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南也不怕赵光宗的笑话,总之他今日已心情舒畅。
“知我莫若祁兄啊!”
祁北南低了声音:“你笑便笑了,若张着嘴到小宝跟前胡咧咧,教你好看。”
赵光宗啧啧了两声:“当真吓人得很,我哪敢多言呐。”
两人在屋里说了半晌的话,晚间还留在这头吃了夜饭才走。
休养了一日的祁北南,翌日一早便又生龙活虎了起来,仿佛前一日的病症都是假的一般。
提了书箱子,又抖擞的去县学了。
萧元宝依言去寻了个跑闲人,是受与祁北南联络生意那个百事通给介绍的,瞧着年纪不大,且还眉清目秀的。
他与了人三十个钱,同他交待清楚,事情要是办得好,会再与他更多。
秋末上了,城里进进出出买卖粮食的农户很多,车子驴儿牛的,街上有些拥堵。
“打住些,打住些!前头的车子过了再上,莫要一窝蜂似的赶上去,堵起来半晌动弹不得,只耽搁更多的时辰。”
萧元宝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探头过去,竟然瞧见了方有粮。
只见人穿着一身县衙上的靛蓝差役服,腰间并着把大刀,这当儿上正带着两个官差在疏通街道。
萧元宝生等着人忙过了,才前去打招呼:“方大哥!”
“宝哥儿。”
方有粮瞧见人,也同萧元宝走过去。
“方大哥甚么时候来城里就的职,竟都不与我们知会一声。”
萧元宝笑着与方有粮道:“方大哥穿了这身差服,可真威风!”
方有粮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本是还有些日子才就职的,不过这不是秋收了么。县府上得忙碌赋税的事物,街上都是农户和商贾买卖粮食,拥堵得很。”
“县府人手紧缺,见我身子好全了,就提前将我招了来。我这就职几日,从早忙到晚间,都没得空。”
萧元宝道:“这阵子确是繁忙,差事要紧嘛。待着甚么时候得空了,定要来家里吃酒。”
“不肖你说,我也来的。”
说了几句话,方有粮就要去忙了,萧元宝也没多耽搁人。
瞧着方有粮如今有了事做,他也当真替他高兴。
如此,过了半月去。
这日午些时候,萧元宝托的那跑闲前来回了话。
“老娘子出门不多,这半月里拢共就出了门五回,三回去了药堂,另两回一次是去布行,一次便是闲走。”
萧元宝琢磨了一下,如此说来,老娘子的喜好还没打听出,不过很显然的能瞧出她的身子不大爽利。
倒是也有所收获。
萧元宝又问了去的是哪家药堂,又甚么时间去的云云。
一一记下后,与了跑闲事先许诺下的钱。
萧元宝心中有了些计算,他去宝春堂寻了桂姐儿。
第69章
过了几日, 萧元宝按着时间出了门。
他在杏林医馆外的街角上立了好一会儿,一直守看着医馆人进人出。
直到一顶蓝布小轿儿在医馆门口落下,随轿的丫头撩开帘子, 内里走出了个妇人。
只见那妇人梳了个端庄大方的髻, 二姐儿教他认过,唤做髻。
发髻前簪戴着把银镶玉的梳篦,身上是件烟墨色沉稳长裾,衣料子远可见的好。
萧元宝料想这就是那位冯姓老娘子了。
说是老娘子, 然则他今朝见了人,娘子并不见老,瞧着不过像是个三十余的妇人。
他与人一前一后进了药堂, 走得近了。
瞧那娘子的眉眼, 倒是和善之相, 可那双生得并不多出彩美丽的眼睛, 甚是清明干练, 好似什嚒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去似的。
萧元宝头次做这般刻意接近人的事, 且见了这娘子, 觉着不是个简单人物, 心里更有些惴惴的。
不过筹谋了这许久,好不易得着机会, 怎能缩回去。
“娘子的这把梳篦当真是精致好看,不知是哪间铺子打得。我有一姐姐将要成婚, 寻思着送她点什嚒礼才好,今日见娘子这把梳篦, 也想打上一把送与姐姐做成婚礼。”
冯娘子拿了药, 正欲等着结账,萧元宝亦捡买了点家中常备的草药, 一同前去等着。
趁机与人搭话。
冯娘子上下打量了萧元宝一眼。
萧元宝今日特地收拾了一番,穿了件绸子衣衫,瞧着不似那等穷寒人家的哥儿。
瞧着萧元宝眉眼讨喜,冯娘子便回应了他的话:“我这梳篦,并非是县里头打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瞧着这般精致,我便说城中不见如此手艺的匠人。”
萧元宝可惜了一通。
眼儿又落在了跟着冯娘子的丫头身上,见得她手上拿着一盒丸子药,道:“娘子吃朱颜丹?”
