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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婚之后(近代现代)——喜上楣梢

时间:2024-10-11 10:06:13  作者:喜上楣梢
  陈阿满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抱着郑其明的胳膊晃啊晃:“好不好嘛?”
  “好。反正我们是在耍朋友,你也没撒谎。”
  郑其明没觉得什么,又表示理解,便一口答应下来。
  陈阿满盘算了下行程,他们先去给邱茉莉扫墓,然后回村子里面,因为郑其明说想要看看他住的房子,不过那房子已经很久没住人了,能卖的东西都被陈勇卖了个干净。万一在村里碰见熟人呢就囫囵两句,倒也不会露马脚。
  对,等下就这么办。
  “到了,往这边走。”
  陈阿满从三蹦子上跳下来,又伸手要拉郑其明,反而把郑其明惹笑了。
  “怎么?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弱不经风吗?”
  “你城里人,又没坐过三蹦子……我怕你摔着。”
  陈阿满傻笑着张开双臂,拍着薄薄的胸脯对郑其明道:“快点,到准老公怀里来,别害怕!”
  煞有介事的。
  郑其明差点惊了个趔趄,立刻伸开长腿从车上跳下来,照着陈阿满的屁股就是一脚。
  “谁是谁老公?你说清楚!”
  “喂!你这人怎么老欺负我!”
  陈阿满越想越气,追着郑其明打,撵出去十几米,笑笑闹闹的。
  很快他们到了地头,一大片平整的麦地深处,孤零零地矗着个坟头。
  “这里。”
  陈阿满轻轻拉着郑其明的袖子,指着那个很矮的小土包。
  郑其明把黄纸、冥钞拿过来,跟陈阿满一起跪在地上点燃,打着旋儿的灰在空气中飘着转了三圈,有一些很温柔的落到了他的头上。
  陈阿满眼睛红了,闭着眼睛睫毛颤抖。又跟郑其明一起跪下磕头,再摆上两摞水果、一盒茉莉花味道的糕点。
  结束祭拜的时候两人抬头,有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过来,颤巍巍地停在了陈阿满的胸口。然后又扇动着翅膀,飞到郑其明的肩膀上站着。
  “明哥,你看,蝴蝶。”
  陈阿满一直盯着那只白蝴蝶,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嗯,很漂亮的白蝴蝶,一定像你妈妈一样漂亮。”
  郑其明一点点吻掉他的眼泪,只觉得那液体咸的发苦。
  阿满受苦了,他在心里叹,以后自己一定会好好待他,虽然他也不是什么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甜人”。但两个苦苦的人儿相拥,总归是能够对抗世间的风雨的。
  但几个月后的郑其明才知晓,原来自己前三十年的最大苦难,除了父亲去世,其余所有都来源于跟陈阿满的相遇。
  2000年的1月1日,新世纪的第一天,他坐在店里,木然地看着警察押着陈阿满,把家里里里外外地搜查一遍寻找证据,拼命闪着红灯的警车还在外面刺耳的响,街道上挤满了人,吵翻了天。
  所有的街坊都没想到,这一对看起来那么般配、感情又这么好的年轻夫妻,妻子居然是个骗婚的,就为了那点钱,连郑家人都骗——他们家可还有个绝症病人啊!
  陈阿满上了警车,郑其明终于从家里走出去,远远地望了他最后一眼,跟陈阿满四目相对。他看见陈阿满嘴唇张了张,口型像是在说“对不起”。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骗局。可恨眼前这人实在聪明,真话总是掺杂着假话一起,毫无破绽,郑其明连同自己的真心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就连自己在结婚前,明明跟陈阿满去了一趟乌青村,都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明哥,这就是我家了。用文化一点的词是怎么说的来着……”
  那天两人沿着村子的十字路走了好久才到地方,陈阿满笑着把郑其明拽过来,指着面前的一个破旧小院儿介绍个没完,院子的墙壁还带着烟熏火燎的黑迹。
  “啊对,欢迎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陈阿满站在一边,舌头打架似的咬文嚼字。
  “不错,一句话能用两个成语了。”
  郑其明笑得止不住。他发现跟陈阿满在一起之后,好像总是会忍不住开心。
  “你教的好。等把结婚的事情弄完,不太忙的时候我想跟你学练字。你的字好好看,我的字太丑了。我还想养成看书的习惯,跟你一样。”
  陈阿满扬起脸很得意的说,眼睛在太阳光下很亮很亮。
  “好。”
  郑其明伸手摸摸他的脸。
  锈迹般般的门被钥匙一转,吱呀一声开了,陈阿满领着郑其明进来,很不好意思地说:“家里很久没住人了,有点脏。”
  他把墙角那个破了一半的笤帚拿过来,开始屋里屋外拼命打扫,一抬头望着屋檐,落满了鸽子,正在此起彼伏地“咕咕”叫着。
  “天啊!鸽子居然还在!帮我家看门呢!”
