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观澜白衣揉皱,被弄得狼狈,他蹭湿了身下软毡,也被软毡蹭湿。抽插还在继续,即便叶观澜再用力咬住陆依山胸前的同心锁,齿关也因身下快感的猛袭止不住打颤。
他觉得自己快要溢出来了,无论是呻吟还是其他。
终于,叶观澜哭了起来。陆依山缓下动作,偏头吻他的眼角。叶观澜半埋在陆依山臂间,发出口齿不清的呓语一样的咕哝,陆依山侧耳很认真去听。
“你……不是孤魂野鬼,你……是雁、雁行山啊……”
尾音飘忽着匀散在湿黏的空气里,却仿佛黄钟大吕,驱散了陆依山心头最后一丝阴翳。
襁褓中,小儿仍在熟睡,梦里的白蝴蝶蹁跹上下,终是落入他的捕网。那张稚嫩脸庞流出餍足的笑意。
一帘之隔,陆依山的白蝴蝶亦不偏不倚,颤着翼落在他的怀中。
他抬手拨开叶观澜湿透的发缕,臂间狰狞成了威慑邪祟的图腾,陆依山眼里再无颓唐和质疑,他确信一点,在这个臂弯里,叶观澜的确可以百无禁忌。
陆依山是这样回应的:
“是,我不是孤魂野鬼,我是山,是二公子的雁行山。”
第104章 胁从
“数月不见,王爷又清瘦了好些。”燕国公捻动着佛珠,余光瞥了眼灵牌,“逝者已矣,王爷再痛心难过,也于事无补,还是多多保养自身为宜。”
刘璋眼底蹿上愤怒的火苗,他急急起身,瞧着像要兴师问罪的架势,却因跪得太久膝软无力,险又被自己的袍角绊倒,还是燕国公伸臂扶稳了他。
刘璋并不领情,反手揪住燕国公脖领,一反往日温文尔雅的形象,喘息声粗重地逼问道。
“当年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昀儿搅和进这些事里来,我才肯信你几分。可后来你是怎么做的?昀儿死了,他死了!”
曹鹧尤不愧武将出身,被人这样大力推搡,脚下依旧稳如泰山。
他看着双目出火的赵王,眸中冷静:“老夫从来没有违背诺言。晋王之子在齐家平安长到弱冠之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至于齐耕秋操纵科场,那是他自己要替旧主雪恨,他要做士为知己者死的良臣,关老夫什么事?”
刘璋胸腔震出一声短笑:“老公爷巧舌如簧,犹胜当年。”
燕国公听出笑声中的讽刺,只作不知,他将手掌轻覆在灵牌上,似无限感慨。
“我非善言,而识人心。人心七窍,唯一窍关情。知道人心底最想要什么,投其所好,令诸众生,见者欢喜,最后落到我头上,不过善缘所结善果而已。”
他转身望定刘璋愤恨不减的眼,满面慈和中,蓦然浮现一丝冷厉。这让他看起来,顿从莲花座上的普世佛陀,变成焰火加身的护摩金刚。
“正如王爷从前只求保全兄长之子一条命,我替你办到了。至于后事如何,皆为天意,王爷本不该这般贪心不足,怨人自艾。”
刘璋被那道目光慑得后心一凉,但今夜对于至亲的思念,终是让他软弱了数十年的心智,生出片刻护甲。
“你何苦诓我。当年兄长饮恨而终,我不能出面,是你替我接应田氏,保全了昀儿性命不假,可那真是你的一念之仁吗!兄长留下的万贯家财,一多半流入你的手中,你便是用这笔钱作底,方有了今日的——”
燕国公眼神如刀,遽然降到冰点的神色,让刘璋终究未能把话说完。
燕国公手持佛珠前进一步,刘璋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不自觉后退一截。
身后天空由青转灰继而变成墨一般的深黑,燕国公背负着的圆月,猝然沁出骇人的血红色。刘璋悚然发现,在他的周身,渐渐散开一股且凭肉眼就能具象可见的莫大戾气。
仿佛这是个从地狱爬出的厉鬼,一身人皮,满口佛偈,都只是他高明的伪装而已。
“是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说的可不就是这个理。”燕国公开口,却是轻飘飘的承认,“商人求财如蝇逐臭,满朝文武各怀利心,而我当日,只是个被改了封地撵出镇都的老鳏夫,除了一身伤疤再无所有。若不借一借王爷的光,岂非老死边陲也无人可知。”
刘璋已经退无可退,脚底被高台边缘的石阶绊了下,就势摔了个屁股蹲,眼里充满恐惧地望着眼前人。
此时的燕国公,越发像个夜雾里浮出来的人形鬼魅,纵使带着笑,也教人打心底腾起股寒意。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燕国公收了怅惘之色,用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口吻道:“王爷生是梁间燕,自该常栖安乐檐。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
殊不知“梁间燕”三个字,深深刺痛了刘璋。他槽牙紧咬,唰然抬高视线,喉间咽的分明是不甘心,却被燕国公曲解了意思。
“好啦,别这么苦大仇深地看着我。齐赟的事只是一个偶然,老夫终究也曾帮过你一回,是不是?”燕国公甩着手,佛珠打在掌心发出啪嗒声,“七年前的泮冰馆,丹飞鹤,他是怎么死的,还记得吗?”
