开出的极恶之花。
一片沉重的乌云恰好飘过,将原本均匀的日光一切两半,闵琢舟和季苏白恰好被自然地分到光影与明暗的两侧,如同照镜的眼睛两相对视。
江风吹得岸边桃花四起,他们一站一蹲,在冗长的沉默中分庭抗礼。
“你和我当然不一样,我想要的一切,都是你唾手可得的。”
季苏白站起身,将那一堆古怪诡谲的萨满衣服全部掷进江中,他赤着脚大步走在嶙峋的江滩之上,三座并作两步地走到闵琢舟的面前,微抬眸,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毁掉我一生的罪魁祸首就是你,这是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的。”
闵琢舟双手交叠在身前,莫名觉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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