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四下看看,沙发上、矮柜上、门厅里,到处放着小马玩偶,各色各样,倒是很可爱。
哦今年是马年。荀锋心说。
右手边的花瓶边就有一个,棕色毛,戴顶小帽,两边脸颊涂着漫画般的红脸蛋,有着很黑很亮的眼睛,很长很柔顺的睫毛。他拿起来看,觉得有点儿像马乐,又放了回去。
“看到院子里那些了吧?”妹妹问他。
“嗯。”
“真是太俗气了,搞得像维园似的。”
荀锋想了想说:“挺热闹的。”
一个弟弟也过来,劝和止看向小妹妹:“是啊,父亲现在就喜欢热闹,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不是我要说,都是从年宵花市拉回来的,拉了两车子呢。”
“不然从哪儿买?”
“你不知道吗?家里每年本来就有花艺师的,好端端地干嘛去花市?”
“不是,这也得走个采购流程吗?”
“这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荀锋又磕了一片抑制剂。
“今年名正言顺地搬空了爱马仕是吧?” 他想换个话题,至少不要在这儿跟他们一起讨论父亲的新伴侣是否借买花之名中饱私囊。
“爱马仕哪儿有这么可爱?这是我和六姐特别订的,非常有名的一个潮玩设计师,叫……”
“哦这样,真厉害。”荀锋点头打断。
“哥,太敷衍了!”
“真是太棒啦!太有艺术氛围了!到底是什么样有品位的鉴赏家才能如此慧眼识英,订制了如此精致——干嘛?你要我说的。”荀锋刷地站起来,堪堪避开一个抱枕。
“跟谁学的,阴阳怪气。”
“无师自通。”
“不见得吧,我可都听说了。”
“听说什么?”
“你换口味了。”
荀锋重新坐下来,从托盘上拿了一杯绿色的果蔬汁,喝了一口就把人叫回来,又放回托盘上。
“也没换到这个地步。”他皱着眉。
“这个很健康的,我已经喝了一个月了,里面有……”
荀锋看向佣人:“温水就行。”
妹妹挨着坐过来,一脸八卦:“我朋友告诉我,在S市Emerald看到你了哦。”
荀锋:“我就住那楼上,很奇怪么。”
妹妹:“不奇怪不奇怪,你在Emerald给小朋友过生日也不奇怪。”
荀锋面不改色:“慈善而已。”
“哈,said by一个把今年马会活动都给搅了的人。”
荀锋看她一眼,妹妹又笑:“你怕什么,我们家突然冒出什么都稀奇,就是突然冒出小孩子不稀奇。”
荀锋摇头:“朋友的小孩儿,跟我没关系。”
弟弟幽幽道:“这在咱们家也不稀奇,那话怎么说的,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哈哈哈哈哈……”
妹妹仍不依不饶:“说说看嘛!我当时也没瞒着你啊!”
“你那是被拍到了,谁也没瞒着。”
“哥你知不知道这样特别没劲!”
“知道。”他顿了顿,又毕恭毕敬地补了一句“知道知道”,又自得趣味地笑。
妹妹翻了个白眼,和她六姐玩狗去了,一边玩一边指桑骂槐:“曲奇最乖了,有些人就比较讨厌啦,只会‘知道知道’。”
荀锋:“有么?我觉得很可爱。”
“恶心。”
“那你也喝点水。”荀锋故意道。
“我说你笑得很恶心!”
妹妹彻底不理他,他也乐得清静。接过温水喝了两口,总算把嘴巴里那股绿化带的味道去掉,又问父亲在哪儿。一说是在书房里,一说是另一间客厅玩孙儿们。
荀锋心说一群齐膝高的炸弹有什么好玩的,抬脚往书房去,走廊里碰见三弟四弟,一齐从书房出来,都拿着文件。
还没等他开口,三弟先提醒说:“心情很好,有啥糟糕消息都抓着汇报吧,过了这村没这店。”
四弟却说:“算了吧,耐心早被你耗尽了,再说又得挨骂。”
三弟嘿嘿一笑:“干嘛戳穿我?凭什么就我挨骂?”
荀锋:“大过年汇报你们卷死我算了。”他摊开手,里头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来打个招呼。”
四弟笑说:“顺便解释一下您的绯闻。”
荀锋:“你们下去告诉她,我今年一定会撤资的,让她趁早另做打算。”
三弟也笑:“打不过她,你自己说。”
兄弟几人说笑一阵,荀锋才进去。父亲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桌前看书。见他来了,放下书笑道:“如果是工作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荀锋也笑:“来祝您新年快乐的,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龙马精神!”
父亲:“还算有点儿眼色。”顿了顿又道,“怎么又一个人来?”
荀锋:“刚被十几个小蟊贼洗劫了,能一个人完完整整地上来不错了。”
父亲指他笑:“你也可以带小蟊贼回来抢他们。”
荀锋装听不懂,父亲直接道:“装什么装,你妹妹都看见了。”
“她那绕了几手、道听途说的消息,您信她?”
“哦,那你这个信源直接告诉我?”
“就是一个朋友,凑巧遇上的,顺手帮个忙。”
“江泰的朋友?”
荀锋心一沉,面上仍道:“对,原先的客户经理,问一下付若德的事,他不前段时间落网了么。”
父亲:“你问那个眯眯眼不就行了,他不是在帮你弄江泰的案子?”
荀锋顿了顿,叹道:“您这样操心,刘医生要骂我的。”
父亲:“少来这套。江泰的事你预备怎么办?”
