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门口的大鼓被敲得咚咚作响。那位侍妾主动来报案了。几位未出阁的小姐没那么豁得出去,但也派了人偷偷守在县衙外。
云项安立刻接见了报案的女子。
“昨夜具体是何种情况?”云项安脸色严肃地问道。
女子抹了抹眼泪,“大约是子时一刻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口渴准备起来喝水,却见一男子脸上带着面具,像个鬼魂一样,不声不响地站在我的窗边。”
“他一直盯着我,可吓人了。”女子越说脸色越发发白。
“他可有说些什么?身形外貌你可还有印象?”云项安问。
“他什么都没说,就是不说话才更吓人。”女子惴惴不安地哭诉道,“他个子高高的,身形和外貌我都没看清,当时天太黑了。”
“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何没有喊人?昨晚只有你一人在房中吗?”云项安没有从女子口中得到特别有用的消息,继续问道。
“我……昨晚的确是一个人睡的,夫君正陪着他的正房夫人,哪里还能想到我……”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帕子遮住半边脸,“我当时吓坏了,身边又没人,所以才没喊人。”
“况且……况且那男子也没做什么。”女子揪住帕子,语气扭捏。
云项安扯了下嘴角,无奈地叩了叩桌子,“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比如财物可有丢失?他有留下什么吗?既然没做什么,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女子蹙眉,“没丢财物。也没留下什么,他连走路都没有声音,自然谨慎得很。但是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后面我就昏过去了。”
“什么?”云项安一拍桌子,神色肃然,“你可知道在本官面前不能说假话?你晕过去了,又是怎么知道他没对你做什么的?”
女子脸色微红,“大人,我冤枉啊。那男人不就是采花贼吗?再说我嫁了人,能不知道有没有和人做过那档子事吗?”
云项安被她说得噎住了。
“!肃静!”一旁的衙卫适时喊了一声。
女子这才收了声,不敢放肆。
云项安让人记录好这个案子,还叫人把报案的女子送去医馆检查了一番。
身体没有大碍,脑子也没有什么问题。
“既然没说假话,可为什么呢?”云项安不解地看着卷宗。一个男子蒙着面深夜到一个女子房中,女子还不认识他,他却什么也没做。
云项安眉头紧锁着,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第96章 采花大盗005
“父亲。”盛邛敲了敲门, 从外面走了进来,朝他行了个礼。
“你怎么来了?”云项安合上卷宗,声音略带不满。
“云邛听闻昨夜之事……”盛邛叹了口气, “来时还在外面看到了几个被派来打听消息的小厮,恐怕遭了祸患的不只报案的一人。”
的确,女子遇到这种事,不愿他人知道的占多数。若真是如此,这件事就大了。一个行事无定数,还是个短时间里连环作案的采花贼,能悄无声息地进到他人房中,一听就十分危险。这个消息不出一日就能在这小小的雀安县里传开。
“我知晓了。”云项安皱眉叹息道,“你回去读书吧, 这件事不是你能管的。”
“云邛明白。”盛邛仿佛真的只是顺嘴提了下采花贼的事情,话锋自然一转,“今日来找父亲主要是为了另一件事。”
“你说。”
“昨日下午,青锦去柳府送了拜帖。”盛邛想了想,“拜访的时间大概是后日。”
“他竟松口了。”云项安迟疑地叩了下书案,“罢了,既然他想清楚了,也好。你吩咐管家准备好拜礼,让青锦后日去柳家时带上。”
盛邛应了声后,见云项安将精力重新放到案子上, 垂着头无声轻笑了下, 默默退了出去。
盛邛从县衙里出来后,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大公子吉祥, 可食过早膳?要不在我这里吃点?”东街经营着一个肉铺的李二眼尖地看到了他,从远处就开始招呼道。
盛邛走近后脸色温和地摇了摇头, “我吃过了。”
“您可别跟我客气!”李二擦了擦手,笑呵呵地塞给他一篮子上好的猪肉,“上次要不是您给了我治烂肠瘟的良方,我的买卖早就倒了,家中生了病的老母亲可就等着卖猪肉的钱治病哩。”
盛邛眉眼弯起,“运气好在书上看到的法子罢了。这次的肉我收下了,算作谢礼,今后可不要再送了。”
李二傻傻地点了点头,目送他远去。直到看不见人影了,他才继续拿起刀切肉。他想,大公子人真好啊。
盛邛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竟走到了医馆附近,他想起了昨日在医馆里诊治过的云青锦。
想了想,他抬腿进了医馆。
“大夫,我都说了我没有不舒服,我脑子也没有糊涂!你就让我走吧。”一女子的声音从布帘后传来。看来里面正有人在看病。
盛邛安静地等在外面,抿了口茶。
“不可,你得在我这儿待上一个时辰,等衙门传来消息了你才能走。”老大夫掀开帘子,态度没有因为女子的恳求而软化。
他说着转头却在帘子外看到了盛邛,花白的胡子疑惑地抖了抖,“大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亲自来了,派人叫我到府上去给您看看也行啊?”
