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回擦净掌心残留,又转而替他拭去身上痕迹、穿上内裤,再拉好胸口衣襟。而后没有一声招呼,转身往室外走去。
向南珺从身后扯他手腕,为自己正名:“这不是我正常水平,我...”
意欲自证终究还是难以启齿,话说至一半被腰斩于唇边。
用过的纸巾被余回在掌心攥成一团,他半转过身,浸在暖黄色床头灯光里,轻笑:“向小少爷,你其实都没有必要同我解释这些。”
“要的,”向南珺几近将自己全然塞进被里,“呢件事关乎尊严,要讲清楚。”
“总之多几次你就知,今晚是我紧张...”这下薄被拉过整张脸,话尾落入柔软织料里,又多几分羞。
向南珺陷入薄被下的黑暗,从高潮里回神,回顾刚刚做过的事,暗骂自己怎么敢。
有脚步声从浴室折返,靠近床边,替他将踢开被角拉回,覆上他白皙脚背。
而后余回转身,似要离开。
向南珺从密不透风的被下空间探出一只手臂,摸索扯住余回衣角。仍不肯露出脸直视余回,声音被粉饰过,亦沉闷:“睡这里吧。”
各自释放过一次后再说“睡”字,多数时候不止是闭眼睡觉那样简单。
余回似在抽手,拒绝意味明显。互相解决生理需求已算他过界,若非要求一个心安,尚能将罪责撇一半给向南珺的刻意蛊惑,一晚荒唐由两人共担。
但不该再继续。
坏人亦有坏人的底线。
向南珺本未对这一晚抱有期待。同住一间就很好,后面跟住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口冰啤酒喝对了时机,意外收到吉日馈赠。
上床这种事,未被他列入这一日计划清单。其实在他心里,亦觉得还早。所以遭到无声拒绝,也并未觉多少失落。
“什么都不做,就睡觉,好不好?”向南珺松开余回衣角,终于决心不再做缩壳蜗牛,露出双眼睛,借光盯住余回。
从前是有人处心积虑爬他的床,如今却要自我设计与他人同床共枕。
换做他人要倒贴,他却还要给余回一个合理说辞:“那张梳发再大,也睡不下你的身长。”
他不确定以进为退是否适合他们的关系,也不知道能否起作用,只是面对一直沉默的余回,孤注一掷地试一试:“或者我睡沙发,也行的。这个长度,睡我大概刚刚好。”
说完就要起身。
“好,”余回妥协,将他按回床上,盖好薄被,才又走开,“我去睡另一边。”
那一晚向南珺很难说睡很好,大抵是明知余回睡在身边,躯体紧张所以无法进入深度睡眠。
似乎谁也没有刻意,双人床中间却空荡荡隔出了一人位。一整晚,无人越过一寸。
【作者有话说】
写文难,过审更难,难难难,难上加难(一声一百二十分贝的叹息)。
第43章 改.扑海蝴蝶
第二日清晨,向南珺醒来,海风拂起窗帘,身边空无一人。
是同余回共枕而眠却无事发生的一晚。
向南珺很知足,依旧将其视为跨世纪的里程碑。
他环视四周,余回大概离开得急,甚至不曾来得及留给他写有只言片语的便利贴。
甲板上似有些喧闹,鼎沸人声从左手边打开的落地窗缝隙钻入屋内,另一侧的八层走廊却依旧安静如斯。
向南珺起身,伸个懒腰。薄被跟住他的动作滑落,堆在腰间,露出大一片光裸肌肤。好在无有明星嫩模在旁比较,不然日日保养在向南珺面前都要黯然失色,面上挂不住。
隔壁就是黎耀文房间,若被人看到他从余回屋内走出,将是麻烦事一件。
而在黎耀文面前扮作不熟,是规避这种麻烦的有效手段。余回前一晚已是明示,他识得清。
捞起床头的电话,电量满格,不知何时余回帮他拿去充好又归还原位。
屏幕亮起,徒有梁天宁打来的两通未接来电。
向南珺回拨过去,另一边几乎立刻接起。向南珺问道:“喂,阿宁,你好早call来,找我什么事?”
“阿珺你醒了?睡眠质量好好,我好大力敲你房门都无人应。知你睡熟,就没刷卡进入打扰喇。”
还好梁天宁没贸然刷卡,不然一大清早就不在房间,真的不好同他解释得清自己究竟去了哪里。
“前一晚好累,就一觉到天亮。”梁天宁那一侧的背景声有些嘈杂,向南珺便问起,“在哪里啊你,好像好多人。”
“你刚醒来当然不知,出事了。昨晚被黎少带走的那个荷官,一大早跳落海去,到现在都生死不明。”
向南珺一恍神,电话险些从手中跌落:“什...么?”
