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英听到动静,抬手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池海,出帐去看。
谢清尘被剑戟拦在营外,喘着气,说:“付祂......”
付英看着他,神色大变。
陈参商等在未央宫中,虽然付祂临走前嘱托她逃命,但她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坚信付祂会回来。
就像付祂不能不管刘煜一样,皇后待她千百般好,如师似友,陈参商也不能坐视她自取灭亡。
终于,天刚蒙蒙亮时,崇德殿的火光熄灭,普照天地的日光从天际隐出。
付祂拖着重伤的沧海踉跄着从门里进来。
陈参商大惊,急忙迎了上来,她看着浑身是血的桑田,惊声道:“他......”
沧海打断了她,面色冷峻:“金疮药,有没有?”
付祂看了他一眼,闷不做声地去屋里拿了金疮药。
沧海解开桑田被血迹染透的衣衫,扯了几条干净的布条,将金疮药撒在他撕裂的几处伤口上。
剑伤交错,桑田艰难地睁开眼,复又闭上。
“......沧海,你下手可真是毫不留情,痛死我了。”
沧海瞥了他一眼,手下动作不停,又利落地将伤口缠起来:“想省点力气就闭嘴。”
付祂沉默地在一旁看着他们,不远处的喊杀之声愈近,蓦地,她开口提醒他们:“窦云来了。”
如瓮中之鳖,行至穷途末路。
沧海将桑田背起来,对付祂道:“跟我来。”
他踏上檐壁,脚下飞快,疾驰而去。
陈参商先前跟着付祂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此时正好用上。
虽不说飞檐走壁,倒也能勉强跟上他们。
窦云破门而入时,偌大的未央宫已空无一人。
轻微的砖瓦碎裂之声响起,他抬眼去看,正好看到宫檐上疾速奔驰的几人。
他一把抢过洛宴平手中的大弓,抽了几支箭簇,弯弓搭弦,“咻——”地射出几箭。
箭雨紧紧追着他们的脚步,不断落下。
陈参商狼狈躲避着铺天盖地的箭雨,却仍躲闪不及,一只箭破空而来,瞬间刺穿了她的心脏。
付祂听到身后的人“扑通”倒地,惊惶回头。
“陈婕妤?”
陈参商强扯出一个笑,血如泉涌,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袍。
她喃喃说:“皇......皇后娘娘,保重。”
她趔趄着,从宫檐上跌落,翩飞的广袖如颤抖的蝶翼,轻轻落下。
悄无声息。
“窦云的人追上来了。”沧海的声音遽然响起,付祂这才回神,她转过头,却红了眼眶。
沧州边境,付英正和谢清尘整顿兵马,不日便要赶往京城洛阳。
“你可想清楚了,就以沧州一州之地来与窦云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沧海看着平铺在案上的军事略图,一指点了点其他几州。
“除非联合其他几州,方才有一战之力。切忌意气用事,窦云的兵力早已今非昔比,你们现在去,就是自寻死路。”
谢清尘一时意气上头,如今一腔怒火已平息了许多,也逐渐想清其中关窍。
“军师所言有理。”付英若有所思地看着池海手指的那几处。
正当众人合议之时,忽地有人进来通传。
“将军,未洲来使求见。”
墨书此行不为其他,只为讨伐乱贼。
他带着一封讨伐书,为首赫然是王秋迟的字迹。
谢清尘目光一凝。
简而概之,以“清君侧”之名,彻底铲除皇室祸患。
窦云祸乱朝政多年,挟天子而为所欲为,如今又行逼宫之事,颠倒朝纲,暴行种种,罄竹难书。
题头下,赫然是王秋迟的表字。
得天子者得天下,杀天子者当受千刀万剐,万民唾骂。
窦云已然激起民愤,此刻不斩,更待何时!
