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震无所谓地端起茶杯喝着茶,继续火上浇油道:“有句老话说得好,年份越长的酒,越醇厚。”
周延深挡在谢时舟面前,眉头紧皱,周身气压极低。
江震目不斜视地迎着周延深的目光,似乎就等着他在董局面前爆发,动手,落下口舌。
这时,原本还在作壁上观的董局突然发话道:“这样,你们再多争执也无意义,左不过还得听听他本人的想法。”
闻言,周延深眉头更是拧紧。
目光也不由得一点一点地挪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谢时舟。
他看到谢时舟自然垂落的手,也看到他的手缓缓紧握成拳,眼底的疲惫与无助深深地泄漏出来,那种易碎的目光就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来回地割着。
只见谢时舟从他身旁走过。
修长的手拎起酒瓶,瓶身倾斜,酒液倒入关卫东的酒杯。
他无声地告诉了周延深,他的答案。
第65章
庭院人造瀑布流水倾泻,惊动了池子里的鲤鱼,微波粼粼下,倒映着的橘色暖光也如浮光掠影。
酒过三巡后,众人散了场。
董局有事先走一步,江震作陪将人送到了门口。
等车的间隙,董局虽已酒酣,但也意有所指地点了江震一眼:“江震,做人做事可不要忘了本。你这个位子,也不是那么一成不变的稳固。”
说罢,车子来了,江震体贴地上前拉开车门,董局弯身钻进车。
目送着私家车远去,江震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扳指,董局这话说得很直白,他不是听不懂。
哪怕他坐在人人都想坐的位子上,照样会有人能压他一头。
宾利添越被泊车员开进了门廊。
管事站在一旁,又朝会所内望了望,低声问:“我们要等谢特助吗?”
江震单手插在兜内道:“不用,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关卫东这人最会落井下石,不然当初就不会在其他人都不敢因为谢时舟开罪我的时候,花几百万见他。”
这会儿他也算是赶上趟了。
既然董局有意用周延深和关卫东敲打他,他倒不如将计就计,把这水搅得更浑。
此时,金碧辉煌的会所大堂。
谢时舟沉默地伫候在落地窗前,看着庭院内水流淙淙。侧脸氤氲在明亮的光线中,周身暖气围绕,却好似暖不了分毫血肉,只是虚虚地将他笼着。
有人过来知会他去房间候着,他这才回过神,习惯性地抿唇淡笑,说:“我知道了,多谢。”
随后,他刚转身,便和站在不远处的周延深冷不防撞上目光。
又或者说周延深一直在这里等他。
他身后的电梯是通往二层房间的必经之路,谢时舟避无可避。
无言半晌,谢时舟先迈开步子,朝电梯走过去。
周延深没有回避,只是眼看着谢时舟就要和自己擦肩而过时,蓦地伸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别去。”他眉头紧锁,声音也是透着说不出的干涩和紧绷。
谢时舟按下电梯上行键,他垂着眼,余光看着周延深攥着自己的手,掩去情绪,平静道:“松手。”
周延深明显带了火气,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也压了几分冷峻,说话又急又快:“你知道你上去是去做什么吗?!”
“我知道。”谢时舟忽地抬起头,目光看向周延深,言语也是强撑起来的坚定,“我很清楚,也不需要你来提醒。”
谢时舟试着挣开周延深的束缚,但周延深铁了心不放他走。
眼下听到谢时舟这么一句话,又将前些天他前往FDP.X交易现场的事联系起来,理智顷刻被怒火吞噬:“谢时舟!你就这么自甘堕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不是要离开明正吗?这就是你想要的?”
周延深的手握得很紧,仿佛谢时舟就如同那捧会从指缝流走的沙砾,如果他不牢牢抓住,就再也抓不住了。
灯光铺满大理石砖面,也将谢时舟的瘦削的身影拉长,他形单影只,仿佛一个孤零零的符号凝在原地。
静默几秒,直到电梯门抵达的“叮”的一声响,打破了这份沉寂。
谢时舟也正面回复他道:“是。这就是我想要的。”
随即手腕挣脱开周延深,走进电梯。
他按下二层按钮,电梯门还没来得及合上,周延深想也没想的就用高大的身躯撑开那道缝隙,闯了进来。下一秒,他将人抵在密闭的空间内,大手压着谢时舟的下颌,深吻过去。
那是一道狠戾绵长的吻。
或许是积攒已久的无力感,又或者是被挑拨,对谢时舟怒其不争的忧闷,甚至带着对关卫东的那份吃味,霎时间一并爆发了出来。
唇齿纠缠,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时舟别开脸,伸手推着周延深的肩膀,眉头轻蹙,似有不悦地低喝:“你别发疯!”
