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就这?”
他原以为是嘲讽来着,没往细处去想,现在回味过来,发现俞铮能把一句好好的问话,说出“打一架”的感觉出来,也是一种少见的能力。
祁肆难得卡了一下壳:“你是在……兴师问罪?”
俞铮:“以老师的同事的身份。”
祁肆突然就不太想说话了,他真的很想问上一句:“你是在用长辈身份压我吗?”
很显然是的。
他问的干脆,祁肆将用来的堵人的拐弯抹角的话咽了回去:“行吧,言而无尽,你问。”
“他的身份。”
“教官,充当训练,教导战斗方式的教官。”祁肆说的毫无心理负担。
“说起来,他打人挺疼的。”
车钥匙扔进他怀里时,祁肆眼睁睁看着俞铮明明没有按下开锁键,却一脸轻松的打开车门。
他……没有锁门?
了解到事情的真实面貌后,祁肆有点脸疼,俞铮真的……连威胁到算不上。
俞铮见好一会儿没人从车上下来,走过来敲了两下车窗,祁肆瘫脸,枕着胳膊,将车窗降下一点,于是他很幸运的收获到了这辈子难得遇到的问话:“你不想见你的老师吗?”
祁肆:……
“想个锤子,想他当年没把我打死吗?”
俞铮:“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烂白菜。”
好好一句调侃被他讲得正义凛然,语调不紧不慢,活像在背诵课文,正是因为如此,嘲讽意味才更显卓越。
祁肆品味了半晌:“谢邀,我俩一见面就炸,谁活看运气。”
俞铮头低下来,与车窗缝隙刚好平齐:“这也正常,毕竟你俩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犯贱体质,产生一些难以抵抗的化学反应也正常。”
祁肆觉得俞铮也是个实打实的人才,惹人生气的一把好手,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可能是由于他之前把这人当成一个危险的犯罪分子来看待,没准哪一天就炸了个体无完肤,顺便殃及池鱼。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人是个很奇怪的生物,一旦有了可在意的事情与人,哪怕赴汤蹈火,也亦无怨无悔。
还有另外的发现,就比如,俞铮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其实很少对四周的事物提起很高的兴趣,偶尔会有一点高涨的热情,不过很快转瞬即逝。
对于身边朋友的事情遭遇,他似乎只确认一下,活着就行。
有能在胸腔跳动供血的心脏,会哭,会笑,能切身实地的感受,触及到世间的种种美好,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可惜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
祁肆回过神时,俞铮不知何时打开他身侧的车门,似乎是等到不耐了,但语气还是平和的:“你们是两相见面,非死一个不可吗?”
“死也要滚出来,不然此刻便可让你血溅当场。”
好,既然已经搬出“滚”字眼了,若不是这些天相处下来,还真难察觉到这位大爷平静皮囊下的波涛汹涌。
不过虽然祁肆不想动弹是假,但不想见阮牧是真。
倒不是学生对于老师发自内心的恐惧,就是烦心,早在实验室时,这俩人常因观点不同大打出手,不止一次闹到院长那里,若不是成功实验品的价值在苦苦支撑着,院长早晚要打包把他俩给一并扔出去。
不过比起祁肆所经受的赫卡忒颈环的电击与极其严苛的训练惩罚,阮牧因曾经出逃过一次,所付出的代价更多一些,被电击棍连打带拖的丢入小黑屋,一待就是三天以上,带着满身的血腥味出来,一瘸一拐的走到院长办公室的门前,冲着监控摄像比出一个鄙视手势,似乎是生怕那边看不见,他总会保持着那个手势一动不动,等待个一两分钟,从喉头哽出一口铁锈味血沫,狠狠地朝门前卒上一口。
祁肆有幸撞见过,不止一次,可能是生性叛逆之人间的心意相通,早就蠢蠢欲动,打算叛逃的内心有一瞬的惺惺相惜。
不过仅仅只是一瞬,多出一秒两人就难免撞上,开启新一轮的嘲讽模式。
要真说起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史,可能是同伴的感觉更多一些,毕竟当时能够成功逃跑,阮牧的功劳不可小觑。
祁肆本以为老友会面,第一句多少会说一些叙旧的话,但真当面对着八年不见的老师再度开口时,语气中的嘲讽意味依旧不减当年:“呦~您还活着呢?”
别看阮牧此刻正处于被盘问的弱势对象,但一开口,锐气横生:“你这小王八犊子都能好端端活到现在,我凭什么不行?”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轻巧,可就苦了桌子上搁置着的录音笔所对接的审讯室外面的另一堆人。
白黎听了半天,有效信息没有琢磨出来一点,先是把自己绕了进去。
“你确定他们说的是中文?我怎么一个人都听不懂呢?”
