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尘脸都差点被气歪了,他怒极反笑:“如果未州情郎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一拳,毁得更彻底些。”
王秋迟捂着脸,连连摆手:“罢了罢了,子牧有这个心,我也消受不起。”
付祂连日以来地阴霾心绪也被这两个活宝稍稍驱散了些,她有些啼笑皆非:“公子和王太守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对付。”
“将军懂什么。”王秋迟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情到深处自然恨,子牧这是爱之深,痛之切呢。”
谢清尘真想把他那张笑脸给撕下来,看看到底是城墙厚还是他的脸皮厚。
谢清尘一向说到做到,他单手揪着王秋迟的耳朵,把他拎起来往院外走,边走边放狠话:“看我今天怎么揍你,几天不见又皮痒了。”
王秋迟一边呜呼痛哉地喊着,一边又柔情似水:“子牧,子牧......轻点轻点,疼死我了。”
付祂:“......”
王秋迟被谢清尘揪着还不忘他的宝贝酒炉:“将军,我的酒炉可金贵着,一定要替我好好保管。”
说时迟那时快,这头王秋迟和谢清尘刚走,付英带着池海后脚就进来了。
付英一脸新奇地看着狼狈不堪被谢清尘拽着走的王秋迟,啧啧称奇:“不愧是公子,力大无穷。”
王秋迟见了,忙向付英求助:“力大是一回事,虐夫又是一回事。别站那看热闹了,要出人命——了!”
谢清尘手下陡然加重,拧得王秋迟哀嚎连连,好比杀猪。
付英掩着唇笑:“太守大人,您就偷着乐吧。”
池海显然云里雾里的,他看了看笑得正快活的付英,和一脸痛苦的王秋迟:“王大人保重。”
于是王秋迟就被谢清尘这么拖着走了,好不狼狈。
付英寻了付祂身边的位置坐下,池海也紧跟着坐下,开始拨炉里的火。
“将军今日气色好了不少。”付英道。
付祂笑了笑:“也不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倒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调养了半月有余,也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 。”付英点了点头,转而道:“想必将军已经知道讨窦书一事,此事刻不容缓,相信将军也会全力以赴,以报先帝之仇。只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事未平。”
付祂侧耳倾听,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朵颜大将如今卷土重来。先前只是骚扰沧州边境,劫掠过往商队。如今发展壮大,愈演愈烈,开始攻城略地,击得我沧州军节节败退,边宁十二镇已失陷其六。有言道,攘外必先安内,内贼不除,何以对外?是故还请将军暂且搁置讨窦一事,擒拿朵颜,以安边境太平。”
边宁十二镇乃昭朝门户,若完全失陷,匈奴入境便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直逼洛阳。其后果不堪设想。
“并且,朵颜指名道姓要将军与之一战,赢了她自愿归于将军麾下,从此与匈奴一刀两断。如果输了,将军......将军......”付英说到这里,竟有些难以启齿。
付祂看了她一眼,问:“什么?”
“将军要改嫁于她!”付英吞吞吐吐半晌,终于一股脑说了出来,她长舒一口气。郁结于心多日,自朵颜向她下了这封战术以来,她就食不下咽,寝不安眠。坐立难安了多日,才厚着脸过来禀报。
“......”付祂无语凝噎半晌,干巴巴地说:“我现在仍在服丧,何来改嫁一说。”
“朵颜说了,如果将军拒不应战,她就一座一座城地打,绝不退兵!”池海接过付英的话头,心不在焉道。
“好吧。”付祂无奈扶额,她一直都不知道朵颜在想些什么,竟能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若是她真输了,丢得不仅是昭朝的颜面,她自己也会声名狼藉,遗臭万年。
“整顿沧州军队,随我出征,三日之内抵达边宁十二镇,收复失地,击退外敌。”付祂低声吩咐着,话还没说完,却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她咳得惊天动地,让人疑心她要将五脏六腑给咳出来。
付英拍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摸着单薄的脊梁骨,付英这才惊觉,付祂瘦了这么多,近乎形销骨立。
“将军身子还未好全,贸然作战怕是会雪上加霜......”
付祂摆了摆手,终于止住了要命的咳嗽,她面色通红,长长喘了口气:“无妨,我不去的话朵颜不会善罢甘休。”
付英看着她坚毅的神色,未竟之语堵在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
塞外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朵颜站在帐外,任凭耳边刮过旷古风声。
远处群山连绵,偶尔几只大鹰盘旋,啸声响彻天地,久久不去。
昨日夜里新下了雪,一望无际的枯黄衰草被薄薄的积雪覆盖,踩在脚下悄无声息。
他们塞外人传书不用中原的信鸢,而是驯养的大鹰。
一只鹰呼啸着俯冲而下,两只利爪牢牢地停在朵颜肩头。朵颜喂了肉给它,从鹰爪上解下了轻飘飘的密信。
是可汗的传书。
朵颜一目十行地扫完,将纸揉成团,丢进了火盆里。
“将军,沧州那边来信,付祂正整装旗鼓,不日便抵达边宁十二镇。”斥候自远处骑马疾驰而来,驶至近前时,利落地翻身下马,跪地抱拳。
朵颜放飞了大鹰,目光跟随翱翔展翅的鹰一路扶摇而上。她唇角勾了勾,道:“我在这里,恭候她的到来。”
......