  陈阿满惊呼起来,指着让郑其明看,一大群白鸽停在屋檐上。
  “你养的?”
  郑其明被这铺天盖地的鸽群惊讶到了。
  “不是,野鸽子。一直就在我家屋檐上住着,我小时候就有。”
  起了一阵风,白色鸟类迎风而起,簌簌飞远了,整个院子又陷入一片安静。
  陈阿满朝着鸽子挥手:“早点回家啊。”
  郑其明一会儿看鸽子一会儿看他,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停留才好。在他的眼里,陈阿满就是那只小小的可爱的白鸽,就这么走进了他的心房住下,并把这里当成家。
  忙活了大半天,家里总算可以坐人了,陈阿满找了个布头把桌椅擦了又擦,让郑其明坐,摸出来个茶缸给郑其明倒水。他端着茶缸,在院子中间的压水井那里洗了又洗,又接了一杯。
  “这井水是地里头的山泉水,很甜,你要不要尝尝?灶头坏了,不能开锅烧热水。”
  陈阿满先尝了一口这水,砸吧着嘴说:“唔,没怪味,还是清甜的,可以喝。”
  他把茶缸递给郑其明,刚伸出去又愣了愣,快速把手缩回来。
  郑其明很无奈地抚着眉,伸手捏住他的脸,轻拧好几转。
  “心这么黑,怎么连口水都不让我喝?”
  “谁心黑啦!你心黑!你还手黑!”
  陈阿满脸被捏痛了,“啪”一下很不客气地把郑其明的手打掉,撅着嘴嘟囔着说:“这是生水,我怕你喝不惯再闹肚子什么的。你还说我心黑,白眼狼!”
  “你喂我,我就喝。”
  郑其明故意说,手还捏在陈阿满的脸上揪来转去。
  “把手撒开啊!我脸疼,怎么喂?”
  陈阿满气得翻白眼。
  郑其明笑的眼睛弯起来,松开手,张开唇,让陈阿满喂他喝水。
  “真甜。”
  他嘴唇湿湿地说,又朝陈阿满招手道:“过来。”
  陈阿满走过去,郑其明拍了拍自己腿侧示意,他就乖乖坐上郑其明的腿,抱住他的脖子望着他。
  他早被郑其明教会了这一套动作与反应。
  “你又干嘛?”
  陈阿满搂着他问。
  “奖励。”
  郑其明用鼻尖碰碰他,再吻他的唇,手也探进布料里面毫不客气。
  “哎……门大开着……门……万一有人……”
  陈阿满手按在他胸膛上使劲向外推,又推不动。
  “不会有人来的。”
  郑其明继续,陈阿满惶恐又羞耻地沉浸其中,迎合着他,两人正抱在一起亲的难舍难分,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声音。
  一下一下的,好像有人用石头扣门。
  紧接着,一个清瘦的身影走进来,径自朝里屋的方向挪,在看见陈阿满的时候眼睛猛地瞪圆了,开始大声拍手,口中先是传出类似“唔唔”的杂音,然后一声很粗的喊声冲破喉咙。
  “满满!哥!满满!哥!”
  “满满!来看……哥!”
  陈阿满的心跳在顷刻间加速,郑其明也觉得疑惑,把陈阿满从自己怀里放出来,看向门口的那人,微蹙起眉头——
  “这人谁?我怎么听着,他也叫满满?”
 
 
第39章 拉钩不许变
  “村子里的一个小傻子,跟我同名,也叫陈阿满。乌青村改名之前叫陈家庄,全村大部分人都姓陈。”
  陈阿满装作无谓的样子说。
  他叙述的内容全是实话,但却无端令自己心跳加速。
  怎么真话也能跟谎言一样有摄人心魄的能力。
  陈阿满很快闪到门边,避开跟郑其明对视,而是直接走下台阶来到院中,叫着那个男孩的名字。
  “阿满,你怎么跑出来了……”
  当然在看见很久没见的傻少年还是好端端的、健康的长大了不少,陈阿满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哥!哥!”
  傻子阿满只是开心的拍手,掌心拍红了都不自知。
  陈阿满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把最后两块巧克力拿给他,是来的时候郑其明买的。
  “给你吃,然后回去找奶奶,不要在外面晃,好吗?”