黎昕也服了:“大姐,您问话时能别把脸对向我吗?挺为难人的。”
白黎心说,我还没说跟你同呼吸一个屋里的空气就挺为难人呢。
她觉得没必要跟傻子计较,只听得录音笔那边,两人的说话声隔着扩音器清晰传来。
“说句实话,我其实挺不想看见你的。”这是阮牧的声音。
“那不好意思,脸长我身上,腿也长我身上,既然看见了,那就麻烦你受着。”祁肆的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遇强则强,且从不会让看戏之人轻易失望。
白黎听他们又一来一回斗了几句嘴,每次对话碰撞都火药味十足,如果不是一个手脚受限,一个法律受限,白黎是一点不会怀疑,这俩人会当场打起来,还是两败俱伤的那种。
这种情况怎么评价呢……只能说,间谍不愧是间谍,果然身份关系复杂。
白黎调低了声响,将扩音器丢到黎昕眼前:“你来做笔录。”
平白无故被多出来的任务砸头的黎昕表示抗议:“凭什么?这俩人不是进去审讯了吗?”
白黎:“你觉得……他们看起来像是会做笔录的人吗?”
黎昕闭嘴了。
俞铮是在隔祁肆十分钟之后,才推门进去的。
原本这俩人本该一块进去,但俞铮前脚刚踏进部门大门,本来还在处理各项事务的五六个部门人员就跟装了电子雷达一样,一起拥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人招呼到接待室的沙发上,还十分贴心的端过来一杯香喷喷的热可可。
俞铮顺从坐下,正打算询问这行人献殷勤的目的时,被塞过来一本红彤彤表皮,封面亮着金闪闪几个“如何心平气和”的厚本,拎起来沉甸甸的,目测字数绝对近半百万字起步。
他还没推搡着强硬塞回去,另外一本崭新扉页的,印着“民法守则”的更厚书籍,眼疾手快的摞上来。
至于祁肆,他被人不由分说的直接塞进了审讯室中,连一杯冷水的待遇都没有。
第35章 无用线索
可能不是卧底不值得,只是祁肆本身不值得罢了。
这俩人差点在审讯室大打出手时,俞铮背靠沙发,紧盯着面前堆积起来的两本板砖似厚本,到底是没有明白部门这群人在做什么妖。
白黎从办公室探身出来,小声道:“你不扒两页看看吗?”
俞铮顺从的将书翻开,随意扒拉两页,视线都不带往上扫的:“看完了。”
白黎:……
大可不必如此言听计从。
她眼见四下没人,长腿一迈,走过来将手放在纸页上,漫不经心的翻了几页,就在俞铮以为她是想看热闹,打算将书推到她面前时,这人抬头看她的时候眼冒星光:“真的确定不看看吗?有助于平心静气,缓解压力。”
这又是哪里得出来的歪门邪道?
“哎,你别不当回事啊,有时候审讯老熟人时真的挺闹腾的……”她手指弹了下书封,“我特意从书架里扒拉出来的呢,五十万字起步,一本解压,绝对管用。”
俞铮:“想把我俩支开单独审问就直说,没必要这样。”
白黎清了清嗓子,语气坚决:“你这边好说,就是祁肆那个疯子……保不准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她说完就潇洒的一转身,突然想起俞铮拒不配合在审讯时,咬上手腕上赫卡忒颈环,不住被电流麻痹的哆嗦不止的指尖。
她刚调来五年不到,之前也一直在偏远地区执行任务,还不太了解上层对于俞铮的确切态度,更何况俞铮当初被一纸文案安排过来时,关于他的种种资料就处于保密状态。
能意外得知祁肆的真实身份,也多亏了她的老爹,果然灌酒是有用的,一个有经验的老干部当然做不出醉酒误事这种大忌,多亏她临时在饮用水里多加的那么一点料。
于是老干部在她亲闺女的循循善诱,坑蒙拐骗之下,成功从嘴里套出来一点有用信息。
不过老干部的嘴巴实在是严,套路了半天,才终于得出祁肆身份不太对劲的结论,剩下的线索,全靠顺藤摸瓜。
不过也足够了,对于一个从事侦查工作的工作人员来说,一旦有了突破口,一切事情便会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至于有关俞铮的身份与过往,所知甚少,直到现在为止,这人的社会过往关系,依旧是迷一样的存在。
上层听说阮牧点名要见俞铮时,没说同意,但也没说拒绝的话来,如果真要说发布的指令的话。
一,确保俞铮的人身安全。
二,封锁消息,不要走漏任何风声。
白黎回过神来,敲了下房门,办公室里,一堆脑袋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来:“怎么了,黎姐?”
