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疏庭一直对我很好。”池思岫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嗯?”
“首先,她对我算是有恩的,其次,她对我温柔体贴,我不喜欢的事她从不强迫我,第三,我的父母很喜欢她……”她摇了摇头,“喜欢不对,应该是依附,像寄生虫对宿主,蚊子对一切恒温动物那样……”
她掰着手指数完盛疏庭的优点后,又开始一根一根展开自己的手指,数自己的不足。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她呆呆地望着自己展开的小指,发了好半天的愣,“嗯,这一条就足够了。更何况,她和杨梦灵,也是我单凭第六感的胡乱猜想。”
戴青不再倚靠着栏杆,站正身子,然后扳着池思岫的肩膀让她直视自己。
“有几句话,或许你用不上,但你一定要记住,就当是我送给你的预防针了。”
戴青的眼睛格外明亮,如同夜空里的星辰。
池思岫看得有几分沉迷。
“无论她怎么巧舌如簧地PUA你,你要坚信,错的人不是你。”
就在戴青说这句话的前一秒,池思岫还在自我反思,是不是因为她和盛疏庭的不和谐导致的偷腥。
“可,如果真的是我的错呢?”池思岫没法做到盲目自信。
“无论你犯了多大的错,都不是她婚内出轨的理由。”戴青字字铿锵。
也对,她可以离婚的,池思岫一直是同意离婚的。
她轻咬着下唇,浅浅地点了下头。
“第二,人只要活着,就没有绝境。”
池思岫眉头微蹙,歪了歪头,并不赞同。
“可能,只是你没遇到过绝境吧。”
江边的风卷乱了她的长发,戴青忍不住伸手帮她整理。
“你也不会,如果真的有走投无路的那天,记得来逢春找我。如果我恰巧不在,就在逢春等我。”
“打烊了也可以继续等吗?”池思岫笑着问。
“可以。”
“为什么呢?我们不过是陌生人而已。”池思岫继续笑着,勾起的嘴角抿着几分讥讽。
她挺直脊背,盛疏庭的西装从她的肩膀滑落,露出里面那件银白色的低胸裙。
“你是在觊觎我吗?”池思岫问。
戴青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的胸前:“你现在的样子,确实比方才裹着西装更好看。”
“我劝你别打我的主意,不然你会是第二个盛疏庭。”
虽然有些冷,但池思岫喜欢这种浑身汗毛竖起的凉意。
戴青笑了,重新靠回栏杆上:“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是第二个盛疏庭,别说你现在还是有妇之妇,就算你离婚了,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她说得很直白,全然不顾听者的感受。
“挺好的,我这样的人,也不该有人喜欢。”
或许她注定就不该拥有恋人。
不想被探究秘密的人,自然也不想追问别人的秘密。两人成功把话题引到了死胡同,安静地听着河水流动的声音。
几分钟后,池思岫的手机提示音率先打破沉默。
盛疏庭的微信总算到了。她说她临时有急事,回公司加班了,她让家里的司机去逢春接池思岫。
池思岫犹豫了片刻,回了一条语音。
“我已经离开逢春,马上到家了。”
她不知道盛疏庭会不会当着杨梦灵的面听那条语音。
“没想到你看着那么乖,居然还会说谎。”戴青笑她。
“我确实要回家了。”
当寒意顺着皮肤渗进肌肉,池思岫知道,继续冻下去,她会感冒。她弯下身子捡起西装,重新披好。
捡西装的刹那,她忽然想起自己此时正穿着戴青的鞋。
一想到那双高跟鞋穿起来两条腿会从脚踝疼到骶髂,她假装忘了换鞋的事。然后暗下决心,如果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报答戴青的换鞋之恩,但今天就容她自私一次吧。
她和戴青各叫了一辆车,穿着彼此的鞋子回了家。
*
如她所想,家里的灯是暗的,盛疏庭没回来。
她给盛疏庭打了个电话,电子女声机械地告诉她,盛疏庭的手机已关机。
她忽然联想起无数个类似的夜晚,几乎猜到了盛疏庭明天会用的借口。
她抱着随手拿起的靠枕,侧卧在沙发上,没卸妆洗澡,没换件舒服的衣服,就保持着那个姿势胡思乱想了一整夜。
她一直在劝慰自己,是她过于敏感胡思乱想,或许真的只是凑巧,盛疏庭和杨梦灵都是恰巧有事提前离开。
盛疏庭那么温柔体贴,对她满眼的爱意怎么可能都是假的呢?