刘璋怔了怔,寒鸦自头顶扔下一连串呕哑叫声,他一阵激灵,不自觉又捺低了头颅。
“丹飞鹤......我并非有意要他死,若非他穷追不放,发现了那封信......那封信......”
“那封信,是你写给齐赟的家书。”燕国公说着叹声,“王爷私藏罪臣之子,本该如履薄冰才是,可谁叫您那般按捺不住,作茧自缚,又能怪得了谁?”
刘璋衔怨看了他一眼:“令原之戚,骨肉之殇,岂是你这种人能明白的。”
燕国公眉间笼罩上阴霾,但并未立马作色:“无论老夫明不明白,王爷险因此密谋败露,而招致灭顶之灾,却是毋庸置疑的。丹飞鹤本就笃定,剑宗之死与藩王脱不开干系,看到那封家书,又怎会不疑心前番种种,皆因王爷你为兄长鸣不平,意图扰乱边疆之故?”
“我没有!”刘璋激烈反驳。
燕国公笑笑,说:“有没有很重要吗?一旦信中所言之事传出去,传到皇帝耳中,以当今圣上的疑心,他会相信你的所作所为,只是出于舐犊之情么?不能吧,王爷。”
刘璋脸色迅速衰败下去,颓唐地盯在自己的膝面。
燕国公拿捏着他的恐惧,语气越发好整以暇:“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我于王爷,是活命的大恩,王爷难不成以为只用些许银钱,就能打发得了吗。”
刘璋又惊又怒,愠声道:“你还想怎么样!”
佛珠在指间又自缓缓转动起来:“王爷重孝悌,老夫也很感动。所以这么些年,老夫从未拿此事叨扰过王爷。但眼下却有桩棘手事,不得不请王爷代劳。”
月上中天,月渐西垂。天空由黑转灰继而转青,东方欲晓。云层浮镀的霞光,却和昨夜血月一般,隐隐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你怎么敢行此毁宗夷族之事,这是要葬送整个大梁!”刘璋睁大满是血丝的眼睛,喊完这一句就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他嘴唇颤抖得厉害,太阳穴上青筋隐现,不仅匝满整个眼圈,更向两侧脸颊延伸,此刻纵使日月倒悬,也不足以让他更加震惊。
曹鹧尤却恍若无事发生,就好像今夜他真的只是来找故人喝一场酒。酒散了,火折子点燃佛经一角,他背负着火光,冷漠地蹈月离开。
“毁宗夷族么,我的宗,我的族,早在二十多年前的喜峰口战役里,便已毁亡殆尽。”行将遁入浓雾之时,他停下了脚步,漫天狂舞的火烬点点沉眸,红莲业火被彻底点燃,自他的眼底、胸膛喷薄而出。
刘璋烫得连呼吸也忘了。
“可是王爷,”曹鹧尤道,“你还有妻儿亲眷,晋王之死使你再恨,终究也做不到玉石俱焚。否则这些年,你又何须处心避世,连思念亲侄,也只敢辗转去信问候。王爷不必苛责己甚,人在世间有挂牵,焉知不是幸事。至于这弑兄之仇么,就由得我这个孤家寡人,替你了结便是。”
*
展眼距离中秋又过去七日,对冶炼厂中失踪精铁的追查依旧毫无头绪。
陆依山推开各关卡呈上来的邸报,呷口早已冷掉的茶水,说:“这么大批量的精铁流动,必会闹出些声响。大人重兵撒出去,迄今却仍无收获,这不应该啊。”
姜维听出了他的弦外音,狠狠抹把脸,道:“我知督主忧什么,十二都司不可靠,连带手底下的甘州守备军也未必全无罅隙。所以这次,除了衙门府兵以外,我还特地去信给安陶郡主,请她施以援手。”
“绥云军倒是可靠,”陆依山说,“只不过郡主刚刚移防,还有许多未竞的事宜,此刻再领军务,能忙得过来吗?”
姜维掩唇咳了咳,神情略有些不自在:“是叶凭风……他主动请缨,代郡主执掌搜捕之事。”
陆依山挑了眉,又听姜维在旁小声嘟哝了句:“还说我爱当出头鸟,自己不也……”
陆依山知他二人素来有些“积怨”,听罢不过宽容一笑,“叶总兵的为人,咱家是清楚的。他断不会徇私,那便意味着,猗顿兰最后关头冒死保下的那批精铁,现下还在甘州的地界上。”
说着话,陆依山的视线落在最上头的一封折子上:“赵王要采购一批墨料出城?”
