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什么意思?这不摆明了让我们进去送死吗?”除了昽越之外的将军都在质疑俞卓的命令。
黑夜的茂密山林中,妖兽行动如鱼得水,人族的重甲土兵视野不清灵活不足,将毫无还手之力。
“就是!他昽越的人是命,我们就不是命吗?”
“我倒要问问,这个大帅到底是什么草包子!”
很快,打头的曜庆将土们联合了曚昭和朗日的几位将军,纷纷阵列在俞卓的帅帐前讨要一个说法。
帅帐位于大军后方,此时里头说得上话的昽越属将都集中在一起。
“大帅,还没开始攻山就内讧,这可怎么办?”其中一位昽越将军说道。
俞卓威严下令:“军令如山,容不得他们半点推诿,若有不遵者,格杀勿论。”
昽越的将军自当得令,气势汹汹撩开帅帐的门帘,随身佩戴的长刀带起一阵风。
老将军怒喝一声:“违令者杀无赦!”
领头的曜庆将领缩了缩脑袋,后背却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将他往前推了推。
那人只好硬着头皮道:“我等并非抗令不遵也并非贪生怕死,只是想问个明白,大家赶了一天的路,都筋疲力尽了,总要休息休息才有力气进山杀妖啊。”
老将军毫不客气地讽刺道:“哦?贵国的将土如此柔弱?赶路一天就提不动手中刀剑?那还是回家绣花纳鞋,等我们凯旋再宠幸你们吧。”
俞卓也跟着出了帅帐,他今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曚昭的一个老将当即拔剑直冲俞卓。
利器铿锵之声顿时此起彼伏。
“放肆!以下犯上罪可当诛。”昽越的将土也拔出自已的武器,纷纷上前两步,护在大帅跟前,大喝出声。
沈寿算是想清楚了,怪不得当年攻山的消息传到巫山山头的时候,俞卓率领的人族大军才开始攻打行固山。这摆明了俞卓有意延迟攻山时间,好让山脉里的妖兽有时间做准备。
而之前一路上让大军声势浩大地行军,也是借此提前告知妖兽他们的行军进程。俞卓此番点燃人族大军内讧的引线,也是为了将延误军情这口锅盖在别人身上,这样监军就无法找到他的错处。
怪只怪,除妖师们早早就到了行固山大开杀戒,绊住了行固山的妖兽。
沈寿不可避免地想到,俞卓为什么这么做?他为什么要大军内内讧,这样做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吗?难道......他也是妖?
沈寿低头打量俞卓的身体,仔细回想这几天俞卓的身体状况,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副脆弱的人类身躯。
这在几个不太听话的将军看来,俞卓的沉默是在思量着怎么处置他们,故此越来越用力握着手里兵器。
“既然众位将军如此强烈要求驻军休息,那么便休上个一天,让将土们养好力气,明日我们再详细制定个方案来,如何?”
在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俞卓好似妥协了,平静说道。
听此一言,在他身边的昽越属将率先收了兵器,后退到俞卓身后。
见大帅让步,方才不满的几位将军态度也都软了下来,终于肯给面子,假惺惺地抱拳退下了。
俞卓心满意足,压住了嘴角的微笑。
“这可是众将土主动要求的,监军定会体谅我的难处。”贺於菟听到沈寿轻轻地说道。
待到帅帐前的所有人陆陆续续散去,陈大文的帐子里却“人满为患”。
窝在贺於菟怀里的听眠说:“人还没齐。”
众人听后愣住了,各自环视一圈后,巫奴一拍大腿:“对噢,长定呢?”
听眠嗤笑一声,他还以为他们是故意不管那只黄狼,毕竟在座的可都是自诩身份高贵的妖兽,看不起其他的杂毛混血。
......
行固山。
圆月高悬,木秀林风。
长定奔跑在茂盛的丛林之间,他在逃命。
身后身姿轻盈的青衣男人穷追不舍,男人一手持剑一手持镖。
长定打不过只能埋头苦逃,他的腰腹间已然有一些不算深的血窟窿,一路上都是细小的血迹爪印。
长定无语至极,不容拒绝的天旋地转之后,他在渐渐消退的白光里睁眼,发现自已变成了一只老鼠。
一只只会挖洞偷粮食的鼠妖。
长定从前并没有什么嫌弃自已混血出身的时候,但食物链的高低贵贱仍旧是刻在妖族骨血里的潜意识。他堂堂狼妖,竟然也有打洞逃窜的一天。
当时刚一睁眼就是地动山摇,他化身的鼠妖在洞中安眠,头顶上的碎土扑扑地往下掉,他无法控制自已的动作,就像在进行一场身临其境的地道逃亡。
他从一个洞口伸出脑袋欲观察外头的情况,迎面而来就是一只豁口飞镖。
长定本能地将脑袋缩回洞中,可仍然被削掉了耳朵轮廓上的毛。
紧接着妖兽的直觉使他转身快速地往回钻,下一秒尖锐的剑锋就将方才那个洞口给搅碎了。
此时长定的脑海中再也无法思考别的事情,只剩下一个想法:逃命。
“呵呵,邓景焕你抱残镖的火候可远不如你爹啊。”
戏谑的嘲笑声响起,长定从另一个洞口钻出头,一阵劲风再次掠过他的头顶,他无奈再次缩头。
但是只一眼,他就看清了开口说话的人,那人衣着和之前在巫山上的张家长老们一模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哪里?本来张家的人就够他喝一壶的了,现在听样子好像邓家的人也在,他今日要命丧黄泉了吗?
