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寿到了临潼,只看见妖王在和两个人族缠斗。
其中一人执伞,一人掷镖。
沈寿无法袖手旁观,妖王可以成为阶下囚,忏悔他灭嗣的罪行,但决不能死在外族的手中。
况且还没问到听眠的下落。
有了沈寿的加入,妖王压力大减,四人之间你来我往。
直到一头横冲直撞的黑豹加入,彻底扰乱了战局,俗称打不过直接掀桌子。
沈寿全力以赴躲闪着见缝插针的飞镖,只听见妖王狠厉地说道:“他在北边的山上,你去护他,别耽误,我送你一程。”
话音未落,沈寿听到数声利器入体的闷响,还有眼前飞速掠过的景物。
他被妖王甩向了北边的天际。
沈寿得了所求的答案,立马在半空中就化为本体,不要命似的扇动翅膀往北边飞去。
他已经来不及去揣测妖王如此矛盾的动机,也来不及担心那只被困在战局中的黑豹。
很快沈寿到了曲名山,还没落地就看见了几个年纪不一的红衣人正对着银狐大打出手。
一眼过去,约莫有七八个人,但沈寿看出来了,这些人都留了一手,他们想要活捉这只浑身缠绕着银华的奇特银狐。
听眠当然不会束手就擒,无论是瘸了腿还是瞎了眼,他仍旧不甘向命运低头,他只管浴血奋战虽死何惜。
小小的狐狸在鲜血和残杀之中,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第94章 抚西异事34
听眠想,这身血肉,不要也罢。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他不甘心。于是在鼠妖的帮助下逃出生天,拖着重伤的残躯,在生灵涂炭之后的空寂山脉里,寻找苟延残喘的办法。
沈寿说,等他到了曲名的时候,听眠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些夺目的红衣人,好似在轻佻逗弄着一个玩物,所有的反抗与挣扎都像是给人观赏。
沈寿不知道听眠还能不能认出他,毕竟银华散落满地,拼凑不出一点出路,鲜血已然污染了所有人的眼睛。
白鹤只好戾啸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身为饵,头也不回地落在听眠跟前。
哦,并非只身,还有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黑豹。
只见黑豹屈身,打了红衣人一个措手不及,眨眼间两人被咬断脖颈,没了生息。
沈寿突然感知到地底正在蛄蛹的妖气,高声戾叫。然后和黑豹联手,拖住了所有红衣人。
地底下四面八方涌上来大批的鼠群,种族颜色各异。红衣人被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奇特的满身银华的小狐狸被黑压压的老鼠抬走了。
待到沈寿再也感应不到听眠的气息后,他张开双翅,锋利的爪子一下抓住了在泥土里翻滚的黑豹,振翅一飞。
沈寿硬扛了几记刀锋。
他望着凡间的天际,觉得没有九重天的好看。
然后又低头看向郁郁葱葱的林间,嗯,没有九重山的有灵气,叶子也长得怪丑的,一点儿也不圆润。
在空中短短的十几息时间里,沈寿在权衡利弊之下,决定带着这头傻豹子杀回临潼山。鼠妖弱小,他必须找到听眠。
他察觉了妖王的阴谋,却无法向九重天求援,青丘神山到处都是妖王的眼线。
下有人族追杀,上有神仙堵路,一时之间沈寿求助无门,有些彷徨。
唯一的执念就是神女的孩子绝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异乡,他要坚持见到神女的最后一面,无论听眠是生是死,沈寿都要把他带回九重天。
所以沈寿毅然决然往临潼飞去,短短数十里的路程上,他脑海里千转百回,绞尽脑汁思索着出路。
他寻遍了周围,仍旧没有找到鼠妖和听眠的影子,最后他筋疲力尽,想到只剩假意向妖王效忠这一个办法了。
越靠近临潼,沈寿才忽然间发现,轻柔拂面的山风里夹杂着都是血肉的腥臭味道,恶心极了。妖王临时起意所谋划的妖潮已经销声匿迹,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满山疮痍,尸山血海,生灵涂炭,有人族的,也有妖族的。
落到临潼山顶的时候,沈寿羽翼颤抖不稳,他撞向树枝,在杂草遍布的灌木丛里滚了好几圈,等到能站起来,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沈寿再次来迟了。
山顶的人群围了一圈,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人脸红脖子粗高声喊叫。
唯独没有听见妖兽的喘息。
他死了?