墨书敛容,神色庄肃:“当今天子已为窦云所害。我等身为臣子,天子有难,应当八方驰援,万死而不辞,诛杀逆贼,已刻不容缓。”
谢清尘等人纷纷跪下,朝着远在洛阳的宫阙深深一拜。
此为默哀。
他提笔,缀在王秋迟字后,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誊上了自己的表字。
窦云下令封锁全城。
付祂等人下落不明,他一日难安。
崇德殿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只剩下断壁残垣,就算刘煜在里面,也被烧得灰都不剩了。
他无从找起,索性作罢,进而对付祂等人穷追不舍。
在他看来,付祂和刘煜沆瀣一气,若放虎归山,来日定后患无穷。
他亲自率兵找遍大街小巷,挨家挨户,却仍未找到他们的下落。
窦云命亲信洛宴平把手城关,对进出人员仔细盘查,一个不落。
付祂带着沧海桑田躲在一个破庙里。
这破庙是她幼时避身的地方,隐蔽非常,寻常人难寻到这里。
时近深秋,桑田身上的伤倒没有溃烂发炎,只是仍牵扯着全身,让他轻易动弹不得。
沧海将为数不多的金疮药全撒在了桑田身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轻点,轻点。”桑田痛苦哀嚎着,沧海给他上药真是从来不顾他的死活。
沧海瞥了他一眼,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你要是再喊,就把窦云喊来了。”
“......”
付祂抱臂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就这么一个人待着,谁也不理,神情恍惚。
那一夜她失去了两个至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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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状态好差,写出来的文字也不尽如人意,甚至在思考自己应不应该坚持下去......
总之加油吧,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48章 将倾
窦云于京都布下了天罗地网,任凭他们插翅也难逃。付祂等人龟缩于不起眼的小破庙里,已到了迫在眉睫之时。
不日之后,窦云一定能找到这里。
桑田的伤虽说还没好全,倒也能正常行事。这日他去破庙外的包子铺买了几屉包子回来,和沧海分享他沿途打听到的消息。
“沧州州牧带着兵进来了......要我说也是真胆大,孤身一人来向窦云要人。”桑田含着包子,含糊不清道。
沧海看他吃得急,顺手将水壶扔给他:“然后?”
桑田瞥了一眼角落里默不作声的付祂,唏嘘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无功而返,窦云甚至懒得理他,随便找了个人把他打发走了。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看这话不假,谢氏功臣一族,连先帝都礼让三分。到了窦云这,嘿!翻脸不认人。”
付祂动了动,终于抬眼看过来,因为太久没说话,声音有些哑:“......什么?”
桑田终于松了口气,将包子扔了过去:“吃点吧,谢氏带人来接咱们了。”
“窦云明面上不敢耐谢氏如何,暗地里却说不准,我看这几日窦云的军队将谢氏府邸围得水泄不通。”桑田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估计是害怕他们真找着你了。毕竟将军的威名可是声震远方,实乃窦云的心腹大患。”
“那他们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付祂心不在焉地问他。
桑田叹了口气:“您的好副将忠心耿耿......那日我乔装去街上采买,碰巧遇到她独自一人坐在摊位上向摊主打听消息。我认出了她,就偷偷靠拢了过去,谁料想她一眼就认出了我......”
桑田说话跟讲故事似的,付祂不由地听入了神,谁料桑田说一半又不开口了,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沧海也被他说话说一半搞得心堵,用胳膊肘拐了拐他,道:“说完。”
“好吧。”桑田有些难为情地道,他犹犹豫豫地开口:“真是个女土匪头头,她又把我抓回去关了起来,逼问我将军的下落。”
沧海:“......”
说到这里,似乎桑田也觉得难堪,猛地对付祂怒道:“看看你的好副将,动不动就把人抓起来严刑逼供,好不人道!”
付祂淡淡瞥了他一眼:“注意措辞,没有严刑逼供这一说。”
“差不多了。反正都跟一群土匪似的。”桑田讪讪道,说着,他起身去破庙外瞅了一眼,纳闷道:“算着时辰,该到了啊......”