梁天宁的语气亦有些沉重:“我同Manda来时已睇不见人影,据讲有人试着去拦,但未能拦住。”
向南珺立刻跳下床,换掉身上浴袍:“黎耀文也在下面?”
“当然,这艘船他话事...”梁天宁声音沉下去半秒,再开口时有不易察觉的轻蔑,“没他命令,谁敢乱动。”
“我就来。”向南珺交代完最后一句,撇低手中电话,迅速打理好衣着。
知黎耀文不在房间,无有被人发现的风险,向南珺迅速闪入幽深走廊,搭电梯落至甲板。
甲板上已好多人。有人嗨至天亮,彻夜未眠,有人睡眼惺忪,只睇够热闹就返屋去补眠。脸上无不是轻松神色,全然看不出有人跳海的沉重。
能受邀登上黎耀文船,大都非富即贵。家财万贯,拥有越多,便越显得一条命无足轻重。一个荷官落海而已,激不起他们一丝怜悯,亦不足够令人惊慌。
对他们来讲,只要落海的人不是黎耀文,都不过是小事。
向南珺脊背发凉,宁愿相信这些人只是不知情才如此反应。
寻晚同黎耀文坐同张台,好多人唔识他个样,却知可以同黎耀文玩上一局的,都多少有些背景。于是没多费力,向南珺一路绿灯通行,穿过层层人群,出现在最前一排,找到梁天宁和Manda身影。
黎耀文站在甲板尽头,无声望住面前的海。看背影依旧松弛,甚至还有心情为自己点上一支雪茄。
他脚边遗落一双客房拖鞋。不是他尺码,是与他共度一夜的跳海者留低。
向南珺怔愣间,似能看到那道瘦弱身影跳落时如何毅然决绝。
他心莫名一下抽痛,说不明是因为什么。
那位荷官或许还有最后一丝幻想,以为前一晚在赌台上将他遗弃的男人,会因为他的死讯痛心,再望他最后一眼。
从八层楼高的房间跌落甲板,难免死相狰狞,不够体面。所以隐入海里,不必让最后一面太过难堪。一切都由他背,甚至不留给那个负心汉一点内疚机会。
没留下一封绝笔,更不必讲遗言。他为爱情给出一切,一条命亦交付得心甘情愿。
向南珺环视四周,几圈后终于放弃。应该笑自己天真,非要给生死未卜的跳海者续一盏希望的灯。
无人满足他最尾一个心愿。深海与甲板同样冰冷,徒有无情看客,等不来温情一眼。
向南珺该心知,怎可能还能再见到负心周生的身影。一个荷官落海,或许亦会再有第二、第三个荷官出现在他的世界。
逝者成为过客,生者却仍有好长路要走。这一跳除却海面上稍纵即逝的一朵浪花,其余什么都留不低。
船头大佬淡然自若,顾自低头食着手中雪茄。围观众人自觉,同他拉开些距离,中间隔着几步空旷甲板,遥遥相望。
一条人命跌海,黎耀文却一身松弛,听闻消息之后,仲有心情着装整齐,先至慢慢行到。名贵腕表精致领夹,一应俱全。
精致到仿佛没有心。
黎耀文背影才不孤寂,几步之外黑衣保镖成列排开,余回就在他一步开外,沉默住,负手而立。他面上看不清表情,又返到同前一晚判若两人的模样。
余回在此时转头,捕捉到向南珺身影,眸中光影闪了一闪,似乎未想到他亦会寻到甲板上来。
向南珺视线穿过无声空气,与余回对视。海风阵阵,彼此目光却动也不动。
余回似在向南珺眼底拾到一抹哀伤。向南珺比他想象中更能同人共情,不过他不共上,偏偏共下。
或许他能看透这世间本黑的道理,只是不接受。他改变不了,只有选择不去靠近,敬而远之。
所以才会在如此近距离见证一场悲剧时,痛心疾首。
梁天宁拍拍向南珺肩膀,打断他继续望住余回的视线:“楼落得这么急,连衫都忘记换。”
“是...”向南珺顿觉几分局促,怕梁天宁看出他一夜未归房的事实,话锋一转问道,“那位荷官...还是没有消息?”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已经跳落去一个多钟,”梁天宁望住远处海面上进行打捞作业的船只,“就算黎耀文已经好快派人去捞,恐怕都系凶多吉少。”
向南珺紧锁的眉心轻轻抽动。不忍看他这幅模样,梁天宁开口道:“游轮离岸不远,如果运气好...”
