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要想多久才能想出来这样的法子,能想到把一天当成日记画下来,而且画给她看,还画得那么可爱。
那几张画已经被林知微收在了自己书架中的收纳夹里,覆上了膜——
林知微停止了思考。
因为季薄雨皱了皱眉,明显是要醒了。
她醒的过程很快,眼皮抖动两下,眼看着就要睁开眼睛,看到林知微了!
林知微一个下趴爬进了床底!
还好床架高,床底的空间也富裕,林知微在下面趴着,尽全力收敛呼吸,听见季薄雨坐起来,似乎揉了两下眼睛,才双脚落地。
她轻轻“嗯?”了一声。
林知微有两秒完全没明白她在疑惑什么,看见被自己带到床底的拖鞋,才骤然明白过来!
她爬进床底的动作太快,把季薄雨的拖鞋扫进床底了!
林知微不自觉地去咬自己的指甲,额上细细密密渗出一层汗,仿佛所有的热气都向床底聚集,而林知微呼不出去。
趁季薄雨向床尾走的时候,她连忙把她的拖鞋推出床底,推到床头柜旁边,赌一把季薄雨刚醒还不怎么清醒,以求自己不被发现。
半夜进别人的房间还就坐在地毯上,即使两人现在关系很好,她的行为也太过惊悚和变态了。
别发现我别发现我别发现我……
果不其然,季薄雨在地毯上走了一圈,扭头看见拖鞋挤在床头柜,语气含糊地说。
“怎么在这……”
她丝毫没有怀疑,看样子也不记得自己睡前把拖鞋放在了哪里,穿上拖鞋向卫生间走去。
她回来的很快,不怎么在意地踢掉拖鞋,把其中一只踢进了床底。
林知微小心翼翼,再次把这只拖鞋推了出去。
她知道季薄雨大概不会再醒第二次,但今晚实在……
林知微卡了一下壳。
可能刚才的经历太过紧张,这时一下放松,一股绵软的甜意袭来——
她开始犯困了。
其实床底有黑猫地毯垫着,再加上仆人经常打扫,完全不脏。
林知微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是被鸡鸣吵醒的。
隔壁邻居没开养鸡场,但是在家里养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每天早上准时打鸣。
现在应该刚刚五点。
她听了一会儿季薄雨的动静,把自己从床底下挪出来,虽然只睡了几个小时,但睡得很好。
——就是有点腰疼。
临走前,她和还在睡的季薄雨打了招呼。
“早安,小雨。”
季薄雨似乎听到了些,发出一声含混的咕哝。
林知微把这当作是应答,心情很好地打开阳台门,穿上满是夜中雨水的拖鞋,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自己房间阳台门站定的那一刻,林青正好敲门进来,见她拿着伞正在外面甩拖鞋里积洼的雨水,傻了。
林知微一抬头,隔着玻璃看见她崩塌的表情。
林青:“……”
林知微:“……”
两人相顾无言。
林知微先移开了目光。
她把拖鞋里的水甩得差不多,走进屋子里关上阳台门。
她在覆盖全屋的地毯里走了两步,姿态很从容,把脚底的湿凉也沾掉。
林青目瞪口呆了至少十五分钟,才问:“林知微,你从哪回来的?”
林知微躺回自己被窝里,打算再闭目养神一会儿:“你说呢。”
林青:“不是,你这样……你怎么能……小雨知道吗?还是小雨同意了?”
林知微:“不知道,也没同意。”
林青又呆住了。
好一会儿,她才恢复神智似的又问:“你没做什么吧?”