张家长老此话一出,长定就听见外头的暗器破空声愈发狠厉。
地面妖兽尸体遍布,血腥味蔓延,长定只好急中生智,回到地下老家,和仅存的鼠妖们商量挖出一条血路来。
长定两眼一抹黑,埋头苦挖,根本不敢露头。地下暗无天日,同类交替前行,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利剑快速入土声在周遭响起,眼看着插入地下的剑锋越来越近,鼠妖们在地道里尖叫。
长定只好急中生智向上挖掘,好在头顶上的土比脚下的要松,同类们也纷纷来帮忙,堪堪在剑锋插在他们身上的前一刻破土而出。
头一个跃出地面的长定胸腹处就挨了邓家的抱残镖,好在邓景焕此刻左手持剑,右手扔镖,而且长定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才失了点准头,若非如此,此刻的长定已经变成几块肉泥了。
地下的鼠妖鱼贯而出,中镖的同类竭尽全力让族人尽可能地逃走。
用同族的命砌出来的生路鲜血淋漓,但还是杯水车薪。
邓景焕在长定身后穷追不舍,长定仗着熟悉地形勉强躲过几只抱残镖,但身后泛着寒光的剑锋近在咫尺。
邓景焕小臂抬起蓄力,下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刺在了长定的后脑上。
吱——
第87章 抚西异事27
邓景焕的剑锋无所不破无往不利,长定心头跃上濒死的恶心感。
并不是惧怕,而是恶心。
长定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他一向不畏生死。恐怕是与邓景焕身上的气息有关。
尖锐的爆鸣声响起,在剑锋削掉长定后脑毛发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层土黄色的光芒从长定身上爆发出来,将剑锋弹歪。
浑厚的声音在长定身后响起:“别回头,去临潼找妖王。”
邓景焕手中剑锋触碰到土黄色光罩的一瞬间就被震得倒飞而出,待到双脚稳稳落地之后,手中的长剑依旧在震颤嗡鸣。
一个异常高大壮硕的人影挡在长定身后。
张家长老和邓景焕的神情一下严肃起来:
“行固山的守护神,辛洪。”
......
辛洪早就站在行固山的食物链顶端,他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威猛虎妖。
辛洪的爹娘都是寻常的老虎,从生到死只有短短的三十年。他们在短暂的生命期间按部就班,诞下了包括辛洪在内的七只老虎。
然后等到牙齿都掉光了,再也吃不进一块肉,就寿终正寝了。
等到爹娘死后,兄弟姐妹将他赶出了领地,因为每次他狩猎最多,抢占了过多的猎物,这会导致族群发展失衡。
再者,心仪的雌虎都青睐辛洪,他们基本毫无机会;而雄性则畏惧辛洪的威猛而不敢接近它们附近的领地。
总而言之,辛洪被族群放逐了。
辛洪起先是怨过的,后来远离了亲族之后,发现独自也能过得更好,也不需要将到嘴的猎物和别人分享,日渐强壮,也就在冗长的修炼中淡忘了怨气,反而时常想念起他们。
山中日夜轮回,辛洪后来生了智,他在一次狩猎之中捕捉了一只误闯他地盘的狐狸。正打算囚起来准备当成晚饭,那个人就来了。
那是辛洪第一次见所谓的“妖王”,妖王并不是一副妖兽大多追崇的壮硕模样,反倒更像是人族里的文弱书生。
妖王是化成人形来到辛洪面前的,乍一看手无缚鸡之力,很好欺负。
但事实并非如此。
辛洪年少冲动不知天高地厚,他从不轻易认输和屈服。于是乎,仅仅几息之间,辛洪就被妖王摁在地上摩擦讨饶。
好在妖王并不是专门来杀他的,而是为了白日里捉到的那只狐狸。
重新获得自由的辛洪又开始蹬鼻子上脸,对着妖王就是龇牙咧嘴,抓着那只奄奄一息的狐狸进行威胁。
意料之中,辛洪再次被摁在地上摩擦。
妖王没有生气,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如此顽皮鲜活的妖兽,登时就觉得是一个左膀右臂的好苗子,便耐着性子和辛洪解释。
原来这只狐狸是妖王豢养的一只玩宠,咬破了妖王的妖力囚笼,在连山之间到处撒欢搞破坏。
辛洪生来是山中之王,慕强是他的天性。他被妖王的雷霆手段所折服了,心甘情愿认他为王。妖王见此虎颇有灵性,便带回临潼亲自教导。
直到辛洪修成人形,被妖王派到行固守山,美曰其名做个潇洒的山大王。
其实是妖王嫌临潼太拥挤,辛洪体格又大,随着修炼年岁渐长,辛洪也没有了当初妖王欣赏的那股愣头青似的冲劲。
辛洪朝着一眼过去数不胜数的人族除妖师大吼道:“你爷爷我在此,区区羸弱人族,来战!”
