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节那晚,在松林外,舒青然飘散在寒风中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倾诉,让这场罪恶的暴力有了模糊的答案。
当时听只觉得惋惜,惋惜一段凄美的爱情,现在却是感觉到恐怖,远比皮鞭抽打身体还要深的恐怖。
江宜也不知道为什么,透过舒青然绝望的目光,他感觉身体隐隐作痛。
头顶忽然被一只手压了一下,很轻的动作让他猛地抬头。
陈熠池站在他面前,跟他对视:“在想什么?”
江宜咽了口口水,垂下脑袋,手指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滑动着。
隔了一会儿,他开口:“少爷,如果……”
说了几个字他又停了,抬头去寻找陈熠池的影子。
陈熠池半蹲下来,手臂搭在膝盖上,鲜有耐心地问:“如果什么?”
江宜道:“如果你喜欢上了一个跟你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孩子,你会怎么做呀?”
江宜说完,很久没有得到回答。
他抬眸,瞧见陈熠池嘴角微挑,似笑非笑,心里开始不踏实,他忍不住喊了一声:“少爷?”
陈熠池看向他挑了一下眉:“想象力还挺丰富?”
江宜反驳道:“我是说如果。”
“别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陈熠池皱了皱眉。
江宜慌乱的点点头。
陈熠池又问:“你不舒服?”
江宜愣了一下,随即察觉出一股灼烧感从脖颈蔓延到脸上,头有点眩晕,后背也冒出了冷汗。
额头传来温凉坚硬的触感,江宜一眼不眨地看见陈熠池俯身过去用自己的额头碰了他的额头。
陈熠池高挺的鼻梁就在他的唇边,还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倒映在他的眸子正中央。
他甚至闻到了陈熠池身上淡淡的皂粉味道,舒适清爽,却像迷魂的药让他流连忘返。
“还是有点烧。”陈熠池脸色难看。
一道电流顺着江宜的脊背往上攀,让他每一寸皮肤都处于紧绷的状态,声音不正常的沙哑:“没有不舒服。”
陈熠池的目光定格在江宜胭脂色的后脖颈上,细腻的皮肤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香气,像是某种品牌的沐浴露的味道。
他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闭上眼睛脑孩子忽就出现江宜大片光裸的脊背,能看清根根肋骨,瘦的没有几两肉。
那一瞬间,他浑身燥热起来。
江宜眼前一亮腾得站起来,陈熠池往后退了一步,回头发现服务员已经上好药走了房间。
陈熠池粗重的呼了口气,把手伸进走边的衣袖里,描摹着手臂上清晰的凸起。
顺着痕迹描了一遍,他才平复下来,眸底的红色散去。
第17章 你是我早已预定好的
晚上舒青然在江宜的房间静养,江宜跟陈熠池又重新要了个房间。
夜里,江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翻一次身叹一口气,又害怕影响陈熠池睡眠,所以每次翻身都小心再小心,被褥窸窸窣窣声却连绵不绝。
陈熠池原本就浅眠,终于忍不住按住了江宜的腰。
“再动一下把你扔出去。”
江宜身体瞬间绷紧了,连忙应道:“不动了、不动了。”
半分钟后,陈熠池被子一掀,江宜冻得一个激灵,还没缓过来就听道:“你是想憋死?”
江宜委屈:“对不起少爷。”
陈熠池心微微一软道:“睡不着不用强迫自己入睡。”
江宜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夜色里灼亮的眼眸望向陈熠池:“少爷,我想帮舒青然做些什么。”
陈熠池沉默良久,不留情的弹了他后脑勺一下:“别掺和这些。”
江宜捂住被砸痛的脑袋发出异议:“为什么?她对我很好,还经常给我带午饭。”
陈熠池觉得他蠢得可以,别过脸去不再作声了。
江宜道:“我就是想个办法叫她快点走出来,至少消减一下这件事给她留下心理阴影。”
陈熠池像看傻逼一样看他,枕着手臂懒散地问:“你想出什么办法了?”
江宜摇头:“还没,所以少爷你帮我想个呗。”
陈熠池直接道:“试试心理干预。”
“什么?”江宜愣了愣,“她心理没病,做那个干什么?”
陈熠池淡淡道:“专业治疗手段比你那些不着边际的歪点子靠谱多了不是吗?”
