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昨天在群里说了吗?”肖啼冷冷回道,“我有事。意思是你还要把我扣在这里啊?你以为我是在这上班?”
“我看你连上班都不如吧?”黄闫子撑着手肘站了起来,“上班哪有你这么随心所欲的?倒是你每次这么敷衍的几下,还真像有人逼你来乐队上班似的。肖啼,你到底还在不在乎我们乐队啊?不想弄了,给个痛快,省得浪费大家时间!”
他这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顿吼,让迟良根本来不及说出一个阻止的字。小睦更是一骨碌起身,站在肖啼和黄闫子中间,硬生生将他们的视线隔开了。他截断黄闫子的话,急切道:“你吃炸药了啊?”
而肖啼却并不如他们预想中的那般勃然大怒。他抬手搭上小睦的肩膀,将人稍微往旁边推了些,继续直视着黄闫子愠怒的一双眼。
“没事,”迟良听肖啼从唇缝中吐出几个字,“让他说,都一次说个够。”
黄闫子反倒没再说话了,只粗粗地喘着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两手紧紧攥在身侧。两人就这么僵持片刻,肖啼又异常平淡地开口:“说完了吗?那轮到我说了。”
“至于么?以为我还要和你动手啊?”他好笑地撇了一眼黄闫子握拳的手,“你刚刚说那话,我都没生气。因为我想问的,你都替我问了啊。”
这下不仅是小睦,连黄闫子都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色,他俩怔愣着望向肖啼,听他继续说:“‘你到底还在不在乎我们的乐队?’这就是我想问的,而且,我早就想问了。只不过不是问你……”
“肖啼,”迟良忽然接口,径直叫了他的名字,“你要是因为签约的事情一直怨我,那今天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吧。”
“迟良!”肖啼也蓦地转身,毫不示弱地回敬他。
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话,肖啼甩手冷笑一声:“我还没说什么,你就上赶着过来,你也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最对不起乐队的人啊?”
“说出来有用吗?怨你有用吗?”他狠狠瞪着迟良,说出来的话压抑又急促,“要是有用的话,在潭州,还有现在的这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这说着说着就语无伦次的一番话,听得小睦直皱眉。他试着开口劝道:“每一个不签约的决定,也都是我们商量过的啊。而且我们本来就是单纯的想一起玩地下乐队,现在搞得好像不走到地上就要……”
“那这就是他迟良葬送乐队机会的理由吗!”肖啼厉声吼道。
“我也不说别的了,”他死死盯着迟良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问,“就一句,你不签明途的决定里,没有一丁点私心吗?”
对倒摆钟,我问心无愧。
九个字,都已经到了迟良的嘴边。可肖啼愤怒而失望的目光,却是令他内心最隐秘的一处无所遁形,像是被轻轻刺了一下。迟良堪堪开口回道:“我……”
迟疑的这一瞬间,已经足以让肖啼得出答案。那双盯着迟良的眼眸中怒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失望与疲倦。
“说不出来,那就这样吧,”肖啼最后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势,“乐队也,就这样吧。我不想奉陪了。”
黄闫子呼吸一窒,像没理解这几个字似的,站在原地半晌没动弹。直到肖啼将单肩包重重甩在背上,才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声道:“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肖啼说,“不玩了,我退出。”
“而且,还要感谢迟良呢,要不是现在乐队什么都没签,我还真不能这么‘随心所欲’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罢,他两下挣开了已经完全愣住的黄闫子,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排练室的门。
就像当初在潭州的后台休息室那样,他一个人,将其余人甩在身后,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只是这一次,没有任何一个人,再追过去了。
第59章 EP.44
何惬下了飞机,顶着蓟津傍晚的霞光一路打车进了市区。出租车半死不活开了一路,等车停在饭馆门口,赤橙的晚照已经褪色成苍白的月光。何惬垮着一张脸进了门,坐到了他与许识风常坐的那个位置上。
服务生自他进门起就跟着接过了他的羊毛呢大衣,又殷切地递上了菜单。而何惬此刻一个字也看不进,将那几页图文并茂的彩纸乱翻一气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点了些什么。服务生点头离开,何惬端起手边的茶水灌了半杯。桌旁的玫瑰花墙依旧斑斓柔美,何惬此刻却没有任何心情来欣赏它。
没过多久,服务生推着推车,轻手轻脚将几个摆盘精致的餐盘放在桌上。何惬说了声谢谢,继续抱着手臂靠在那儿发呆。
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
何惬知道谁来了,但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分明急匆匆地赶来了,但见到了人,又倔着不想抬头。
对坐的两人半天没个动静,最后还是许识风先伸出手,五指张开在他眼前晃了两下:“怎么?睡着了?”
