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心怀怨怼,有意要报复那人,在床上将人翻来覆去玩了个遍,可那人却一声不吭,忍到流泪也不肯求饶。
就这样一直过了大半夜,直到再次清理过后才睡下。
陆绯衣抬眼看向窗外,今天难得有那么一点阳光,不算暖和,但也驱赶走了一部分冷意,而此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起来穿衣裳,却发现剩下的里衣居然还是秋月白那件。
陆绯衣将衣裳捡起来,目光恍惚,最终收起来,又换了一件自己的穿了。
……他的还在自己这里,那自己的一定被他穿走了。
陆绯衣想。
他烦闷的推开门,脑中还在想着秋月白昨天晚上说的话。
又想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隐忍的,平静的,包容的,恼怒的,一应俱全,心中更加烦躁了。
一推门,风迎面吹来,吹平了那一点燥热,也刚好撞上了打开门的阿九。
阿九稀奇的“咦”了一声:“你现在才起,我还以为你又出门杀人去了呢。”
陆绯衣:“……”
他又想起昨天晚上秋月白对自己说“不要再杀人了”。
一时间不知作何想法。
阿九见他不说话,也是习惯这位大爷的行事作风了,没什么反应。
就在这时,大爷说话了。
他说:“喂。”
阿九抬头看他。
陆绯衣满面烦躁与不耐:“收拾东西,我们走。”
第111章 重回杏花浦
天光微明时分,温然蹲在说好的接应口等着那人回来。
他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用树枝和自己玩五子棋,终于,不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地往这边走来。
温然立马站起身,上下打量着他,稀奇道:“你受伤了?怎么走路一瘸一瘸的。”
来人无语,没有回应他。
温然又问:“怎么着,事情成了么?”
秋月白声音干涩:“成了,走罢。”
说着拉了拉本来就很高的衣领。
“真行,不愧是你。”温然等累了,什么都没注意到,打了个哈欠拢着袖子跟在他身边,“那么坏个人都能被你弄得服服帖帖——往那边走,我备了马车。”
听到这句话后秋月白似乎松了一口气。
温然忽然觉得不太对,瞧秋月白这个样子……
他惊讶道:“你不会和他打了一架罢?”打赢了却受了伤,所以事情成了但是人一瘸一拐的。
秋月白:“……差不多。”
温然更惊讶了,觉得不服气且荒谬:“他居然打你,他怎么舍得打你?!?这么不怜香惜玉的人你要他干什么??”对着这么张脸,究竟是谁舍得下手??
秋月白:“……”
上了马车,又走了一段路,秋月白回去闭门谁也不见。
——当然平时其实也没人主动靠近他。
温然跟着他,好不容易从愤恨中走了出来,这时候又想起什么:“说起来……我们那天回去,就不见你义父困住你了。”
秋月白没什么反应。
温然又道:“而且那天之后,我也再没见过花自落——你知道这个女人罢?”
秋月白当然知道,某种层面上二人也算得上是盟友,只是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很少。
温然这么一说,他也皱眉:“你查一下。”
温然试图和他讨价还价:“可以是可以,但是那些药……”
秋月白从怀里掏出从陆绯衣那里顺过来的药瓶,在温然的眼巴巴的目光下给他倒了几颗。
温然憋屈地接过:“你怎么也这么小气了??”
秋月白又不是傻子,他自然不可能一次性给太多,而且瓶子里的药也是有限的,陆绯衣要是回去了,再拿药就麻烦了。
“爱要不要。”他懒得说话。
温然只能作罢,拿着药走了。
连着几日,秋月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于在温然再一次来时察觉到了不对。
“瞧你这个样子,不会那天是□□的陆绯衣罢?”温然咬着指甲愤愤不平:“天尊,居然是这么个打架……”
秋月白:“……与你无关。”
温然冷笑:“想来是被我说中了,陆绯衣真是修了八百辈子的好福气。”他在嫉妒,嫉妒陆绯衣的一切。
然而不被爱的人的情绪是没有人关心的,无论他再怎么嫉妒也没有用,秋月白不想理他这个话题,只是继续说:“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有你这么护着他……”温然道:“刚刚说到哪了?哦——花自落,我问过了,都说没瞧见,你义父身边也换了人做事,感觉不太对。”
秋月白皱眉:“没人知道具体怎么个事么?”
