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
那不是废话。
盛星河用指尖点了点桌面,笃定地说:“他在海下。这就是我说的另一种可能,他肯定是被潜水艇救走了。”
陈宁:“……………………”
陈宁搓了搓脸,在欲言又止和歇斯底里之间反复横跳,最后终于平复下来,说:“我的少爷,这片海域就没有投放潜水艇。”
盛星河皱眉:“我说那种小型民用潜水艇。”
陈宁:“那种是有,但是那种潜水艇续航时间有限,不可能在海底待那么久。”
盛星河:“首先,那个潜水艇也许没有那么小。其次,可能中间换了潜水艇,那你就不要考虑续航时间了。”
陈宁心里在咆哮。
还换了潜水艇,就算换了,可是人家换潜水艇为什么还要一直装着闻亦啊?拿他定海吗???
他觉得自己离疯也不远了。
天逐渐黑了,天空上显出初秋纤瘦的星河,星团浅淡,星光微弱。
盛星河没吃晚饭,石雕一样,看着海面继续出神。
他不相信,死都不相信闻亦死了。除非他真的熬不住也死了,到时候去地府看一看,看闻亦在不在。
只要不到那一刻,他就不信。
盛星河又打开闻亦的手机,看着那一大串的“我想你了”,那一行整齐的绿,让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闻亦也爱他。
心里冒出这句话,又迟疑。改成,闻亦“曾经”也爱他。
可这到底是什么爱啊
纠缠数年,结局惨烈,一死一重伤。
船身转了向,盛星河还是坐着不动,视线里的景象从海面变成了海岸。
海风在周身无休止地吹,盛星河突然愣住了,他缓缓站起来,看着海岸,眼睛越睁越大。
人很容易被自己的惯性思维困住。
在黑暗中,明亮的灯塔可以作为指引。反过来说是同样的道理,在一串亮光中,唯一的暗处也是“灯塔”。
路灯在海岸上蔓延,像一串珍珠项链。
而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这串珍珠项链却独独缺了一颗珠子。
就是闻亦打破的那一盏路灯。
有“灯塔”。
闻亦上岸了。
海风还在无休止地吹,盛星河看着海岸上那个“灯塔”,双鬓斑白的头发急促地颤。
南州。
闻亦在白景这里的两天,整个人休养得精神好了很多。
这天,白景从阳台打完电话进来,说:“都安排好了,明天就送你走。”
闻亦点点头,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不然被盛星河找到只是迟到的事。
不过盛星河应该也不会找他很久,闻风医疗他都拿到手了,找自己还有什么意义
白景从酒柜拿了瓶酒,说:“陪你喝点吧。”
闻亦眼睛亮了亮,在盛星河那里他烟酒都几乎没机会碰,除了床上,其他时间都过得跟个和尚似的清心寡欲。
酒意微醺时,白景劝他:“别想那么多,什么事都过几年再说,日子一样能过。”
闻亦嗯了一声,没说话。
白景:“想什么呢?”
闻亦把头后仰枕在沙发上,说:“在想,我以后得靠你养了。”
白景看着这个已经“死”了的人,说:“养呗,又不费劲。”
闻亦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笑了声:“按我以前那种活法,你养着也不费劲吗?”
白景:“我倒是希望你能继续按以前那种活法。”顿了顿,他声音有点愧疚,又说:“我以前就不该劝你。”
闻亦啧了声,说:“你以为你多大能耐,能劝得了我。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有毛线的关系。”
两人有一会儿没说话,这会儿刚黄昏,夕阳照进来,整个客厅一片金黄。
白景不禁感慨起来:“他结婚,你跳海,我怎么觉得你跟那个小美人鱼似的。”
闻亦差点一口酒喷他脸上:“滚蛋。”
但他一琢磨,还真有点像,口不能言,每一天都像走在刀尖上。
白景沉默片刻,说:“我现在相信你说的了,他这样的人,早晚是要结婚的。”
闻亦脚踩沙发地窝着,捧着酒杯发呆,许久后轻轻嗯了一声。
白景看着他,问:“你当时在海里,心里在想什么呢?”
