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特意给他带的,李晟摸了摸身上泛起的鸡皮疙瘩,有些别扭地凑了过去,挨着闻燕雪坐了下来。
食盒里只备了一双筷子,他正要去拿时,闻燕雪却按住了他的手,将那双筷子夺了过来,夹了一块吃食递到他嘴边。李晟正犹豫时,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对上闻燕雪那双充满戏谑的双眼,李晟心一横,张开嘴吃了进去。
就这样,两人相安无事,闻燕雪喂一口,李晟吃一口。
眼见闻燕雪撩起衣袖给他擦嘴,李晟终于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拦住了他的手。
“你喝醉了。”
醉,他怎么会醉?闻燕雪的视线转向了那只握在他腕间的手,有些出神地想,以往在边关,最烈的酒入喉也不曾撼动过他的心神半分,又怎会因为京城的几两清酒就失了分寸。北疆的一切都是大而烈的,天地广袤无垠,风雪犹如败鳞残甲。哪像京都,就连落雪都像在金砖玉瓦上镀了一层薄薄的糖霜。
只是一般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闻燕雪不言语,他掰开李晟的手,冲着那油乎乎的唇就要吻上去。
李晟猝不及防遭他偷袭,使劲推了推他的脑袋,却没能推动。
闻燕雪这个吻称得上是粗暴,连咬都用上了。李晟被他咬得吃痛,正要伸腿踹开他时,闻燕雪的速度比他还要快,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的脚腕,让他动弹不得。李晟险些没有坐稳,幸好被闻燕雪眼疾手快捞在了怀中,这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两人额头相抵,炙热自相接触传来,闻燕雪压低了唇角,轻声道:“你对待其他人也是这样?”
李晟被他满身的酒气熏得找不着南北,“什么啊。”
闻燕雪又狠狠咬上了他的耳垂,把那块儿软肉放在尖锐的虎牙上细细研磨着。李晟吃痛得叫出声,使了劲去推他,轻飘飘的力道犹如牛泥入海,不见踪影。
“你也是这样勾引其他人的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清醒一点!”李晟心中急躁得很,闻燕雪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他隐隐约约间仿佛抓住了什么,却又不敢去深想。
闻燕雪还在不休不止,在他耳畔喋喋不休,“他们见过你这副模样吗?弄得你舒服吗?”
李晟被他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诘问弄得稀里糊涂,又违逆他不得,只能顺着他的毛摸,连连求饶道:“没有,从来没有。”
闻燕雪精神振作了些,定定地看着他一本正经道:“真的?”
李晟忍辱负重地点点头,“真的。”
闻燕雪神情执拗,眼神中的执着并未就因着一句话而消散。李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纯白里衣,闻燕雪抱着他,埋首在他颈间,冲着那细皮嫩肉的脖颈肉,丝毫没有犹豫地一口咬了上去。
“嘶......你是属狗的吗?”
闻燕雪并没有放过他,而是从脖颈到胸膛,近乎凶残地连啃带咬。李晟推不动他,只能被迫仰着脖子,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身上施为。
直到他的吻一路畅通无阻地继续向下时,李晟才咂摸出一丝不对劲儿来,他推了推闻燕雪的头。只见闻燕雪从他的胸腹间抬起头,露出一张近乎妖冶的脸来。红唇黑发,简直像一只艳鬼,要将他的精气吸得一干二净。
李晟不知怎的,竟然没了推拒的心思。他有些惋惜地想,如果闻燕雪是个姑娘就好了,如果是个姑娘,对他用这些强制的手段也没什么关系,他或许半推半就,也就从了。
察觉出他的出神,身下人的动作愈发重了些,李晟唇齿间露出几声难耐的呻吟。他红着脸看向闻燕雪,用手抓着他的头发,那绸缎似的长发在他指缝间流过。
李晟是一个没什么骨气的人,只要自己舒服了,与闻燕雪做这些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他正要迎合上去时,不经意间在闻燕雪微微敞开的衣襟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事物。
“闻燕雪!那是什么......你等等!唔!”
闻燕雪被他这么一打岔,不满地抬起头来,挑着眉无声地询问着。在他修长的脖颈上用红线串了绳,吊着一只缠枝花的蓝锦香囊。正是他被闻燕雪抓来那天丢掉的,原本以为是在逃跑时不知丢往哪里去了,不曾想竟在他这里。
李晟认出了那是自己的东西,挣扎着要去抢,闻燕雪一个鹞子翻身压在他身上,不满道:“做什么?”
李晟道:“那是我的东西。”
闻燕雪把香囊扯下,掖入腰间,理直气壮道:“你看走眼了。”
李晟脸烫得厉害,他气急败坏道:“你以为我好糊弄吗!”