“有是有。”温然道:“有人说,时玄兰叫了人去我们那天去的那一片花海附近的森林,抬出来一具尸体,是雪粉华。”
顿了顿又道:“还捡回来了鸟空啼。”
秋月白微怔:“只有雪粉华?”
温然肯定:“只有他。”又说:“是在一个悬崖附近找到的,抬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有些烂了,估计也放了有好几天才叫人过去的。”
秋月白在思索。
温然道:“我觉得,花自落没了。”
秋月白不语。
悬崖边,尸体,鸟空啼,温然说的不无道理。
只是,花自落身上还有太多秘密没来得及问,眼下死了,流下一堆未解之谜。
比如说,储亦尘的下落,云渺渺怎么死的,那日她又为何会出现在句芒山,以及,悬崖旁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时玄兰肯定知道,但不能轻易开口去问。
温然不知道花自落之前私下也与秋月白联系过,在他的猜测里,也许是雪粉华与花自落有了矛盾,花自落大概从悬崖旁边掉下去了,这一幕刚好被时玄兰发现。
秋月白不置一言,只是说:“你多担心自己罢。”
说着赶走了莫名其妙的温然。
休息了几日,好歹感觉腿和腰都是自己的了,秋月白站起身来,拢着袖子,打开了门。
脖子上还带着些痕迹,好在衣裳上的毛领子挡得住,已经过了小雪,还未下雪,只怕要等到大雪之后了。
也许是药的缘故,秋月白这个冬天要更怕冷一点。
他想,得意楼这个地方毕竟还是偏北边一点,若是千秋岭或者杏花浦往南,大概会暖和得多。
秋月白出了门,晚边,看见一些瘦削的少年从西边走到东边,他望向那些人,逆着少年们走的方向往前走去,这条路他很熟悉——在他也和这些少年差不多大时,秋月白就走过无数次。
从天晴走到下雨、从下雪走到雪停、从东走到西再从西走到东、从日出又走到日落,唯一不变的是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去一个人回。
而今,走在这里,少年中已经没有他认识的人了,每一张面孔都带着陌生与麻木,这些人也如他那时候一样,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生活。
走到一处围着的院子门口,他停下。
一个壮汉走了过来,对着他抱拳。
他们都认得他——曾经有人说,在得意楼,要认得明月夜并不难,这个人就是这样,即使你没见过他,但看见他时就该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合该叫什么名字……这些人现在就是这样想的。
这个沉静貌美的青年只是乍然抬眼,便叫人仿佛见了杨柳岸边辽阔的、荡漾着光华的秋水,一轮明月昏昏沉沉溺于水中,连带着万顷碧波都只是沉默不语,低眉垂目,不敢抬头。
院子里还有人在,那些孩子光着上半身,手中握着武器习武,见到人来了也不吱声,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
这是规矩,秋月白还记得,若谁在这里乱看其他人,就要小心自己的命。
绕过大部分还留在这里的孩子,秋月白顺着楼梯往上走,走到最高处找来人一问:“这里,平日里还有多少孩子习武?”
那人答:“七百余个。”
秋月白点了点头,走了。
七百余个,这些孩子养成之后只会剩下莫约一百多个,算上之前养成的人手与估摸着的折损,得意楼里起码还有千余个这样的人。
倒也还好,春风殿大抵对付得过来。
-
水东流,日西落,人往南走。
陆绯衣按着斗笠,一身红衣毫不遮掩,风神玉立站在船头。
阿九与老船夫一起撑着船,抬头便能看见陆大魔头挺拔的背影。
到了对岸,陆绯衣率先跳下船头,阿九带着包裹跟着他紧随其后,紧张地问:“我们这是去哪?”
陆绯衣漫不经心道:“去春风殿,听过罢?”
