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不开的,我们亦离不掉。
有什么燃烧的东西快要爆炸开了,混合着六年的苦楚,还有六年的言不由衷。太难受了,太难受了,陈阿满抱紧郑其明的脖子,眼泪不停地滚出来。
抒发出来,就好了。
无论是流水一样的悲伤,亦或流水一样的感情。
汗液跟泪液还有其他液裹挟在一起,房间里萦绕着一种特殊的气味。两人一起飞瀑,陈阿满的流到了被子上,郑其明的,被他的月复 月空 吸收殆尽。
“这里,都是你的。”
陈阿满指着自己的月土 子,里面涌动着温热。
“我也是你的。”
他哑着嗓子,腮边挂着残红,泪水还在往外流,摸着郑其明的脸,用那双极黑的、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道:“明哥,你看到了……你还很好地活着,你还能很用力地爱。所以,为什么要放弃呢?”
“你要放弃我吗?要放弃你自己吗?”
陈阿满的泪水一滴滴地落到郑其明的腿上,每一颗都烫地灼人,像烟头上落下来的火星。在这样炽热的火星下,郑其明看见了浑身金光灿烂、包裹在太阳中的陈阿满。
明明已经到了晚上,可这轮太阳却承诺永远挂在他的床头,与他紧紧相拥,不离不弃。
“我不放弃……”
四目相对半晌,郑其明终于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不放弃你,更也不放弃我们。”
他闭上眼,用沾泪的嘴唇去亲了亲陈阿满的指尖,最后问了一遍:“你想好了?决定了可不能反悔。”
“我早就想好了……”
陈阿满吸了吸鼻子,哽着喉咙回答:“就算没有这场意外,我也不会一直在外面打工,本来就打算攒够了钱回来的,在柳梢街租间门面做生意,要离你的小卖部不远,这样我每天都能看到你……我想等到我好好的长大了、有了谋生的本领和能力,变成一个好人了,再回来的。”
“当然,如果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就不会打扰你了,能经常看到你就满足了。”
“就这么一点要求?”
郑其明的额头贴住他的额头。
“嗯……其实我三年前,偷偷回来看过你一次,看到你抱着一个小孩,跟一个女人从巷口出来,我听到那个小女孩管你叫爸爸,还以为你再婚了。后来我就劝说自己走出来,开始接受别人给我介绍对象……结果认识的人越多,我就越想你,后来我才彻底明白了,原来我根本忘不掉你的……”
“小女孩?”
郑其明微怔,低头想了想便反应过来:“03年吧,那是丹心姐表妹的孩子,只会说这一个词……”
“嗯,我知道。我刚在楼下碰到丹心姐了,她本来想来看看你,后面直接走了说过几天再来。要不是她,我还会一直这么误会呢……”
陈阿满把头靠在郑其明怀里,又抬头问:“那你呢?你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恨我了吗?”
郑其明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语速很慢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你不在的时候,恨。但你回来的一瞬间,忽然不知道怎么恨了。”
“都是我不好……”
陈阿满眼睛又红了:“谢谢你肯重新接纳我。”
他把郑其明抱得更紧了,两人并排躺着,被子里面被双人的体温焐的暖烘烘的。
“谁让这个傻子非要照顾我一辈子,骂也骂不走,赶也赶不走。”
郑其明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说:“除了答应,你根本没给我别的选择。”
陈阿满“咯咯”笑起来,为自己辩白:“我才不傻,跟你在一起我最高兴,我可懂得让自己高兴了呢!”
他凑上去吻郑其明的嘴角,继续追问,像要把一肚子疑惑统统解决:“那你明明早看穿了我是真的喜欢你,为什么非要说那是怜悯跟赎罪呢?”
郑其明顿了顿,把盖着两人的被子往上拉了一把:“因为想让你走,因为舍不得你再跟我受苦,故意那么说的。”
“那以后你还会再赶我走吗?不会今天是骗我的,明天一觉睡醒又往外赶我吧。”
陈阿满警觉道,立刻威胁地用食指对准他的鼻尖:“谁说谎谁小狗,老天爷看着呢!”
郑其明很淡地笑了:“自己是小狗,还想骂谁?”