姜维“唔”了声,“赵王好文墨人尽皆知。巧的是,庆阳城的洞天斋盛产松烟墨,他未奉旨入甘前就已订下了,我带人再三查验过,就是普通的墨料,并无什么异样。”
陆依山听完总觉得哪里不对,就在这时,门帘轻动,一道月影走了进来。
第105章 梁燕
叶观澜进来,身后跟着手挎食盒的欢喜。
陆依山有些诧异,丝毫不知避忌地挽过他的手,“这都多早晚了,你怎么来了?”
叶观澜说:“知道督主与姜大人连宵达旦忙于政事,连晚饭也顾不上用。我便叫膳堂做了几盘糕点来,督主当差辛苦惯了,横不能叫姜大人也陪着一同挨饿吧。欢喜——”
姜维尚在怔忡,叫欢喜的小厮溜上前,掀开食盒的同时打了个响嗝。
陆依山这时已经把公子的手团进掌中,搓揉着取暖:“关外不比家中,入了夜风冷钻骨。你纵使要出门,也该吩咐欢喜多添件衣裳。”
叶观澜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来甘州数月早都习惯了,当我是美人灯,吹吹便坏?”
他们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姜维恍然有种错觉,他二人与周遭事物之间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当这两个人并肩站在一处时,旁人轻易是融不进去的。
“都是些家常点心,还望大人莫要嫌弃,浅用一些垫垫肚子吧。”叶观澜扭头招呼道。
姜维低头,却见本该满满当当的食盒空了一小块,上头欲盖弥彰地搭着油纸一角。
他茫然抬眼,见欢喜抓抓后脑勺,怪不好意思地冲自己嘿然一笑,牙缝正中嵌着颗醒目油亮的白芝麻。
“那批精铁还是没有着落吗?”叶观澜走到案边,自然而然地翻看起面前的邸报。
陆依山摇头,“府衙可用的人马,再算上叶总兵所率绥云军,业已覆盖甘州境内几乎所有隘口。精铁不比寻常文书货物,想要混过重重关卡,夹带出境是不可能的。这般兴师动众却仍无一丝一毫发现,兴许对手还没来得及转移?”
叶观澜凝眸细思片刻,“当日精铁走私一事已然露出端倪。猗顿兰也不是傻子,可他即便在官市那样的重压下,依旧未叫停冶炼厂的活计,足可见这批精铁于极乐楼而言,一定有着极为重要的用途。现下又过去了半月,时间原该更紧迫,幕后之人没道理反而安静下来。”
说得可不是这个理儿,陆依山额前晃过一道疑色,“甘州就这么大点地方,出入隘口的车队不论在民在官,俱都经过了仔细盘查,断不会有遗漏。”
“官中”的字眼提醒了叶观澜,他留意到记录赵王购置墨料的那页纸。
“赵王此番购进文墨几何?”
一旁的姜维嘴里叼着半块点心,见问忙拿下来,回道:“统共百八十方,重约两百来斤,以驷驾马车计,足足拉了十辆之多。我带着人每一辆都登车查看过,确认上头所装货物都是墨宝无疑。”
“驷驾马车?”
叶观澜的目光逡巡来去,慢慢皱起眉头,陆依山见状问:“哪里不妥吗?”
“驷驾马车,虽说以亲王之尊不算逾矩,但这可是百来斤的运力啊。”叶观澜从纸面抬高视线,“松烟墨雕琢再怎么精细,需要动用十多辆马车来载运吗?”
姜维一愣,飞快把剩下的半块点心塞进嘴里嚼了,手指随意在官服衣摆蹭干净油渍,把面前几张纸重新翻得哗哗响。
“怪道本官觉得那日拉墨的几匹马行得异常迟缓,起初还当是驭手骑术不精的缘故,难不成……”
公子尚未答话,陆依山沉声道:“既然大人称逐辆马车都检查过,货物绝无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必然只剩下载货的运具——大人可曾估算过,若一辆驷驾马车通身皆以精铁铸就,那么百来斤精铁可以打造多少辆这样的马车?”
姜维张张嘴,冷汗唰一下下来了:“刚好十多辆……我就便吩咐人追停!”
陆依山与叶观澜谁也没有阻拦,看着姜维心急如焚地去了。夜凉如水,朔风透过帘帐砭打在身上,浸着世间一切热炭也驱散不了的寒凉。
陆依山默然有顷,“是赵王?”
叶观澜凝想道:“从动机看,赵王的确最有嫌疑。可恰恰是晋王弟这个身份,让他不敢,也不能轻易插手十二都司军务。更何况,极乐楼最初是打算拥立孙贵妃腹中胎儿为太子的,假使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赵王,他又何必与虎谋皮,舍近求远。”
陆依山若有所悟。
他拿起案头常备的羊皮卷,走到书房空着的那面墙前,将臂探高,落手下拉,整个西北三府八州十二卫的地形图顿时展现在眼前。
他伸食指点住其中一处,那关名刚好与邸报中记述赵王报关的隘口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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