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胆怯而隐秘的心思突然被窥探,心乱了一瞬,朝后退去却被绿化带的隔栏绊住,朝后倒去。
陈熠池眼疾手快勾了一下他的腰,江宜才重新站稳。
陈熠池撤了手,那股温热却绕在掌心挥之不去,少年的腰细而坚韧,像一截劲竹,弯折有度。
他不由想起来几天前在卫生间上药的情景。
那里光线晦暗,只能看见一小截腰,莹润光洁像块羊脂玉。
想到这儿,他愣了一下,随后攥紧了五指。
旁边还有个提着公文包等车的中年男人,推着镜框一脸震惊地往这边瞧。
江宜也后知后觉地丢人,耳根红的厉害。
陈熠池五根手指抵在他的头顶,像转动操作杆似的把那颗脑袋转动了九十度。
“老实点,不然把你扔这儿。”虽然话中带着威胁的成分,但是陈熠池看到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时,还是怔了一下。
江宜眼角坠着晶莹的珠子,可怜又无助,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奶猫:“少爷,你要是出国了,在国外要好好的,不用担心我,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等你回来的。”
陈熠池被他说得心里发慌,忍无可忍:“江宜,别犯病了,谁要你等?”
江宜缄默着垂下眼睫。
是啊,陈熠池出了国,会跟很优秀的人一起做学术交流,会去看世界的山河辽阔,眼界更高,见识更广,说不定,往后他只能存在在他的回忆里,或者连回忆里也不配出现。
陈熠池不需要任何人等,也不需要为任何人驻足。
东方天空溟濛的云间探出了嫣红色的半个日头,公交车不紧不慢地摇晃到站点停靠下来。
公交车里零星坐着几个打着瞌睡学生,还有几个赶早市的中年妇女。江宜选在靠窗的位置上,还没坐稳,公交车就开走了。
他单手扶着身前的椅背,脱下了那件厚实暖和的大衣外套。
然后他把外套摊开,盖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大衣是加长款的,但是盖在两个小伙子身上明显见小,江宜不动声色地往陈熠池身边挪了挪,肩膀挨着肩膀。
他朝他的少爷笑了笑,解释道:“我们一起盖着,这样就不冷了。”
陈熠池没表态,只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清晨第一束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少年清纯的面容上,勾勒出清隽的眉眼,蓬松柔软的发丝每一根好像都发着金色的光。
他好像永远都无忧无虑,永远都笑脸盈盈,每一次看向自己眼底都掬了一捧月湖里的凌波。
他的世界比贝加尔湖里的湖水都要纯澈,比雪山松林间的冰晶还要洁净。
耳机里随即播放的是一首温柔治愈的轻音乐,好似溪水叮泠,清澈的微波抚摸过溪底的石子,发出明快温柔的节律,不是他的风格。
江宜闲着没事,总会在他mp3里偷偷下载些乱七八糟的歌,他睁一支眼闭一眼,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没有揭穿,那些歌也懒得删除,就一首一首攒了下去。
没过三分钟,陈熠池的肩头突然一重。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一起盖的人,卷走了自己身上的大衣不说,还趴在自己肩头上睡得正香。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大衣替他往上拉了拉。
这哪里是天真烂漫,分明脑子里都在冒着傻泡。
不过,这样也挺好。
第11章 不用麻烦
周五晚上,宛城要在泉风广场举办一次大型规模的音乐节。
听外界传言,举办方斥巨资请了一位神秘的明星大咖压轴,消息一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得了一中各大论坛的头条。
高一高二拿着黄牛票激动地拍桌,高三拿着原价票踌躇不前。
王润康在班里最早知道的消息,他亲戚是内场的设计人员,给他开了后门。王润康现在手上屯了几张票,哆哆嗦嗦了一节课不敢拿出来,等中午去食堂打饭,他才掏出兜里那几张皱皱巴巴的票展平,在熙攘人群里一眼锁定了目标人物。
“江宜,周五音乐节知道不?”他打了一盆饭,把筷子插进米饭里扒拉了两口,一边嚼着米饭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嗯?什么?”江宜正用水杯给舒青然和王月玥两位女士站位,没听清王润康的话,也没太在意,毕竟混的熟了。
王润康撑大了两眼,用震惊一万年的表情看着江宜:“不是吧,你真两耳不闻窗外事,准备得道升仙去了?周五音乐节你没听说过?”