陈阿满只会“嘿嘿”傻笑了,直到此刻才长舒一口气。
“可能这就是命……”
郑其明勾起一点很浅的笑容,看着陈阿满:“你知道我的左腿为什么没有大碍吗?”
陈阿满摇头。
“你留下来的那头很大的毛毛熊……地震的时候它正好在我的左腿上,隔了下那块砸下来的石头。”
郑其明摸着陈阿满的头发,低头吻了他的额头。
“某种程度上,你又救了我一次。可惜这个玩具已经被压烂了,直接被丢了垃圾箱。”
陈阿满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鲜活的心跳,喃喃道:“所以你不要再丢开我了好吗?我们拉勾。”
他伸出小指,勾住郑其明的尾指。
郑其明看着两人手上空空的指节,捏了捏陈阿满的无名指:“可惜家没了,婚戒丢了,你留下来的如意锁也没了。”
“没关系……如意锁替你挡了灾,完成使命了,毕竟是用我的长命锁改的……婚戒的话,我有现成的。”
陈阿满眼睛亮起来,握着郑其明的手,另一只手伸向抽屉,摸到一只马克笔,拔掉笔盖,在郑其明的无名指上描画。
一只黑黑丑丑、歪歪斜斜的“钻戒”出现了,非常符合陈阿满的财迷属性,钻石画的巨大,闪瞎眼。
郑其明接过笔,抓着陈阿满的手,给他也画上。
“套牢了,不会再让你走了。”
他深吻着他的指尖,眼神静水流深。
第79章 “我来做你的拐杖”
陈阿满盈着泪水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一圈弧线。他吸了吸鼻子,将自己掌心向下,跟郑其明的手平摊在一起,两只特别的“婚戒”在灯光下看起来跟能发光似的。
“先暂时用这个代替……后面再去重新订一对。”
郑其明摩挲着他纤长的指节,轻声说。
十指连心,缠绕指骨的圆环,从此系上了两人斩不断的绵绵羁绊。
一绑定,就是一辈子。
陈阿满用额头抵着郑其明的额头笑了。他忽然想起来,曾经郑其明抓着自己的手,在老家的那扇尘土飞扬的玻璃窗、在小卖部的窗口,都曾虔诚许下愿望—
“地久天长。”
他曾经一度认为这四个字是注定扑空的奢望,如今最终还是变为现实,漂泊了很久的心,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岛屿,尘埃落定。
“明哥……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陈阿满凑近,吸了下郑其明的唇角。
“不是梦,是真的。”
郑其明把他搂紧,感受着怀中之人的气息,熟悉的、久违的。陈阿满离开海桐多年,再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沾染上些陌生气息,但皮肤上的味道依然在,说不上来的一点点草木香气。
“护士说你这几天要好好休息……刚才累了吧?”
“不累……还没吃够……”
郑其明用鼻尖蹭着他的脸,又咬上去。
陈阿满从脸上一路烧到耳根,一片飞霞,轻推了他一把:“……你讨厌……”
他伸手拉灭了灯,但屋内还算明亮,一片银子样的月光照了进来,落在陈阿满脸上。
“你知道吗……我在首都的时候很喜欢看月亮,因为只有月亮是跟你共享的,你看天空的话,跟我看到的是一个,阴晴圆缺都一样。苏轼怎么说的来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长进了,苏轼的词都可以信手拈来了。”
郑其明轻笑。
“不光是这些唐诗宋词,我还读完了王小波的全集……我们酒吧隔壁那条街上有个新华书店,王小波就是在那里看完的……我就一边坐在书店地板上看书,一边想你。”
陈阿满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以后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想了。”
郑其明吻了下他的额头,语气看似平静,但陈阿满依然听出了他的忧虑:“以后很可能……吃的是生活上的苦。你怎么老选择要吃苦呢?”