江宜觉得他的少爷在揶揄他,但他完全生不起气来,至少陈熠池对他说话不再是冷冰冰的跟机器似的一个腔调。会偶尔的调侃他了,偶尔的对他笑笑,还会不计较之前不愉快事情跟他像小时候一样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这是他梦里才会出现的事情。
但是这两天他全部拥有了,这比中了彩票还叫他兴奋。
可是……江宜连打了四五个喷嚏,把脸闷在软枕里,憋着一口气准备打最后一个喷嚏。
就在这时,掀起来的被子带起一阵凉风迎头罩住了他,突如其来的暖意叫他打了个震颤,温暖的手心覆在他沁凉的脊背上,隔着一层单薄的秋衣传递热流,叫人感到安逸舒适,他不自觉蜷起身体。
悠长的夜在梦里缓缓流淌。
江宜舒服得睡着了,没过多久往外一个翻身,无意识地伸出手将身前整条小臂抱在怀里。
陈熠池五指微曲,手肘顶在床上撑起上身,良久未动。
他从后面环住江宜,只要再往前挪一挪就能贴近江宜那一对漂亮的蝴蝶骨。
那晚没有月光,万籁俱静。
他俯下高傲的头颅,冲动又克制印在那蝶骨中间落下一吻。
因为担心舒青然的情况,江宜特意起了个大早,甚至心里侥幸能在陈熠池之前洗漱完,但他睁开眼却发现,身边早就没有人了。
他烦躁地一脚蹬掉了被子,鲤鱼打挺式起床。
努力撑着迷瞪的眼,摸索了半天床头的衣服,从头套上,接着下了床朝卫生间走去。
转动把手,门应声而开,冷气迎面扑来,江宜顿住。
只见早上起来的失踪人口居然出现在了卫生间的浴室,陈熠池似乎刚洗完澡,拿着毛巾随意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白色的浴巾圈住劲瘦的腰,赤裸的胸膛很白,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未擦干的水珠顺着腹部肌肉线条缓慢流动。
江宜呼吸错乱了一瞬,没等陈熠池让他滚,就十分自觉的关上了门。
隔绝了里面潮湿的水汽。
忽而他又察觉到了不对劲,洗澡之后都是热气蒸腾,为什么自己刚进去会感到那么冷。
他心里一沉,又莽莽撞撞拉开门去确认。
没想到刚打开门,迎头撞上了冰凉坚硬的胸膛,额角磕到锁骨,疼得他抱着脑袋忍住眼泪。
陈熠池眸中划过一丝冷意,不带半点情绪问道:“还想进来做什么?”
江宜蹙眉,温热的手心贴上陈熠池手臂,冰凉冰凉的,他急道:“少爷,你早上洗什么澡?还用凉水!感冒了怎么办!”
陈熠池面无表情拂开他的手:“没热水了。”
江宜道:“那可以先不洗,等回家有热水再洗,你……你身上又不脏。”
陈熠池淡淡瞥了他一眼,绕开他径直走到床边拿了毛衣穿上,见江宜还站在原地不走,冷声问:“你还打算站那看多久?”
江宜抿了抿唇,慌乱移开视线,佯装镇定地走进卫生间。
洗刷完出来,江宜嘴角还沾了一点白色牙膏没擦干净,环视四周又没见陈熠池的影子。
他心里说不上来的烦躁,又感觉里头空荡荡的提不起什么力气,他没再在房间里等,而是随便披了件衣服便去了隔壁看舒青然。
他先轻轻敲了敲门,等了半天没反应,最后他直接刷了备用卡进去的,进去便惊住了。
一向举止优雅端庄的小姐此刻赤着脚蹲在椅子上,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连着支架上播放热血动漫的手机,面前是满满当当一碗鸡蛋面,她夹了一筷一口吸了进去,眼睛还钉在手机屏幕激烈闪动的画面上。
有人进去都没有察觉。
江宜走进了一些到她面前站定,舒青然才按了暂停摘下耳机,回之一笑:“早啊。”
江宜:“……”
“你……感觉怎么样了?”
舒青然把筷子搭在碗沿上,吸了口气吐了出来,笑道:“挺好的……其实我还没想清楚,但是我觉得想清楚了我就不开心了,不过我决定不再去找他了,或许这就是属于我们最好的结局吧。”
说完她顿了一下,郑重道:“昨天谢谢你,江宜,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但是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我一定帮忙。”
江宜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我当时很生气,做的有些冲动了。”
舒青然突然板起脸道:“确实有些冲动,你不清楚对方打人下手多么重就冒冒失失冲上去,下不为例。”
江宜玩笑道:“我们男生皮糙肉厚,打不坏的。”
舒青然笑出声:“你?皮糙肉厚?”
