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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请替嫁九千岁(穿越重生)——乌尔比诺

时间:2024-11-09 14:46:42  作者:乌尔比诺
  猗顿兰没有再追问,家老任由视线一错不错落在自己的鞋面上,看着仿佛神游天外,半刻,房中却响起他不带一丝起伏的冰冷嗓音。
  “是吕照梁?”
  猗顿兰睃他一眼,眼神里并无怪罪的意思。
  于是家老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距离小厮陈尸位置不远处,有一座废弃瓦窑,那里曾是吕家烧制瓷胚的地方,延用了十好几年,足有两个仓房那么大。烂胚吕郎执掌家业以来,吕家瓷器生意每况愈下,瓦窑也关了好多间。那窑厂干燥低温不见光,用来储粮最合适不过。”
  猗顿兰耐心等他说完,神色间看不出任何情绪。听罢抽回长柄勺,在清水里浣过,又从袖中摸出白帕,将勺柄连接处的水滴慢条斯理擦了,缓缓甩动几下。
  “死在吕家地盘,就一定是吕家的手笔么?”
  家老一愣。
  猗顿兰道:“且不论那烂胚有无这么大能耐和云商坊对打——说到底破船还有三千钉嘛。咱们和吕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老太爷在世时候的家训便是修善其身,吕家小子的心气可不如他爷爷多了。吕照梁倾家荡产图什么?别跟我扯什么发善心,义不行商、慈不掌兵,几百年流传下来的老古话了,他吕照梁还能免俗?”
  顿了顿,“再者说,姓吕的小子是迂阔了点,可他毕竟不呆。杀了咱们的人,还任由尸首曝在自家门前,这跟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家老目光微凝,“不是吕照梁,还能有谁?”
  猗顿兰屈指掏着鸽子下巴,“吕家窑厂荒弃好几年,外人怕是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个地方,更想不到以此来陷害吕照梁。就连你,不也是前些日子随我去踏勘,方才知道的么?”
  家老仿佛被说中肯綮,猛地省悟过来——
  他家主君的确相中了吕家这间窑厂,想收来改作货栈。月前他几番陪同猗顿兰实地查看,故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换言之,陷害吕氏少东家之人,必定同样知晓这件事,且实力绝不在吕家之下。
  这么一想,家老瞳孔不可思议地放大:“高老爷?不,不能吧……”
  “怎么不能,”猗顿兰一脸漫不经心,低垂着眼,抚弄着鸽头慵懒道,“高铭这些年虽然听话,咱们也不算亏待了他。可狼终归是狼,驯狼为犬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事情,你当他乖训,保不齐反口就要了你性命,你还做梦呢。警醒着点吧,他可不是什么甘居人下的主。”
  见家老被说得无地自容,猗顿兰眼角的笑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他削葱根似的手指从对方脸颊一划而过,用逗弄小狗般的口吻道:“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条忠心耿耿的狗,永远不会背叛主子的,对不对?”
  指尖在脸上留下亢奋的温度,家老呼吸倏紧,眼神里情欲的火种霎时被点燃,方才那股子冷峭严峻化为乌有。他紧紧握住猗顿兰的手指,急促地说道:“是,我就是主君的一条狗,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猗顿兰弯了弯眼,露出满意的神情:“很好,听话的狗儿才有肉吃。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听完吩咐,家老略显迟疑:“现在不是换库的季节,此刻派人清点高家粮种货存,是否有些太点眼.......”
  猗顿兰一个眼神,家老慌不迭咽下后面的话。
  猗顿兰目光阴郁,说:“高家一半的铺面都挂在猗顿商行名下,我盘点自家生意,掩人耳目给谁看?”
  家老无言以对。
  猗顿兰口气见缓,“话说回来,单凭几具尸身,尚不能断定此事必然和高铭有关联,焉知不是吕照梁贼喊捉贼,故意演了这样一出戏给咱们看?早点查明不好么,我是在给高家一个剖明心志的机会。”
  家老清楚主君脾气,一贯的说一不二,闻言不再劝阻,默默应声。
  猗顿兰面色转霁,忽而觉察到握着自己手指的掌心,已然冷汗涔涔。
  他顷刻间觉得愉悦,这种三言两语间掌控别人情绪的滋味,总是让他心生迷恋。
  猗顿兰不动声色抽出手指,勾住家老下巴,轻轻抬起,“这桩差事办好了,我重重有赏。”
  那眼神里笑意隐约,仿佛有着摄魂夺魄的惊人魅力。家老五中似沸,什么顾虑,什么担忧,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他扑通一声跪倒,像条真真正正的狗,三下并两下爬到猗顿兰脚边,一把抱住后者腰身,半仰起脸,声音被情欲烧至嘶哑。
  “主君,我想要......”
  猗顿兰却飞快变脸,扬起巴掌重重掴在家老面上,抬脚踹得他倒仰。
  “这种事情轮不到你来想,别忘了自己的本分。”猗顿兰厉声,“好好查一查高家的账。另外传我的话,云商坊明日开市落价三成,与官市平齐!”
