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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之遥(近代现代)——十八鹿

时间:2024-10-16 21:41:48  作者:十八鹿
  闻琳琅在怀孕第六个月的时候开始重复做一个噩梦。
  她梦到肚子里的孩子撕破了她的肚子,朝着她爬过来,长着和那个男人一样的脸。
  她在梦里惨叫,和他厮打。
  疼得醒过来之后,她发现自己在捶打肚子。
  想要毁掉一个女人有多容易,不让她堕胎就行了。
  闻琳琅一日日被它折磨得近乎崩溃,它的存在无疑是在践踏一个女人的尊严和人权。
  闻琳琅在怀孕第七个月的时候,第一次割腕自杀。
  她被救了回来,但是对身体也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因为害怕她再有过激行为,闻勤生不得不请医院进行剖腹产,将母子两人从物理上分离。
  闻亦活了下来,一个不以出生为目的被活剥出来的早产儿。
  他早熟又早夭,过早出生,又过早“死”去。
  从出生就带原罪,刑期是他的一辈子。
 
 
第71章 童年
  也许是因为没有在母亲肚子里待够时间,闻亦从小就对闻琳琅表现出了强烈的亲近欲。
  然而闻琳琅一直对他十分抗拒,都是交给保姆看顾。
  闻琳琅的精神失常在那时就有了预兆,她不亲近闻亦,并且一看到他就异常暴躁。
  闻勤生尝试了很多办法,想让她和孩子亲近起来,都没能成功。
  闻亦慢慢长大,说不清他是在哪一刻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也许是闻琳琅的憎恶、闻勤生的冷视、周边人闪烁的目光、家中角落里流出的窃窃私语。
  又或许是这些东西的总和。
  仿佛命运中固执的召唤,执意要闻亦去注意这些琐碎的不寻常。
  令他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突然领悟。
  因此闻亦小时候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父亲,开始是太小不知道要问,后来是不敢问。
  这样的童年造就了闻亦的好脾气,敢于生气是一件需要底气支撑的事,闻亦是一个最没有底气的人。
  缺乏爱的人,内心是没有力量的,他长成了一个中空的空心人。
  闻亦缺乏底气这件事,在小时候就初见端倪。他第一次在小区里交到朋友后,把小伙伴们带回家玩。
  到了别人要回家的时间了,闻亦依依不舍,抱了一个糖罐出来,给了他们一人一颗糖,说:“那你们明天还来,行吗?”
  闻亦那时候还不懂一个道理,说了这样的话,就相当于是主动把自己放在一个被动的位置。
  小孩儿转了转眼睛,说:“我要两颗。”
  闻亦又给了他们一人一颗,不放心地再问:“明天来吗?”
  小孩儿握着两颗糖,说:“来啊。”
  另一个小孩儿接话:“明天要四颗糖了。”
  小孩子多么狡猾,很快就抓住了闻亦的弱点。用绝交威胁,以明天诱惑。
  不过闻亦不怕,因为他的糖罐总是满满的。
  但闻亦的计划还是很快就败露了,因为小区里很多父母发现自家孩子纷纷长了蛀牙。问了之后,揪出了闻亦这个罪魁祸首。
  家长们陆续拎着孩子上门,掰开孩子的嘴给闻勤生看里面的蛀牙,控诉闻亦的罪行。
  闻亦每到这时就会躲在门后,只敢探头,不敢出来。
  而母爱这个东西,第一次在闻亦眼中具象化,是有一次他在小区的湖边看到一对母子。
  那个母亲带着孩子,和朋友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说着话,一起品尝点心,糯米的点心不好消化,就没给小孩吃。
  小孩儿在一旁看馋了,像小燕子一样冲她张开嘴巴。那个妈妈就笑了,撕下一点点粘着豆沙的饼皮放到小孩儿嘴里,并在他咀嚼的腮上亲了一口。
  可以想象那个画面给闻亦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因为在那之前,闻亦还以为所有的母亲都憎恨自己的孩子。
  后来小伙伴们有一次聚在一起,聊到暑假夜宿海洋馆的经历。
  闻亦不懂,问:“那是什么?”
  小伙伴:“就是去海洋馆睡觉啊,我们睡在帐篷里,还能看到好多好多鱼呢,大的小的都有。”
  他问:“你妈妈没有带你去过吗?”
