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沉重得棺木上,几欲晕厥,却还是低低自语着:“我的玉儿,母妃要为你报仇......”
刘珏睁开眼,眼前是浓到化不开的墨黑,他颤颤吐了口浊气,起身想把王妃扶进屋里休憩。
“王爷,节哀。”一道声音自缥缈的虚空之中缓缓响起,刘珏登时汗毛倒竖,他揽着王妃,警惕地环视四周,声音因过度紧张而微微不自觉地颤抖着。
“不必过问我是谁。”那道声音道:“王爷只需知晓我是来帮你的。”
刘珏无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并未吭声。
“世子惨死,王爷当着觉得这是天意,而非人为?”
刘珏眸中微亮,随即暗淡了下去,他自嘲一笑,苦涩开口:“知道又如何,孤立无援之身,便如藤蔓攀附于高位之上,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斩草除根。孤果真体会到了高处不胜寒之意,与其日日担惊受怕朝生暮死,倒不如做个寻常人家,清苦一生,倒也自在。”
“他”,两人都心知肚明,普天之下,除了窦云,再也找不出权眼通天的第二人。
“王爷此言差矣。虽说大将军只手遮天,倒也有力所不能及之事。王爷为皇室正统,民心所向,只需一声令下,八方来朝,王爷又不是烽火戏诸侯的昏庸无能之君,何愁无援呢?依在下看,真正独木难支之人,不过大将军一人耳。”
“在下可是听说,近日未州,沧州蠢蠢欲动,欲以清君侧之名联合各地州牧,肃清朝野呢。”
那人的声音虚无缥缈地回荡在暗室里,刘珏垂着头,神色不明,唯独紧紧握成拳的手暴露出了他心底的惊涛骇浪。
......
凄厉的寒风刮过沧州边境,黄沙连衰草,绵延至无边辽阔的天际。
彼时天色将明,喷薄而出的晨曦微光破开黑暗,如碎梦浮金,广袤地洒向低垂渺远的草原。
朵颜站在帐外,抬手压在眉上,极目远眺。
远处浩荡大军压阵,代表昭朝的旌旗随风鼓动,烈烈如焰。为首之人鲜衣金甲,手中长戟一横,硬朗的喊声响彻天地:“全军随我号令,杀——”
排山倒海的大军如黑云一般,缓缓倾泻。
朵颜凝视着远处将领模糊不清的容颜,压着唇角,沉声对身后万众匈奴士兵道:“迎敌!”
就在两军交战的边界,一名头戴斗笠,身着黑衣的人疾驰而过,驶入了茫茫大漠之中。
远在匈奴大后方的粮草营里,篝火通明,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帐中暖如煦春,看守的士兵在寂静无声中昏昏欲睡。
“这里看紧了,前方战事吃紧,粮草可不能断。”有巡查的副将路过此地,他敲了敲营帐,低声吩咐着。
看守的士兵猛然惊醒,他忙作着样子点了点头,却又发觉对方看不到,这才掀帘出去,行礼致意:“末将定当恪尽职守,是死守卫粮草营,绝不让人有可乘之机。”
“近日有新兵来吗?”将领环视一周,压低了声音。
士兵紧锁着眉头,仔细想了想,迟疑着:“是有一个新人,不过是从可汗那边调遣过来的,应当没什么问题。”
“还是仔细些好,粮食辎重乃军计之根本,可容不得半点差池。”将领边走边说,忽地一声吃痛,胸口被撞了个结实。
将领皱着眉:“哪个不长眼的......”
那人忙躬身,嘴里念念叨叨:“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那将领刚要挥手赶他,听到这话忽地起了疑:“你不是匈奴人?”
这哪是匈奴口音,这分明是掺了中原口音的匈奴语。
那士兵见状,顿时心生不妙,粮草营可是重中之重,若是混了什么心怀不轨的人进来,第一个要被问罪的就是他。是故厉声道:“抬起头来!”
待那人抬起头来时,两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那张还算白净的脸上,赫然一片烧伤的疤痕,那瘢痕纵横交错,覆盖了半张脸。
那人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这张脸的可怖,只抬起了一瞬,就迅速地低了下去,用着并不熟练的匈奴话说:“可汗......派我来协助将军。”
说着,他拿出了可汗的亲笔文牒。
那将领狐疑地将那文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确认无虞后,方才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先过去吧。”
那人不敢多留,唯唯诺诺地称了是,便灰溜溜地跑开了。
“可汗怎么会派这么个不懂事的小子来?”将领小声嘟囔着,他拍了拍身边守卫的肩膀:“每日都会有粮车运来粮草,仔细清点着,一斤半两都不能少。另外——”
他转身撇了一眼营外,那里正有粮车进来装粮:“多派些人手,粮车可不能被劫。”
士兵连连点头,生怕漏了点什么。
“做好了,有你升官发财的时候!”将领最后语重心长道,他翻身上马,催马疾驰向无边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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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要提前完结了,写到后面有点力不从心,感觉达不到大纲的预计字数了......
