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在尽己所能地待我好了。”
顾谨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环视一圈冷清的宫殿,继而嗤笑了一声:
“他对你好?偌大的一个寝殿,连一位侍从都没有,这叫好?不过几日不见而已,你就变得这般消瘦,这叫好?”
“你误会了。”
许风亭从床上坐起身来,解释道:
“近几日我睡眠浅,身边有人就难入眠,小野这才将侍从赶了出去,平日里都是由他亲力亲为,照顾我的起居,至于我的身体,是因为蛊毒的原因而已,与小野无关。”
顾谨一愣,明显有些意外,这和他想象中穆禾野的人设不太一样:
“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他欺负你吗?”
许风恍然,总算明白了这人为何要兵围皇宫。
原来是想救他呢,当真是少年意气,不过是认识几日的人罢了,竟然也值得如此冒险。
“那段时间生了些嫌隙,现在已经没事了。”
面对这位胆大妄为的小世子,许风亭也是没了脾气,语气颇为无奈:
“阿谨,我在宫中没有你想的那样糟,快将宫外的骑兵撤了吧,这可是逼宫谋反,若是败了,要诛九族的,现在撤兵还来得及。”
顾谨垂眸,小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谋反,这本来就是我顾家的天下,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许风亭听得心下一惊,连忙给人使了个眼色,正色道:
“不要胡闹,你也知道夏国现在形势紧张,禁不起一点风波,渠兵正压境而来,若是宫内还起了内乱,内忧外患,民心怕是要乱,届时别说是谁家的天下了,周围邻国都要趁虚而入,群起而攻之。”
说着说着,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早知你怀着这样的心思,昨日我就不向陛下举荐了。”
没想到,一支骑兵,竟然带出了顾谨的野心。
朝夕相处十年,许风亭很清楚,穆禾野身后的势力并不简单,除却夏国之外,似乎还与圣域有挂钩,小世子想斗,还真不一定斗得过。
他就不该将人喊来京城,这不是在害人家吗!
顾谨抬起眼,错愕地问了句:
“叫我去前线帮忙,是你的主意吗?”
许风亭点点头,试图劝说眼前人收起造反的念头:
“我希望早日击退草原兵,还大夏山河一个安定。”
“阿谨,你可否收兵,去往前线相助?”
没有过多犹豫,未来的少将军单膝下跪,低眉敛目,声音清朗:
“既是你所愿,谨自当往之。”
当日,顾谨撤下了宫外的围兵,而新帝也并未过多计较。
一场声势浩大的宫变,结束得猝不及防,没有一人知道缘由为何,更不知,为何自来暴虐的新帝,会放过意图造反的顾世子。
但人们也并未过多在意此事,因为此刻更加值得在意的,是北境的战局。
皇城宫变当晚,三千骑兵越过边境,北城破,举国震惊。
老将军负伤,率剩余兵士退守羌城,粮草皆留在了北城,几千士兵面临口粮短缺的问题,渠兵似乎也料到了这个情况,并未乘胜追击,而是打起了拖延战。
战事一下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此时的渠兵并不知道,京城的粮草刚刚送到羌城,他们的推延战术,正好给顾谨的到来留出了时间。
第三日下午,顾谨率一千骑兵快马赶来,暗中入城,于当夜发起突袭,夺回北城,战事逆转。
而此时,镇国公府,陆朝刚刚醒来。
“如何?陆大将军可有说什么?”
许风亭看向探望回来的少年君王。
穆禾野在床边坐下,说道:
“他在战场看到了穆泽宇,以为渠兵将穆泽宇掳走了,本想前去搭救,不料中了埋伏,连带着损失几千兵士。”
许风亭愣了愣:
“竟然是泽宇,怪不得。”
渠国此次发兵突然,第一战就害得夏国损失一员猛将,明显是有备而来,而且应当很熟悉老将军的作战方式,这才压得对方连连退兵。
若背后站着的是前太子,那便说的通了。
“镇国将军是太子的武术师傅,穆泽宇这一身的功夫,都是老将军所授,如今这叛徒,竟然将学到的本事用到了自己师傅身上。”
穆禾野轻蔑地勾起唇,嗤笑道:
“当初居然还骂我白眼狼,可笑,我哪里比得过他,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许风亭听着听着,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太子的势力已经被你血洗干净了,他身边并无可用之人,那日太后薨逝,是否就已经同渠国人取得了联系,这才在狱卒的眼皮底下跑了?”
