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薄雨:“什么?”
林知微心一横,再加上季薄雨也就坐在自己眼前,很快地靠近,又很快地回来。
季薄雨呆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林知微是亲了一下她的脸。
那柔软的唇亲到她脸侧同样柔软的绒毛,留下一点湿软,像小猫亲了一棵属于它的植物。
林知微仔细观察她的反应,看她一直愣着,落寞地说:“看,你对我做什么都没有反应,我也知道你可能不是……总之你当我没说吧,我们以后——”
“停,姐姐,你不要再说了,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给我定性了,姐姐,我没说讨厌。”季薄雨消化了一会儿这个吻,见她思维仍在滑坡,连忙打断她,苦恼地连声说,“而且我从小到大除了妈妈没有被别人亲过脸,所以呆住了,这不是说我不喜欢你,只是我没反应过来。姐姐,你至少要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吧?”
她平时总是没什么神经似的,想不出别人话里的深意,现在真的开始在乎林知微了,每一句话都有对应的回应,还回应得圆满又滴水不漏。
她从来不是愚蠢,只是知道得很少,如果有新的定义进入她的世界,她总是需要先消化一番。
就像现在,这来自另一个人的喜欢。
林知微拒绝了两三次都不成,也不再说拒绝了,而是又沉默。
可这沉默也不是像之前那样令人窒息的沉默,而是带着点……
带着点活气。
她死寂的心仿佛一座死火山,在季薄雨的话里慢慢活了,炽热的岩浆在内里流淌又滚动,蒸腾着惊人的温度,发红发亮,翻了无数个圈,着急向地幔挤去。
如果没听错的话,季薄雨是知道她的状况,也愿意继续和她建立关系的人。
唯一一个。
季薄雨这时才反应过来那个吻微微矮下身歪头,从更低一些的视角仰视她,像是想看出她心里每一处跳跃的情绪和思路。
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里含着探究,也含着宽容。
一丁点拒绝都没有。
季薄雨:“姐姐,我是慢半拍,但我不是傻子。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喜欢我,我也对你很有好感,都这样的情况了,为什么你还要跑呢?难道接下来不该是我们开始互相了解然后恋爱吗……”
季薄雨想了想,又说:“我想错了?还是姐姐还有什么顾虑?”
林知微此时的心态几近破罐子破摔。
反正也说了这么多,今天干脆全都说出来,免得以后还有疙瘩,还有祸患。
这样彻底翻开底牌又袒露真心的时刻不多,今天应当就是其中一个。
林知微:“我顾虑很多,我不希望自己伤害你,我的病是真的病,小雨,你别小瞧它。”
她谈起自己的病时,神色总是痛苦。
林知微低下头,脸侧凌乱的发交叉着缠在一起,落下来。
季薄雨:“姐姐,你说我小瞧它,可你别太高看它。你总说生病,生病,提起它好几次了,你很害怕。可太害怕的时候,人的判断力会出现偏差。现在这种情况,你怎么能确定你现在的决定是准确的?”
季薄雨干脆躺了下来,隔着被子靠住林知微的腿。
这下变成她仰面躺在床上,向上看林知微的姿势。
她说。
“姐姐,虽然我没谈过恋爱,更没有和双相情感障碍谈过恋爱,但我知道你说的话是两件事情。想和我谈恋爱是一件事情,怕谈恋爱之后伤到我是另一件事情。”
季薄雨抬起手臂,举起五根手指,看手指关节间的褶皱。
“姐姐你还没和我谈恋爱,已经开始怕谈了恋爱之后伤到我了,这叫因噎废食。而且我们都没谈恋爱,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被你伤到呢?假如我就是那个不介意的人,姐姐,你错过了之后一定会难过很久,你会哭的。”
林知微垂眸看她。
季薄雨不再看自己的手,转而和她对视,看到她眼里闪着的光。
这样可真不好。
没怎么安慰几句,她就又要哭了。
季薄雨:“姐姐,所以听我的吧,我们试试看。”
她把手伸向她:“拉勾?”
林知微看着举在半空的手,看了许久。
她迟迟没有答应。
第28章 想想
季薄雨等了很久, 也没能等到林知微点头。
她的眼神在天花板转啊转,转啊转,直到王妈来敲门, 还是没能等到姐姐的回答。
她收起了手,有点难过,但也只是一点点。
季薄雨主动问:“姐姐,这个问题是不是很难啊?”