冯娘子闻声,转再看向萧元宝:“哥儿认得这药丹?”
萧元宝道:“我有一好友专妇症,无事闲耍时,她便教我识些草药丹丸,恰见过此药,听闻治疗妇人腹痛通用。”
冯娘子听罢,不由得多问一声:“你这位好友专妇症?不知是男医还是女医,亦或是哥儿?”
“我那好友是位女医。”
话罢,有药童招呼,萧元宝恰到其时的止住了话头,旋即拿着药去结账了。
付完钱,他也没再前去与冯娘子说话,转就要离去。
“哥儿,你且等等。”
萧元宝方才出门,身后便传来声音。
冯娘子追了上来:“将才听闻哥儿识得擅妇症的女医,不知这位女医在何处医堂,可否引荐一番。”
萧元宝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做声响:“这有什嚒,我引了娘子前去便是,左右我家去也顺路。”
“那就多谢了。”
萧元宝一路上都与冯娘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多时,将人引去了桂姐儿那处。
他与桂姐儿打了招呼,白巧桂热络的接待了冯娘子。
与之看了脉,便要引之去内室中看症。
萧元宝便未继续痴缠着留,那冯娘子见状问了萧元宝的姓名,两厢还落了住址。
出了宝春堂,萧元宝才长松了口气。
今日看似碰巧的一番搭话,实则却废了他好多功夫。
得晓冯娘子身有病痛常去医馆,可他又不知冯娘子哪里不舒坦,自己如何才能对症下药帮上忙。
他便请了桂姐儿与他一道走了一趟杏林堂,一番查问,这才得知冯娘子吃朱颜丹。
桂姐儿一下便晓得了冯娘子有妇症,知晓这层,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今女医,会医的哥儿并不多,妇人夫郎有了不适症状,也不好寻男医看诊。
寻不得合适的大夫,便只有吃通治妇症的朱颜丹。
若冯娘子识得专妇症的女医,想来也不会常出门来受男医看脉,再买朱颜丹了。
翌日,萧元宝又去了一趟宝医堂,问起桂姐儿冯娘子的病可治得。
桂姐儿言倒不是甚么危及性命的病症,不过就是素日里身子会有些不爽利,单吃朱颜丹治不住,还得要配合着医治一番。
“我与冯娘子交待了,让她三五日间就过来一趟。我与她医治,用不得俩月当能治好。”
“你要与她搭话,按着日子来便是。”
萧元宝听罢,夸说道:“我们桂姐儿医术当真是了不得,这回要是没你,我可真没法子了。”
白巧桂嗔怪了一声:“我的医术自是还不错的,我近来可都在认真研习医术,连外祖父都夸说我用功。”
说着,她面庞微红:“书呆子近来读书更用功了,我也不能落他下乘。”
萧元宝啧啧:“果真还是罗秀才更能激励人呐,瞧得我好生羡慕。”
白巧桂道:“比起上进用功,谁能有你更能下功夫呀。为着拜个好老师,甚么法子都给用上了你。”
这日后,萧元宝按着冯娘子去看诊的时间,去寻了白巧桂两回。
他不好每回冯娘子去药堂都跟着去,这般太过容易教人觉着他别有用心。
不过好在混了个脸熟后,那冯娘子也和善,会与他们多说两句。
但萧元宝一直没寻着机会说起拜师的事情,因着冯娘子也从不曾张口说过她会菜。
这日,桂姐儿央着萧元宝想吃卤肉。
萧元宝想着谢她,便一早去肉市上捡买了一只猪头,一笼猪大肠。
外在还捡了些鸡鸭的肠子,胗子,这些卤出来味道最是好,就是要洗干净打理起来有些麻烦。
另又切了藕片,泡了木耳,剥了鲜笋,滚碎了煮熟的鹌鹑卵壳,一并闷卤了些素菜。
来了城里头,他也好些日子没做这些菜了。
索性卤做得多,与白巧桂提上一食盒送过去,还给祁北南也准备了卤味做午食。
猪脸肉切了一碟子,素菜捞了一碗,与刘妈妈、赵五哥跟铁男吃。
“想这一口好些日子了,宝哥儿你做得味道我觉着比城里那些铺儿摊子上的都要好吃。”
萧元宝提了食盒来,白巧桂忍不得馋,整好堂子里没甚么人,她便拉着人躲去了里间吃卤味去。
才出锅没多久的卤味还热乎乎的,笋脆肉香,好吃的她眯起眼睛:“我要分些出来留着,晚间与书呆子送去。”
“你啊,甚么都念着他。”
萧元宝坐在一头的圆凳儿上看着白巧桂吃,瞧她吃在兴头上,却也生停下来要给罗听风留一口。
不由得摇头,却又起身来帮着她往旁的食盒里留卤味:“便是你要与他留些,也是够的。今儿我备下的菜肉都多。”
“秋后牲禽肥壮,买卖的人多,这些东西也好买。你只管坐着吃,我与他收拾些出来留着就是了。”
白巧桂点头称是,两人闭门在里间,她也不顾甚么姿态,大口往嘴里塞着卤大肠。
肥香软糯,越嚼越觉得香。
正说着话,门却响了响,有个小药童来传话:“桂姑娘,常寻你看诊的那个冯娘子来了。”
白巧桂嘴巴一顿,望着萧元宝眨了眨眼睛:“今日如何来了,不是她平素来瞧诊的时间呀?”