她至今仍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盛疏庭满眼的怜惜。
那天她绝望地在琴房里拉着大提琴,纠结着是一死了之还是离家出走。这两件事对她来说都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不到一个月之前,她身负巨债的亲生父亲刚把她打包成一只小兔子送给洛城赫赫有名的女总裁,只因为她跟女总裁死去的白月光有那么几分相似。好在这个女总裁对她无感,一番奚落便离开了。
原本以为可以通过卖女儿后半生无忧的池远慌了,开始变本加厉地对外“销售”女儿,仿佛恨不得给她贴个价签,拿到台上去拍卖。
每天都会有人在琴房的玻璃落地窗外看她。那个原本她最喜欢的,洒满阳光的琴房此时变成了保护“展品”的玻璃罩子,而她像个八音盒上拉着大提琴的娃娃,只要有购买意向,就可以隔着罩子观赏一二。
那天来了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池远叫他乔少。
看池远脸上谄媚的笑容池思岫就能判断出这个乔少应该来头不小,他当着池远的面跟池思岫说了几句轻浮的话。池思岫强忍着恶心,攥紧拳头,勉强维持着脸上礼貌的微笑。
恰巧此时有人给乔少打电话,他出了琴房。
看出池思岫不开心的池远皱着眉劝道:“岫岫,你别任性,这个乔伊宁家里很有钱,你和他结婚了将来过的还是衣食无忧的生活,我是你亲爸我还能害你吗?”
池思岫没吱声,低垂着头。
池远见她油盐不进,有些恼火,压低了声量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电脑上的搜索记录我都看到了!你以为你休学出去打工是件容易的事吗?你长这么大,十指不沾阳春水你有什么生存的技能?你到了社会上就是被坏人骗……”
池远接下来讲了半天社会的险恶,仿佛池思岫要是离开这个家就会立即被剥皮噬骨,吃得干干净净。
他正讲得唾沫横飞时,乔伊宁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穿暗红色羊绒大衣的女人。
女人乌黑的长发披落肩头,垂至腰间,看上去又滑又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化着浅粉色的眼影,和腮红融成一片。她发现池思岫正抬眸看她,唇角勾起,露出个温柔的微笑。
“怎么样,是不是跟秦画舫有那么三五分的像?”乔伊宁站到池思岫的身边,语气像炫耀自己新买的豪车。
他右手极自然地搭在池思岫的肩膀上,全然不顾池思岫的厌恶。
“虽然有点贵,但我先买个半年也不算吃力。”
女人不悦地皱了皱眉:“乔伊宁,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乔伊宁嗤笑,搂着池思岫的手加了几分力,轻蔑地瞥了池远一眼:“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问她爸。”
女人的脸彻底黑了。
她愠怒地挑了挑眉毛,凝视着池远:“卖女儿?”
池远干笑了两声:“乔少开玩笑呢,我就是想给女儿找个好点的人家……”
“那你看我算不算好点的人家?”女人强势地打断了池远。
乔伊宁先是怔了一会儿,随后恼火地说:“盛疏庭,我让你过来就是想给你看看,不是让你来跟我抢女人的!”
那个女人,也就是盛疏庭,倨傲地笑了。
“可是我比你有钱啊!”
*
#章末彩蛋:戴青
戴青回到逢春后没继续跟千洋他们喝酒,而是到酒吧后面的工作区直接找到夜班经理。
“你通知下店里的所有人,以后池思岫再过来,你们好好招待着,然后立马打电话跟我报信。”
夜班经理满脸迷茫:“池思岫是谁?”
戴青有点不高兴:“就刚才跟我一桌喝酒的那个裹着西装的小姑娘,一开始坐王志那桌的。”
逢春每晚客人很多,夜班经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哪个。
“老板,给个照片吧,就算我和今晚的服务员能对上号,也没法跟其他人形容啊!”
