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文越脸色也不太好看,但多年好涵养使他做不到陆绯衣那样的说话方式,只冷冷一笑:“你最好是。”
再说下去陆绯衣也懒得说了,他嗤笑一声,觉得也没必要要和郁文越证明什么,抬起腿就往回走,着急回去找人。
什么郁文越郁武越都抛之脑后。
然而快走到头时他突然感觉少了些什么,又好像多了点什么。
不对劲。
他脚步一顿,又急忙向前跑去。
却并未见那人身影。
秋月白已经不见了。
霎时间他脑中一片混沌,那是比他被几百个人围剿、比他被人用箭射穿肩胛骨还要紧张的心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见了。
那些人果然是要把他抓走。
陆绯衣猛然回身,想要问身后那人有没有看见什么。
但当陆绯衣的目光与其接触时,他又微微睁大了眼睛,紧接着冷笑一声,顿时明白了。
他面前的人也明白了,可陆绯衣没有等他做出反应便操控那红色的丝线将其杀死。
血,在地上流淌,像一条红色的河流。
一个人在面前倒下,后面的人或有惊呆,或是无动于衷——这一条道上的人早就被无声无息的替换了许多。
模糊的人影连成一条线,如鬼魅默然站在雾气之中,死死的盯住他。
一股暴虐的情绪轰的一下涌上陆绯衣的心头,看得他直想把这些人全部都切成条做成鱼香肉丝喂鱼。
从这里到郁文越那也不过几丈远,这么点距离,一个大活人如何能在眼皮子底下消失??
早知道会这样那他死也不会离开秋月白半步。
“你们这群贱人,居然敢动他。”
陆绯衣低低冷笑:“你们都该死!!”
鬼影们未曾认真对待那冷笑中的杀机,沉默着一拥而上,眼中迸发出贪婪的光。
得陆绯衣人头者,赏金二十万。
那可是二十万!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不就来了么?!
可下一瞬间就有人的喉咙被丝线穿透,霎时血流如注,还有人的身体直接被那种丝线割成两半,内脏逶迤一地,鲜血在地上落成鲜艳的花。
红色的细丝如被血浸透的蛛网,挂着血滴缠绕于附近的枝丫之上,一旦有东西碰到就会被缠住,然后碎掉。
未曾近身,已入地狱。
鬼影们震惊。
陆绯衣不是已经受伤了吗??
这却并不像什么受伤的样子……
可他们却不知,就算是濒死的大象,想要压死一只蚂蚁也是十分简单的。
更何况陆绯衣还未曾到那个地步。
平庸者与强者的差距并不能倚靠数量的增多而减小,金银财宝将他们的胆子增大,贪欲增大,却不曾给予他们配得上这些财富的实力。
伤口崩裂,陆绯衣手臂与肩膀处的衣服被血液浸透,血腥味充斥着这片空间,有想要反抗的都已经被陆绯衣杀了。
——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
绕指柔将那人拖了过来,陆绯衣掐住那人的脖子,目光冰冷,咬牙切齿道:“他呢?你们把人弄哪里去了?嗯?”
死亡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头顶,又像惊雷随时可能劈下。
那人恐惧的看着陆绯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绯衣心中烦躁,捡起旁边掉落的随便一把什么武器直接给他来了一下。
“啊啊啊啊——!!!”
尖叫声回荡在林子里,惊醒小睡着的林鸟,它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叽叽喳喳的纷纷飞走了。
“你不说,我就将你千刀万剐。”陆绯衣冷冷盯着他,血液溅到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如墨又如深渊。
那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死到临头了,只不过是死的痛不痛快的事,他绝望的闭上眼睛:“我、我不知道……”
冰凉的兵器扎入喉管,血液从嘴里渗出,从伤口喷出。
他死了。
陆绯衣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丢掉手上的武器,拧干袖口的血,回头一望,地上遍地尸体,也没见郁文越的身影,更别说万叶山庄的人。
——这一切竟然是在他往回走时悄然变化的。
他刚吐出口中的鲜血,鼻腔里又开始流血,但也被他一把擦干净。
前方是幽深的小道,那里一定有更多的危险,但陆绯衣已经别无选择。
他必须去找秋月白。
其他人的性命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包括他自己的——但是唯有秋月白,他不行。
雨微微变大了些。
陆绯衣向前走,步履稳健。
他大笑着大声对着前面的黑暗说道:“想当年,我才十几岁时就敢闯得意楼了!如今几年过去,尔等又算得了什么?!”