  家老强忍喉头腥甜,骇然道:“主君是想,应战?”
  “凭他是谁,十万金都足够叫他喝一壶,若不能及时回本,便只有乖乖等死的份。咱们的粮货,放眼甘州八地都是一等一的佳品,百姓先前怨言再多,谁又会放着这么大便宜不捡。想要低价抢市?哼,我猗顿兰奉陪到底!”
  次日清晨开市,云商坊气象果然大变。
  猗顿商行名下的大小店铺,一口气猛跌到东市物价的四成,并纷纷张挂出“上等海盐”、“精铁犁铧”等七色长幡,迎风鼓荡,好不气派。
  反观东市,却是静悄悄一片。
  猗顿兰高坐谯楼,鸟瞰着不远处情形,端起茶碗,用盖沿拨了拨面上浮沫,撮唇轻吹,白烟散尽后的眼眸难掩自得。
  “这便收手了?还当什么壮士断腕的义举,说到底也不过沽名钓誉。姜维不是号称为民请命吗,怎么这会子倒不见他一往无前了?”
  猗顿兰悻悻一挑眉,仿佛为这场不战而胜的战役颇感不尽兴。
  他饮着茶,视线越过碗沿瞟向一旁的家老,随口吩咐道:“盘点一下,各商铺今晨都损失了多少,商行会替他们悉数补上。告诉各家执事,跟着我猗顿兰,只要肯用心做事,就一定不会吃亏——”
  尾一字话音未消,刚还寂无人声的东市骤然传来开市的炮响:
  “上等粮货,平价六成,大跌四贱卖!”
  “.......咣!”
  茶盏跌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新进粮货贮存在城郊储备仓,由姜维派兵把守。
  眼下秋分刚过,一弯淡月犹悬林梢,姜大人亲自带人装车押解。队队牛车川流进市,隆隆车轮声,直如大战前的军营一般。
  望着眼前忙而不乱的集市,各大货柜前都井然排着长龙,姜维连日来的焦灼一扫而空。他刚提袖擦拭脑门上的汗珠,官市丞拨开人群,大步匆匆地走过来。
  “大人,已经两天了。昨儿是十万金,今天看这情形,怕是只多不少。再这么下去,咱们早晚撑不住啊。”官市丞算盘珠拨弄如飞,忧心忡忡道。
  姜维表情收敛,半刻问道:“你且照实算,吕家供应粮货,能撑几天?”
  官市丞弹指拨动两下,答:“至多七日。”
  “七天……”姜维心中微凛。
  要知道,商家跌价的真正意图,是落到谷底猛然提价,而后成百上千倍地捞回来。于是乎,这场商战拼的就是双方存货多少,能撑到最后者赢家通吃,反之则是血本无归。
  姜维心里清楚,吕照梁此番纵使赌上全部身家,可在财大气粗的猗顿商行面前,仍难免有以卵击石之嫌。
  “依你之意,眼下该如何收场?”
  “恕卑职直言,今日已亏,明日当盈!明早开市提价三成,仍低平价一成。甘州百姓感念大人恩德,断不会有怨言。”
  姜维许久未答话,耳边却响起二公子的话语。
  “商事如战事,两军既已交锋,必然要分出个胜负。姜大人若无釜底抽薪的决断,便索性不要张弓。须知开弓没有回头箭,猗顿兰可不会给您、给甘州百姓留全身而退的余地。”
  念及此,姜维把心一横:“用人不疑,除恶务尽。叶二已经把灶膛烧旺,本官焉有背后撤火的道理。罢了,干他娘的,猗顿兰在甘州作威作福这么久,是时候杀杀他的威风了!”
  姜不逢治军严明,本质上却还是个儒将,今日难得骂了句脏话,官市丞听罢倒缄默了。
  良久,官市丞又道:“可要是猗顿兰索性不接咱们的茬了,又当如何?”
  姜维神情反自松弛下来。他将清晨忙碌时挽得老高的袖口放下,慢慢抚平上面的褶皱,末了朝市口方向努了努嘴。
  “放心,二公子早有谋算。”
  “想那邓通何许人?小小黄头郎,却得帝王一生宠幸,何也?世人皆传他生得风流妙态,腰肢纤比弱柳,做起吮痈舔痔一类的事,自有旁人想像不出的好处在。诸君别笑,这可不是我杜撰……小老儿说的邓通,您想得是谁……”
  云商坊斜对面,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说书摊。
  说书人口齿伶俐,专挑古今名人的艳闻轶事讲。说到兴起,一旁小胖书童还会适时把铜锣擂得山响。
  今儿这出“邓通吮痈”,尤其吸引了不少人。满庆阳城谁人不知,河西第一大商猗顿兰是靠什么起的家,瞧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哄笑声、议论声肆无忌惮地随风飘出老远。
  猗顿兰眼底充血,捏紧拳,又猛地松开,倏然间像条暴怒的鬣狗,猱身扑向前,揪住家老衣领,半拖半拽地把人拉近。
  “现在,立刻!调集商行名下所有粮仓,即日起,他跌我跌,始终低东市一成价!等到官市撑不住了,再给我往死涨回来!我要这帮贱民知道,嘲笑本君是什么下场!”