江宜被他弄得也有点紧张,听到音乐节心里松了口气,点头道:“听说过了。”
王润康还像把话题继续引下去的时候王月玥跟舒青然端着餐盘一前一后来了。
王月玥看见桌子上的水杯,面露喜色朝江宜眨了下眼:“呦,还挺贴心的。”
“那当然。”江宜露了一个你快夸我的表情,接着转头问王润康,“你刚说音乐节,怎么了?你想去吗?”
万润康埋头扒饭的动作一顿,暗暗瞥了旁边两人一眼,沉默不语。
王月玥却犀利地捕捉到了关键,她放下筷子问:“音乐节?你们谁要去音乐节?”
江宜摇了摇头:“我没太关注。”
舒青然道:“我倒是觉得这个音乐节海报封面挺吸引我的。”
王月玥叹着气道:“我也想去,但是有个前提,就是下次月考要进班级前五,不然我妈真得让我流浪街头了。”
舒青然道:“当个流浪歌手也挺好呀。”
王月玥做了个鬼脸:“是当乞丐。”
舒青然忍不住笑起来。
“呵,你以为你考进前五你就能去了?别做梦了。”王润康翻了个白眼。
王月玥:“……”她莫名被不怀好意地怼了,气得七窍生烟,刚要骂回去。突然一阵羡慕惊叹地声音从隔壁桌传来。
只见隔壁桌中间一个女生被周围四五个女生团团围住,右手有些艰难地高举着一张蓝色的票。
女生个子娇小,在如狼似虎的环伺之下小脸憋得通红。
“梓林,我看看,就看一眼!”
“不行……”韩梓林都快哭了。
其中一个女生撇撇嘴:“切,干嘛那么小气呀,你都有两张票了,给我们一张怎么了呀?还是你想跟陈熠池一起去?”
韩梓林的脸更红了:“没、没有!你别瞎猜!”
王润康得意洋洋地回头,朝王月玥挑了挑眉:“你有票吗?”
王月玥冷笑:“我没票难道你有票?”
王润康就不喜欢别人用轻蔑的语气跟他说话,气呼呼地道:“老子的票多的可以当一元纸币发了,但是一张也不给你。”
王月玥啧啧两声:“谁要你的垃圾?”
说着她从容不迫地从衣服兜里掏出两张票往桌上一拍,跟韩梓林的两张不同,这两张票是红色的,票面也更硬一些。
“青然,这张给你,咱俩必须去!”
舒青然接过,看了一眼惊道;“vip限量票?”
这场音乐节的普通票都一票难求,更何况是有专座有特殊服务的vip票,这种票的数量可以用个位数来计了,一般只能通过抽奖抽到的,中了一次就可以再都在被窝里发疯的程度。
这下王润康的脸色都黑了。
江宜总觉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但又不明原因,只能筷子粗的一头捣了捣王润康手背:“干嘛呀,跟小姑娘也攀比起来了?”
王润康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又吃了几口觉得没趣就收拾餐盘走人了。
周五没有晚自习,下午放了学,江宜没有立刻走,今天轮到了他值日,等班里人走得差不多了,他去厕所涮了拖把拖地。
窗外白云低垂,似在醇蓝的天空抹上一团诱人的奶油,大片彩色的阳光撒在一排排歪斜的课桌上,江宜站在讲台上,羽绒服被阳光关照到的一边暖和得像动物的皮毛。
在宛城的冬天这样明艳的黄昏并不常见,这是个好兆头。
他的目光很轻地落在教室的后面,像燕儿的尾羽扫过平静的水面,漾起微小的清波。
教室最后的一扇窗前,一人背光而立,右耳塞着耳机,单手拿着一本英文杂质,橘红色的光映在他的侧脸,柔和了雕塑般冷硬的线条,目光随着杂质页上的单词流转,仿佛上面的每一个字母都有了鲜活的生命。
江宜看到他整个人氤氲的光下,耀得人睁不开眼,越看心跳的越快,他抿了抿嘴,手无意识的蹭了一下自己的发烫的脸颊。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江宜的视野。
韩梓林背着粉色的书包,藏在背后的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票,忐忑地朝陈熠池的方向走过去,步子小而急。
她在女生里算中等个儿,但最多只能到陈熠池肩膀的位置,现在她有些羞怯的低着头,倒是跟陈熠池手里捧的那本英文杂质齐平。
陈熠池目光从杂志平移到韩梓林的发顶,微微皱了皱眉,用平常的语气问:“有事吗?”