暗处中的人如弓箭上即将被射出的箭,等待着指令。
最终,一声极其尖锐的哨声传来。
——握在箭矢上的手松开了。
.
飞叶如箭,划破空气传来空响声。
然而却连来人的一根头发都没碰到。
不只是头发,连人影都不曾看见。
时玄兰站在原地,没有半分移动,只有风轻轻吹拂过他的衣裳与头发。
紫竹箫仍然拿在手里,从容至极。
一眨眼后——
一抹寒芒无声出现在时玄兰的身后,一双冰冷的眼倒映在刀刃之上,像势要得手的鹰隼注视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但下一刻,刀却落在了一团灰蒙蒙的烟雾里,砍了个空。
秋月白眼睛微微睁大。
时玄兰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的身法,你的刀,都是我教的。”有人在秋月白的身后说话,“雕虫小技不足看,速速拿些真本事来。”
未等他话说完,秋月白手中刀尖已经调转向后挥去。
刀刃撞击到不知什么东西,发出铿然一声,有如金石碰撞——
然而若有人能定睛一看就能发现,那不是什么兵器,赫然是时玄兰手中的紫竹箫!
紫竹箫虽然是木质,却俨然坚硬如铁,连二十四桥这样的神兵都不能伤其分毫。
一刀不成自然还有一刀,二十四桥犹如疾风阵阵刮来,刀似雨下,眨眼间已过六招,二人身形交错快如闪电——但居然一刀都没劈中面前的人。
几招未中,恍惚间秋月白觉得自己听见了一声叹息,擦着耳边而过。
他的心绪一紧。
——紫竹箫已经化被动为主动,向他攻来!
不及秋月白细想手中刀已经下意识做出一套防御的招数,刀与箫碰撞在一起,谁也不让谁一分。
这时候秋月白突然发现时玄兰使用的这一招,分明就是他之前使的其中一招!
然而未及细想,那只紫竹箫又带着杀气袭来,一招一式皆是秋月白之前用过的——
秋月白想,他要杀自己。
而且还是用他自己用过的这些招式……
但话又说回来,自己也是在用他教自己的招式来杀他。
倒也没什么区别。
他的心中对这几招的运用程度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二人一来一回居然打了个不上不下,谁也没有伤到谁一毫。
六招用尽,时玄兰站定,继续把玩着刚刚那把凌厉无比的紫竹箫,杀气也完完全全收了回去。
他玩味一笑,看向面前的人:“不算荒废。”
秋月白站在那,宽大的衣摆随风飘动,面色很沉静。
二人遥遥对立,身影相差无几。
或许有经年相处的缘故,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两人居然惊人的相似。
这毕竟是他养了十几年的孩子。
时玄兰想。
这样想着,他叹息一声说:“阿月,你方才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简直要把我唬住了……可实际上,你看,你也不是那么想死啊。”
第034章 来日再见
如果想死的话,秋月白只怕在刚刚就放弃挣扎了,但他没有,他接下了时玄兰的每一招。
这个骗子,他是故意做出这一套来试图使时玄兰放松警惕,就像多年前的那样,假意敬酒,实则掏出刀来暗算自己。
秋月白站直了身子,他面色苍白如纸,但目光却很亮,只是还是如之前一般面无表情。
“若你愿意笑一笑,或者哭一哭。”
时玄兰微笑道:“想来这一招还能有些用处。”
“哈。”
秋月白对着面前的人实在是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若是要哭要笑,想来也不会是真心要这样。
他眼神如冰,嘲讽道:“我早就料到有今天,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罢。”
“是么?那你是不在乎你的生死,也不在乎别人的?”
时玄兰“刷”的一下打开扇子,靠近了他:“也不在乎和你同行一路的那位陆殿主的命?”