他长叹一声。
“不能跟你在一起,才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吃苦。这六年我已经把苦吃完了,以后的日子就不叫吃苦。”
陈阿满抱紧郑其明的脖子,继续絮絮叨叨:“只能说,我们大不了换种生活方式罢了。我多照顾你一点,也是心甘情愿的……所以明哥……”
他伸手在郑其明那条坏了的右腿上轻拍了拍:“无论结果怎样,我们都要一起好好生活下去。好吗?活法有一千种一万种,看老天爷让我们选择哪种了。你不要怕,我也不怕的,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陈阿满坚定的语气,让郑其明一度灰掉的那颗心脏,重新找到一点光彩。
“嗯,睡觉吧……”
郑其明摸了摸他的脸。
“……我给你唱歌吧,像我们之前那样,这样你睡得快一些……”
“好,那唱《茉莉花》。”
郑其明提着要求,随即抱紧了自己的这朵小茉莉,很快便在茉莉白的月色中入睡。
虽然他嘴上答应了让陈阿满来照顾,两人亦曾经是同居半年的夫妻,如今重新生活在一起倒也没什么障碍,顺理成章。但郑其明因为腿的问题,人又格外要强,一直思想包袱很重。
比如换衣服。
第二天一早,陈阿满张罗着给他换病号服,特意去问医生要了套新的。上衣他要求自己换,但外裤内裤没办法了,全都得陈阿满来,这对他这么个三十多的大男人来说,实在别扭。
陈阿满跪在身边,小心翼翼地褪下两层布料,又拿来干净的给他套上。
“癖谷抬起来一点……嗯……好了。”
陈阿满自顾自地给他穿裤子,见郑其明不说话,脸色讪讪的。
“怎么了?”
“没什么……”
“觉得别扭?没面子?”
陈阿满歪头看着他,一边替他掸着皱了的裤腿。
郑其明把脸别过去,又被陈阿满板着脖子掰回来。
“真觉得别扭?我帮你换裤子觉得丢人?”
“有点。”
“嗨呀这有什么啊!我是你老婆,你身体又不方便,帮你做这些不都是应该的吗!”
“……”
郑其明张了张唇,发现自己很难用准确的语言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复杂心情,以便让陈阿满这个笨蛋脑瓜完全理解。
“你看着我。”
陈阿满捧着他的脸,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全身上下哪儿我没摸过……不光摸过,我还……”
话没说完他脸就“噌”一下红了,嘟囔着说:“反正这没什么好别扭的。”
光是消化换裤子这件事,郑其明就做了不少思想准备,上厕所就更难了。
他起不来,一条腿动不得,上厕所是需要人背的。
半个月之前陈阿满没来的时候,是护工来照顾的。陈阿满来了以后直接三下五除二把护工给辞了。
护工是陌生人,专门在医院做这种事,郑其明倒也没什么。如今他撒个尿都要陈阿满把自己背上背下。他甚至都想少喝点水少吃点饭,但喝水吃饭这种事全部被陈阿满牢牢把控着,定的闹钟掐点给他端水、递饭。
郑其明身高一米八多,人高马大腿又长。陈阿满背他的时候都要背半天,手臂伸到腿弯后面紧紧箍住,架在身上,再朝卫生间挪。
“背得动吗?”
他心情复杂地趴在陈阿满背上,看着陈阿满那张明显涨红的小脸。
“背……背得动……”
说是这么说,喘地跟牛一样的气声出卖了陈阿满的“勉强”。
郑其明叹口气,攥紧了陈阿满肩膀上的衣服,有些黯然。
“怪我……太久没锻炼了……”
陈阿满说着安慰的话,把郑其明放下后,又拿过一副拐杖来给他拄着,让他得以站好。
他本来是要帮他扶着前面的那什么,让郑其明上厕所的……被郑其明言辞激烈地拒绝了。
陈阿满也就由着他,站在一边陷入自我反省,很懊恼地把圆脑袋拍的瓜崩响。
该死……护工今天开始就彻底不来了,这是他头一回背郑其明上厕所,表现可太差了!陈阿满你怎么能这样呢!背一趟就累得跟牛一样!明哥心里肯定难受了……自己应该很轻易的能做到这些事才行,不然明哥又要在心里怪自己了。
察觉到郑其明站在便池前好久不动,陈阿满骂完自己立刻抬头催他。
“怎么不尿?”
郑其明冷不防被噎住,半天才很慢地说:“……你在这我怎么上厕所……”
这个没眼力见的陈阿满甚至贴着自己站在旁边,一副尽职尽责的监工样子。
这种情况下,能尿出来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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