“黎姐,有何安排?”
“……”
白黎往审讯室那边扫了一眼,眼神示意:“还没出来呢?”
几个脑袋聚到一起不肯吭声,直到黎昕端了杯热茶从茶水间里晃荡出来:“呦~您来了啊?”
他说着,空着的胳膊搭在一个兄弟上面:“赌局结束了?”
白黎从门前绕过来:“你们不是在看监控吗?”
黎昕:“这你就不懂了吧,赌这俩斗嘴谁能赢呢,我押祁哥押了整整十块钱呢!”
他胳膊肘推搡了下一旁专注看监控的某位:“别忘了一会儿请吃饭哈,我要吃大排档!”
他口中的“那位”翻了个白眼,愤愤不平道:“你还点上了?我还没输呢。”
白黎将信将疑的来到监控正面一看,果不其然,时间不止,争论不休。
祁肆从审讯室走……被硬拽出来时,可能是觉得还不过瘾,回头扬了下手机:“约战两天后,晚上八点准时开战,不见不散。”
白黎:……
有些人可能天生犯贱,嘴长着就是来找骂的。
俞铮跟祁肆匆匆一眼碰面后,这人居然还挺惬意的冲他比了个耶,至于结果,当然是被轻飘飘无视了过去。
祁肆被俩人架着出来后,还蛮不服气:“怎么?你们是觉得我没有怼过他的潜力与能力吗?”
太过于将重心放置在一件事上很容易露出马脚,在某些人眼里,俩人的回怼发言没有参考价值,但不一样的讲话方式与遣词造句,有些时候往往暗藏玄机。
不过阮牧的应对能力也不是盖的,总能在不经意间将特意跑偏,绕开的话题重新笼到原轨。
不过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阮牧绝对有同伙在暗处协助。
适当切断不必要的人际交往,哪怕是信任亲近之人中间横着一条不可逾越的横线是一种很不错的选择,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讲。
没准哪天就陷入生死漩涡,陨落深渊,再不得窥得半分光明,更甚者,掩埋于墓地,连拥抱黑暗的机会也未曾拥有。
没有人会记得他们,他们也不需要被惦念。
如影子一般的人生本就不该窥见光明,因为它们终将会被光明灼伤。
可未曾见过与试图躲避光明终究是两码事,拥抱真的是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比起阮牧独自叛逃与同伙协助逃脱,祁煜更倾向于后者,因为阮牧的脖颈处没有被电击惩罚留下的伤痕。
赫卡忒颈环是由密匙与指纹解锁没错,可对于一个已经有着叛逃成功经验的实验品来讲,依旧具备一些不确定的挣脱叛逃性。
研究员为了泯灭这一缺陷,特意把赫卡忒颈环的解锁程序删除,变成了完全不可摘卸状态,而且在强行挣脱的情况下,将会自动切换到自毁程序。
自毁时间倒计时三十秒,自毁程序一旦启动,除非完全破坏它的机械内核,否则自毁指令不可撤销。
祁肆不是不相信他老师的动手能力,只是在质疑他的智商。
狼足够聪慧,可以说机敏程度在动物界也是翘楚,可失策就失策在狼主要是以群居,协助配合攻击方面独当一面,但如果单轮一匹狼的攻击能力,当面对绝对力量时,可就有点牵强了。
当初做第一批以“造神计划”为主的实验时,为了减轻实验失败概率,更大限度的提高实验成功率,最先是不存在将变异基因与人类身体结合一说,而是直接将要实验的动植物如小白鼠般反复实验。
加快化形进程是一回事,但毕竟有些动植物的智商不能跟真实人类相提并论,毕竟是实验室产物,与那些土生土长,凭实力化形的妖精没法比。
这就显得几个智商不错的,尤其是俞铮这样的翘楚人物难能可贵。
阮牧是属于智商不错的那种,攻击能力的提升是靠脑子换的,比起思考问题,他更倾向于暴力解决问题。
这样一来,不多出一个智商担当简直不科学。
能保持一定的智商才能在言论上斗智斗勇多亏了在实验室这么多年的锤炼经历,再加上与祁煜这么些年的相处模式,几乎都快成肌肉反应了。
往往当怼人技能略逊一筹时,就直接反对抗议对方的一切理论观点,再加点肢体语言,虽然无耻,但是有用。
而有用就够了。
至于换个审讯员的效果有多好尚未可知,最起码不会被阮牧用警惕且嘲讽十足的眼神看着,时不时再补充几个白眼加深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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