  小闻亦不高兴地反驳他:“她带我去过,我记性不好忘记了,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他下意识地要维护,不是维护自己的面子,而是维护母亲。
  那年,闻亦在五岁生日那天许愿,希望妈妈可以带他去海洋馆。
  这个愿望直到三十多岁都没有实现。
  那个家里唯一给过他一点慈爱的就是带他的保姆。
  每到闻亦被闻琳琅冷着脸拒绝的时候,她就会煮一碗小馄饨给闻亦。每次给他煮五个,小小的一碗。
  汤底里会抓一把虾米,闻亦经常能在小虾米里发现不一样的物种,小螃蟹、小章鱼、小海马、小鱼什么的,像寻宝一样。
  碗里简直应有尽有,他很高兴地对保姆说:这样就不用去海洋馆了。
  一碗馄饨,是闻亦知道的最小的海。
  六岁那年,闻亦第一次经历了离别,一直照顾他的保姆辞职了。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塌地陷,哭闹着不让保姆走,最后还是闻勤生出面呵斥了他一顿。
  闻勤生又给闻亦重新找了一个保姆,闻亦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接受她。
  几个月之后,闻勤生发现闻亦一直在被这个保姆虐待。
  保姆虐待闻亦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全然出自不甘和嫉妒。
  她自己也有一个孩子,跟闻亦差不多大。她出来当保姆给别人带孩子,把赚的钱寄回家养自己的孩子。
  闻亦优渥的物质条件让她感到不平衡,嫉妒催生了她的暴行。又因为闻勤生和闻琳琅对闻亦不够关注,让她越来越过分。
  她每次都将闻亦带到自己的保姆房,在他身上又拧又掐,恐吓加威胁,不准他告诉别人。
  直到有一次失手,她打破闻亦的头,才被人发现。
  讽刺的是保姆房就在闻琳琅的房间隔壁,闻亦就在闻琳琅一墙之隔的地方遭受了数月的虐待。
  闻勤生报了警,警察带走了保姆。
  在这个事件发生后没几天,闻亦突然找到闻勤生,问他:“我可以去福利院吗?”
  闻亦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福利院的理念宗旨,记住了里面的一句话:追光沐光,让每一个孩子在爱的陪伴下成长。
  诱惑力那么大。
  闻勤生看着闻亦,没说话。
  闻亦额头上还包着纱布,他只比闻勤生的书桌高一点,仰头看着他,表情很认真地问闻勤生:“你可以帮我写一封介绍信吗?我想去福利院。”
  那个年代的人转职换工作,经常需要引荐人。闻勤生在业内颇有地位和声望,经常有人上门请闻勤生开介绍信。
  闻亦那时候还太小,根本不知道闻勤生到底是做什么的,他还以为“帮别人开介绍信”是一个具体的职业。
  “我可以去吗?”闻亦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他们会要我吗?”
  他想了想又说:“我上次课堂小测上,拿了第一名。我能自己睡觉,不用哄也能睡着。我从来不剩饭,每次都吃得很干净。”
  他把双手扒在闻勤生的书桌上,问:“你能帮我把这些都写上去吗?”
  说着说着,闻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了起来,从没有哭得那么厉害过,说:“我不想在你这里了。我想换一个妈妈了。”
  他才六岁,就已经开始思考别的出路。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闻勤生带着闻亦出门了,司机开着车,把他们送到一家福利院。
  闻勤生把闻亦放在福利院门口的石凳上,清晨的石凳很凉很凉。
  闻勤生将他放下后,转身上车,司机开着车离开了,车辆一转弯就消失在了路口。
  清晨五点多,街道上十分寂静,空气还有一种似梦的暗色。天上是灰色的云层,路边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这种细碎的鸟叫,也组成了寂静的一部分。
  闻亦坐在石凳上,垂着两条小短腿,抱着自己的小书包。他不哭不闹,安静地等福利院开门。
  安静地等人来爱他。
  没等到福利院有人出来,闻勤生的车又回来了,在路边的树下停了一会儿。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闻勤生从车上下来,把闻亦抱回了车上。
  闻勤生给了闻亦一切,却从未将闻亦视为一个整体,所以他的姿态总是反复多变。
  仿佛闻亦生来拥有两个灵魂,两种截然不同的天性。
  在闻勤生眼中,闻亦是天使和魔鬼的结合体,是父性和母性的攒合,各自为政却又相伴共生,彼此敌对又不可分割。
  那件事之后,闻亦就不要保姆了,换多少个都不行。
  一些简单的日常照顾,家里其他熟悉的佣人可以代劳,可是不再有那么一个专门的人每天围着他了,而闻亦又那么需要陪伴。
  下午的时间是最漫长的,闻亦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夕阳。
  就像黄昏里拖在地上的长影,他的寂寞也被拉出长长的尾音。
  有时候他会坐到前院的秋千上,但是他荡不起来,因为没有人帮他推。他只能小小地、轻微地晃动,来来回回,不停搅乱那道斜阳。
  只能自己晃动的秋千,是闻亦所能感受到的最刻骨铭心的寂寞。
  闻亦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太小,他是这个家里最小的人。因为太小不容易被看到,所以被人视而不见。
  他盼望长大,大到可以被闻琳琅看到。
  在闻亦的记忆中,小时候,闻勤生好像从来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
  第一次有这种记忆,是那次闻勤生喝醉酒,坐在椅子上红着脸看着他,问:“你是谁的小孩儿啊?”