“你看我像是睡得着的样子?”
何惬猛地抬头,看见许识风搁在软座上的长笛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吹的是我送的笛子?!”
许识风一脸理所当然:“笛子不就是用来吹的吗?”
“嗯对对对,”何惬简直被他气笑了,“我送你个笛子,你跑到这里来卖艺,那我要是哪天送你个碗送根竹竿,你是不是就要去地铁口要饭啊?”
“……地铁口禁止行乞吧?”许识风小声问。
何惬懒得和他兜圈子:“你少给我在这装傻充愣了,你知不知道,前几天周遥和我说好像看到你在这里卖艺,还旁敲侧击问我你家是不是哪里困难了的时候,我人都懵了!”
陌生的名字令许识风愣了愣,他在脑子里翻了一圈,才回忆起这个多年不见的同学。许识风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卖艺,说兼职,好不好?你看你,还特意跑回来,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呢……”
“我怕我再不来看你两眼,”何惬凉凉一笑,“你就脑袋发昏,真和你的好男朋友一起去要饭了。”
一听何惬提起迟良,许识风便抿了嘴唇,不说话了。
何惬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觉满脑袋鬼火冒:“我还不知道你?跑到这里来卖艺,怕是和你那个男朋友脱不了干系吧?”
许识风垂眼看着手侧的茶杯,半晌轻轻开口:“我爸妈,都知道了。”
何惬准备好的那一大堆阴阳怪气的牢骚顿时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他瞪大眼睛看了许识风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不是,怎么知道的啊?所以你来卖艺,别是你的卡被停了吧?”
“怎么可能?”许识风没回答何惬第一个问题。他有点聊饿了,拿起筷子细嚼慢咽吃了一口,“你少看点肥皂剧,脑子都看坏了。”
“你这,”何惬顾不上理会许识风的轻嘲,急急问,“那怎么说?棠阿姨接受迟良了?这么开明,不愧是学艺术的。”
“也不能说接受吧,”许识风想起那夜听到的一切,心里还是不上不下。
像是大夏天出不来汗,闷得慌。
他简略道:“我妈不支持啊,但大概是不想管我了。”
何惬也动了筷子,皱着眉琢磨了一会儿,神情古怪地问:“所以你现在是,搁这儿搞独立运动呢?”
许识风沉默地听着何惬胡乱猜测。许莞棠当然不至于会做出断他经济来源这种掉份的损招,但他在口不择言地责怪母亲从小到大都没管过自己后,就没有再花过家里的钱了。
是出于内心说出那番话的自责与愧疚,还是想要向谁证明他对感情的决心?许识风自己都没有想清楚,更加无法回答何惬。他只是含糊地应了:“算是吧。”
而何惬不愧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竟是理解了他这份微妙的意思,尽管脱口而出的评价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句:“神经!”
“你怎么想的?你觉得棠阿姨本来就没怎么管过你,所以现在不想让她管你谈恋爱的事,然后你又觉得花着家里的钱不安心,就离家出走来卖艺啊?”何惬直白地戳穿了许识风那些拧巴的思绪,语气越来越尖锐,毫不留情,像是恨不得将许识风给骂醒。
“这笔糊涂账是你这么算的吗?再怎么样,你家都让你舒舒服服、心安理得地长到了二十岁,你未来的路,也注定要和明途绑在一起。现在你整这一出,你自己说说,告诉我,有什么意义?”
许识风一手托着下巴,侧过脸去,看向墙上那些色彩各异的玫瑰。玫瑰缄默不语地同他回望,安然盛放着,娇嫩的花瓣上有零星晶莹的水珠滚落。他也是来这里兼职后才知道,花墙上的玫瑰真的会每日更换,因为这份真切的美丽娇贵又脆弱,说是转瞬即逝也不为过。
尽管许识风一直默不作声,甚至没有分一个眼神过来,但何惬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他已经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许识风眼底那抹霜露般的落寞,与过去他在这里弹那曲《梁祝》谴情时,简直一模一样。
看着他这副样子,何惬再多带刺的牢骚,也说不出口。他坐直了身子,轻声道:“之前我就和你说过,及时止损,你别怪我和你多说,要是那时候听了我的,哪有现在这么多烦心事。”
“我哪次怪过你多说我的事了,”许识风总算笑了一下,“除了你,我也不知道和谁说。”
“那也没见你主动找我讲啊。”何惬咕哝一句,又琢磨出几分不对味来,“不是,什么叫不知道和谁说,那个谁呢,他是摆设啊?”