  陈阿满边说边把男孩往外推,傻子阿满却继续拍手,拽着陈阿满的胳膊不放。
  “哥……哥……回来了……满满……来看……哥……”
  “回来了,不过一会儿就走的,这么短时间还能被你发现,真厉害。”
  陈阿满快速笑了下,捏了下男孩的鼻子,正准备立刻把他打发走——决不能让郑其明发现傻子阿满身上的端倪。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郑其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内出来了,就站在他们旁边。
  傻子阿满往后退了几步,躲在陈阿满身后,有点害怕地望着郑其明。
  “没事,他不是坏人。阿满别怕,快回家吧。”
  陈阿满把男孩转了个身,哄到门口,看着他慢慢走远了才放心。但心里一直打鼓,介意刚才郑其明的忽然出现,他很害怕郑其明看清楚男孩的模样。
  陈阿满根本没想到平常总是跟奶奶相依为命,恨不得从不出门的傻子阿满今天居然会跑出来,更没想到郑其明刚好就从屋里出来遇上了。不过,两人只有数秒钟的视线交汇,而且傻子阿满如今的相貌,跟三年前他被村干部押着去办身份证时的的样貌,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的。
  只要他跟身份证上长得不是完全一样,陈阿满倒也不会过分担心。
  更何况,郑其明没怎么见过自己的“身份证”,当然也无从知晓,陈阿满其实用的是另一个陈阿满身份证的事实,方便自己事成之后金蝉脱壳。
  陈阿满没有身份证,从户籍上来说,是个无根的浮萍一样的人,这样的人一旦消失便如石沉大海,再也难以觅其踪迹,具有行骗的天然潜质。
  “长得还是眉清目秀的,可惜了。”
  郑其明望着那男孩窄瘦的背影,忽然又补充了一句:“他是不是有点大众脸?总觉得看起来面熟。”
  陈阿满心中“咯噔”一下,但面上却很不经意地接过了话头:“我也觉得他有点像我远房一个表弟来着。他家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后山坡上。小时候没人跟他玩,我就跟他玩。他年纪跟我差不多。后来我出去打工了,不怎么回来。今天估计是他听着这边有动静,偷偷跑过来了。”
  陈阿满不动声色的叙述着另一个阿满的故事。
  “我们满满是个好哥哥呢。”
  郑其明笑了,伸手把陈阿满的头发故意揉乱。陈阿满也望着他笑,顺便走过去把院门锁了,顶着被郑其明弄乱的鸡窝头领着他在家里转来转去,带他看家里的旧米缸、没有鸡的鸡窝、自己儿时睡过的小床、贴在墙上的去年他亲手剪的窗花。
  “明哥,这里就是我长大的地方。”
  陈阿满跟郑其明站在窗前,望着破败但已经收拾整齐的小院儿。窗玻璃雾蒙蒙的覆了一层灰,跟冬天的水蒸气似的。陈阿满抓起起郑其明的手,握着他指尖就在上面写字。
  “脏死了。”
  郑其明蹙着眉,不是很耐烦地“啧”了一声,但手上的动作没有任何抵抗,轻轻地反握陈阿满的手指,随着陈阿满的动作描画,一片迷雾般的灰色中间,最后出现了四个字“地久天长”。
  陈阿满一边写一边喃喃道:“要永远在一起哦。”
  他的脸蛋红扑扑的,又转过身来,用那双很亮很亮的眼睛看着郑其明,像是真的陷入痴恋、难得情深。
  “很快,我就要嫁给你啦。”
  陈阿满睫毛颤巍巍地补充了这句。
  后来的郑其明总是会反反复回想起这一刻,“地久天长”,仿佛是许下的某种遥不可及的愿望。陈阿满抓着自己的手写下这四个字,这根本不像他本人的浪漫文雅行为,到底是演技绝佳的违心扮演,还是曾经他真的想过要跟自己,一辈子白头偕老。
  这个问题已经无解了。
  但那一刻的当下,从灰尘中投出来的一行小字,却足以令郑其明万分笃定两人之间的真情。
  郑其明觉得自己的眼眶热热的,抓起他的手,郑重其事地跟他拉了个钩。
  “拉过钩了,就不许变。”
  两人的小指紧紧地勾在一起,却许下一个虚假的、不会兑现的诺言。陈阿满装作打喷嚏,脸别向别处,不敢看郑其明的脸。
  他们下午要赶最后一班回海桐的城乡大巴,出发前陈阿满联系了村里一辆要去镇上的三蹦子。两人正在路边等车,郑其明正巧烟瘾犯了,见还有时间,便朝着村口的杂货铺那走,准备去买包烟,留陈阿满站在路边等。
  陈阿满站在树下,口里叼着个叶子百无聊赖,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
  他转头一看,脸色立刻白了。
  “疤子哥。”
  疤子是刀哥的小弟,陈阿满本想特意避开他们这群人,却还是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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