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固山之后,大军盘踞在山头,此次没有参战的列队,将先一步开拔到下一座山头。
相当于十万联军分为两部分,轮流屠山。
大军里心怀怜悯的土兵都或多或少放过了很多弱小可怜的妖兽。
惨绝人寰的屠山持续了五个多月,山脉已入寒冬。联军终于呈四面包围的姿态,阵列在临潼山周围。
邓景焕和张承初首先尝试杀上临潼,但临潼上大妖太多,杀了整整一天也到不了半山腰,反而还受了不少伤。
他们只好暂避锋芒,先回到大军所在的山头休整。
萧格找到了听眠。
萧格说:“临潼是妖王所在,大妖众多,攻打很有难度。我想,他们死在攻坚战役之中最合适不过了。”
听眠点点头,赞同道:“该你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
萧格望向门口,暗示道:“或许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让其他人也加入进来。毕竟我一个人能力有限,恐怕会有差池。”
听眠并非一个不听劝的人,或者说,瑞兽本身,对人族的情感也是矛盾的。
思虑许久,听眠决定还是按照萧格说的办。
人来的很快,好像本来就在附近一样。
众人齐聚一堂。
“说吧,要做什么?”孟灵儿软软地靠在一边,眼睛却亮的吓人。
听眠说:“我要保的人就在临潼北边,叫曲名山。”
屈晓用短剑末端敲了敲桌面,示意听眠不要卖关子:“你说吧,到底要保谁?”
听眠看向陈大文,说:“一只银狐。”
第92章 抚西异事32
听眠脱口而出。
所有困惑的节点好像一瞬间都被打通,很多事情的动机也都明朗了。
听眠突然瞪大了双眼,将双手举到眼前,呢喃着:“我......我到底是谁?”
“一只银狐?”沈寿挑了挑眉。
孟灵儿问:“这只狐狸莫不是银瞳三尾,全身发光的样子吧。”
听眠说:“是......”
听眠此时此刻的脑袋里好像变成了一坨浆糊,饱胀的情绪阻碍着他的思考。
孟源一直存在感非常低,并未说话,只是默默观察着这一切。
瑞兽的身体行使既定的动作,只见瑞兽化作人形,仍然是那一副神似茹承闫的模样。
他声音无波:“他应当会在这两日就到达曲名山,也就是临潼北边那座山头。我要你们保他平安。受点伤没关系,只要能活着送到坊琼山就行。”
听眠眼角落下两滴泪,陈大文体内的贺於菟被晶莹的泪珠所震,心头打了结一样难受。
他不是笨,只是不善言辞而已。瑞兽已经明示了,它就是临潼的妖王。而他要保的妖,正是刚从九重天跌落的年幼听眠。
这让贺於菟和瑞兽体内的听眠都无法接受的事实。
假若听眠从九重天掉落的事情,是听眠他爹一手安排的,那这六百年来发生的一切,忽然都变得怪异和有迹可循起来。
听眠说:“我今夜就要回临潼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守着一座空空如也的王座就献出自已的生命,我必须要给个交代。明日我就要发动妖潮,你们趁混乱,赶紧将他带出去。等此间事了,若将来有缘再见,我定当报答。”
俞卓开口:“银狐若是无辜,那我等自然不会看着它送死。”
“坊琼山在何处?”屈晓沉声道。
“在右脉南端,大军已经踏过了,山头上常年盛开一片红花,并无妖族。”瑞兽说。
贺於菟心头像是被厚重的泥土掩埋,他一个局外人,都被这沉重的真相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更何况是阿闫自已呢?
于是他控制不住自已的好奇,转移视线看向那个熠熠发光的少年。
听眠突然质问:“沈寿,当年松涎楼的局,是你设的?”
沈寿摊手:?事情怎么突然脱离既定的轨迹了?
听眠还没等到沈寿说话,自已嘴里突然叫了出来:“眠儿。”
众人一蹦三尺高,纷纷后退两步。
唯有贺於菟好似一根钉子定在了原地。
听眠登时疼得满地打滚,贺於菟看见谪仙一般的少年忽的分化成两道虚影,震晃得好不真实。
“眠儿,你怎么会......”
左边的虚影伸出手抚摸右边虚影的头顶,被一巴掌打掉了。
“别挣扎了,眠儿,爹爹很心痛。”
“我没有你这样的爹!滚!”