林知微:“你再让我……考虑考虑……”
季薄雨紧随其后, 但语气却并不让人觉得逼迫:“那姐姐要考虑多久?如果可以的话,给我一个具体的时间吧?”
林知微愣住了。
自从局面进入现在的情况,她就反应不过来似的, 总是愣住。
她没料到自己的剖白换来的是温柔的承接。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患病这些年, 她把自己越活越狭窄了。
季薄雨仍看着她, 等她在等待中感到一点安全,一点稳定, 然后醒转过来。
林知微:“再这么等我……你就迟到了。”
季薄雨:“没关系, 偶尔迟到一次也是很好的体验……啊,好像开学第一周体验过很多次了。”
林知微笑了笑, 没再说话, 思考季薄雨的提议。
季薄雨总是这样。
她高兴, 她快乐, 她简单。
她最透明也最清澈, 她最直接也最温和。
这世间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过多地影响到她的内核,她将之全部当成体验。
她的家庭很普通,当然不富裕,但也不算贫穷, 只是和林知微相比,和她上的这所私立学校的同学相比, 确实少了许多。
可她也从不为自己的家境烦恼,更不觉得自己的困境为难。
她天生就知道自己是人生的主人似的,把自己当成这世界的主体。
她不为任何歧视让步。
她看见别人,也看见自己。
她不害怕,也不恐惧。
她就这么直面自己的人生。
论经济条件她不富有又怎么样?论精神厚度与韧性,她却比大多数人都要厉害,像亲手给自己筑起一座坚固厚实的堡垒,其外一段绵延的城墙。
林知微在她无声的鼓励里放开了指甲,不再让它们互相倾轧,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想好……可能要一星期?”
季薄雨特意想了一下,给出一个自己在思考的表现,说:“太久啦——”
林知微:“五天呢?”
季薄雨:“五天也有点久,四天好不好?刚好是这周末了,周末的两天我们可以慢慢谈。”
林知微:“……我真的不知道,小雨,我很久没做出承诺了。”
季薄雨看着她不自禁发抖的手,说:“那姐姐,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觉得舒服了就好,如果周末那天你心情很好,我们就聊一聊,怎么样?”
林知微怎么会说不好呢。
这样温和的、不逼迫的力量,她只是坐在林知微身旁,就让她满心舒适。
林知微:“好。”
季薄雨:“姐姐今天和我一起上学吗?昨晚睡得怎么样?”
林知微:“嗯。睡得还不错,可以去。”
季薄雨:“好。”
季薄雨得到确切的回应,高高兴兴,自己下楼去。
她本想等林知微一起,但林知微头发睡得四处乱翘,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打算回屋找夹板收拾一下再去,先一步把她推出了门。
季薄雨有点不满,只有一点,嚷嚷说:“姐姐,你进我房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林知微被她缠得没有办法,求饶似的在衣柜里找夹板,说:“以后你随便进,这样总行?”
季薄雨无声笑起来,说:“姐姐,我会常来的。”
林知微耳根烧红,半天才应了一句嗯。
另一个人已经走下楼,听不见了。
**
早晨,季薄雨在餐桌前和大人们一起吃饭。
桌子是张大理石桌,绕坐十几个人不是问题,崭新亮堂,季薄雨很喜欢,有时候还会趴在这里写作业。
林知微收拾好下楼,几人已经吃完,王妈也把菜全部收走,给林知微留下的则单独装入了保温木桶饭盒。
季薄雨拎着沉甸甸的木盒,在楼下等她,顺便用饭盒锻炼臂力。
季怀心也要出门,路过她时笑问:“怎么在哼歌?今天有什么高兴事?”