闻燕雪正欲继续对他动手动脚时,李晟忽然低声道:“那是我母妃亲手给我做的。”
提到阿兰,李晟的情绪骤然低落,从他身下挣脱了出来,“一个香囊罢了,给你便是,我不要了。”
他扭过头去,背对着闻燕雪。闻燕雪坐起身倚在床边,看着那个有些落寞的背影,心里不觉好笑,懒洋洋道:“既然如此,那这便是我的东西了。君子一言,你可不能反悔。”
李晟仍旧背对着他不言不语,闻燕雪耐心告罄,掰着他的肩膀将人扭了过来,一双微红的眼睛映入眼帘,让他不知所措了一下,也就那么一下。
他心知李晟心中有所挂念,此刻还不是时候,不能操之过急,只得把那些隐秘肮脏的心思按捺下去。
“你哭什么?”
李晟气性上来,胆子也大了些。他一把拍开闻燕雪的手,还是不做言语。
闻燕雪捏着他的手,粗粝的带着些厚茧的手指摸上的他的眼角,语气虽轻柔,言语之间却夹枪带棒。
“你在和我耍小性子,嗯?”
李晟心底感到一阵恶寒,他感到一股空前的厌恶涌上心头,他使劲掰了下闻燕雪的手,却没掰动。
“闻燕雪,别让我恨你。”
第9章 条件
闻燕雪不再步步紧逼,语气稍微缓和了下来,手中的力气却丝毫未松懈,“我已派人去寻阿兰公主的下落,一有消息,我便告之于你。”
他说的一本正经,煞有其事。李晟将信将疑,惊诧地凝视着他的眼角眉梢,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神情变化。
有微光透过窗棂,斑驳模糊的光落在地上,飘忽难寻。闻燕雪侧首看着两人交握,皱眉道:“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不会食言。”
这么一闹,两人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李晟捏了捏被闻燕雪握过的地方,手指上还残留有几分欲说还休的力道。
“你休息吧。”
身旁传来衣物摩挲的窸窣声,闻燕雪似乎正要起身,李晟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那软缎光滑如流水。他清了清嗓子,像是下定了决心如壮士扼腕般,定了定神道:“闻燕雪,我有话要对你说。”
闻燕雪微微回首,垂眸再次瞥向他攥着的那片衣袖上,幽幽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就说吧。”
“三两句说不完,你先留下来。”李晟抬起眼,迅速地瞥了一眼,只看到闻燕雪的一个下巴。他表面上看似镇定,实则心已经怦怦跳个不停。他手掌心满是汗,柔滑的衣袖险些握不住,“你还记得七年前……”
“七年前?”闻燕雪的声音诧异中带着一丝别样的情绪,他从李晟手中抽出袖子,整了整凌乱的衣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闻燕雪那张脸惑人心神的脸,在酒气的熏染下,像玉碗中盛满了的薄艳桃花酒。看他这幅衣冠楚楚的禽兽模样,李晟不免嗤之以鼻,这人不久前还装作醉醺醺的模样想要对他图谋不轨。
接下来要说的事非比寻常,李晟斟酌了半刻,继续道:“你应当知道,先帝子嗣虽多,却一直没有立储的打算,所以东宫之位悬而未决,惹得众皇子猜忌,才酿成了自相残杀的大祸。”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李晟口中的这个先帝,说的便是元贞帝。
闻燕雪的神色无动于衷,他拢了拢衣襟,又将掉在外面的蓝锦香囊塞回了胸前,在雪白衬衣上露出的一截红绳,分外显眼。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李晟说的这些他自然知道,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元贞帝还是皇子时性子便孤僻寡言,当了皇帝后心思更是难以捉摸。若不是他迟迟未立储君,也不至于其后朝廷霍乱不休。
“先帝的心思没有人能猜中,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当时许多人最为中意的是三哥。”忽然提到的这个人,让李晟的神情瞬间暗了下来,那双灵动清炯的眼睛平添了几分落寞,“三哥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书画骑射无一不精,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
他眼底的情绪自然没能逃得过身旁人的眼睛,闻燕雪收回视线,不紧不慢道:“这位殿下是先皇后所出,与我无甚交集,他的事我略有耳闻。”
三皇子性格温良敦厚,文功武治,颇有储君的风范,在朝堂上确实有不少大臣支持,以清流自谓的文臣几乎是一边倒向这位皇子殿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正是因为他太好了,太有想法了。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闻燕雪回忆起这些旧事,仍有些恍惚迷离,那时他还在北疆,京城中的人事往来,他自认为腌臜,一向是不屑于参与的。他满腔热血,以为只要和祖父一起守好边疆,京中的事尽管交给他阿爷去做。也正是他最看不起的这些勾心斗角,让多少儿郎死在了战场上。
李晟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罕见地在走神,便放低了声音道:“你还记得你们闻家也曾牵涉其中吗?”