右边的虚影一声怒吼,扭动着身躯拼命地挣扎着。
银华散落了满地,在寒冷的帅帐中成了一道高不可攀的景象。
贺於菟没有沉浸在银华的洗礼中,他上前一步想将少年的虚影从那一团困境中拉出来。
事非所愿,贺於菟扑了个空。
下一瞬,虚影融合,周遭散落的银华也统统被吸收。
“阿闫?”贺於菟试探着叫了一声。
听眠低低应了一声:“嗯。”
贺於菟长舒一口气,一眼扫过去竟看见沈寿在幸灾乐祸,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
“待此次妖潮结束,我再跟你们一一清算!”听眠丢下一句狠话,径直离开,后面还缀了个跟屁虫。
沈寿活了这么久,从未觉得长夜如此难熬。他没等来天明,却等来了敌袭的号角。
妖潮发动了。
俞卓嘴里臭骂着听眠,一边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披着外衣就迎向了闯进来的副将们。
“瞪着我做什么?你们是没有脑子吗?反击啊!”
与此同时另一边,陈大文跟着众人在去往曲名山的路上。
而听眠则孤身一人抵达了临潼的山顶,在万兽恭迎下在那尸骨堆叠的王座上安然落座。
他仿佛就是为这孤寂而生。
一道浑厚圆长的奇特叫声响彻山头,一时间万兽齐鸣,妖潮开始了。弱小的在前头不要命地冲锋,为后面的妖兽创造机会突破人族的防御。
阵线不断被妖兽以生命为武器,往后推移。人族只有十万,而漫山遍野的妖兽何止千万?
张承初不顾自家长老的劝阻,毅然决然独自一人杀入重围,直奔临潼山头而去。
“哟呵,你还真敢一个人上来啊,不怕尸骨无存?不怕你张家在人族颜面扫地?”妖王吊儿郎当地挂着一条腿,嘴里叼着一支狗尾巴草,浅褐色的长发散落在周围,那神色一点儿不像听眠。
张承初笑了笑:“这一天早该到了。”
妖王嗤笑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时候还没到,年轻人别太上火。”
张承初不为所动:“你在昽越哄骗我,我只不过将计就计。但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到底所求为何?所以才给你机会活到今天。”
妖王噗的一声将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到张承初的脸上,后者偏了偏头,没躲过去。
妖王一点儿也不着急,饶有兴致地扯皮拖延时间:“既然想不明白那还不承认你蠢吗?”
张承初眼里闪着光:“史书只会记载我张家的荣耀。”
他看出妖王并没有想为他解惑的意思,心想不再浪费时间,手里提着枫叶映山红向妖王刺来。
妖王眨眼之间化作赤狐,与张承初缠斗。
......
深山高木里,一行人正在赶路。
“你早就知道这是妖王。”贺於菟与沈寿并肩前行,声音刚好够两人听见。
“是又如何?”沈寿淡定回答。
贺於菟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哦?你家是在晗洋吗?管得这么宽?”沈寿提气往前蹿出,没想到贺於菟脚力足,立马就跟上来了。
然后沈寿就放弃了,速度慢了下来,体力耗不起,及时止损。
沈寿无奈地说:“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问了你就会答吗?”贺於菟反问。
沈寿差点被他气得岔气,连忙停下脚步,不远处的屈晓注意到了,刚想过来,就看见俞卓朝她撇了撇手,示意她别过来。
沈寿说:“你不问怎么知道我说不说呢?”
贺於菟这个人很直白:“你从九重天来,目的就是阿闫对不对?”
沈寿开始缓步往前走,“我有那么明显吗?”
贺於菟继续问道:“刚才他提到松涎楼,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要一个真相。”
第93章 抚西异事33
贺於菟在这一刻对于真相执着已经超越了他对沈寿的敬畏。
沈寿暗叹一口气,他其实对自已的身份定位很模糊。他生于混沌,自有意识起就跟在九天神女身边。
天鹤的寿命太长,他这双绿豆大的眼睛,已经看了太多的善良和残忍。
沈寿平静地问道:“一个真相而已,有那么重要么?”这缓慢的语气让贺於菟不知道沈寿是在问他还是问自已,又或者两者皆有。
沈寿只是觉得,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只出现过那么一点儿可怜到几乎没有的短暂陪伴。一个真相而已,不去理会,很快就会湮灭在冗长的时间流沙之中,到时候又有谁会记得呢?
贺於菟说:“很重要。”
沈寿虽然只见了这个固执的少年几面,但这是第一次看见少年如此肃穆认真的神色。
他只好轻叹一声:“这事说来话长。”
他想,要给就给所有的真相,只要说一个谎,就需要源源不断的谎言来自圆其说,圆谎真的太累了,他一个人真的要撑不住了。
......