但依旧杯水车薪。
周延深目光沉沉,眼底涌动的暗流几乎要将谢时舟吞没。
他近乎执拗道:“我不许你见关卫东,不许。”
那日过后,谢时舟再未见过周延深。
江震这边也很烦恼,更没空关注谢时舟和周延深之间的事,总归关系都破裂成这样,也再难愈合。
他目前的注意力全放在实验室那边。
面临着董局的施压,江震也清楚自己不能再这么拖着了,他必须得尽快给出明确的答复。
制酒或制毒,只能二选一。
这也是江震第一次觉得FDP06不再是什么香饽饽,而是一块彻彻底底的烫手山芋。
他曾经也委婉的向董局表示这事风险太大。
但对方只说,更大的风险他不是都掺和了,这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你制酒不就是为了令人上瘾,再说了,难道将不易检测出来的毒品掺入酒中,就不属于贩毒了?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干脆些。
也别和他扯什么吗啡、芬太尼之类的镇定剂。这些精神类药物的管控极其严格,一类精神药品不能零售,二类则实施全流程统一把控。先前不是没有出现过药物滥用成瘾致幻,导致瘾君子大量购买药品的例子,所以哪怕是明正医药,准确来讲是江震,他如果想走这种灰色地带,也难以走得通。
尽管药酒也需要获取食药监局的相关资质批准,但其中不乏一些步骤可以见缝插针。
唯一难点在于销售渠道这一块,怎么样才不会被发现——这也是江震一直在攻克配方的原因。
只是董局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在FDP06配方这一环节浪费的时间太久了,与其担心会被沿着销售渠道一窝端,倒不如直接放弃国内市场。
卡痛叶鸡尾酒就是一个示例。
用卡痛叶提取的汁液掺杂在鸡尾酒或者可乐内进行销售,多的是人扑上来。
只要他们将FDP06的配方脱手出去,就能获利不少,生产环节也可以完全不用参与,哪怕最后东窗事发,也不一定能追查到他们头上。
就算有些心思野的想将配方占为己有,只要他们手里握着原料,也依旧能占据绝对的话语权。
怎么看,都是一本万利的事。
一番劝说下,江震不得不妥协。
一月中的时候,江震去了趟海市。
他并不打算将FDP06的最终配方交出去,为了这配方,他打听多年,又在翡翠号上折了三个得意干将,现在董局掌控着FDP.X原料的进口运输,谢忠平的配方是他唯一的筹码。
而海市实验室的人大都可控,尽管廖清在听到江震之后的打算时,面色煞白,但拒绝的话也难以说出口。说真的,他们实验室能一直维持运转,基本仰仗于江震开展的FDP06项目。
但从制药跨越到制毒,总归内心道德层面过不了这个坎。
江震说:“你放心,你和实验室若是交代出去了,我也跑不掉。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会帮你。这些天你和实验室的成员收拾收拾,我安排你们去国外。”
廖清自知他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应下。
解决了实验室的问题后,江震返回京市,问管事最近关于谢时舟和周延深的近况。
管事称谢时舟那日从私人会所离开已经是凌晨三四点,回来后刚上班工作又因发烧请了三四天假,痊愈后也没什么动作,每天晨起跑步,喝一瓶牛奶,再上班,下班后也是在食堂吃饭。
江震边听着管事的汇报,边摘下手腕上的腕表,搁在桌面。
“关卫东倒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江震在办公椅坐下,“周延深呢?”
“周延深最近似乎在和一家药企频繁接触,应该是想和我们打擂台。”末了,管事又像是想起什么般,道,“对了,他今天还回庄园找了江董。”
“由着他去吧,他能和一个老头子掀起什么风浪。”江震揉了揉隐隐泛疼的太阳穴,待有所舒缓,又吩咐管事,“你这些天在海外找个自由度比较高的地方,把海市那边的实验室搬过去。”
管事明白江震是什么意思,点头道:“是,江总。”
管事原本还有另一桩事想汇报的,但见江震头痛似有加重的趋势,一时也拿不准要不要说。
江震瞧出了他的迟疑,直接道:“还有什么事?”
