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匍匐到草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装出一副待宰羔羊的可怜模样。
邓景焕抬剑往下刺。
锵——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响彻临潼山顶。
邓景焕错愕地望向来人,松开了手中的长剑——因为剑断了。
“你是何人?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可知妖族帮凶死罪!”邓景焕恼羞成怒,大喝出声。
贺於菟护在妖王跟前,剧烈地颤抖着,他的衣衫很快就染红了大片,邓景焕那把短剑的前半截留在他的身体里,他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场身临其境的幻境。
贺於菟小声哀求道:“阿焰,跟我走好不好?你起来......”
妖王不为所动。
贺於菟的一颗心沉入谷底,那唯有死战到底了。
张承初和邓景焕对视一眼,默契暴起。
短兵相接的瞬间,贺於菟身后的妖王突然睁开了双眼,怒目圆睁,随即响彻天地的低吼撕裂了混沌。
也撕开了现实与幻境,耳鸣与白光一同侵袭。
第96章 世家秘闻1
“醒醒,贺於菟醒醒。”
贺於菟被一阵窃笑声给惊醒的。
怪叫在深夜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渗人,只见长定蹲在他面前企图将他叫醒。
“这是哪儿?”贺於菟按着脑袋坐起来,眯着眼朝周围看去。
熟悉的竹林映入眼帘,偏过头,那座残破的二层小竹楼与记忆中的青葱闲适所重合。
他们回到了巫山。
贺於菟望向那一轮明月,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如此明亮的夜色了——在经历了长达半年的战争洗礼后。
安静的竹林只剩下微风拂过竹叶的轻微沙沙声,林间的红衣人和那些如影随形的红雾一点儿影都看不见了。
“我们回来了。”贺於菟问,“长定......”
长定站起身说:“嗯,回来了。我们先回竹楼等他们吧。”
贺於菟:“好。”
两人相伴走向竹楼,长定:“你......”
他的欲言又止,让贺於菟很不自在,于是他抢过话头:“在幻境里你去哪了?”
长定顿了顿,说:“在曲名山。”
贺於菟:“曲名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於菟推开竹楼虚掩着的门,里面黑漆漆一片,月光稀少,仿佛被黑暗中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吞噬了,他的脚步声几不可闻。
长定并未回答,他看向了黑暗的深处。
此时不远处林中沉睡的乌鸦被惊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回响。
“咳咳。”
轻轻的咳嗽声在二楼阶梯拐角处响起,贺於菟立即定睛看去,无奈月光只照到拐角边缘,他努力眯了眯眼还是没看清楚那片黑暗。
阶梯发出吱呀声,空灵的脚步声轻轻打在贺於菟的心头,人影从那粘稠的黑暗里缓步显现,站定在清冷的月光里。
贺於菟喃喃出声:“阿闫......”
不知为什么,委屈突然涌上贺於菟心头,他强忍着泪意,皱起来的脸有种莫名地喜感。茹承闫看着那张脸上是少年熟悉的浓眉大眼,他情不自禁轻笑起来。
茹承闫:“如你所愿,我们不是回来了吗?怎么还哭。”
贺於菟惊讶得嘴唇无意识地微张,这一句让贺於菟以为茹承闫被妖王夺舍,性情大变,毕竟从前,这人看着总是自持稳重高冷,不屑用这样轻柔的话语和他说话。
贺於菟:“你......”
银色的发丝随着灌进楼里的风轻微舞动,贺於菟将那双银瞳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是听眠,也不是妖王,他就是茹承闫。
“啧啧啧,你哭的好丑。”欠揍的声音在竹楼窗台处传来,贺於菟转头看去,一袭白衣正正好杵在明月前,人影倒映在屋内。
贺於菟倒吸一口气,将泪意全部吸收回去。
茹承闫勾起嘴角:“尊贵的金仙天鹤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偷听啊。”
沈寿立马讪讪道:“哪敢哪敢,只是路过只是路过。”
“你敢,你怎么不敢?”巫奴的声音自竹篱处传来,粉雕玉琢的金仙天鹤当即就黑了脸,连忙摆手:“别瞎说。”
“哥哥。”贺来财和祖北也跟在巫奴身后走进竹楼,片刻后邓良霁也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山顶。
茹承闫轻轻笑起来,贺於菟走近他,同他并排站在月光下,用两人听到的声音说:“大家都回来了,真好啊。”
再次经历六百年前的大战,谁也不好受。所有人都发现,原来在这几百年里,他们每个人心中都装着沉重的心思和责任。
很多无法言说不屑解释的缘由,在这一场天狼鱼台的幻境中,不断释然,不断被尘封的真相所改变。
茹承闫就是听眠,听眠就是茹承闫,他已经与那只执念深重的银狐融为一体。等到他在夜深人静沉思的时候,突然发现心中被纠缠了五年的仇恨已经淡化了许多。
但他仍旧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真相,远远没有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在临潼山头,在所有人都还没赶来的那个夜晚,他与瑞兽妖王有过一场真真假假的对话。
......