第51章 兵临
奔波了数日,终于抵达边宁十二镇。
军中渐有异声,道匈奴不过蛇鼠之辈,主张与匈奴修好,互不来犯。
军报呈至付祂眼前时,她撩起眼皮淡淡瞥了那大言不惭的人,便又垂眸仔细批阅着军报。
那名副将是付祂自沧州难民中招纳来的。说是难民也不准确,此人家族世代经商,在当地有不小的名望,不过仍然凭着一腔热血毅然弃商从武,投靠沧州军帐中。在几次作战中都表现出有勇有谋,进退有度的胆识,故而一路青云直上,成了付英得手的左膀右臂。
那人见付祂没答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色青白交加,羞愤非常。
坐在下座的付英见状,蹙了眉,她对那名副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认错。
那人梗着脖子,红着眼,拒不认错。
每年一入冬,沧州军都会显露疲态。粮草稀缺,军备飞驰,连士兵们都要节衣缩食,省吃俭用,本来是应当好生修养的时候。付祂却因为私人恩怨大肆出兵,丝毫不顾及军队紧张的状况。
更何况,与匈奴作战本就是一场苦战,极其消耗粮草和装备。为何不能等到明年春暖之时再做打算?届时粮食和战甲充盈丰沛,也不愁将士们饿着肚子去打无意义的仗。
这恐怕是军中大部分将兵的人心所向,只是碍于付祂的面子,谁也没点破。但军中不满之声愈来愈烈,饶是付祂从不过问,也听到了一星半点的风声。
不知站了多久,帐内的气氛似乎凝固了,再座之人皆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点燃了这一碰就炸的火药桶。
付祂终于批阅完呈报上来的军务,她从卷帙浩繁的公务中抬起头,打量着眼前毫不认输的副将,道:“自己下去领罚吧。”
那副将忍无可忍,终于爆发:“凭什么?”
他眼眶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愤怒,他粗着声音,一脸不服地看着付祂:“凭什么我们要听你的?”
“秦皓。”付英拍了拍桌案,低低警告他。
秦皓没理会已隐隐有些怒意的付英,他声音有些哽咽:“你不心疼属下,我心疼!一路上我的部下们何曾吃过一口饱饭?他们连衣食温饱都解决不了,却还要为了你的一己之私上阵杀敌!你何曾考虑过他们的感受!”
他颓废地跪下,泣不成声:“朝廷军不把我们当人......将军美名在外,礼贤下士,体贴部属,难道都是口口相传的假话吗?”
“够了!”付英“霍”地站起来,想要制止他,却不料秦皓丝毫不惧,就这么跟她僵持着。
帐中之人各自心怀鬼胎,不乏有人和秦皓一样的想法,如今见秦皓捅破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也不再有所顾忌,纷纷站出来为秦皓说话。
付祂沉默了很久,直到周遭的声气渐渐弱了下去,众人都息了声,看向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将军。
“你认为我出兵是为了一己之私?”付祂反问他。
秦皓不说话,只倔强地看着他。
“去岁匈奴攻占边宁十二镇的时候,你还没有入沧州军吧?”付祂问。
“那又如何,虽然我和匈奴没交手过几次,却也知养精蓄锐的道理。大肆征战本就是极其消耗军力的事情,将军纵横疆场多年,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付祂云淡风轻地看着他,静静听着他说完,这才道:“见过匈奴侵占边城的人,都不会说出与匈奴媾和的话。”
“火烧连城,强取豪夺,杀人无数,所过之境寸草不生。尸堆成山,血流成河,这绝非我昭朝儿女乐意见得。一味的忍让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侵略。匈奴不是驯养的鹰犬,而是草原野心勃勃的猛兽。你以为他们真的会善罢甘休吗?未免太过天真。”
秦皓被她一袭铁骨铮铮的话堵得说不出口,吞吞吐吐了半晌,又羞又恼,最后恨恨地叹了一声,拂袖而去。
付英想去追,付祂却抬手拦住了她:“让他自己思过,不必管他。”
说罢,她复又平视着在座神色各异的将士,淡然道:“奉之愈弥,侵之愈急。各位都是明白人,于私也好,于公也罢,自古疆土寸步不让。一味媾和并非长久之策,只会让匈奴认为我们是一群没用的废物,从而招致更猛烈的侵犯,我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儿女,又岂容外人在我们的领土上为非作歹?所以,对敌之策不必再议,若仍有异议者,大可自请离军,我绝不阻拦。”
说罢,她兀自离帐,留下一干将士面面相觑。