“我没有生病,是有旁的事情要问您。”盛邛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下,拱手道。
“不敢不敢,您说。”老大夫有些惶恐,连忙回礼道。大公子之前来医馆买过人参。哪曾想当时店里竟有个手脚不干净的学徒把人参偷去卖了,还换成了假人参,从外表上看和真的没什么两样。
盛邛一拿到人参就看出是假的。老大夫开始还不信,甚至有点生气。心想哪怕他是县太爷家的公子,也不能平白无故污蔑人。
隔了几日,大公子竟抓到了那个偷人参的小贼,人赃并获。老大夫这才知道自己压根没理。他深觉自己医术不精,都打算关了医馆回乡下去。大公子却拦住了他,还送了他一支上好的人参。
盛邛告诉他,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假人参被及时发现,没有祸及他人,足以说明此事尚能补救。普通百姓本就买不起名贵的药材,大多数连病都看不起。他开医馆治病救人,是百姓之福。
“如今我送了您一支好人参,您下回也定能分辨真假。我知您心中不安,引以为戒,日日借此人参提醒自己,又有何不可?”
老大夫至今都记得他的话。正因此才把医馆继续开了下去。
“你这大夫居然还有两副面孔!”一旁的女子捏着手帕,不满道。她说自己没病,老大夫不让他走。相反,这男子说自己没病,他却是这副谄媚至极的态度。真是没眼看。
“你可别胡说!”老大夫胡子抖得厉害。说他倒不要紧,可他生怕唐突了大公子。
“这位姑娘可是方才去县衙报案的女子?”盛邛突然问老大夫。
女子抢在他前面回道,“是我。你不会是……”
盛邛轻挑剑眉。
“……是县太爷家的大公子?”
盛邛神色微敛,略感无趣地点了点头,“你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可……”老大夫有些犹豫。
“无碍,父亲那里已经知晓这里的情况,只是公务繁忙,没来得及派人来说。”盛邛抿唇作思考状,“我会让人知会父亲一声的,出了事我负责。”
女子气焰顿时消散,神色略显忸怩,“如此,多谢您了。”
老大夫看着女子离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此事本与您无关,您何必掺和?”老大夫深深叹了口气。
盛邛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
“对了,您找我要问什么事?”
“我弟弟青锦不是在您这里诊治过吗?上次走得急,没问他身体状况如何了。”
老大夫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事。”
“他身上的伤虽然看着血淋淋的,但并不严重。脸色苍白,多半是一时饿的。”老大夫翻着简单记录的医案,“某些不易看到的地方倒有旧伤疤,可能是幼时留下的。别的也没什么了。”
“对了,有一事稍有点奇怪,他虽然看着偏瘦,但脉搏强劲有力,早上几年说不定是个练武奇才。”老大夫摸了下胡子,开玩笑道。
盛邛一听便了然,“多谢,此事不便对外人说起。”
“我心里有数的。”老大夫脑补了一些恩怨纠葛和弯弯绕绕,脸色一变,认真保证道。
盛邛无奈扶额。
告别老大夫,盛邛如云项安所说,回府读书去了。
坐在不大不小的书房里,盛邛读书读的时间长了,就拿起一旁从柳月织那儿借来的闲书,顺手翻了起来。
书上写的故事比较通俗易懂,但故事背景竟然是在京城,讲的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正值妙龄,却迟迟说亲不成。一日庙会上无意中撞见了一个白面书生,书生捡起她掉落的手帕,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像一阵风,轻轻拂过人心。小姐回去之后日思夜想,竟患上了相思病。
之后她又去了几次庙会,却一次也没有再碰到那位书生。小姐在朝中任御史大夫的父亲见她日渐消瘦,心中不忍,便派人去寻找那男子。多方寻找未果,最后在京兆府的大牢里找到了面容憔碎、狼狈不堪的书生。
原来,书生多次考取功名不成,逗留在京城,凭着那张还算不错的脸骗到了一位家境优渥的女子的钟情。后来女子无意中发现书生所告知她的身份、经历全是假的,实在过于气愤,便把他告到了官府。书生被关到大牢里,受了点刑就把所作所为全招了。他不仅骗过这一位女子,还到处沾花惹草,光富贵人家的小姐就骗了七八个。
御史千金得知此事,幻想彻底破灭。本想绞了头发做尼姑去,青梅竹马的富家少爷时常带她去散心。最后这位和她家世相当的竹马与她成了亲,倒是恩爱一生。两人育有一个女儿,女儿长到适婚的年龄后,也在一次庙会上遇到了一个书生……
盛邛合上书,没再看下去。
“偷心……贼吗?”他轻笑。
“云邛,你在书房里吗?”黎姬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盛邛瞬间敛下神色,起身开了门,“姨娘,有何事?”