第54章 声东
呼啸的寒风刮过一望无际的原野,视线尽头,连绵的群山拥抱着乌云,巨大的灰色天幕低垂辽阔,与腥风血雨的战场两相辉映。
两军交战,厮杀正欢,朵颜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刀锋所及之处,所向披靡。鲜血喷溅,染红了她硬朗明丽的面容,如同地狱歃血归来的修罗。
她随手抓了个奄奄一息的沧州士兵,逼问道:“付祂在哪?”
“你......你休想知道......”话音还未落,就被朵颜恶狠狠摔下马去。
付祂对外号称三万大军全力以赴,实则不过派了一万虾兵蟹将,根本不足为惧。为首的将领把他们当狗一样溜,最后被她斩于马下。
别说付祂了,就连她那宝贝副将的影子都没见着。
她手上兵力有限,死一个少一个,可汗又拒不发兵支援,可谓是江上孤舟,稍有些风浪就有沉船之险。
更何况,剩下的那一万将兵是她从占领的十二镇搜刮出来的,全是一群乌合之众,心志摇摆不定,稍有风吹草动便自动瓦解成一盘散沙。
此即危急存亡之刻,必须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朵颜将军,据乌镇县令说,曾在城内见到那位中原将领,不知是真是假。”斥候来报,称有人在乌镇内见到了付祂。
那些士兵杀红了眼,一听说有了付祂的消息,便急不可耐地喊打喊杀,誓要将乌镇夷平,揪出那畏首畏尾,阴险卑鄙的小人。
“等等。”朵颜抬手,抑住了激奋的群情,她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阴云笼罩的乌镇上空,喃喃自语道:“就怕是个请君入瓮的局。”
“就地安营扎寨。敌不动我不动,切莫中了那狡猾的中原人的诡计。”
远在数十里之外的粮草营里,显然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粮车井然有序地进出着,监军站在一旁,偶尔训斥一两个偷懒的,但也无伤大雅。
“那边的,过来,护送这辆车,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过来!”那监军眼尖地发现了个磨磨蹭蹭迟迟不过来的士兵,于是眉头一竖,厉声喝道。
那士兵磨蹭着过来,像是担惊受怕地左右四顾一番,这才缀在队伍后面,拖拖拉拉地跟着。
“哪来的臭小子,就这么点胆量,给可汗喂马都嫌笨。”那监军嗤了一声,没把这人放在心上。
不远处的荒原上,数个支起的营帐在光秃秃的平原上显得尤为突兀。这是距离沧州不远的落雁平原,是昭朝国境与匈奴边境的交界之地,广袤无垠,历来人迹罕至。
秋冬常起风沙,浩浩荡荡的粮车要从这里穿行而过,时常因为遮天蔽日的黄沙迷失方向。
此次也不例外,为首的士兵见不远处又起了沙,愁眉苦脸地蹲下身,命令运送粮车的士兵前去探路。
他目光梭巡了几番,最终定格在了队伍最末吊着的个泛泛之辈上。
“你。”他踩着深陷的沙坑,走到那人身边,毫不留情道。
那人还愣了愣,环视了一周,这才抬起瘢痕遍布的脸,愣愣地说:“什么?”
他这面容着实给人吓了个正着,为首的将领见了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这鬼样子也敢出来吓人!说你呢,快去开路。”
死了就死了,死了正好,他们部族不可能出这么个窝囊废。
那人忙低头,唯唯诺诺地称是,一路小跑似的溜走了。
那将领看着他佝偻畏缩着的背影,又自言自语地骂了两句。
“朵颜可真是沉得住气啊。”风沙掩映的帐外,付祂极目远望,却什么都看不见。池海在一旁小声嘀咕,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稍微有点脑子都想得明白,这不过是请君入瓮之计。”付祂收回视线,她眯了眯眼,像是被这迷眼的风沙折磨得苦不堪言:“边塞的环境真是恶劣,也不怪他们匈奴急于扩张。”
就连近在眼前的池海,她都有些看不清。
“所以得从旁计议,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付祂又重新将目光放在远处的漫天黄沙之上,不时之后,付英策马过来,目色凝重:“乌镇外,全军覆没。”
付祂眸光一滞,她知晓匈奴骑兵骁勇善战,却不知朵颜所率部属竟个个有以一当十之能。她派出的那一万军队或多或少都有过从戎经验,却还是被打得溃不成军。
若是正面硬碰,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时间不多了,不能让她顺藤摸瓜地找到这边来。”付祂当机立断道:“如今风沙遮住了斥候的眼睛,使他们变得异常迟钝,我们要在这片刻喘息之机里,找到绝处逢生的办法。”
不远处,一道身影冒着风沙,一步一步,艰难走来。
待至近前时,那人满头满脸的黄沙,连开口都像嗓子里揉了砂砾:“我......我来找付将军。”
“你是谁?”付祂打量着他,并未轻易袒露自己的身份。
能避开重重沙暴走到这里来的,除了长期混迹此处的匈奴人,她实在不知道还能有谁。
那人似乎顿了顿,这才艰涩地开口:“信鸢。”
付祂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是你?”