闻亦看着白景,沉默了。
他能说什么呢?
说当时海面上异样的风声极为骇人,说海水那么冷,说大海的变幻莫测让他恐惧,说他不敢停下,心跳声像倒计时般高亢又尖锐。
说他拼尽全力,只为了离开那个两年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然而闻亦不说这些,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转开脸望向窗外。
他就这么静坐着,突然一言不发地开始流泪,好几滴眼泪不挂脸,那么大颗,直接从眼眶跌落,下坠。
这场哭泣没有残点嘀嗒的起端,也没有渐收的余势。
他只是不停流泪,不停流泪。
夕阳给他度了金身,他沉默得像一樽病态的佛。
时间需要重置回三年前深秋的那场瓢泼大雨。
故事必须再讲一次!
第69章 三年前
三年前。
秋雨滂沱,雨声哗然,好像整个世界都要轰塌在这场雨里。
闻亦在电梯里跟盛星河讲着电话。
盛星河:“你的腿差不多可以拆石膏了。“
闻亦:“嗯,我待会儿就打算去拆了,现在在公司。“
小狗那边听起来似乎很不放心:“你一个人能行吗?“
闻亦:“我没问题啊,你别管了。“
又安慰了他两句,挂了电话,电梯门正好打开。
他出了电梯,一瘸一拐地往自己办公室方向去。路过刘助理的工位时停下,用指关节敲敲他的桌子:“刘儿,待会儿有人给我送东西过来,你收了直接拿来我办公室。“
刘助理:“好的,白总已经在你办公室等你半个小时了。“
闻亦嗯了一声,就往办公室去了。
白景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已经泡上茶了,见他进来,抬头:“怎么这么久?”
闻亦坐下来:“我过来那地方有点积水,司机开不进去,耽误了点时间。”
闻亦腿上的石膏也被雨水弄湿了一点,他抽了张纸巾小心地擦拭。好在蜡笔不是水溶性的,盛星河在上面画的小花都好好的。
白景看着他色彩斑斓的石膏腿,没忍住笑了声。
闻亦头也不抬:“这一路上我已经被笑话够了,再笑你给你走人。“
白景不笑了,看着他腿上的石膏,眉眼收敛成沉郁,问:“又是她弄的?“
闻亦嗯了一声,说:“这次是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了。“
白景沉默了一会儿,问:“这石膏什么时候能拆?“
闻亦:“待会儿就去拆。“
白景想起来他说刚才过来的地方积水,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从自己家过来的,问:“你这些天都住在那个盛星河家里?“
闻亦嗯了一声。
白景:“他对你真好啊,照顾你这么久。”
闻亦嗐了一声:“他年轻,对我就是一时新鲜,看我什么都好的那个劲儿还没过。”
“未必吧。”白景提起茶壶给闻亦和自己添茶,说:“年轻人的感情很纯粹,烧起来就是野火燎原。”
闻亦语气还是他惯有的玩世不恭:“他才二十出头,说的话能当真吗?”
盛星河太年轻,二十出头,正是那种容易承诺又容易反悔的年龄。
这时刘助理走了过来,把手里的礼盒递给闻亦:“闻总,你说的是这个吗?”
闻亦接过来看了眼,说:“就是这个。”
刘助理把东西送到了还不出去,眼睛频频往那个大鱼缸看。
闻亦抬头扫了他一眼,刘助理忙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了办公室。
刘助理出去后,闻亦若有所思地看向鱼缸,下意识地数了数,在心里呵了一声,晚点再找愚蠢的刘助理算账。
他转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对白景说:“而且他老说自己直男直男。”
白景:“他直”
“他直个屁。”闻亦看盛星河可能比他自己还清楚,说:“直肯定不直,但……可能也没有特别弯。”
他想起刚认识的时候,盛星河在他那盯着那个旗袍美人看的样子,又想起那次在燕大他跟女同学相处时的情景,不知道怎么有些躁。说:“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弄不好是个双。”
白景:“双就双呗,我说你自己是个同性恋,没道理还歧视别的性取向。”
闻亦摇头:“我不是歧视。我是说,双性恋比同性恋多了一条后路,可以随时抽身,他以后极大可能要结婚的。”
白景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了不得了。”
闻亦:“什么?”