不远处传来马蹄踢踏的声音,通往破庙尽头的小道上,赫然出现一列轻骑,为首之人一袭战甲,烈烈如焰,刺破昏沉的天色。
战马穿过风霜,向破庙疾驰而来。
付祂听到动静,循声而来,她在破庙里因日夜忧思,沉吟哀痛,是故感了风寒,大病了一场。如今身子骨还没好全,那战马携来的寒风扑了满面,惊得她不住咳嗽。
“将军?”付英勒马于前,一脸错愕地看着咳得惊天动地的付祂。
上次见面时,犹带春风。如今再见,却多了几分萧瑟凋敝之感。
付祂摆了摆手,却仍未止住咳,她脸颊通红,神情枯槁,形销骨立。
站在深秋的寒风中,付英疑心她要被吹散。
池海翻身下了马,见付祂如今这副狼狈落魄的模样,落井下石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好将目光转到了别处,对一旁的桑田道:“你们在这里躲了多久。”
桑田想了想,答道:“半月有余吧。”
“将军染了恶疾你们也不知道?”付英的声音冷了下来,她的声音含着隐隐的怒意:“再怎么说也是先帝亲信,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已经成为先帝了吗......付祂有些恍惚,却又悲从中来,她强忍着泪意,对付英道:“无碍。”
“窦云的眼线到处都是,我们也不好带将军去医堂啊......”桑田小声争辩,一旁的沧海却拐了他一道,示意他闭嘴。
桑田识趣地闭上了嘴。
窦云在城门处布了防卫,严加盘查进出入的百姓。谢氏府邸又被牢牢看管,只进不出,谢清尘连自身都难保,
沧海带付英一干人到废弃的秦王府歇脚。付英看着一趟接着一趟巡逻的官兵,一筹莫展:“这可怎么出去。”
他们进城门时并无阻拦,只是出去时车上凭空多了三个人,难免不让人起疑。
池海在一旁宽慰她:“天无绝人之路,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到时候强行破门。”
说时迟那时快,桑田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去打探城门处的消息,差点被人认了出来,好在他溜得快:“今日镇守城门的是群草包——洛宴平带着人守的,都是群中看不中用的子弟兵。”
池海一拍掌:“天赐良机!”
付祂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人声吵嚷,大多是守门士兵对过往百姓的盘查询问。
洛宴平事不关己地抱臂倚在城门边,时不时抬头打量过路的行人。
他看了一眼欲晚的天色,对身边的士兵道:“快到门禁的时间了,吩咐下去,今天就到这里,剩下的一律不让进出。”
那头士兵刚接了令,另一边就利索地准备关城门。
不满的抱怨声此起彼伏,却没能延缓闭门的速度。
眼见着就要错过这千载难逢的绝佳时机,池海忙挤上前去,对为首的官兵赔笑示好:“官爷,行行好呗,我们这有急事,今日就要出门。”
那官兵扫了他一眼,不留情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别在这碍事儿!”
说着,便又推动了城门,正要缓缓合上之时——
池海急中生智,忙向付英讨要了银钱,殷勤地献上:“您看这......”
那官爷瞥了眼鼓鼓囊囊的钱袋,像是动了恻隐之心。他翘首望向洛宴平的方向,发现人早就走了。
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手下挥了挥手:“让他出去吧,下不为例。”
池海忙点头哈腰地笑了笑,对官爷道了谢,说:“官爷宽宏大度,日后一定顺风顺水,官运亨通。”
那官兵被他这一番吹捧吹得忘乎所以,不知今夕何夕,抱着钱袋,站在原地傻笑。
池海转身就收起了那副谄媚的嘴脸,啐了一口:“平生最痛恨这群当官的,中饱私囊,趋炎附势!”
付英有些奇异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带着车马浩浩荡荡地要从城门口出去。
官兵傻愣愣地看着车马大摇大摆地从面前经过,浑然不知洛宴平站在旁边,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道:“盆满钵满啊。”
官兵只顾着乐呵,一拍钱袋,一阵“哗啦”作响:“谁说不是呢,做这官油水可真不少!”
待到他察觉不对劲时,战战兢兢地转头,只见洛宴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私受贿赂,你这官当得可真是舒服啊。”
官兵忙将钱袋双手奉上,乞求宽恕:“大人恕罪,属下,属下一时被鬼迷了心窍......”
“得了,军法处置。”洛宴平不想和他啰嗦,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便大步流星地追上那辆被放走的马车。
快要迈出城门时,身后忽地传来破空之声,一只箭羽堪堪擦过耳边,落在身前,铁翎颤动,付英回头。
洛宴平的眼睛刚从大弓上移开,见付英回头,声色微沉:“原来是付副将,我当是谁。”
付英偏了偏头,拱手道:“见过执金吾。”
洛宴平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来,他侧目看了一眼严严实实的马车,奇道:“车里有贵客?”
付英目光紧了紧,平稳道:“家臣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不宜见风。”
车里传来桑田装腔拿调的声音:“执金吾大人,鄙人身体羸弱,有失远迎了。”
洛宴平更好奇了,这车里的人男不男女不女,当真是个奇人:“敢问阁下籍贯?”
“在下沧州谢氏家臣,出身寒微,不便污了将军的耳。”桑田憋笑憋得辛苦,他一边掐着嗓子,一边偷偷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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