“什么意思?”江宜亮出自己的肱二头肌,朝舒青然一挑眉,“能看见吧?”
正在他得意的展示那层薄薄的一层肌肉时,一只手从后面捏住鼓起的一块没太用力,江宜立刻缴械,嘶了一声:“好痛。”
他往后一瞧,发现陈熠池不知何时站在后面,看小丑一般看他表演。
江宜当即不干了,把陈熠池往前推:“少爷,你试一试。”
陈熠池挑眉:“试什么?”
江宜抓着他的手抻平道:“你先硬起来。”
陈熠池的目光微抬从他的手移到他的脸上,江宜似乎也意识到不太对劲,抬起头来,两人对视碰撞在一起。
江宜撒开他的手解释:“我说你的胳膊硬起来……”
陈熠池:“……”
江宜心里暗骂了自己一个字:蠢。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此地,江宜恨不得挖个地缝把自己囫囵个儿埋进去,或者晴空一道天雷滚滚把他劈成两半,总之别让他或者完完整整出现在这里。
陈熠池淡定的盯着他看了两秒语气淡而坚定:“不试。”
江宜:“。”
舒青然吃完最后一口面抽了张湿巾擦了擦嘴,起身打破僵局:“你们着急回去吗?”
江宜道:“不着急。”说完他又瞄了陈熠池一眼,加了一句,“我不着急。”
陈熠池挑了下眉道:“你作业写完了?”
江宜:“……”
舒青然将目光落到窗外,白色的光影拂过她脸侧,只听她轻声道:“听说这个酒店离海很近,我想去海边走走。”
江宜略微惊恐的看着她,提心吊胆:“你……”
舒青然微笑:“想哪去了,我真的单纯想出去透透气,散散步也好,总是住在不透风的房子里,我很难受。”
江宜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接着转向陈熠池问:“少爷,一起走吗?”
江宜期盼的目光洒落在他脸上,陈熠池轻叹一声,抬手抹去江宜嘴角残留的白色药膏,淡淡道:“逛一会儿就回去。”
他们打了一辆出租,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海边。
顺粗粝石头搭建的阶梯往下走,经过一段崎岖不平的沙土覆盖的小径,终于踩上了松软的雪与沙。
海浪咸咸的气息被潮冷的海风裹挟着拂面而来。沙滩像未被颜料沾染的油画布,大片的白平铺其上,积雪隐没在被海浪反复冲刷的汀线附近,随翻涌奔腾的浪花融进冥茫大海。
脚印落在浅滩。
时深时浅。
像画了一段自由浪漫的乐谱。
江宜踩着一块儿礁石仰头朝大海深处的水天相接处张望,一个不留神踩到了凝结在上面的滑不溜秋的冰片,身体晃了晃差点跌下来。
他闭了眼蹲下来,吸了吸鼻子,再睁眼发现其他两个人都不见了影子。
他皱眉又站了起来四处寻找,发现舒青然面朝大海迎着越发激烈的海风,坚定地走去。
江宜心一沉,一下子从礁石跳了下来,穿过在坑洼泞泥的沙地,终于在海岸交接的地方,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干什么!”他喘着粗气,脸因为缺氧而发红。
舒青然一怔,反应过来没忍住笑了。
江宜脸色沉下来:“有那么好笑吗?”
舒青然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我了。”
江宜迟疑地松开攥着她胳膊的那只手。
舒青然从衣兜里拿出一串珍珠手链,珍珠表面平整圆润,反射着柔和的淡粉色光芒在结口的尾部用银线点缀了一颗小的白色珠子,十分灵动。
舒青然:“离我十八岁生日还有一多月,他就在准备这个礼物,在我生日前一天我被强制带回了国,他没能送给我,就在昨天,陆屹带了回国交到我手上。我当时想逃离这里的冲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我想去见他,想立刻到他身边,但是后来的事你也看到了,我连提他的名字都是痴心妄想,江宜,你说我该抱希望吗?”
江宜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没经历过……不能随便说一些空口白话的道理。”
舒青然深吸了口气,咸腥的海水夹杂淡淡的雪的味道充溢着她的鼻腔,她用力攥着珍珠手链,忽然,用力将它投掷了出去,眨眼间被腾起的海浪舔舐而去,卷入海底。
“青然……”江宜伸出制止的手停顿在半空。
舒青然回眸,眼睛里是前所未见的清明。
这就算告别过去了吗……
江宜愣在那里,忽然垂在身侧的手被一股温暖包住,他猛地回头,发现陈熠池就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看他虎口处的血痕。
15/46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