听玉书,这个名字是当年收养他的一个狐族老妪起的名字。寓意着乐于助人天资聪慧,有一颗敢于冒险的心。
老妪想让这个朝气蓬勃的孩子闯出属于自已的一片天地。
事实证明,听玉书确实大有出息,凭借着极高的天赋和努力,坐上青丘的王位。
起初老妪是高兴的,不知怎的后来青丘山就流出传闻说,老妪与妖王不合反目,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神山上再也没人见过老妪。
那一年,九天神女发现自已身体里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
于是她急匆匆下了九重天,找到了在青丘神山上的妖王,她的丈夫。
面对这个意料之外的小生命,夫妻俩愁眉苦脸的。
因为此时九重天上权力更迭,神女深陷其中,无法抽身脱局,此时将要诞生的小生命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若是在神仙的明争暗斗之下被人抓住软肋和把柄,失去位高权重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将会面对无穷无尽的折磨和痛苦。
妖王欲让神女放弃这个孩子,但神女不愿。
妖王劝说无果,只好妥协,答应神女瞒着九重天,在青丘神山上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一怀,就是三十年。
孩子出世的那一年,青丘的五彩云下久雨不停,直到第一声嘹亮的孩啼响彻云霄。神女满眼爱意,她看着怀中幼小可爱的生命,忽然觉得九重天也没那么好了。
或许在五彩天际下,一家三口为数不多的团圆时刻,妖王也是爱着这个孩子的吧。
有了孩子之后的九天神女好像失了争权的心,对此妖王着急上火。
他和神女筹谋这么多年,就为了九重天能高看他一眼,他要做那威风凛凛的神仙,让那些废物统统跪倒在他脚下。
他绝对不能让自已的心血就此消融,但他也不能直接将无法自理的孩子丢掉。所以听玉书卧薪尝胆,十年如一日的等待,终于等到一个机会。
他是法力高深的三尾妖狐,幻术是他的天赋,他运用得炉火纯青。那一日他借口山南的族老有要事相商,就不跟着神女上九重天了。
神女独自带着小听眠穿过五彩云层,到达闲云肆意的九重天。听眠也很懂事,同母亲派到他身边的仙鹤玩耍,并不吵闹。
只是谁也没想到,妖王幻化的分身偷摸跟在听眠身后。
听玉书暗中借用妖力使听眠玩耍的蹴鞠扔远,让孩子逐渐向南天门靠近。
玄武池就在南天门外。
眼看时机成熟,妖王化身一个陌生人,假意落水,心里笃定儿子一定会伸出援手。
听眠被自已的父亲推下了玄武池中的黑洞,推到一个血脉相残、三寸长的冷血人心里。
仅不到三百岁的听眠从高高的九重山掉落在曲名山上,年幼的他奋起反抗以命搏命,而妖王的另一个分身就在不远处的临潼山上。
对他的重伤视若无睹。
听玉书安慰自已,一切都是为了大计。
他派出一个分身早早潜入凡间的人族联军中,策反那些承过妖兽恩情又或者是动了恻隐之心的人类。他需要这些人成为诱饵,这场轰动两界的妖潮只是一个掩盖他真实目的的幌子。
说得更直白一点,两族皆是弃子,因为最终的结果是大多数人都死在残暴发狂的妖兽嘴里和同族的兵刃之间。
沈寿就是那只陪听眠玩耍的仙鹤。他飞到远处把蹴鞠捡回之后,回头才发现这孩子不见了,只剩下玄武池里的仙莲在微微摇动。
他一时着急,顾不得自已只是一只鸟,并不会水,纵身一跃就跳进了玄武池里,仗着自已腿长,低头在仙莲下找寻消失的听眠。
谁能想到妖王分身并未离开,藏在硕大的仙莲之下,待到沈寿靠近黑洞之后,也将他一脚踢了进去。
沈寿并不是听眠一样不设防的孩童,他在掉落的一瞬扭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在周遭的黑暗吞噬他时,沈寿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要保护好神女的孩子。
等到沈寿再睁眼,他却落在了与听眠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巫山上,被一只看起来傻乎乎的黑豹救了。
他闻见远处淡淡的血腥,问黑豹凡间发生了何事。
黑豹说,他们的妖王此刻在临潼被围攻,命悬一线。
他未说只言片语顾不得伤势,立即动身往临潼山赶去。
瞪着圆目的黑豹不明所以,只知道眼前这只好看的白鹤连一句道谢都没有,就飞走了。
她紧紧跟着白鹤的脚步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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