  商战大势落定,两市欲罢不能,索性开了夜市鏖战。
  四天三夜,粮货价格半成半成地跌到了平价的两成,直如赔本送货。官市丞片刻不敢歇,成天抱着算盘,恨不能睡觉都枕在头底下。
  这日夜半,他猩红着眼,连门也忘了敲,一头闯进姜维书房。
  “大人,大人!咱们的存货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灯影下可见姜维身形一震,但他什么也没说,缓缓侧首看向一旁。官市丞这才注意到房中竟还有一人。
  “公子方才说,除了吕家,你还能找到其他门路?”
  
 
 
 
第83章 折锋
  “??,??,??……”
  五更刁斗敲过,歇市还不足两个时辰的云商坊,骤然被一阵鼎沸人声惊醒。
  商行执事整夜忙着清棚上货,这会正在柜台后打盹,冷不丁听见外头喧嚣大起,他一个激灵,手忙脚乱披上衣服,趿着鞋走出门外,登时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只见深秋薄淡的晨雾中,一眼望不到的牛车队伍鱼贯驶入坊市口。驱车人粗衣布衫,个个身强力壮,板车后拖着沉甸甸的成串铜钱,清一色现钱买货,动辄一车半车,俨然把“财大气粗”刻在了脑门上。
  眼瞅着刚搬上柜台的压仓存货流水般装车,执事没高兴得顿饭功夫,很快觉出了不对味。
  原来,甘州之地尽管贸易通达,对银票的使用却相当有限。
  许是来往货商流动性太大,河西一带的百姓之于现钱现金现了账,往往多有偏爱。这便有了对现钱交易的诸多让利规矩,久之,则成为河西商场自觉奉守的圭臬。
  眼下现钱买货者如潮拥来,黑压压一片堵在门外,他关门不得,提价不得,现时转移粮货更是来不及,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
  “东市商人有诈!”
  仿佛一语成谶地,商行小伙计着急忙慌跑进来:“总事,快,快叫停!这是东市派人掠空咱家,所购财货皆流进了对家!”
  总事眼前一黑,本能想要阻止对方。然见前来买货的个个猿臂蜂腰,眉宇间蕴着一股子凶悍之气。
  他不由露怯,正自头晕眼花汗流浃背时,一个人影及时雨般出现在铺子外,执事宛如看见了救命稻草。
  “家老——”
  猗顿家老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打了个手势,身后凶神恶煞的家丁一拥而上,一字排开拦在铺子门前,牢牢挡住了人群去路。
  气氛霎时剑拔弩张,有买主愤而质问:“现金买货者不得推拒,不得提价,否则便是盗商。猗顿商行敢公然坏了规矩不成?”
  猗顿家老闻言半点不怵,扯了下唇角,皮笑肉不笑地说:“现钱买货不能拒,是对那群蚂蚁小商而言,猗顿商行钱财堆积如山,几大车铜钱值得什么,扔水里只当听个响了。商行没有非现钱不可的规矩,可倘若你们此时胆敢再进,就是强买强卖,纵使姜维亲自来了,我也照样有个说法。总事,关门,封柜!”
  三五排铁蒺藜应声而落,脚下土地咣当一震,尘沙扬得漫天皆有。那根根棱刺锋利已极,日头下闪烁着刿目的芒。
  车队果然没有再进,却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只牢牢堵住商行大门。望着那帮人脸上的气定神闲,猗顿家老胸中没了底,一时倒摸不清对面是何路数了。
  他偏过头,捺低了声催促商行总事:“赶紧的,把已经搬上货柜的粮货全部撤掉……还愣着干什么,快啊!”
  总事如梦初醒,赶忙招呼伙计卸货,只可惜为时已晚。
  州府衙役虎狼也似,井然中透露着凶狠,仿佛早有准备般围逼上来。刀光唰地展开,满场寒芒暴闪,衬得几排路障瞬时黯然失色。
  家老又惊又急又光火,怒喝一声:“姜不逢!商事商了,你岂敢用强!”
  铁壁铜墙豁然分开,衙役默契地让出一条道。难得有一日整冠肃服的姜大人,施施然走上前来。
  面对猗顿家老言辞嚣张的逼问,姜维答得不紧不慢。
  “朝廷有旨,为保应昌军镇粮草调度合宜,即日起于甘州恢复开中。今日前来买粮的,皆八地零星小商,其所购粮草,不日将押往应昌。军镇创设乃西北头等要政,岂可混同寻常商事论处?”
  “恢、恢复开中?”猗顿家老茫然地看向姜维,似乎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姜维眼神陡厉:“足下怪我用强,怎奈何职责所系。猗顿商行今日不开这个门,便是公然和朝廷叫板,那就休怪本官翻脸不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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