“……对外出口那块,也出了点问题。”管事只好坦诚。
鼎恒船运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也跟着收购了明正医药合作的几家船运公司,此前鼎恒估计一直有在接洽,直到现在才透了点风声出来。虽然公司收购流程还没走完,但鼎恒已经对旗下公司的业务进行了调整,砍去了和明正医药的出海合作。
药物海外出口是明正目前最大的市场,之前国内蛋糕被侵食瓜分时,他们便先一步瞄准了海外,也正是因为这一块业务才又将明正盘活了。
此时鼎恒过来搅这一趟浑水,也是蛇打七寸,让江震的偏头痛愈发严重。
江震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也难掩其中火气:“船运受阻,那就再去找别家,那么多家船运公司等着和我们合作,难不成整个船运业只剩下鼎恒了?”
管事也知此刻江震被这些琐事烦扰,便也不再多舌。
如果事情是一件件、一桩桩的来倒也不怕,最怕最愁的是一窝蜂、猝不及防地砸在脸上。
防不胜防,烦不胜烦。
正所谓,牛大压不死虱子,估计指的就是这种情形。
第66章
东山庄园,北楼。
知道周延深回来,江河要命人去炖一盅虫草花鸡汤给周延深补补身体。但周延深嫌麻烦,朝佣人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又推着江河的轮椅走到沙发边,说:“爷爷,我这次回来就是来陪陪你,不用搞那么复杂。”
周延深平时也忙,不仅要顾着聚合投资的项目,更要盯着江震。他若是经常回庄园,免不了要被江震疑心,尽管最近他的动作也算大,又联合了鼎恒船运对明正的海外业务隔靴搔痒,但真实目的却不在此。
“通过与药企的合作和明正打擂台”,周延深深知要做到这一点很困难,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正医药百年基业又哪里会因为几家药企竞争而轻易垮台。
他真正想要隐藏的,是平静水面下的另一计划。
所以他才要声东击西,否则这一两个月,站在他的角度,“被迫”和谢时舟分手,又在先前那场鸿门宴的最后被江震牵着鼻子走,他要是不整些事端反击,恐怕江震都会起疑。
至于鼎恒,也是顾呈越私下同他联系,他才知晓鼎恒与明正多年恩怨的源头。
追根溯源,居然也是因为FDP06。
当初江震在明正还未掌握足够话语权的时候,曾经找过顾呈越的父亲,试图说服顾父打通药物海外出口这条路,原本进程也在顺利推进着,哪知江震估计认为他们关系紧密,暗地问顾父能不能帮他一个忙。
江震虽然综合能力不如江勉,但比起四平八稳的江勉,他主意也多,顾父也愿意听一听。
结果江震问的是和走私相关。
尽管FDP.X是国内学者谢忠平发现的罕见植株,但在实验中后期,在确认其难以降低的成瘾性质后,谢忠平终止了实验。没多久,FDP.X就被列入了违禁物一列,原先实验室的植株也被上缴处理。
是以江震如果想要继续研究,势必要寻找新的植株,同时运入国内,也要经过重重关卡。但江震对船运并不熟悉,也得寻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忙,这才问到了顾父头上。
顾父平生也会用些手段进行商业竞争,但也不敛非法之财,便拒绝了江震。同时和江震的商业合作也不了了之。江震身上的不稳定性太高,一是观念不和,二是担心万一之后爆雷,反而影响了鼎恒的发展。
钱少赚点也无妨,但声誉受损要想挽回绝非朝夕易事。
在江震执掌明正后,鼎恒和明正便形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其实也犯不着,两家集团不在一个行业,不至于会有太多针锋相对的时候。只是圈子里的人大都清楚鼎恒并不待见从明正那边出来的。
众人虽不知缘由,却也不会故意犯这个忌讳。
……
在得知翡翠号上发生的种种都与江震有关时,顾呈越怒不可遏,当初就是因为翡翠号爆炸一案,令鼎恒身陷各种□□,缓了几个月才有所好转。
因此顾呈越也加入了这一局。
不过,这矛头虽是指向的江震,但也是明正医药。
周延深心里有些拿不准。
原本他还打算周旋几番,在尽量不动明正根基的情况下除掉江震,可眼下来看,是不太可能了。
拱形落地窗前,一爷一孙或坐或立。
窗外黄梅迎着寒风,枝桠簌簌。
江河望着干涸的池塘,已经知道了周延深的来意,但要下这个决定也如剜肉之痛。
在他们老一代企业家眼里,哪怕是给企业脱一层皮,也绝不会做这种人血馒头的生意。他虽然不知道江震具体在做些什么,但依他对江震的了解,总归是些不干净的生意。
良久,江河沉默地叹了口气,几秒后才张口说:“你就放手去做吧,不用顾虑太多。”
“是,爷爷。”知道江河内心的挣扎,周延深低下眼,手掌按在江河肩上,试图给他这个已到杖朝之年的爷爷一点无声的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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