荀锋:“该怎么办怎么办。您放心,都是我自己的钱,跟集团没关系。”
父亲面有不豫:“我已经说过,都是你的,有什么分别。”
荀锋配合道:“您在一天,都是您的。我只是替您看着——况且也没亏什么,您放心。”
父亲:“我倒宁肯你真亏了。左右世道不好,也不在这几千万。你看看现在搞成这样……”
荀锋不说话了。
父亲又道:“我不知道你底下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但我有句话要提醒你,不要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原来这话我是跟父亲学的,我们也不是全不相似。荀锋想着,突然觉得这话很不中听。
眼前莫名其妙出现马乐的脸,圆圆的,颧骨青紫还没全消,留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明显。他抿着嘴,忍耐着听,那样子反叫人有些难耐。
然后鬼使神差地插了一句:“哪有简单的问题。”
父亲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荀锋自知失言,当着父亲的面,把最后两片抑制剂都吃掉,深吸一口气:“付若德的事我会处理好的,但也请您多少给我留一些私人空间。”
父亲盯着他笑:“看来你妹妹也不是道听途说。”
荀锋更加厌烦,甚至觉得他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一时什么也不想说,现在的他,也当有些沉默的资本。
父亲站起来,亲切拍拍他的肩:“该花钱花钱,该说软话说软话,哪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那您当初为什么没能解决叔叔的问题呢?”
父亲的脸终于沉下来:“换种抑制剂,这个一点儿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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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Omega的发情期和Alpha的易感期在立法上统称为生理期。生理期前都会一定程度上受激素影响,omega们会更容易情绪低落,alpha们相反,容易亢奋易怒;等到了生理期,激素水平达到最高,欲望便会放大至平时的两到三倍。所以,一般为了平稳度过,人们都会使用抑制剂——性是另外的,也只是欲望的一种。
第30章 30. 天为谁春(上)
这是马乐家头回在医院过年。
下午马乐在医院陪着,妈妈回去包了鲅鱼饺子;晚上吃过饭,便倒过来,妈妈在医院陪着,马乐回家去睡一觉。
回到家其实也睡不好,干脆还是做教案,白天陪父亲的时候他就在弄。这段时间花的都是原先的积蓄,早晚有用尽的一日,不得不早做准备。
那天打完电话,黄俊就转了五万块钱过来,马乐收了。今天年三十,他又转了一万,马乐收到短信时还没想好怎么弄,也暂时没有心力去处理。
前两天郭律师给他打了电话,人也辛苦,一直加班到年二十八。他和马乐说有新证据显示,马乐给曾经在付若德落网前几天给他打过许多电话,虽然都未接通,但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马乐呆了一阵,好久没话说。回过神来,再三向他确认自己真的没有和付若德勾结过,更别说什么事前联系,请他一定要相信自己。
又浑浑噩噩过了一天,收到微信那边记录恢复人工审核结果后才想起来,立即打给郭诚,说想起来那天电话被人拿走了,把那天被曾敬关在酒店房间拷问的事一一说了。
郭诚先是一喜,又是发愁。电话能解释了,可卖淫怎么解释?
马乐也旋即想了起来,重重叹一口气,请他多费心。临挂电话,郭诚又问他还有没有找过别的律师。
开始马乐以为是黄俊请的,结果越听越不对劲,直到“陈彬”的名字从郭诚嘴里吐出来,他差点抓不住手机。
一问才知道,陈彬这家伙看着跟浓眉大眼毫无关系,居然也是个正经执业过法律工作者,还带教过郭诚。因为舔不动许多没钱的老板,毅然离职,在做大法官和大法师中选择了去做大总管,从此专心致志只舔一位有钱的老板,也是羡煞郭诚。
哪找这么有钱的老板。郭诚的话言犹在耳,马乐合上笔记本,仰面倒在床上。
床边窗帘没拉,早春华北晴朗的夜空里明月高悬,疏星几点,总感觉少了几颗什么,心里不上不下,空落得难受。
心最怕空着,一空着就有不少别的乘虚而入。
荀锋在想什么,马乐觉得自己心里有数:一点儿理智,一点儿喜欢,一点儿富贵腌渍出的偏执变态。
给钱这种事,荀锋小心得很,每次都是现金。然而,再小心的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羞辱也好,戏弄也罢,第一次给钱时曾经给过马乐一张包养合约。只要有心,不是不能用。
不过,他马乐能想到,荀锋也能想到,他现在叫陈彬来对接,却不是以律师的身份,多半也就是这么一个考量。这是理智。
再者,俩人睡得合拍,这马乐也承认。可是,说句难听的,荀锋这种人,想睡个什么样的找不到?只要身体吃得消,安全套的口味都试个遍。
难道说因为他上次忽然长出脊梁,明确拒绝了他?
这不就跟所有地摊文学一样:XX,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马乐被这个恶俗的念头雷得抽搐了一下,暂且撇开一边。
至于剩下的,马乐躺在床上,重重地叹一口气,想把所有的纷乱都吐出去。它们却如一大团落地云,再次降落在他的脸上,经由七窍五感,卷土重来。
他原本以为,荀锋对他的兴趣是出于一种古怪的胜负欲和发泄心,决心在付若德的微瑕小蜜身上找回场子,但当付若德落网后,马乐发觉恐怕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越发觉得,荀锋对自己的那些兴趣与柔情,似乎另有对象,甚至是一个具体的人。
或许就是叫他“小荀先生”的人,这个人必定大他一些,或许已经死了也说不定,或许从来没得手过,然后给他的一生留下深刻的烙印——小说电影里都是这样的,这样的富家子弟没点儿这种经历从而生出什么心理上大病简直浪费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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