阿九当然听过,不止听过,还有些害怕。
但凡听过说书的没人不知道春风殿这个地方,那是全江湖人口中最黑暗的存在。
他点头,陆绯衣也点头,端的是好似不知自家恶名:“——好极了,你就在这待着罢,等一下会有人来接你的。”
说着也不再管他,自己走了,留下阿九一个人追也不是停也不是。
顺着水边来到一处渡口,陆绯衣租了船,一路向南划,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间水面雾起,有人歌于雾中,是那一首熟悉的《沧浪歌》。
陆绯衣有些走神,他一向毫无禁忌,此时百无聊赖地想这杏花主人真是闲的蛋疼,上次来也听见他唱这歌——难不成是来一个人他就唱一遍,那也忒无聊了,嗓子还挺好的。
就这么想着,他靠了岸,将船拴住。
岛屿之上雾气没有那么浓了,然而天色欲暮,他必须加快动作才行。
当时来太狼狈,此时独自一人不狼狈了,却又带着追忆。
最终,陆绯衣在水边找到了那个老头。
老头披着蓑衣坐在石头上,正在垂钓。
陆绯衣从脚边捡了一块石头丢到了水中,但老头没什么反应。
陆绯衣“啧”了一声。
老头头也不回:“哼,春风殿的小崽子,你又跑过来干什么?”
陆绯衣:“路过,顺道过来看一看你。”
忽而水面有异动,杏花主人握住杆子猛地向上提——空的。
也不知道这是他今天第几回空杆了,整个人气急败坏,一把把竹竿甩在一边的石滩上。
陆绯衣走过去漫不经心瞥了一眼:“……你这么搞钓不到鱼。”
杏花主人斜睨他一眼:“黄口小儿还敢来指点我?”
陆绯衣咧嘴一笑:“你信不信……我不用鱼竿鱼饵也能钓鱼?”
老人怀疑的看着他,陆绯衣会抓鱼他是知道的,但是不用鱼竿鱼饵也能钓鱼他就不信了。
——自己有鱼竿和鱼饵都钓不到,陆绯衣凭什么?
却见红衣青年整了整袖口与护腕:“……我知道你不信我有那个本事,你也知道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如果我能钓上来鱼,你肯不肯帮我?”
“你钓不钓的上来我都不会帮你。”杏花主人油盐不进,看向远方。
前面雾气朦胧,水天一色,风景美如水墨画。
他道:“我已经老了,不愿掺和江湖纷争。”
陆绯衣也知道这件事很难办成,索性也不急,坐在一边的另外一个石头上以退为进:“……那好,同你说说话总行罢?如果说话都不行,你也不用放我上来了。”
杏花主人不言语,板着一张臭脸,好像自己欠了他八百万一样,然而陆绯衣并不缺钱,也不会问别人借那么多钱,因此杏花主人这张臭脸的效果为零,丝毫起不到驱赶陆大魔头的作用。
“唉。”陆绯衣叹了口气,没话找话一样的四处看了看:“有时候还真羡慕前辈在这里隐居,杏花浦外无论何事均不挂身,好一个闲云野鹤。”
杏花主人冷笑:“若你想,也可以尽管找个地方隐居。”
闻言陆绯衣叹息声更大了,好像他有多么多么可怜,一肚子都是忧愁风雨:“难道是我不想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要是说跑,后面的人准要满世界追着我,非得将我一身皮肉全部割下饮干了血才肯罢休。”
他说得严重,但对面人毕竟是老江湖,起不来一点慈悲心。
——开什么玩笑?他再可怜也是陆绯衣,名震江湖的大坏蛋大魔头,谁有资格来可怜他??
杏花主人:“我却瞧你有本事得很,能让那么多人记恨你,也算是天赋异禀。”
陆绯衣咧嘴一笑又露出本性:“过奖,过奖。”
“……”他不谦虚,杏花主人却忍不住了,道:“你还有什么屁话要说?别在这挡着我浪费我的时间。”
“哦……”陆绯衣低着脑袋一撩落在地上的衣摆,“是还有些事,要仔细问问宋老先生。”
第112章 旧忆如梦
数十年前,杏花主人还不叫杏花主人,唤做宋佩,时玄兰也不叫时玄兰,唤做宋澜,只有宋篾一直叫宋篾。
那时候,三人都寂寂无名,年少,而向往做并排的飞鸟。
那时候,三人还算是兄弟。
宋家人用刀,行踪隐匿于山中,从不显山露水,少年时宋澜内敛,不善言语,也不喜欢见生人,宋篾与宋佩天性好动,时常偷摸带着宋澜偷偷跑下山,逃避练习。然而宋家人对于下山这一件事十分严格,他们回来后若是被发现就要遭一顿毒打。宋篾与宋佩不长记性,两人经常被打得龇牙咧嘴,但宋澜每次都只是闭着嘴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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