  闻亦抱着一个球,回答:“我是妈妈的小孩儿。”
  闻勤生发出沙哑的笑,脸被酒气蒸腾更红,带了一张面具般,说:“是啊,你是她的孩子。”
  后来闻亦想起这一幕,觉得那时候的闻勤生应该是后悔了。
  他后悔让闻琳琅生下自己了,因为那几年闻琳琅的状态越来越差。
  闻亦太寂寞了,每当家里有客人,就是他最高兴的时候。
  闻勤生跟客人一般都在小厅会面,边喝茶边谈事。闻亦跑来跑去,故意弄出些声响,想要引人注意。
  客人看见了,肯定要和闻勤生聊上几句小孩儿的话题。
  闻亦跑走之后不一会儿,肯定会又跑回来,再故意弄出点声响,就为了能被叫过去说话。
  客人一般都很和蔼,对主人家的小孩儿也有一种客套般的慈爱,问两句话,再摸摸头。二次上门来的时候,有心一点的人还会给闻亦带礼物。
  像鸽子啄食地上的面包屑,闻亦捡着这些大人在人际交往中漏出来的一点点慈爱长大。
  可是客人不会总有,寂寞仍是常态。
  闻亦知道,任何事都不是偶然发生的。自己的一生,自己的一切,都和这个时期那强烈的期盼和失望交织的毒打息息相关。
  就像愚蠢的刘助理永远也不会知道,闻亦之所以对他那么纵容,都是因为他有个好妈。
  一个关心儿子终身大事,会给儿子煮降火茶的妈。
  他喜欢听刘助理讲一些家里的琐事,特别是关于他母亲的。
  其实闻亦是在用自己的办法,以一种平静又绝望的努力,想方设法地穿透一丝缝隙,钻入一个和平又恬静的家的范本,靠着想象在里面短暂地安家落户。
  闻亦的经历中不存在蜕变和成长,他的一生其实就是他那个的童年的无限延长。
  他一直生着灵魂的病,直到那么多年以后,还在做着拿糖果交换关系的事。那是他人生中,经过无数次跌跌撞撞的尝试以后,发现的最可实行的方式。
  很难说闻亦在和宝贝们一段段仓促的关系里真的占到了什么便宜,他只不过避免着自己再吃“感情”上的亏。
  他让那些人像水一样流过他的心脏,却从不肯去记住任何一个。他只接受有稳固结构的,由他决定开始和结束的关系模式。
  生命将他推入一个荒僻的点,他在不停的更迭和替换中掌握了安全感。
  享乐主义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从无奈走向了坚定。
  从此他只照风月宝鉴的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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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月宝鉴:红楼梦里的一面镜子。
  正面是风月繁华,温柔富贵的南柯一梦。
  背面是白骨粼粼,血泪斑斑的现实和历史。
 
 
第72章 梦让他们合体
  随着闻亦慢慢长大,闻琳琅的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
  十来岁的时候,闻亦脸上的男性化特征开始明显,和那个男人越来越像。闻琳琅对闻亦的攻击就是从那个时间开始的。
  家里,疗养院,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闻琳琅的失控不可预测,她总能找到机会对闻亦痛下杀手。
  人只有一条命,却可以死成百上千次。
  闻亦总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伴随着他长大越来越深,总有一天,自己会真的死在闻琳琅手里。
  他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来临,但是那种强烈的,有关死亡的预感笼罩着他,每一天,每一天。
  闻亦忍不住审视自己的存在到底算什么?
  他没有具体的错,缺乏实际的罪。他似乎真的无辜,可确实又有那么多人觉得他不该存在。
  时间证明,闻亦最后还是长成了一个善良的大人,那个人的血在他的身体里流窜循环,并没有泯灭他的人性,他也没有真的堕落成罪犯。
  这样看起来,那个人的基因在闻亦身上并未发挥任何作用,唯独只做到了一件事,就是让闻亦厌恶自己。
  在他那里,宽容别人和苛待自己同样根深蒂固。
  其实闻亦自己也知道,他的人生根本经不起任何细品和推敲,放眼望过去,只有空旷和模糊。
  他一直在外围打转,从来没有触碰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感情的核心。
  他缺乏自我肯定的逻辑,就像二维世界里的一条线,无法想象出一个立方体。
  直到今日。
  闻亦走到闻琳琅身边,弯腰握了握她的手。
  闻琳琅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湮灭于幽暗之中。
  闻亦和闻琳琅的每一次相见,都是他在为被宽恕做出的努力。他今年已经三十岁,没什么追求,唯一想要的就是闻琳琅的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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