话至最尾,声音亦低落去,未讲完的部分消失在牙关,被他吞回腹中。
这样的安慰说服力有几多,他自己亦说不出口。
向南珺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抛低胆子大小不讲,黎耀文为了省去应付警署的麻烦,至少都要开出港市领海,赌场先至能够营业。
最近的公海距港市二百多海里,就算海浪都有心助力可怜荷官返家,跳落去一个钟,点讲都无可能靠岸。
还怎样生还。
爱情这东西,入口蜜糖,落腹就变成砒霜。向南珺心里替那位荷官惋惜,你爱他爱到豁出一条命去,那人却不顾膝下黄金,抛低男人尊严,面对黎耀文磕两个洪亮响头,欢欣接下同施舍般递来的钞票,在你饱受折磨前便早早落船,夹尾而去,不知又去哪里苟且逍遥。
要原谅他吗,肯就这样投入轮回,开启下一世的新生吗。
你甘心吗。
向南珺忍不住抬头望住余回。遇上任何同爱情有关的事,思绪总能飘到余回身上去。他无焦的视线在杂念消失那一瞬恢复清明,而后发现余回也在看他,不知看了几久。
他第一次未觉得被余回望住令人惊喜,反而想逃。黎耀文抽烟望住海域的模样优雅却恐怖,像个站在其他人生命尽头收割的刽子手,自己却不染一滴鲜血。
一瞬间有无数恐惧沿脚底攀升。一时难辨是担心余回有一日成为他的刽子手,还是自己不知何时也同那个荷官一样飞蛾扑火、葬身海底。
如果有机会追在简风身后,他从没做过停下脚步的打算。
可他从没想过,成为余回后的简风,走的还是不是同从前一样的路。
如果那条路的尽头是深海——
你还要不要走,向南珺。
【作者有话说】
向南珺:有被吓到,要抱抱。
第44章 改.“平平安安才好,小少爷。”
似是黎耀文对余回说起什么,却没得到回应,于是他也转过头来,顺着余回来不及收回的目光,视线落在向南珺脸上。
他扯起嘴角,抬起夹烟的那只手,远远对着向南珺挥了挥。
刽子手的礼貌。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其实尽是伪善。
向南珺转身离开。身后响起梁天宁的声音,他只摆了摆手,未再停住。
返回五层房间,向南珺开门后即刻冲入卫生间,跪坐在地上,对着马桶一阵干呕。
单纯是一种心理上的不适,更多不如说恐慌。
一种看到他人在情海浮沉、为爱献身、一番挣扎却不得要领、轰轰烈烈无人问津、最终只得葬身海底鱼腹的悲剧后,正在自己身上蔓延滋长的恐慌。
醒来后未进过食,胃里空落落,似又要再犯旧疾。向南珺不会同自己过不去,出了卫生间,用客房的座机叫一份早餐,而后才又折进去冲凉。
许多人围观、却无人关心荷官死活的空荡甲板,混着前一晚隔壁的声响,闭上眼就不停往脑里钻,仿佛从头顶正浇下来的水是裹着荷官随处漂流的海浪。
这一场凉冲得无济于事,向南珺擦着湿发出来,愈发心烦。
敲门声恰好在此时响起。想说客房服务响应速度这样快,拉开门发现是梁天宁更先一步。
他晃晃餐厅打包来的早餐:“你刚刚那个样睇一眼就知没食早餐,阵间(等下)又要胃痛。”
“多谢,”粥香四溢,向南珺食欲回春,打开包装舀起几口,“Manda未同你一起?”
“同她几个姐妹待在一起。你都不知她们心有几大,还在讲等船在澳岛靠了岸要去哪一间赌场继续落注。”
向南珺在碗中拨弄的匙羹一顿,眉头皱得有几分厌恶。
那是梁天宁女友,他不好评头论足。
只好了片刻的胃口又一下子消失个干净,向南珺手掌按在胸口压下不适,才问:“黎耀文还在甲板?”
“没啊。事情都解决,他留在那做什么。”
“事情解决?”他回到房间不过不足一个钟,一条人命怎可能就这样解决?
“找到了荷官尸体?还是讲...”向南珺都讲不好为何对昨晚一面之缘的荷官这样上心,大概全船无人比他更希望荷官此时还活着。但希望过于渺茫,他问得亦小心翼翼,“他还活着?”
“人是死是活,对黎耀文来讲,不过都只是签张支票的功夫。那荷官没背景、没关系,就更加好息事宁人。”梁天宁也有几分无奈,“讲到底都是普通人,没几个同钱过不去。黎耀文一出手,保几多家庭衣食都无忧。”
向南珺还是觉得不适,心都在替人隐隐抽痛:“那是一条人命,黎耀文就没一点内疚?未免都太没人性...”
“不要天真喇小少爷,你同黎耀文讲人性?”梁天宁拍拍他的肩膀,似在安慰,又似在等他看清,“在这里,钱就是人性,黎耀文就是人性。”
话是规劝,却能听出其实梁天宁对黎耀文亦有不满。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你同他行得太近?”梁天宁这样同他讲,但向南珺知这个“他”此时指的并非是黎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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