林知微觉得很好笑,但想起自己之前每一次发病时都是她来收拾残局,又笑不出来了,说:“没,什么都没做。”
林青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说:“对不起微微,妈妈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怀疑你,我就是……”
可能昨天季薄雨给自己的礼物实在让林知微心情大好,她许久没有和别人解释的耐心,今日竟然有了。
她说。
“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是担心病,但爱的是我。”
林青眼圈有些红:“嗯。
林知微:“我只是睡不着,听到小雨的呼吸会舒服一些,所以去她房间了。”
林青变成现在这样患得患失的模样,也有自己的“功劳”。
林知微知道得很清楚。
但她以前被病所困,只偶尔和她解释一次也是为了安抚她,这还是头一次,林知微没有觉得向妈妈解释这些很累,她只是觉得……
她只是觉得妈妈应该知道。
林青神色明显好了很多,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林知微:“妈,你来干什么。”
林青这才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出来:“你那张副卡,银行卡网银绑的是我的电话,看你这几天花钱,我想着应该是和小雨一起玩要花,就再给你一张,密码是你生日,这张限额大点。”
林知微也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没说什么重话——她以前情绪崩溃时曾经和林青互相指责。
那段记忆太糟糕了,她再也不想回忆,还好现在不会重蹈覆辙。
林知微:“谢谢妈妈。”
林青:“那我出去了。”
林知微:“妈妈,好好休息,这次的躁狂期我会好好度过的,你别担心。”
林青冲她一笑,眼圈泛红,说:“嗯。”
林知微开了个玩笑:“妈,说好的给我兜底,坚强点,不要哭。”
林青也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她怕再说下去,自己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以往很长一段时间内,林知微都避免做出承诺。
因为她没有精力去完成,哪怕是今天把穿过的衣服放进脏衣篮里,但只有完成了才能建立自信,像个带着诅咒的死循环。
现在她这样躺在床上,眼神清明地说自己会好好度过的样子,林青许久没有见到过。
林青先前也知道,自己这样会让林知微感到负担,就尽量避开她。
她只是……她太怀念自己那个健康的孩子了。
这样的感情,外人实在无可指摘。
第26章 别跑
季薄雨早上醒来时有些奇怪。
房间里一股清新的味道, 但她先前并没有在屋子里闻见过。
她在房间里站着,没有像先前几天一样打开阳台门,而是好半天才抬腿, 四处走着嗅了嗅。
她转了转,没找到味道的来源。
外面有人敲门。
季薄雨拿起书桌上的书闻了一下,不是这个味道,就又放下, 说:“请进。”
林知微正站在门外,白色的家居服柔软地在她手肘处堆叠起来。
她靠住门框,额头也靠上去, 慵懒地含着点笑, 似乎心情很好, 问:“小雨,怎么了, 在找什么?该吃饭了。”
季薄雨挠了挠头, 说:“没,就是屋子里有股味道, 我在闻是从哪里来的……”
林知微:“什么味道?我怎么闻不见?”
季薄雨就又嗅了嗅, 还抬起自己的手腕, 稍微闻了一下。
这一闻, 站在门口的林知微一僵。
昨天她睡不着时涂了点安神的草木精油, 季薄雨说的不会是……
季薄雨已经走到了床下,正要蹲下去闻那块黑猫地毯时,被林知微拉住了胳膊。
季薄雨:“怎么了,姐姐。”
林知微面带微笑实则满头大汗说:“小雨, 我以后就和你一起正常上学了,有什么要带的吗?你帮我看一下好不好?地上脏, 就不闻了吧?”
季薄雨一点也没起疑心:“嗯!”
季薄雨的小脑瓜里还想不到那么复杂,更别说能想到是林知微在她床底的地毯上睡了大半夜,才留下这一点旖旎的余味。
……像个标记。
靠近林知微时,一丝熟悉的味道一晃而过,季薄雨下意识说:“姐姐,和你身上的味道很像。”
林知微:“是吗?可能昨晚补习数学,我身上的精油味蹭到你身上了吧?”
季薄雨:“也是。”
眼看着自己过了关,林知微松了口气。
上学之后,林知微才发现,一整天坐在位置上对她来说并不容易。
躁狂期在慢慢消退,她又开始陷入精力不济的境地中,上课时总是犯困。
季薄雨注意到了,在又一次林知微打盹时伸手过去,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尖。
林知微当即瞪大了眼睛,对季薄雨突如其来的动作很不适应。
更准确地来说,林知微根本没被人这么捏过。
季薄雨把自己的课本推向她。
【姐姐,防止你犯困,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做了】
林知微:【不会,其实掐一下我的手更好】
季薄雨点了点头。
她上课变得更认真了,可能是担负着要叫醒睡着的林知微的任务,让她觉得自己要对她负责。
一上午下来,季薄雨也累得够呛,中午吃过饭后,两人双双躺在方曦的保健室里聊天。
方曦拿着学校办的校内报纸刊物过来,轻轻抽了一下睡在更靠门口那张床上的季薄雨,玩笑说:“你们两个今天怎么都这么蔫,干嘛去了?没上课啊?”