意识到是自己理亏的戴青嚣张气焰立时清零,尴尬地舔了舔嘴唇,没吱声。
“没有照片?”夜班经理被难到了,但面对大老板的要求,作为一个优秀员工绝对不能直接说不。
“这样吧,我去看看监控,能不能截个清晰点的图。”
戴青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除非她刻意抬头看监控,不然哪能截到清晰的五官。”
经理松了口气,以为戴青认清现实了。
“在拿到她照片之前,我天天过来这儿盯着吧。”
第6章 浮生一梦
盛疏庭一回家就看到了睡在沙发上的池思岫,一夜荒唐的好心情霎时被愧疚取代。她跪坐在沙发旁,温柔地抚摸着池思岫额前的碎发,欣赏着妻子那张即使熟睡也如同艺术品一般的脸。
这样仙女般的人,如果在床上能跟杨梦灵一样热情就好了。
她向前凑了凑,想亲亲池思岫的脸颊。
她的一缕长发恰巧落在池思岫的脖子上,突如其来的痒感让池思岫惊醒。她打了个寒颤,睁眼看到有张脸距离自己不到一寸,本能地一声惊呼,向后退了些许。
“怎么睡在这儿了?”盛疏庭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后脑。
池思岫沉默着打量了盛疏庭一番。妆容和昨天几乎是一致的,或者说,盛疏庭每天化的妆都差不多。衣服是昨天的衣服,残留着逢春里的酒气和她昨天香水的尾调。
如果是往常,池思岫会本能地相信盛疏庭说她昨晚在办公室加了一夜的班。
“怎么才回来?”池思岫淡淡地问她。
“哎,”盛疏庭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眸黯淡地说,“公司里的事儿实在是太烦了。”
池思岫从不会问盛疏庭公司里到底有哪些特别烦的事,有什么工作一定要晚上加班,以及为什么一加班就是一整夜。
她伸手摸了摸盛疏庭的脸,又把手指伸进她的发缝帮她拢拢头发。
“累了吧?你等我换下衣服给你做早餐。”池思岫从沙发上坐起。
“嗯,我要吃蛋堡,吃完早饭我要搂着你睡一觉,困死啦!”盛疏庭声音黏糊糊地跟她撒娇。
池思岫浅浅一笑,和往常的温柔乖顺别无二致。
“我今天跟爸爸说好要回家吃午饭的,他说沫沫想我了。”池思岫随口撒着谎。
盛疏庭扁着嘴:“池以沫真讨厌。”
池以沫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关键时刻拿出来还挺好用的,盛疏庭总不能跟一个小孩子较劲。
池思岫起身朝卧室走去。背对着盛疏庭的刹那,她脸上的笑容淡去,咬得发酸的牙齿让面部的肌肉僵硬而狰狞。
她可以确定,昨天盛疏庭并没在办公室加班。
盛疏庭是油性皮肤,熬了一夜她的发根肯定会出油,脸上的妆也不可能还摸得出粉质。显然她洗过澡又重新化了妆,只不过还穿了昨天的衣服。
盛疏庭的办公室常年放着几套备用的干净衣服,按她的习惯,如果她是在办公室洗的澡,不可能不换一身干净衣服。
这种简单的漏洞池思岫只要稍一动脑就能想明白,可她从来没想过,因为她本能地信任盛疏庭。
多年来,她眼中的盛疏庭始终是带着滤镜的。
盛疏庭赶走了乔伊宁,帮池远还了债,撕下了池思岫身上的价签,却并没强迫她任何事。
她温柔地揉着池思岫的头发,轻声说:“你就像个水晶的艺术品,没有一丝杂质,干净剔透,我不喜欢那些污秽的人用肮脏的手摸你。”
她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小心翼翼,仿佛她真的是个水晶摆件,碰一下就会碎。
她求婚的时候格外紧张,用满是汗的手帮池思岫戴上了钻戒。
“其实,其实你可以拒绝我的,你不要因为你父亲的原因就违背本心答应我的求婚,没关系的……”她局促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愿意,是真的愿意。”池思岫坚定地说。
盛疏庭是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对她极好,又无所求的人。
盛疏庭激动地抱紧了池思岫。
“我们结婚后,你还可以继续上学,除了搬个家,其他不会有任何改变!”
于是,在两人相识两个月后,池思岫二十周岁生日的那天,她们正式领了结婚证。婚后两人虽在某些事情上不和谐,但盛疏庭从没因此苛责过她,如果她不愿意,盛疏庭从不勉强。
池思岫想不通,曾经集一切美好于一身的盛疏庭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或者说,是她压根就从没认清过盛疏庭。
她耐着性子把盛疏庭哄睡后洗了个澡,换上条舒适的圆领荷叶边的白裙子。
她很纳闷,昨晚盛疏庭明明也是温香软玉在怀的,怎么现在还能睡得如此香甜。莫不是俩人昨天折腾了一夜?她实在想不通,那种无聊的事,是怎么让人如此沉迷的。
她从鞋柜里选了双舒适的平底鞋,拿了个纸袋,把昨天穿回来的那双凉鞋装了进去,然后打车去了逢春。
上午的逢春门是落锁的。她站在逢春的门口,拿出手机搜了下逢春的营业时间,这才知道酒吧通常只在晚上营业,自己白撒了个谎。
她转身正想走,忽然看见穿着牛仔裤大卫衣的戴青打着呵欠从出租车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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