穆禾野点点头,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太后身上的毒还没到日子发作,突然薨逝,应当是那女人自己的计谋,为的就是给穆泽宇一个逃跑的机会。”
二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各自心有所思。
穆禾野想的是,早知道就不同意朝臣的建议,放穆泽宇出诏狱吊唁了。
什么狗屁的母子之情,穆泽宇自己都不在意,那群文臣还替人委屈上了,最后招来野心勃勃的草原兵,当真愚蠢至极!
而许风亭却是在心下意外:
没想到,此次剧情变动的关键点竟然在穆泽宇身上。
原书剧情中,前太子是利用新帝昏聩的恶行,隐忍半年后在民间发动起义,这一次竟然如此急迫,连半年都等不了了,借着太后薨逝,直接与异国取得了合作。
他不由得有些好奇:
到底是什么事,惹得一向谨慎守礼的太子殿下如此着急?
屋内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很快又被进来的高公公打断了:
“陛下,今日替公子把脉的时辰到了,姚神医正在外面候着。”
穆禾野回过神来,点头道:
“将他请进来。”
不一会,高公公搀着姚昔年走进了寝殿。
许风亭注意到,今日这人的眼睛上已经没了黑绸,那双自来无神的眼,竟然也有了几丝光泽,于是开口了句:
“姚大哥,你的眼睛是快好了吗?”
姚昔年点点头,露出一抹浅笑:
“能瞧见点光亮了,快的话,过几日就能视物了。”
穆禾野让出了位,对姚昔年道:
“姚神医,看诊吧。”
听到这人的声音,姚昔年嘴角的笑渐渐淡了下来。
他在床头坐下,给许风亭摸了一把脉,很快便放了下来:
“没什么大碍,药可以停了,这几日好好休息。”
许风亭讶异地举起手瞧了瞧,似乎想要看看里面的经脉,心想不可能吧,这才吃了几天的药,就好了?血刹蛊能有这么快根除?
“姚大哥,你是不是骗我呢?”
姚昔年探向对方的脑袋,安抚性地摸了摸:
“医者不会撒谎,莫要多想。”
留下这样一句话,他不再久留,起身告辞。
才刚走出寝殿不远,便再也站不住,踉跄着就要倒下,裴无卿自暗处现身,及时将人抱住,低头一看,怀中人竟已泪流满面。
裴无卿似乎猜到了一点什么:
“他活不了几天了对不对。”
姚昔年将脸埋在对方身上,抽泣着嗯了一声。
医者不会撒谎,但哥哥会。
他的亭亭,才刚刚回来,就要走了。
一道冷冽的声音自二人身后传来:
“告诉朕,他还能活几天。”
第49章 三梦画中人
二人身后, 穆禾野不知何时追了出来,看起来已经站了好一会了。
少年君王垂着眸,在月下拉出一道狭长清寂的影子, 竟有几分萧瑟。
“至多七日。”
月下的长影微微晃动, 半晌, 传来一阵沉沉的叹息。
许风亭近来一直睡不好,总是睡睡醒醒, 今日半夜又醒了回,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 却摸了个空。
穆禾野竟然还没回来。
少年离开的时候只说是临时有政务要处理,让他先睡,这都睡醒一轮了,人还没回来。
难道是边境战事出了问题?正在连夜处理加急的军情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许风亭也没了困意,随手扯过床头的外套披上,低低咳着, 迎着夜色往御书房走,然而推开御书房的门,却没有在桌案前看到人影。
许风亭转过身,撩起珠帘, 往设了床榻的小殿走去,想要瞧一瞧里面有没有人。
新帝平日里都是在寝殿内陪着他睡,很少在御书房留宿, 这还是许风亭第一次,来到圣上休息的小殿。
地方虽然不大, 但该有的都有,小桌上摆着笔墨, 榻前挂着一幅画,倒是颇为清幽。
可惜的是,床上空无一人,穆禾野不在这。
正欲离去,一阵夜风自窗外吹来,带起榻前的挂画摇动,许风亭回过头,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上面似乎画着一个人。
他好奇地走近了些,借着窗外的月光,仰头便见一青衣人立于画中,身姿绰然,飘飘似仙,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叫许风亭认出了对方:
这不是梦中的青衣人吗!