“他还不知道,”许识风低声说,“我也还没找到机会和他说。”
何惬冷冷地哼笑一声:“你这架势,都恨不得要和他私奔了,合着他还跟个傻子一样无知无觉呢?”
许识风轻轻皱了一下眉:“你就当是我自己的选择吧。”
“那可不,你自己选的,钦定的驸马爷,你妈都管不了你,谁还能左右你啊,”何惬实在没忍住,又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却在许识风沉静而惆怅的眉眼中再度败下阵来,最后闷闷说道,“算了,你觉得值得就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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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何惬得知迟良今晚要在空港候船演出,又来了劲,非要跟着许识风去看看那个他在视频中见过的“不能住人的鬼地方”。许识风好说歹说,实在拗不过这个一根筋的发小,只能硬着头皮应允下来。何惬不让“沦落到卖艺”的人出钱,径直叫了车,可怎么也没想到这车七拐八拐,最后居然停在一个酒吧门口。
粉艳冷蓝的霓虹灯照片将何惬脸上的神情也映得精彩非常,他指着告密者的大门,失声问:“你放着家里好端端的别墅洋楼不住,就是要住这种鬼地方?”
“住这怎么了?”许识风从背后搡了他一把,让他别站在门口堵着人。
他懒得做多解释,自暴自弃地扯着何惬往地下室的楼梯口去,“还在下边呢,请吧。”
往下走,蓟津春日隐隐返潮的气息扑面袭来。何惬环顾一圈,声控灯阴影下,他拧起的眉头更深重了:“然后你就睡在这,让一堆人每晚在你头上蹦迪?!”
这角度刁钻的一句话,诡异地将许识风逗乐了,他将手揣进衣兜里摸钥匙:“下面隔音其实还可以,睡觉没那么吵。”
何惬一脸“简直开了眼”的恍惚表情,看着许识风熟练地将那片铁钥匙插进锁孔,咔啦转了两圈。
铁锈的摩擦声格外刺耳,何惬在心底叹了口气,他这个发小自生下来,哪里住过这么落魄的地方……
旋即门锁开了,屋里许识风没进去,何惬见他疑惑地一挑眉,自言自语道:“出门前没倒锁吗?”
“你锁没锁自己不知道啊?”何惬没好气说。
“我就是记得我锁了啊,”许识风将钥匙收了,靠在门边,一手拉门,一手学着花墙餐厅里服务生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嘴里嘟囔的话倒半点不客气,“非要过来看看看,这下可以了吧大少爷?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好奇心。”
许识风将门拉得更开了些,示意何惬赶紧进去别挡道,不料何惬却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得许识风狐疑地皱起眉。
忽然他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他是白天出的门,那这会儿屋里该是一片漆黑才对,可此时却有雪亮的白光涌过门槛,照在走廊上。
霎时心念一动,许识风挤开装死的何惬,惊讶地进了屋:“迟良,你回来了?”
迟良就坐在房间靠床的那张桌子边,侧对着门,也不知听他俩扯皮扯了多久。见许识风走过来,他顺手将笔记本电脑合上。许识风没在意,随口问道:“今天给倒摆钟排的场次这么早啊?”
“没有,”迟良摇摇头,语气平静地说,“乐队出了点状况,暂时不会去了。”
“……啊?”许识风微张嘴唇,迟良的回答令他始料未及,可门口还杵着一个快僵成木头的傻子,他只得将想问的话暂时压下,回头对何惬使了个眼色,哭笑不得地说,“进来啊。站门口干嘛?”
何惬尴尬得整张脸都抽搐了一下。许识风想起这人方才数落起自己来那一套又一套的样子,两厢对比,不由得乐出了声:“迟良,我男朋友,你不是见过的吗?”
迟良也不局促,还顺着许识风的话说了下去:“离上次去故宫,都有一年多了吧。”
要不是何惬足够了解许识风,他都要以为这人是和迟良联合起来整自己了。他撇了下嘴,不自禁地将迟良打量一番。上次见此人,的确还是在前年冬日。迟良没大变化,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何惬左想右想,也想不出许识风怎么的就被眼前这个人勾走了心魄。而许识风见何惬居然站在原地出了神,莫名其妙地瞥过一眼,无奈道:“能进门了吗?别一副被抓奸的样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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