“儿子,我是你爹。”
听眠呸了一声。
妖王:“我真是你爹。看来你肯定是得了什么机缘,竟然在我的身体里和我共处,但我知道你是未来的眠儿,是我儿子,因为我感受到我们之间有强烈的血脉共鸣。”
听眠不说话了,他不想和这个满口谎言的蠢货争论。
妖王紧接着下了一剂猛药:“眠儿,我和你娘将九重天月潭的银华取下来在你一百周岁生辰时送你啦,你不记得了吗儿子?”
妖王体内的听眠愣住了。
这事儿确实只有他们知道,毕竟偷取银华可是九重天重罪,违者将永远罚进月潭以血肉替银华供给养料。
听眠本想不说话,但奈何禁不住自已攒了好多疑问在肚子里,迫不及待想说上个一二,好叫父亲知道这几百年他过得有多苦。
“那爹娘为何找了我几百年都没找到?父亲是妖王,娘亲是神女,找一个不小心落在凡间的我就这么难吗?”说着说着语气愈发冷淡,妖王很难听不出来其中浓浓的委屈和责备。
妖王:“眠儿,爹爹是有苦衷的。”
听眠苦笑起来:“有苦衷,呵呵,有苦衷。什么苦衷能等六百年都不曾找过我?”
妖王欲言又止,听眠在虚幻的期待中听见他说:“爹爹是为了大计,为了九重天,只好将小家舍弃,眠儿,我相信你肯定是能理解爹爹的,对吗?”
听眠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他头痛欲裂。
第97章 世家秘闻2
听眠头痛欲裂,失去了对外的感知。
在一片混沌里,他找不到自救的路,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全世界只剩下微小的遥远的一点点回音——一道自很远处传来的喊声。
“茹承闫!”
最后一声就像炮仗一样在耳边炸响。
二层竹楼内,原地发愣的茹承闫被唤回理智。
“你怎么了?”贺於菟问道,屋内所有人都注视着沐浴在银华中的少年。
茹承闫不自然地哽咽了一声,随即清清嗓子恢复正常:“大家累了,早点歇息吧,明日再说。”
众人识趣地转移视线,开始各自忙活,打扫积了一层浅灰的竹楼。
夜至五更,竹楼内再次恢复了平静,却多了些许人气儿。
一楼处,邓良霁独占了那张贵妃榻,长定化成狼形趴在敞开的窗台下,贺来财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在长定毛茸茸的腰间。
而沈寿和巫奴在二楼,祖北回到竹楼后面他那间临崖的小屋去了。
贺於菟找来一张竹席,有些破烂,他铺在较为宽敞的空地上,打算让茹承闫过来休息。
却见那抹银发不知什么时候搬了张竹椅坐在门口处,抬头凝视空悬的那轮明月。
他放下手中的竹席,提着另外一张竹椅放在茹承闫旁边坐下了,与他同望广寒。
在为数不多孤枕难眠的夜晚,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反省自已。自西征之战始,短短几个月,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变得万事几经思虑,勇于直面内心。他不再囿于一些无关紧要的好奇,他也不再是无根浮萍,他的身心绝大部分都牵挂在一人身上。
简而言之,他有了软肋。
谁也没有说话,回来的头一个晚上,竟如此安静地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清晨熟悉的鸟鸣叽叽喳喳地吵,格外恼人。
茹承闫枯坐了一夜,扶着门边站起来时腰痛得麻痹,立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能正常走动。
贺於菟问:“去哪儿?”
“你没睡?”茹承闫有些震惊。
贺於菟:“你不也一样?”
茹承闫拢了拢肩上的银发,往外走了两步问道:“去外面走走,你......一起吗?”
贺於菟一听,咧开一嘴大白牙:“去。”
......
在竹林里走走停停两个时辰,茹承闫还是没想明白,天狼鱼台是否真的有如此强大,它的目的是什么呢?漫长的妖潮他们完整的经历了,躲在天狼鱼台背后幻境的操控者到底想要他找到什么?