沈寿回头望了一眼黑豹。
这里人族太多了,他无法靠近中心探查真相。
黑豹吐着舌头喘息,她原本就没想过要掺和进这一场大战之中,因为这里没有她在乎的东西。只是因为,她刚救的这只仙鹤好看,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妖兽,于是情不自禁跟在他身后。
白鹤化作人形,俯身贴在黑豹毛茸茸的耳朵边哄道:“在这山间,你跑得最快,这些人都追不上你。咱们妖兽就应该同舟共济互相帮助,这里面说不定就是你们妖王的尸体,帮我就是在帮你,听话。”
沈寿伸出羽翼,轻轻在黑豹头上摸了摸。
黑豹眼里倒映着天鹤伤痕累累的白羽,头顶长长的金色翎羽衬得天鹤神性又灿烂。她情不自禁点点头,快速往另一个方向蹿去,故意拨动周围的灌木,口中发出略微沉重的喘息声,成功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须臾之间,临潼的山顶就剩下两人。
平坦的山顶中间露出庞大的妖兽尸体。
沈寿怔住了,为什么有尸体?
他被心里一个大胆的猜想吓住了,扶在树干上的手忍不住颤抖。
难道这是妖王真身?
看来,九重天真的要变天了。
事实也确实如金仙天鹤所料,临潼山上的尸体的确是听玉书的真身。
听玉书将自已的分身留在了九重天,留在了青丘神山,也留在了许许多多个他需要看得见的地方。唯独在临潼这个被数不胜数的除妖师围攻的地方,听玉书留下了他的真身。
沈寿在往后的许多年里,都怀有不同的猜想。坦白地说,他完全不懂妖王到底想做什么,他真身死了并不会完全消散,世间还有这么多的分身供他魂魄寄生。
留下来的两个人类仿佛是约定俗成,他们拿着锋利的长剑和卷刃,肢解了这只方才还大发神威的妖王。
像一团烂肉鱼糜。
拎着长剑的玉面书生剖起骨头来十分娴熟,年纪看起来比那个身穿红衣的执伞青年要小一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祖传屠夫。
不过一两炷香的时间,骨头和残肉成了一左一右两堆小山,泾渭分明。
沈寿听见那持长剑的少年道:“先前就说好了,我要骨头和流火珠。”
红衣青年将伞背到身后,点点头道:“我张家并非那等言而无信之人,这肉身和鬼鎏金我拿走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沈寿突然间想起来了,联军开拔时,张承初作为监军被派到俞卓身边,他和俞卓救下的瑞兽总是私下会面。
难道......
怎么会有人计划自已的死亡?还计划了分尸?
不不不,沈寿不相信,妖王贪恋权力,自私自利,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沈寿守着失望而归,回到他初落凡间的地方——巫山。
后来等到再次见到曾经在临潼做下惨绝人寰恶行的那两个人族时,玉面少年和红衣青年已然成了蓄须的中年人。
红衣人手里的红伞多了些流转其上的赤金丝线,但同时也失去了他的右手。
而玉面人腰间则缠着一根骨鞭,由根部从大到小排列,形状各异中间镂空藏有骨刃,手柄上华丽地镶嵌着一颗红色的珠子。
沈寿说:“放过无辜的生灵。”
红伞不由分说就朝他杀来,而一条鞭影几乎同时甩过来,替他挡住了四散的鬼鎏金。
等到这一刻发生在眼前,沈寿终于明白,人族自西征临潼一战,就被诅咒了。
张家继承了妖王的冷血嗜杀,邓家继承了妖王的优柔寡断和为数不多的怜悯。
自此,妖王实现了他掌控凡间的第一步。
第95章 抚西异事35
贺於菟和沈寿并排骑着马,说完曲名山上发生的事,走出茂密的树林,他们到了谈论当中的地方——曲名山。
高大的将军一路上瞳孔失神,思绪不知随着沈寿平静的嗓音四散到何处去。
贺於菟一步一个脚印,妄想丈量这个人间的冷暖。
到达曲名的山顶时,天上本应该掉落幼小的银狐,此时还未显现出身形。
贺於菟突然意识到,若阿闫现在和所谓的瑞兽,也就是妖王共通五感,那岂不是要承受剥皮抽筋之苦?
这绝对不行。
贺於菟拉住缰绳,调转马头。
“你还要去哪儿?”沈寿一把拉住他。
贺於菟用力扯了两下,仍无法将自已的衣袖从沈寿手里拽出来:“我不会让他去承受一个该死之人应得的折磨,我要去救他。”
“救他?呵,你可真是痴心妄想。好好做你的陈大文,老老实实把这个幻境走完吧。”沈寿嗤笑出声。
“放手。”将军的坚毅面庞泛着冷光。
沈寿继续冷笑,他丝毫没打算松手。
嘶啦——
贺於菟将衣袖撕开了,头也不回地往回走。眼见着事情就要超出既定的轨道,沈寿攥紧了手里的残布,做了最后一次挽留:“这里的听眠就不是听眠吗?为什么非得去救临潼那一个呢?”