萧元宝取了块帕子出来递与白巧桂擦嘴:“你是大夫,如何还问起我来了?”
“你教她稍等片刻,我这就来。”
白巧桂与药童说了一句,匆忙去净了净手。
萧元宝在屋里将摊在桌子上的碗碟儿收拾好了再出去的。
出来就见着白巧桂正在与冯娘子把脉,她面色红润,可见面上的喜悦。
“新开的药娘子受用,竟是比预期还好得快许多。”
冯娘子收回手腕,道:“便是觉着见好,忍不得欢喜,这才没有按着日子就过来了。”
说罢,冯娘子见着萧元宝从里间出来:“哥儿今日也在,当真是巧。”
白巧桂笑说道:“我嘴巴馋了,央了他做些卤味与我送来。这不,还不到午间,我便忍不得先在屋里打了牙祭。”
“怪不得我嗅着一股香,很是惹人馋。”
冯娘子病症见好,心中高兴,话也比平素多了些:“幼时家中不见宽裕,馋了肉,娘便买了卤味家来解馋,一家子吃得美。那味道留在心中,再是好滋味的珍馐都比不得。”
萧元宝见势道:“娘子要不嫌,不妨尝一尝我做得卤味,瞧瞧可能与儿时的味道沾上些边。”
“我师傅料理卤味下水很有一手,许多人吃了都说好,我姑且学得一手。”
“这怎好意思。”
冯娘子道:“只怕白大夫还没见过要吃大夫菜肉的病患。”
“娘子哪里话,东西便是要人多吃起来才好吃。”
白巧桂道:“冯娘子勿要客气,试一口菜又能如何。”
两人邀着冯娘子进了屋,启了食盒,取了新箸儿教冯娘子吃尝。
那冯娘子进了屋也没再客气,动了筷子,夹了块卤大肠吃罢,又吃了一截卤笋,面上起了笑容。
冯娘子在宫中十年,甚么珍馐佳肴不曾吃尝过。
这般最下等的猪下水吃食,粗略的制作手法,与那些价值数金的珍禽美肉,几十道工艺所出的菜食全然无法相较。
可民间市井菜肴,独有的烟火气、人情味,是那些考究的珍馐所不曾有的。
这些于天潢贵胄而言的腌臜之物,却是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的盘中好菜。
一口肉,一口菜,教她不禁忆起自己在家里做姑娘时,爹娘俱在,一家子团聚在一起的时光。
彼时虽家中不见宽裕,可人却更容易满足。
娘亲带回一方豆腐,一包卤杂碎,她就能欢喜的满院子跑。
如今不愁吃也不缺穿,可却再难欢喜一场。
“哥儿当真好手艺,我幼时常去买的那家卤肉铺子早已不见踪影,在闹市上寻买了好几家卤肉吃,味道却都差那么一些。”
冯娘子道:“倒是哥儿卤做的,还合我胃口。”
萧元宝晓得冯娘子的话有客气的意思,可受这么一位见多识广的擅厨的娘子夸上一句,他还是十分欢喜。
“幸得娘子不嫌粗陋,我这点子功夫都上不得台面。”
“哥儿如何妄自菲薄,我这老婆子旁的不说,吃食上略有些造诣。这菜肉的味道,沾上舌头,便晓得哥儿是个有手艺的。”
萧元宝道:“娘子好灵的舌头。不瞒您说,幼时,我觉着做菜了不得,家里便费尽了心思与我寻得了位老师,学到十二三时终于掌了勺,在乡下置几桌子席面儿还算得心应手。”
“年中来了县城上,本想继续做老本行,与人置席掌勺,奈何却没有人脉。打听一番听闻县里的灶人堂可与灶人人脉,要收不少的银子也便罢了。”
“得闻我是乡野灶人,不曾有师傅教过城中席面儿上的菜,我竟是缴纳银子入堂的门槛都不曾达到。”
冯娘子闻罢:“哥儿是个上进人,年纪不大,竟已掌了勺,说来也是十分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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