那人似乎累极渴极,声音沙哑得不成调:“我......我不能再此久留。朵颜部下个个英勇善战,硬碰硬的话胜算渺茫。唯有以巧计破之,先前的那只信鸢,只道出了破局的一半诀窍。”
“另一半,在我这里。由我亲自带给将军。”
付祂看着他,风沙模糊了他的面容,她却从轮廓中察出了些熟悉。她不由自主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清都山水郎。”那人像是笑了笑。
“将军!将军!”入夜时分,夜深人静,一声凄厉的呼喊声划破天际。
朵颜几乎是瞬间睁开眼,她猛地坐起,迅速披衣起身,冲出帐外。
“付祂,付祂带着人夜袭十二镇。那些叛徒,他们开城迎敌,目前六镇已经沦陷三镇!”
朵颜目眦欲裂,暗骂了声该死,她想到这些人不会乖乖归顺,却也没想到他们竟毫无顾忌地给付祂开了城门,让她长驱直入。
她还是低估了付祂在沧州的影响力了。
“我派去的人呢?都死了吗?”她质问着在十二镇排兵布阵的将领。
那将领迎着朵颜的目光,莫名有些心虚,哆哆嗦嗦地说:“末将见十二镇都是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和窝囊守将,就擅自缩减了防守人数......”
朵颜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吹了个唿哨,一匹黑马冲破夜色,疾驰而来。她翻身上马,迎着凛冽的寒风和数道燃起的火把,高声喊道:“破城!”
战鼓喧天,旌旗猎猎。乌镇紧闭的门被强力破开。一列匈奴队列率先闯入,却发现宽敞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连寻常见的打更人都不见了踪影。
没有满街逃窜的百姓,也没有震天作响的呼救,整个乌镇仿若一座空城,静谧得可怕。
为首的将领大惊失色,正想要警告后面鱼贯涌入的大军时。刀光一闪,方才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已然尸首分离。
付英横戟于前,她腰身微微伏在马背上,长枪往下滴着血,正如蛰伏的野兽,蓄势待发。
朵颜越过沸腾的军队,目光堪堪落在她身上,随后了无兴趣地移开。
她从腰间抽出宝剑,怒喝一声,催马直逼付英而来。
“我最近刚练了你们中原人的剑,翠花,帮我看看这剑到了哪重境界。”剑尖与戟身相碰,发出一阵刺耳的“刺啦”之声。
付英吃力地格挡着,拼蛮力,她完全不是朵颜的对手,只能边打边退,马儿受了惊,扬蹄将她从马背上狠狠摔了下去。
付英吃痛,却未及她反应,朵颜就已挥剑砍来。她连滚了几个身,才堪堪擦过削铁如泥的剑刃。
“别跑啊。”朵颜笑了笑,她也翻身下马,继续和付英缠斗起来。
这边打得如火如荼,粮草营那边也没闲着。
不知道是哪帐起了火,趁着沙暴的狂风,那火愈烧愈烈,竟燃成了熊熊大火。
“走水啦,走水啦!”众人奔走相告,惊起了睡得正酣的人。
负责看守粮草营的将领见了势可涛天的大火,心都凉了一截。
“哪帐走的水?”他狠狠揪住一个路过的小兵,恶狠狠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那小兵惊慌失措地喊。
“救火,救火!”将领高喊着,却奈何沙漠之中水本来就有限,饶是全用上了也于事无补。
不出一会儿,那随风蔓延的大火就将粮草营烧了个一干二净,脚下的黄沙成了焦沙,触目所及一片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难闻气味。
“快......快去禀报朵颜将军,粮草营失火,急需撤兵!”将领呆坐在地上,片刻之后,他才像是恍然惊觉一般,随手抓了个人吩咐道。
又是那个脸上有瘢痕的小兵。
那人连连点头,像是不想触他的霉头,不一会儿就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茫茫大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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