这句话成功地让贺於菟止住了脚步,但是他却没有回头,沉稳的声音响起:“他是茹承闫,不是听眠,不是你们那个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和青丘神山上的银狐,我要去救他,谁也拦不住我。”
沈寿认命地放他离去,却在转身的瞬间捕捉到贺於菟温软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他是阿闫。”
短短几个字,像是生了智一般,在沈寿的心头横冲直撞无限回响。
沈寿的命太长了,长到他觉得自已不需要那些转瞬即逝过眼浮华,他曾经觉得只有主仆忠诚才是永恒的。
心头的震撼混着他的余光看向那个扭捏着腰肢的孟灵儿。
在剩下的路程里,沈寿避无可避地想到,她来这儿做什么呢?这里是曲名山,待会是要死人的,是要横尸遍野的。
一切真的不可更改吗?
沈寿猛然抬起头,一股猛烈的想法在他心头横冲直撞:贺於菟已经打破了陈大文的既定性,这一切......这一切是可以改变的!
思及此处,沈寿突然冲破了既定的身体动作,飞快地向孟灵儿冲去。骑马走在前头的几人被沈寿突兀的动作给吓住了。
孟源出声询问:“大帅?!”
沈寿并未理会,直直冲着孟灵儿冲去,眼看着就要撞倒了,他紧紧地勒住缰绳,另一只手抓住了孟灵儿的手臂。
巫奴在马背上僵硬地转过头,盯着手臂上那只用力到发白的手,问道:
“怎么了?”
沈寿的话到嘴边,又打了退堂鼓,被主人咽回肚子里,再囫囵转个千百回,还是吐不出来,只好干干地说了一句:“你别去了。”
?????
除了巫奴之外其他人纷纷在马背上怒目圆睁地看向沈寿。
这混蛋在说什么东西?
怎么?巫奴的命是命,他们就不是了吗?俞大帅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此时的巫奴却在惊诧之中快速恢复了平静,抛出一句:“为什么?”
巫奴从小就在凡间乡野长大,从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黑豹的天性使然,她觉得自已毕生就应该求一个“为什么”。
就像她曾经可以锲而不舍地追着一只从天上掉下来的仙鹤,只因觉得他生的好看。
又或者是几百年来自愿放弃了自由,将自已囚禁在巫山顶上那座二层竹屋里,只是为了给天鹤留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巫奴从来不明说,从来只是固执地切身实地追求一个答案,等到沈寿自已给出那个答案。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在那里,问题抛出来之后,却没人先低头。
他们一样的固执,一样的脸皮薄。
沈寿说:“会受伤的。”
巫奴听到一个不是自已心中的答案,手臂从沈寿的掌心里挣扎出来:“我不在乎。”
白马打了个喷嚏,抬起蹄子就往前走。
沈寿穷追不舍地再次抓住巫奴的手臂:“巫奴,听话。”
巫奴当即勒住马,看着男人挑了挑左眉:“我为什么要听你话?”
沈寿手心里出了汗:“我不想你受伤,我会心疼。”
冬日的朝阳从枝丫间钻出,纷纷扬扬洒在沈寿的脸上,他的真挚不再欲言又止,而是直白地落在了巫奴的心头。
......
贺於菟来时闲庭信步,回时马不解鞍。
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能再快一点就好了。
这条路真的好长,长到贺於菟觉得自已狂奔到腿脚力竭,都还没有看见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临潼。
“我们之前说好的,现在该兑现承诺了吧。”邓景焕手里的长剑一刻也不敢放松。
张承初打开了手里的红伞,遮挡住周围探究的视线:“妖王,你不会是想言而无信吧。”
听玉书收起了獠牙和利爪,面露微笑:“听某自是不敢食言,两位得到了想要的之后,也请遵守承诺。”
两位谪仙似的人儿自视清高,一派当然如此的神情,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
妖王想,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能力配不上野心,自大狂傲目中无人,真是完成他大业的最佳器皿。
“茹承闫!”
远处传来一声突兀的喊叫,声音所到之处都感受到主人的万分焦急。
听眠听到了,但是历史滚滚长流,容不得改变,他所做的一切动作,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当年妖王所做。
“那两位请动手吧,听某不会反抗的。”
“阿闫!”
突兀的声音又近了一些,张承初动了动耳朵,并没有在意。
因为他们已经准备好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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