他伸出手,想要将挂画取下,却因为挂得太高,一下子没取下来,正欲作罢,自身后冒出一双手,替他将墙上的挂画取下。
“啊——!”
许风亭被吓出了声,以为大半夜碰上鬼了,结果一回头,就见穆禾野举着画,颇为无辜地盯着他瞧。
“哥哥,是我呀。”
许风亭松了一口气,捂着心口,又是无奈又是嗔责地抱怨了一句:
“你过来怎么都没声的?”
见对方脸色不对,穆禾野将挂画随手一扔,慌慌张张地把人带到床边坐下,待对方从惊吓中缓过来后,才解释道:
“我喊了你的,但你看得太入迷了,都没听到。”
他凑近了些,眸光带着打量
“哥哥,你方才在想什么?”
许风亭站起身,将地上的画像捡了起来,重新递到穆禾野手边,问:
“这是你画的吗?”
“是我画的,怎么了?”
穆禾野接过画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抬起眼,极其真诚地说了句:
“哥哥,我心中只你一人,与画中人没有任何私情。”
许风亭:。
谁问你这个了。
“既然不认识,怎么画出来的?”
穆禾野笑了笑,解释道:
“这几日我总是做怪梦,梦里总有一个青色的人影,像是被厉鬼缠上似的,就将他画了出来,打算过几日招几个道士来驱驱邪呢。”
许风亭意外地看了眼身旁的少年:
“你都梦到了什么?”
穆禾野仔细回忆了一番,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迷茫地摇摇头:
“忘了。”
许风亭的语气透着点着急:
“仔细想想,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穆禾野忽而凝眉,静静打量地眼前有些异常的人,问
“哥哥,这不会是你的熟人吧?”
“是挚亲?故友?还是……旧情人?”
每说一个揣测,他便凑近几分,到最后,一双眸子危险地眯起。
很快,吃痛地闭上。
许风亭屈起指节,毫不犹豫地给人赏了顿爆栗,语气却是带着笑:
“这么能想,去写书吧,当什么皇帝呢。”
穆禾野捂着额头,再次抬眼,目光竟然有些委屈,
“那你倒是先说说啊,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一直追问不休?”
还真执着。
许风亭叹了一口气:
“和你一样,在梦中见过的关系,我对他有些好奇,这才多问了几句。”
穆禾野静静地听着,默了半晌,忽然轻笑道:
“还真是厉鬼,哥哥,我们这是被缠上了啊。”
许风亭没答话,目光落到穆禾野手上的画像上,心想:
做的那些梦,真的是因为被鬼魂缠上了吗?
若是真的,又是谁留下的魂魄呢?
“哥哥,今夜太晚了,我们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
穆禾野不知何时钻进了被窝,还给许风亭留出了空。
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呢,还不是因为某人突然失踪了。
许风亭差点都要把这事忘记了,没成想穆禾野自己提了起来,于是问道:
“不是说处理政务吗,怎么没在御书房待着?方才是跑哪去了?”
穆禾野愣了愣,忽然勾起唇,笑了:
“哥哥这么好奇,是怕我去找其他男子幽会吗?”
许风亭最受不了穆禾野这副模样,一阵失言,当即没了询问的心思,默然钻进被窝。
本想就着前半夜的觉继续睡过去,但是一闭上眼,就会有很多事闯进脑海。
一会是青衣人,一会又是前线战事,竟久久也无法入眠。
正思虑时,一具温热的身子贴了上来,少年君王拥住他,轻声哄劝道:
“别想了,哥哥,什么都别想了。”
“不管是前线战事,还是梦中魂灵,都不要去管它。”
“一切有我呢,这几日你只管好好休息,知道吗?”
拥抱这个动作本就极具安全感,在一声又一声的安抚下,许风亭渐渐有了困意,终于睡了过去。
穆禾野撑起身,借着月光,仔仔细细地描摹着青年的眉眼。
他就这样看了半宿,迎着窗外初生的朝阳,最后轻轻感慨了一声:
“又少了一日啊。”
这一晚,有人彻夜不眠,也有人异梦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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