辛洪的热血时隔多年再次沸腾,张家几位长老也赶了上来,装作有意无意将邓景焕往后别。
张家长老们看样子还想说些什么,辛洪直接化作原形虎啸山林,近在咫尺的几人被震得耳朵嗡鸣,手里的兵器差点没拿稳。
“哼,一只大虫,只会耍耍威风,又有何惧?长老们,我们一起上!”为首的红衣长老动手前还得照例放放狠话。
长定已然远遁,徒留身后此起彼伏的喊打喊杀声。
......
夜深人静的帅帐之中,桌上的火烛灯芯已经凉了很久,万籁俱静。
沈寿拔出了手边的短剑一瞬又塞了回去,低喝道:“谁?”
“我。”听眠侧了侧耳,听到利器出鞘声。
“几天没睡一个好觉了!能不能安生点!?又怎么了?”沈寿赤着脚走到桌前掏出火折子燃亮了灯烛。
微弱的光亮映在听眠化作人形的脸上。
听眠大喇喇绕过沈寿走进昏暗的帅帐中:“从我们到这里的那天起,疑点重重,事情的走向令人捉摸不透。但我认为你是知情人,所以来逼问你的。”
俞卓斜了一眼,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你觉得你能逼问我?”
“你可以狡辩这是幻境你无法将真相直接宣之于口,也可以狡辩俞卓的既定行为让你无法探查到事情的真相。”听眠不在意沈寿的嘲笑,自顾自地说道:“我不在乎,因为你肯定因为某种原因,你对我的态度是特别的,我能感觉出来。”
沈寿无奈地说道:“你想问什么?”
听眠说:“张家到张承初这一代,枫叶映山红也只是一件凡武。天下除妖师的风头逐渐偏向于邓家,又或者说是百家争鸣。”
听眠开始了他的泛泛而谈,也懒得动手拉过椅子,直接坐在了桌子上,拈起瓜果盘里的一颗一颗金桔,盯着一座孤零零的烛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沈寿:“你这大帅真是享受啊。”
他将圆润的金桔含进嘴里,含糊地说道:“昽越皇室早就对这种自发的江湖组织十分头疼,一直想要铲除又或者是招安,总之就是不放在朝廷自已眼皮子底下就整日提心吊胆疑神疑鬼,我说的对吗?俞大帅?”
沈寿五感通灵,思绪飞转,他猜到了听眠今夜的目的。
沈寿挑了挑眉:“没错。”
听眠说:“昽越便借着这股除妖师百花齐放的势头,对呈现出落寞迹象的张家伸出了橄榄枝。或许向朝廷低头并非是张承初的本意,但面对皇权的威逼利诱,张承初作为新晋的家主,定要先将家族的利益放到第一位,所以他们暗中达成了某种协议。”
“对。”沈寿无法反驳。
听眠说:“除妖师未必不知道要保持两族的数量平衡。但昽越朝廷的野心太大了,借着张家的手屠山,妄想掌控妖族,师出有名的同时,也是在考验张家能否归顺朝廷的第一张投名状。”
沈寿点头:“你说的都没错。”
得了沈寿的肯定,听眠心里头有一个无根无据的可怕猜测变得越来越真实了。
“无论是张承初,还是你们这些人族的将土统帅,其实都有私心。只不过在这一趟西征中,无论你们在或不在,都一样有人要去做这件事,还不如自已裹挟着私心,等到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就想着能保多少是多少的想法,对吗?”
沈寿的神情僵住了,迎着听眠的视线定住,他仔仔细细从俞卓的记忆里搜刮,尔后才确定地说:“是。”
听眠咽下舌尖的酸甜,有些疑惑:“为什么?他们都是人族不是吗?难道不怕吃里扒外的畜生臭名流传后世吗?”
沈寿借着俞卓的嘴说:“身后名关我生前事何故?命都没了,还会在乎那点三瓜两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听眠怦怦直跳的心脏好不容易冷静了一些:“九重天早就摸透了凡间的这些弯绕,你并非因为俞卓而知道的,而是沈寿你自已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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