先前两次幻境,都是回到过去的记忆里,时间线跳跃了好几年,当回到现实时,却只过了几日。
但这次西征额外不同,妖潮持续了大半年,等到他们回到现实时小楼都积了灰。
“你满腹疑问,为何不直接问问它?”贺於菟掏出怀中温热的天狼鱼台,递给一旁的茹承闫。
茹承闫别过脑袋,没接。
“你不敢?”贺於菟步步紧逼,“你在害怕那个答案不是你想要的。”
茹承闫晦涩地低语:“还不到时候。”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这一场将会翻天覆地的真相,贺於菟说的没错,他在害怕真相会令他惧怕令他崩溃的。
山风从竹林间呼啸而过,贺於菟伸出手,两片细长的竹叶落在他的掌心,他说:“我娘说,人不能因为害怕未知而止步不前。因为困难和危险都在那,无论你是走还是不走,它都在那。”
茹承闫停下脚步,视线落在贺於菟的侧脸。
贺於菟:“其实人一辈子要走的路都是笔直的,所以要么一辈子停滞不前当个废物,要么勇敢往前走,究其一生看看能走到哪儿。阿闫,你不是一个自弃的人,我相信你会往前走的,所以要面对的东西早晚都要面对,这样一想,还不如早些面对,或许以后的路才能走得更远。”
贺於菟覆手任凭那两片竹叶飘落在地上,他转头与茹承闫四目相对,他说:“况且你还未触碰到真相,又怎知完整的它是你期望的还是惧怕的呢?”
青竹葱葱旁的少年多了许多平静,他的锋利变得柔和了,轮廓也不再处处扎人。
温暖的阳光终于穿过了竹叶的缝隙,打在林间的寂寥上。
茹承闫盯着贺於菟青色的眼瞳,眉眼弯了弯,薄唇轻启:“你说的对。”
贺於菟也笑了,阳光洒在他脸上,显得格外热烈:“我们都会在你身边。”
茹承闫收回目光:“回去吧,他们该醒了。”
贺於菟点头:“好。”
两人一同回到竹楼,贺於菟觉得白日里的竹楼看上去比先前初至的时候要小一些了。
进了竹楼,就听到祖北在喊饿。
巫奴双手一摊:“这里荒废了好久,哪有食物。”
话音刚落,天际传来一声鹤唳,众人马上走出门口往天上看去。
啪!啪啪啪!
天上突然下起了尸雨,一时之间鸡飞蛋打的动静吓了大家一跳。金仙天鹤庞大的身躯丝滑落在软土上,化为一身熟悉的金丝白绸。
沈寿:“不用谢。”
祖北看着沈寿的背影简直无比膜拜,他冲上去就抓住两只野鸡野鹅,欢天喜地往后面的小屋奔去。
祖北小楼里的火炉平日里用来炼药,现在也终于派上他们别具一格的用场了。
众人再次无言默契,烧水的烧水,拔毛的拔毛,切肉的切肉。
不一会儿,所有人坐在竹楼前篱笆围成一圈的空地上,双手抓满孜然喷香的烤肉狼吞虎咽。
沈寿斯斯文文地拿着一张绢帛擦手,他说道:“张英纵不会善罢甘休的,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邓良霁伸长脖子艰难咽下一大块微焦的鸡肉,才空出嘴来说话:“承闫,你怎么想?”
茹承闫端着一个碗慢条斯理地吃着贺於菟给他撕好的肉:“我要去一趟张家。”
祖北大惊失色,他大声嚷嚷:“什么?!你莫不是脑子坏了?他们要杀你,你还将自已送上门?”
贺来财:“看来我们不谋而合。”
“什么不谋而合?你也疯了吗?天禄虽然是神兽,也不能这么胡闹啊!”祖北顿时觉得手里的肉都不香了,他转而看向沈寿:“沈哥哥,你不会也想去吧!?”
沈寿:“去。”
祖北再望向巫奴。
巫奴斩钉截铁:“我也去。”
祖北倒吸一口气,正想开口,就被沈寿打断了:“不,你不去,你留下来守山。”
巫奴:“凭什么?我的攻击性比你强,还能保护你呢。”
沈寿:“我不用你保护,天禄他们都在,你去了也没用。”
巫奴眼眶顿时就红了:“你......你是嫌我累赘,帮不上忙。”
沈寿冷着脸,指腹暗中摩挲着手里的绢帛,嘴上说的话依旧不近人情:“对,你太累赘了,我们人已经够多了,巫山才是你的家。”
贺於菟瞄了一眼沈寿,再瞄了一眼红了眼眶的巫奴,最后视线随着手里撕好的肉停留在茹承闫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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