闻燕雪哑然失笑,他怎会不记得,闻家之所以能绵延百年于朝堂正是因为不参与任何党争,不结交权臣。身为握有重兵的武将,只要有丝毫的行差踏错,都会招致猜忌。但闻家总是要为自己打点好一些后路的,李晟忽然和他谈起这些朝堂旧事,闻燕雪颇感意外的同时,心底对他想要说的话有了一丝好奇。
他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身上的酒也醒了大半,“为何忽然提起这些往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晟点点头,“若不是你们闻家态度的暧昧不清,也不会惹得众人绞尽脑汁地去拉拢。”
其中关窍李晟未免不知,可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怨怼。闻家对那些来讨好的皇子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的,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腔赤诚的武将掌握兵权,若不懂得变通之道就好比小儿抱金招摇过市。
朝廷常往北疆派遣监军,历来的监军太监都是由皇帝亲自从心腹中选中后,再派往北疆,以牵制那些武将,用以制衡,以免他们拥兵自重。
李晟苦笑道:“即使是三哥那么好的人,先帝也容他不下,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说到这里,已经令闻燕雪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了。乌孙国虽面上向大雍俯首称臣,但暗地里的动作不绝。甚至还想与北方的犬戎勾结,给大雍制造一些麻烦。
而大雍沉浸在和平的美梦里太久了,一旦打仗就要钱粮,朝廷拿不出钱来,一昧地想要息事宁人,对于武将的敦促忠告置若罔闻。七年前的那个冬天,闻桀意识到了乌孙可能要有所动作,便上书朝廷,请求发兵,那监军却在暗中扣下了折子,隐而不发。
果不其然,那年冬天,乌孙勾结犬戎大局入侵境内。等到发兵的文书传到北疆时,已经是半月后了。那一战死了许多人,死的不仅是人,还有被大雍儿郎们的血浸染了的疆土,边关连失三郡。四海渊黑,中原血红。
李晟抬眼看他,闻燕雪的脸仿佛覆上了一层冰霜,像极了那年,大雪纷飞,闻燕雪一身素衣薄甲,扶棺进京,细雪覆盖了乌黑的棺木。那时他站在城墙向下看,闻燕雪一身铮铮傲骨,眉目倔强,不曾低首,天地间仿佛就剩了这么一点黑与白,再生不出其他的颜色来。
闻燕雪仍旧不说话,那些旧事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李晟知道他不愿意多做回忆,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那监军后来查出曾被三哥府中的人买通,甚至还在他书房中搜出了一堆与边疆往来的书信,桩桩件件直指向他,几乎是百口莫辩。也正因此,三哥失了圣心,被贬为庶人。而你们闻家......”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闻燕雪出声打断了他,三皇子究竟与闻家有没有暗中勾结,他最清楚不过了,战死在北疆的人便是最好的证明。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闻家也被按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直到闻燕雪,一个刚及冠的少年,从北疆到京城,将闻桀的棺木抬回了京中,棺缝中渗出的血,从边关一路淌回京城,征人归乡,堵住了悠悠之口。
闻桀的战死与皇帝的猜忌使得闻家的处境雪上加霜,那应该是他见过闻燕雪最狼狈的时候。
“其实,先帝为何迟迟不肯立储,那是因为......”李晟像是难以启齿,愧疚和不安让他迟迟难以开口,“先帝最属意的是我阿爷。”
这一句落在闻燕雪耳中不啻于落雷,在意料之外,可细细想一切的端倪早已暗示了一切,合情合理。
“哈?竟是如此。”
他们竟被耍得团团转,闻燕雪冷笑不止,忽然觉得他们这些人可是真的可笑。一生汲汲营营,却还是被先帝摆了一道。
李晟的头低得更厉害了,他不敢抬头去看闻燕雪的神情。窗外有一道落雷乍然惊起,照亮了两人的面容,将闻燕雪的脸色映得雪白。
“那监军也是阿爷的人。”
战战兢兢地等了许久,还是没等到闻燕雪开口说话,李晟微微抬起头,发现闻燕雪不但没生气,没拿他发火,神情意外得冷静镇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闻燕雪挑眉道:“多少能猜到一些。”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元贞帝对安陵王那不顾一切的执着,在他眼里竟没有一个皇子可堪大用。
安陵王既要帮他搅弄风云,又要帮他制衡权臣。这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闻燕雪忽然扭头,凑近了紧盯着李晟的眼睛,双目沉沉道:“相比这些,我更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李晟脑中的一根弦骤然崩断,他涨红了脸,窘迫道:“这天底下不仅仅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闻燕雪闻言嗤笑出声,“说了这些多,你究竟想干什么?不妨交代清楚,别再卖关子了。”说罢,他在李晟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李晟捂紧了被弹的地方,闷声道:“那个监军太监当时被下了诏狱,处以极刑。其实他没死成,我也知道他现在哪里。”他捂着脑门,抬首掀起眼,蕴藏在眼底的一丝精光悄然蹦现,“侯爷,这个够不够与你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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