“看到了吧,这件事没得商量。”付英看着付祂决绝的背影,长叹一声,道:“你们之中或多或少都有人经历过边宁十二镇一役,看过匈奴蛮横,百姓倒悬,又怎会乌合一众妄想求和?当真令人寒心。”
他们在离乌镇不远的容城落脚,安营扎寨。塞外寒风猎猎,鼓动着扬天的军旗。
秦皓愤懑不平地吹着凛冽西风,遥望向视线尽头巍巍矗立的小镇乌镇。
他心中的不平积郁已久,自付祂自朝廷归来之后,军中不满之声渐起。他们认为付祂不过是朝廷走狗,如今刘煜横死,付祂失势。如今一回来就大动干戈,扬言要驱逐匈奴出境,丝毫不过问他们这些为沧州安稳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的人。在他看来,付祂早已不是先前带领沧州军所向披靡的无双女将,而是铩羽而归虎落平阳的亡命之徒。窦云早已将沧州视为眼中钉,如今付祂又要出兵匈奴,实乃自取灭亡,两方夹击,沧州必败无疑。
付祂为了发泄自己受辱的怒气,不惜搭上沧州众将士的性命,用心实在险恶。
秦皓越想越气,怒火中烧,全然将付祂方才一番劝诫的话全抛诸九霄云外去了。此时他满心悲愤,恨不得找人来打一架。
“要打一场吗?”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秦皓回头,来人一袭面纱遮面,低低地戴着顶斗笠,一身宽服青袍,像塞外孤冷边疆的一抹修竹。
这人他认识,时常出没于付祂身边的神秘军师。
“好啊。”秦皓正愁没地方撒气,他痛快地答应,上下打量着眼前身板瘦弱的人:“就你这身板,我一拳能打十个。”
齐扶枝面帘下的唇角微勾:“领教了。”
帐前腾出了一块宽阔的空地,围观的人群自动隔出了一个擂台。秦皓摩拳擦掌,他握了握拳,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响,可见其力道惊人。
齐扶枝临风不动,微风吹起他似有若无的面帘子,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
“怎么回事。”另一边,付祂正和付英池海商议对敌策略,忽地听到主帐那边传来的动静。
池海前去查探消息,片刻之后回来,回禀道:“乐安和别人打起来了。”
秦皓眼里闪烁着兴奋如豺狼的光,还燃烧着熊熊的怒意。他双手撑在膝上,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齐扶枝:“到时候可别说你爷爷我欺负你。”
齐扶枝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那笑传进秦皓耳中,却又变相成了一种折辱。他猛地暴起,怒喝一声,五指曲起作爪,直取齐扶枝命门。
“竖子敢尔!”
齐扶枝身形微微一动,轻飘飘避开了他势如破竹般冲来的拳风。
秦皓扑了空,又大吼一声,转而以更凌厉的攻势转向齐扶枝。
拳拳入肉,寻常人若是挨上一拳,定会被揍得鼻青脸肿,面相尽毁。
拳如雨下,密密麻麻地落在齐扶枝周身,却都被他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秦皓面上挂不住,又羞又愧,他仰天高呼一声,捶胸顿足,蓦地,他恶狠狠地喘着粗气,以锐不可当的气势向他冲来。
那一拳排山倒海,雷霆万钧,直直砸向齐扶枝照面。
劲风横扫,面帘微动,坚硬的拳头破开扰人的面帘子——
台下有人惊呼,也有人不忍卒睹地闭上了眼。
下一瞬,齐扶枝如鬼魅般一手钳住了秦皓伸出的胳膊,向后狠狠一扭。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地,秦皓揉着脱臼的手腕,叫嚷道:“疼,疼,疼。啊——”
须臾之间,胜负立分。
军中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都在为胜者欢呼,也有人为败者扼腕。
“乐安赢了。”池海了无兴致道,像是早就料到如此结局。“行兵作战最忌焦躁,此人太心浮气躁了,将自身弱点暴露无遗。”
齐扶枝猛地松手,将秦皓扔在地上。他环视一周,凉薄的语句缓缓自轻拂起的面帘子里泄出,一字一句,字字诛心:“没那个本事,就别妄想着翻身做主。等你们有资格叫板的时候,我奉陪到底。乱世之中强者独尊,弱者就要忍气吞声,不服......”
他眸中划过一闪而现的寒光:“憋着。别忘了如果没有你们视之为外人的付将军在这里,沧州早已被匈奴铁骑踏破,还轮得到你们在这里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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