她换好鞋推门出去,外面清新的晨光照得人眯起了眼,树叶叶端滴落的雨水味道异常清新。
最近下雨实在太多,难得一次晴日。
她的孩子在她身后站着,笑着说:“嗯,是件好事。妈妈,一路平安。”
季怀心于是也放心地说。
“好,我走了,晚上见。”
林青在一旁看着,像是在学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像是从来没见过,所以有些惊讶,也有些艳羡。
季怀心回头看了林青一眼,刚好和她对上眼,但没说什么,只是冲她笑笑,用口型说了个拜拜。
林青有些自惭形秽。
一开始季怀心来暂住,林青有种近乎施舍的快感。
那快感藏得很深,藏着见不得人的碎念,今日被光一照,才被光从阴暗的角落抓了出来似的,无处可躲,让她挣扎而愧疚。
她不该如此。
事实上,被施舍……不,季怀心不会把这当成施舍,应当说被恩惠,让季怀心住在这里,被恩惠的是她自己才对。
这么多年不见,林青当然有些变化。
她被怪异的日子熏久了,有时也忘了洗洗自己的心。
而季怀心一如往日。
**
林知微的早饭在来的路上吃的。
吃完后,车厢又是一片安静。
但和昨天回来时那种单方面的屏蔽不同,那是一种很放心的安静。
她们各自发呆或者休息,季薄雨靠着车窗看窗外——
她从来不觉得这么看很厌烦,仿佛路上多了一根草都更开心,偶尔看到一只燕子,拉拉林知微的袖子。
“姐姐,看,燕子,深蓝色的尾巴,好美。”
林知微却没在看燕子,而是在看她。
看她的眼睛,看她弧度优美的鼻梁,看她下颌明朗的转折,想。
嗯,好美。
早上抵达班级时已近上课,班里一阵模糊的交谈声。
什么都听不清,但不会停。
季薄雨快林知微几步提早进了教室,看见曲竹还在林知微座位上坐着,连忙把她从林知微座位上揪了起来,一连串地说:“我姐姐来了!竹子你快起来!”
曲竹磨蹭着站起身,靠住桌子没走,和她聊天:“啊?我又不能跟你坐一块儿了?不是,咱俩解题思路是最像的,没你带着我这几天都没做出来几道题,都是做到一半就卡壳了,不知道怎么往下想,这可让我怎么办啊……”
林知微站在她身后,个子和她差不多高:“该先问问我的意见吧?”
曲竹:“学神来了,唉,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季薄雨:“你说谁是死马!”
曲竹哈哈笑起来,被季薄雨拿起数学课本赶走了。
季薄雨这才松了口气,说:“姐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说完,她又觉得不对,找补说:“不是说姐姐没她跟我亲近的意思。”
林知微笑了笑,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神色并不介意,说:“没事。”
季薄雨这才放心。
季薄雨看见她坐下时眉头皱了一下。
季薄雨:“姐姐,怎么了?”
林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上面有……曲竹的体温。不太舒服。”
季薄雨:“那我以后不让她来了。”
林知微从桌膛里拿出自己的课本,猜到她要说什么:“然后换成以后你去找她?”
季薄雨惊讶地说:“姐姐,你会读心还是会算命?以后我算命就找你好了,以前在地毯上算命,算命人总说我乌云遮日,神神叨叨的,把我气个半死。”
林知微:“就……猜到了,你很好猜。”
林知微又心想,算命的倒也说对了一半。
季薄雨与乌云完全不沾边,但确实是太阳。
她有个适合江南的名字,实际上性格与雨没有关系,而是更像太阳似的明亮又热烈——
是什么就是什么,出太阳就是出太阳,没有太阳就是没有,看一眼天,也就知道了太阳的心情,普照万物,也照耀一个名叫林知微的人。
季薄雨打开自己的作业。
第一天上学时学校发的其实有平板,但季薄雨没要,一个是用平板写作业看多了伤眼睛,另一个是她不要的话学校可以把平板的钱按照市价折现给学生。
作业昨天都写完了,还有些不会的也搜题搜到了答案。
她打算在上课前看看是怎么解的,整理一下思路,然后把思考的行程写在旁边。
她真是个很好学的学生。
这种方法是林知微教她的,整理错题和写不会的题时都能用。
林知微没有让她单纯地把题目和答案抄上,把详细的答案写在上面也还不够。
只有把自己思维卡壳的地方写在旁边,多加提醒,并且有意识地把自己向这方面靠拢,注意到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发生了卡顿,下次才有应对之策,这样才算大概够了。
解题没解出来,很多时候是思路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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