林知微:“就是上课了,才犯困……”
季薄雨跟着说:“就是上课了,才阻止姐姐犯困……”
方曦要被她俩笑死了。
她自己笑了好一会儿,再一抬头发现,两个人一起睡着了。
方曦给她们拉了拉薄被,看着她们困倦的睡颜,情不自禁,又笑了一下。
**
下午时,林知微的情况更加严重了。
一旦陷入负面情绪,就像龙卷风的开始。
她握着一根签字笔,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画圈,画出来的东西奇形怪状,没有规则,一团乱麻似的,又像怪物纠缠的利爪。
她侧着肩膀不让季薄雨看见,等到下课的时候,就又收起来,心里在想什么随着被藏起来的笔记本一起无影无踪。
她以为自己能好好上学,但学校里学生交谈的声音,老师言语间流露出的谆谆教导,亦或者季薄雨和同学的谈话,都变成扎人的碎片涌入她的脑海。
过多的信息让她很不适。
季薄雨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
她想找她说话,但下课时找林知微林知微要睡觉,上课时将写的纸条推向林知微,她看了一眼,只写了五个字:
小雨,对不起。
季薄雨看着对不起这三个字,知道她又控制不了自己的病了。
季薄雨说了句没关系,在这节下课时给两个人请了假。
她背好书包,把林知微今天带来的笔和本子从她手中抢走,塞进自己的双肩包里,拉着略微挣扎一下但没挣扎成功的林知微向外走,给齐止打电话。
“齐止姐姐,你能来接我们吗?姐姐不太舒服,我觉得她还是回家比较好。”
林知微不知道自己该说拒绝还是沉默。
她最终选了沉默。
不仅是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说太多了,还因为她其实不太想拒绝——在这种时候,很少有人会在她身边,还拉着她的手。
在车库等车的过程中,季薄雨一直握着林知微的手。
抓得紧紧的,抓得她甚至有一点痛。
其实这个年纪,季薄雨对心理疾病了解得也不是很多。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会变化那么大,但她明白人也有节律,而世界则是人的潮汐,可能其她人被潮汐影响得很小,而林知微被潮汐影响得太大了。
一旦潮汐变化,她也会立刻跟着变化,变化得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林知微手心凉得像块冰一样,明明外面高温蒸腾。
即使季薄雨拉着她走进地下车库,这里安静多了,也没有见她体温回暖。
季薄雨左手握着她的右手,轻声叫她的名字。
季薄雨:“姐姐,听得见我说话吗?”
林知微:“……嗯。”
季薄雨:“姐姐,现在是和之前台风天那次一样吗?”
林知微摇了摇头,声音含在唇间:“还要糟。”
似乎开口说话对她来说都变成了一道难题。
季薄雨:“姐姐,睡一会儿会好点吗?要不要我陪你?”
林知微这会儿看起来不像猫了,她更像一株想要把自己埋起来的蘑菇。
她摇了摇头。
季薄雨:“姐姐,可我很想陪着你,这样也不行吗?”
听见这话,林知微摇头的动作更大了点。
她神色纠结地看着她,最终还是没有同意,说:“小雨,不要,我怕我……伤到你。”
季薄雨:“不会的,姐姐不会伤到我。我……”
林知微:“别说了。”
林知微还想说什么,但克制地停了下来。
别说了,小雨,连生我养我的妈妈都会在我生病时怕我,更何况你呢?
我不会怪你,但求你别再想着在我生病时靠近我了……
我怕我真的再也不想放开你。
我喜欢你,我不是想困住你,更不想用我的情绪要挟你。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推开你,免得我伤害到你。
季薄雨被她冷淡的声音惊了一下,从来没有被她用这样的语气止停两人间的谈话,握着她手的力道些许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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