他透过面具之上那两个黑漆漆的洞观察着面前的美人,好像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他?”
秋月白慵懒的将鬓边黏在脸上的头发挽自耳后,表情很是不屑与厌烦。
“我能被你发现,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就有他的功劳么?”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黑漆漆的眼珠透露着些许诡谲,自嘲道:“可惜我现在与他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若是杀了他便是杀了我。”
“哦?那照你的意思他是杀不得了?”时玄兰用扇子遮住半张脸——不,应该说是半张面具——好奇的将身子往前倾,“可我要是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那种法子呢?那你还会觉得他杀不得么?”
“什么意思?”
秋月白眯了眯眼。
“就是,世界上根本没有那种所谓的能令人性命相连的法子,至少绕指柔肯定做不到。”时玄兰将身子正了回去,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走到秋月白的身侧才笑吟吟的将剩下半句话说完:“他在骗你……阿月,你被骗了。”
“如果我没猜错,当初他应该是用绕指柔刺中你的经脉,导致一时之间血液流通不顺——若当时你觉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那就一定是这样了。”
时玄兰悠悠叹了口气:“想当年他师父便是用这一招阴了我,阿月,没想到你也栽了。”
说完,他好整以暇的再度观察起秋月白的反应来。
秋月白微微转动头颅,看向他。
时玄兰对着他微微点头,那是一种很放松很惬意的姿态。
更关键的是时玄兰说的那些状态,竟然一句也没说错。
而且他也没必要骗自己。
——陆绯衣竟然是骗他的。
可笑他居然一次也没怀疑过。
“哎、呀,瞧你这幅样子。”时玄兰似笑非笑道:“别伤心啊,当年我也没怀疑过他师父。”
“他们师徒两个人都是一副死样子,老狗养出来的小狗罢了,你如今知道他们卑鄙就足够了。”时玄兰“啪嗒”一声收起那把古朴的紫竹扇:“来罢,跟我回去,从此以后陆绯衣的生死与你无关——你之前做的那些事也可一笔勾销。”
他伸出手,等着面前的人来拉他。
但秋月白没有动。
“……这么说,你是不想回去了?”
时玄兰的笑容僵住,原本带着笑意的语气因为他的无声拒绝而顿时变得冰冷。
他注视着面前的人,仿佛在思考秋月白为何如此不识好歹。
——诚如秋月白之前说的,得意楼对于背叛者一向是严惩不贷,但唯有一人可以令时玄兰打破这个规矩。
可眼下这个人居然毫不领情。
实在是荒谬,离谱。
时玄兰开始怀疑是否也有自己这些年对他太过宽容的缘故,导致于明月夜恃宠而骄,连自己的话也不听了。
“你是执意如此?得意楼究竟有什么不好?你非要往外跑?!”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在情绪激烈时甚至变得有些嘈杂,发出如齿轮转动时产生的摩擦声。
但是时玄兰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跟我回去,阿月。”
就是这两句话,让秋月白突然发现了什么,即使时玄兰反应的再快这种发现也无法撤回了。
他退后几步,笑出声来。
时玄兰听见他笑,顿时也明白了:“你发现了。”
“是。”
秋月白道:“你根本就没来。”
“是。”
时玄兰道:“我根本就没来——你是在埋怨我没有亲自接你么?”
“不敢。”秋月白道:“您毕竟是我的……义父。”
“原来你还认我。”时玄兰笑了一声,终于决定退后一步:“既然如此,今天我就不强求你,待我哪天亲自来接你你再和我回去也不迟。”
“只是不知……你在知道了这些事后,还会回去救他么?”
时玄兰漫不经心道:“想来他现在正在和别人殊死搏斗,若你现在去,还能保住他一条命。”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陆绯衣。
秋月白长而浓密的睫毛微颤,无声的将二十四桥收回刀鞘,还给时玄兰:“拿走罢。”
“不。”时玄兰慢慢的将他的手推回去,“本来就是你的。”
“若你要回去救他,这刀一定还有用。”
“如果我杀了你的人……”
“那你就杀,随便杀,只要你高兴,想杀谁就杀罢。”
25/95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