江宜停下拖地的动作,在角落里偷偷竖起来耳朵。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偷听狂,但要他像个正常人一样拖地,他可能要想一天他们谈话的内容。
韩梓林秀眉紧紧皱着,脸臊的通红,万般纠结下终于拿出了被她捏的皱皱巴巴还洇上了汗渍的票。
“今晚音乐节我有两张票,我想、我想邀请你一起……”
陈熠池没听她讲完便打断道道:“抱歉,我还有别的事。”
语气很委婉,说得很果决。
江宜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嘴角微微勾起,心情莫名其妙开朗起来。每当他看见有女生怀着小秘密主动接近陈熠池,心里的弦都会绷紧,而被陈熠池面无表情的拒绝之后,脑子里就开始砰砰地放烟花,跟过大年似的。
有件事他不得不承认,他不喜欢其他人因为喜欢而靠近陈熠池……
他知道自己无耻卑鄙又自私,但是他又克制不住这种荒诞的念头。
这次拒绝已经在韩梓林意料之中,但没想到是被这样轻易的就拒绝了。她学习好长得好,被人捧的很高,但是面子却薄,得亏周围没有多少人,不然她羞的能当场哭出来。
江宜忽然冒出个想法,如果是他叫陈熠池一起去,陈熠池会不会答应?想法很美妙,但被一突如其来的巴掌给拍回去了。
江宜踉跄着往前栽了两步,拄着拖把杆才稳住身形。
“谁啊,闲的慌。”他边骂边回头,正对上王润康一脸的坏笑。
吓得他又连退了两步:“大白天撞鬼了。”
王润康啧道:“说什么呢!我看你在这儿偷懒偷了五分钟了,再不拖拿拖把都干了。”
江宜不知心虚还是怎的,色厉内荏道:“滚蛋,别妨碍我干活。”
王润康这个蛋确实滚了,滚得离他更近了:“今晚上有事不?”
江宜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王润康,从兜里掏出票:“没事儿,咱俩一起去音乐节耍呀!”
江宜:“……”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拖地。
王润康一个跨步挡在了他前头:“咱俩也算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了,行不,一句话的事。”
江宜道:“我还有事呢。”
王润康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工具,恍然大悟:“好咧,收到!”
他一把强过江宜手里的拖把,开始卖力地扫荡起来。
江宜还没反应来,就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你干嘛呀?”
王润康气喘吁吁道:“你还有什么活一块儿说了。”
江宜语塞,他疑惑道:“你为什么这么想去那个音乐节呀?”
王润康动作顿一瞬,咳嗽两声道:“高中太累了,就想去放松放松。”
“哦,”江宜虽应着,但以他对某个人的了解,这八成是在扯瞎话搪塞他,但是他没戳破,他问道“你有几张票啊?”
王润康想了想:“只多不少,怎么?你家里还有别的人想去?”
江宜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烦躁的抓了抓后脑勺妥协道:“好了,看在你帮你爸爸干值日的份儿上就答应你这一次。”
王润康双眼一亮:“多谢阿玛。”
“恶心死了。”江宜皱眉,偏头对上了陈熠池的视线。
韩梓林早就走了,陈熠池好像刚才无事发生一样,只是没再看手里的杂质,而是站在那里不知看了他多久。
江宜心里咯噔一下,对王润康道:“你帮我去把拖把涮了。”
王润康向他端端正正敬了个少先队员的礼:“得令!”
教室只剩下了两个人,江宜侧身穿过课桌之间形成的狭窄小道,肥大的羽绒服扫过课桌上露出的试卷页角,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
陈熠池眼睁睁地他差点被一个放在地面上的垃圾袋绊倒。
陈熠池伸出的手重新插进了口袋,江宜站稳后抬起头冲他笑了笑,然后当无事发生一般朝他走过去。
陈熠池淡淡道:“打扫完了吗?”
江宜一愣。
难道陈熠池放学留在这里是在等他打扫完一起回家吗?
江宜心口苹果汁般的酸甜涌上来,他轻轻点头:“嗯。”
陈熠池把他座位上的书包扔进他怀里,说道:“走吧。”
天知道这三个字对江宜有多大的吸引力,陈熠池居然对他说“走吧”!
“少爷。”江宜捏着书包肩带,从后面叫住了他。
陈熠池回头挑了挑眉:“还有事?”话音里并未露出任何不耐,眼眸深处似乎暗藏着隐隐的期待,可惜对方并未捕捉到。
江宜垂眸,不久之前的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到了嘴边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只能硬着头皮道:“今晚上,我跟王润康一起去音乐节,我们做的公交跟回家的公交不顺路,我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
时间随着西沉的落日一点点流逝,江宜半张脸被照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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