白景:“你居然都考虑到这了。”
闻亦:“……”
白景:“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闻亦:“你在说什么屁话。”
白景:“如果换个人,你根本想不到,也懒得想这一层吧?”
闻亦没说话,只是用十分危险的眼神看着白景,有种蠢蠢欲动的暴躁。
白景不当回事,又说:“自从你认识这个盛星河,我就觉得你人设有点崩了,前段时间天天喝酒买醉。那次醉成那样,我说我送你吧,你还不让,非要打电话让盛星河来接。”
闻亦没说话。
白景:“我说这么晚了,人家肯定不来,你说不可能。结果他真来了,你特得意,拽着他给我看,说什么:我是不是说了,不管什么时候,我打个电话他肯定来。”
闻亦蹙眉,问:“我真的那样了吗?”
白景:“可不,你当时很得意。你醉成那样,所有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说明什么?说明你心里是信任他的。”
“我认识你二十多年,知道你随和,但内心十分警惕。你居然这么相信一个人,这还是第一次。”
闻亦没说话,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白景劝他:“享受当下,以后的事本来就没人说得准。”
闻亦:“我他妈现在不就是在享受当下吗?”
白景笑:“我说的是心理,不是生理上的享受。”
闻亦拧眉反驳:“这两者冲突吗?”
白景四两拨千斤:“既然不冲突,那你为什么要排斥两者并存?”
闻亦哑了。
白景看了他一会儿,又说:“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他长得是好看,但至于你这样吗?”
闻亦脸上纠结地皱了起来:“他不是长得好不好看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那种……”
白景认真又严肃地看着,等着他往下说。
闻亦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明白吗?”
白景摇头:“没明白。”
闻亦又想了想,说:“就,他很单纯,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单纯的……”他刚说到一半,突然皱眉:“你那是什么眼神?”
白景把脸撇到一旁,肩膀抖了抖,过了两秒又转回来:“对不起,我想到了开心的事。”
闻亦:“滚蛋。”
白景:“你现在特别像那种,被小白花迷得神志不清的煞笔总裁。”
闻亦看着眼前的酒杯,许久后嗯了一声。
那声音那么轻,还是被白景捕捉到了,他抬起头看着闻亦,问:“嗯是什么意思?”
闻亦:“意思就是,我是煞笔。”
白景盯着他看了许久,拿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
白景这时注意到刚才刘助理拿进来的礼盒,问:“这是什么”
闻亦打开给他看:“给那个xx医院院长准备的,待会儿送过去。”
Xx医院是南州的头部医院之一。
里面是一件紫砂壶,看起来应该是出自大师之手,肯定不便宜。
白景拿起来看了眼落款,果然是大师。他把紫砂壶放回去,问:“是为了那个新药的事?”
闻亦啪得一下把盖子合上:“不是,是为了盛星河进这个医院实习的事。”
白景:“嗯?他不是在你这上班上得好好的吗?”
闻亦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他当初学医,难道是为了将来好卖药吗?”
白景抬了抬眉毛。
闻亦避开他的视线,开始啃指甲。
他想起自己还因腿伤在医院的时候,当时那个男医生站在那里,他就不自觉开始想象盛星河穿上白大褂的样子,肯定比那个男医生好看得多。
盛星河坚韧、认真、聪明、好学,细心又耐心,就该当医生。
当时盛星河走进来,看到那个医生后表情就很不好看。
他估计盛星河是想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穿白大褂,所以有点低落。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扯些别的转移盛星河的注意力。
结果小狗脾气还怪大的,居然反过来冲他发火。
闻亦说:“他肯定得接着读书啊。他一个医学生,只读完本科怎么够。”
白景:“你都替他打算好了?”
闻亦又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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