黎姬要说的自然是云青锦过两日要去拜访柳祝的事。
她的目光扫过盛邛简朴的书房,盛邛想起桌上还放着刚才那本闲书,不动声色地挡了一下,又漫不经心地在身后拿出另一本书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黎姬看着书上写的“盛元史”三字,眸子一颤,突然叹了口气。
她的声音变得比平时低哑,小心翼翼道,“我曾听你爹醉酒时说过,祖上本来姓盛,与当今圣上姓氏相同,为了避讳才改姓了云。”
“这样么。”盛邛眸子微微闪动,睫羽颤了几下。
“不过这两个盛可没多大关系,不然你爹也不会只是个小县的县令。”黎姬叹了声。她依稀记得盛元帝并不姓盛,只是给后来的继承人赐了盛姓。没人知道原因,赐这姓氏约莫只是因为繁荣昌盛之意,黎姬心想。
“瞧我都忘了正事。”她眼眸一转,回归正题,“既然云青锦要去拜访柳先生,你便和他同一日去拜师。”
“姨娘,这恐怕不好吧?”盛邛替她倒了一杯热茶,不疾不徐道,“既然父亲心意已决,云青锦也答应了,便不是我们能阻止得了的。”
“你说的我明白,可……”黎姬心中还是不甘心,云青锦的亲娘都已经病死十年了,她的儿子却怎么也比不上那女人的儿子。
“不如我明日便去见柳夫子,行正式的拜师礼?”盛邛见她脸色变了又变,无奈建议道。
“明日……早他一日,也好!”黎姬放下茶杯,“若是能让柳先生对他的印象变差,就更好了。”
“云邛知晓。”盛邛颔首,目光却落在了那本记录着盛元历史的书上,心思难辨。
“柳先生的帮助必定比你想象得还要大。”黎姬郑重其事地拍了拍盛邛的手臂,眼神里充满了不一样的光,“云邛,你定要考上秀才,绝不能比云青锦慢上一步。”
盛邛没有言语,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第97章 采花大盗006
“还知道回来?”
报案的女子从医馆回了家, 就见她家郎君正站在她屋里等着她,脸色看上去十分难看。
“夫君,我……”她犹豫着走过去。
女子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带着怒火的男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她的脸被打得扭到了一旁,脸上是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你个不要脸的贱妇,居然敢去报官!你知不知道现在街坊邻居都说我什么?他们说我没用,管不住自己的女人!”
“夫君,你听我说,我是怕那个采花贼……”女子捂着脸,试图解释。
“贱人,闭嘴!你当我不知道,什么采花贼!要真有采花贼, 你怎么会什么事都没有?我看分明是你在偷人!”
“我没有偷人,也没有骗人。”女子的另一张脸也印出手指印。她倒在地上,想往前爬,却被男人一脚踩住了腿。
……
被打得惨了,女子连连惊叫痛哭。
最终她实在受不了了,发了狠,死死咬住了男人的手掌心。男人吃痛,下意识松开对她的钳制。女子又踹了他一脚,趁机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男子尚未反应过来,捂着流血的手掌躺在地上, 疼得直打滚。
女子跑了许久, 跑得周围都被暮色浸染, 陌生又荒芜, 她才渐渐停了下来。她身上穿得单薄,冷得发抖, 只能用双手环抱着自己。脸上又惊又惧,泛着不自然的血红。她缩在地上,忍不住流出后怕的眼泪,痛哭声越来越响,撕心裂肺,怎么止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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