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听师父的。”老邓一听这话,就知道这臭小子肯定已经有自已的主意了。
“方才吃的有些撑了,现在有些头疼,堪舆的活儿你和贺家小子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要回屋歇会儿。”老邓随意摆了摆手,起身回房。
贺於菟:......?吃撑了和头疼有什么关系?
茹承闫说道:“师父,我让义庄的徐掌柜跟我们上山。”
老邓只留下一个背影,关上了房门。
临行前胡掌柜给贺於菟塞了两块硝石,说道:“上山变数大,要留神,这硝石给你以防万一。”
贺於菟收下了,两人各扛了一把生锈铁锹和锄头就出门了。
茹承闫两人到了南城门时,停在原地等人,很快就等到了徐掌柜。
徐掌柜背了一个竹篓,贺於菟瞄了一眼发现装了很多东西,有镰刀也有他看不懂的装备。
福来山就是了了山右脉最北端的高山,依岱城就建在福来山山脚。
了了山脉分左右两脉,中间是狭长幽深的山谷。左脉属曚昭,右脉属昽越,而右脉最北的福来山却在曜庆境内。
三人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茹承闫停了脚步,用铁锹撑着身体的大部分重量,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
“走不动了?”贺於菟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回过头。
他两步走到茹承闫面前,硬是将他手里的锄头拿了过来。用无害的眼神看了看眼前“弱不禁风”的人,在心里过了两转才憋不住问了出来:“要背你吗?”
回应他的是茹承闫晒干了的沉默。
“不需要。”茹承闫越过贺於菟,抬脚上山。
贺於菟愣了一瞬,望着已经快步走在前面的茹承闫,觉得他好像一点也不像传闻中那样。
依岱城关于县令遗子茹承闫的流言两极分化。
一派说他和那个赌鬼爹一样,好色爱赌,脾气火爆,动不动就和别人打架,甚至在家中连爹娘都打,真是嚣张得无法无天。油嘴滑舌,好吃懒做,面对爹娘被打死,只会逃避远离,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另一派说他自小就有茹家的文人风骨,五岁能将文学典故倒背如流,七岁能吟诗作赋。即使家中清贫,也能三伏九寒不论时日地埋头读书。就算后来茹县令暴毙而亡,他也能挺直脊梁不输茹家的传承。
贺於菟觉得,他认识的茹承闫都不符合两种流言的形象,更让人猜不透了。
茹承闫埋他爹娘的那日,也是像今日这般场景吗?贺於菟不禁想到。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走到半山腰,一直走在前头的茹承闫停了下来,说道:“这边。”
贺於菟抬起头去看一身书生气的少年,这指路的行头和嘴里说出的话怎么这么像二痞子在招摇撞骗,但贺於菟知道,他自已身上已经一无是处没有什么可以被骗的了。
贺於菟抓起衣袖擦了擦脑门上的热汗,回应了一声。
亏得山中清净,茹承闫高高竖起两只耳朵才勉强听见贺於菟细如蚊蝇的应声。
茹承闫带头向东边走去。
“艮山坤向、寅山申向,就这处吧,周围树木疏密正好,树高不盖阳,此处又有活水山泉,是处风水宝地,没有比这儿更合适的地方了。”
贺於菟没什么异议,再次应道:“好。”
一路缀在两人身后的徐掌柜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却有些惊疑,这小子埋自已爹娘,怎么全听一个外人指指点点,那身后的东西不是白背了嘛。
没等徐掌柜想好要不要提醒一下贺於菟,走在最前面的茹承闫突然回头和徐掌柜对上了视线。
徐掌柜反应很快,立刻装模作样地对阴翳的少年点了点头,示意他也没问题。
贺於菟将锄头递给茹承闫,二话不说拿起铁锹就开始挖。
挖了没一会儿,贺於菟好像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着魔的状态中,眼里只有脚下那方土地,一点儿不带停歇,双臂无力颤抖也不曾减慢速度。
茹承闫注意到了,但是没管。贺於菟需要发疯,等他累了,自然就会自已停下了。
贺於菟猛突然住了,一股凉意顺着铁锹冲入他的脑海之中,令他整个人清醒过来。
紧接着他立刻收敛了外露的情绪,但显然身体状态出卖了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茹承闫没有理会,任由他自已调整好自已的状态。
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贺於菟渐渐把胸腔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给压了下去,只留下复仇的欲望。
他需要冷静,冷静才能复仇。
“抓紧时间,不然今日都挖不完。”茹承闫见他调整得差不多了,出言提醒道。
“嗯。”贺於菟憋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这回他的动作恢复了正常。
茹承闫好像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耳边传来少年冷静的声音:“会有那一天的。”
贺於菟听到声音后,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茹承闫。比他稍矮一些的少年额头有一层薄汗,穿过树叶缝隙打在他身上的阳光让他看起来像个有求必应的金边神仙。
第7章 迷雾之城7
三人挖到晌午,才浅浅挖了一层。
茹承闫直起腰,没顾得上擦去睫毛上挂着的晶莹汗滴,就听见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小声的哀嚎声。
“怎么回事?”贺於菟也听见了动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徐掌柜上前两步,和他们靠近一点,说道:“可能有野兽出没,我们先别动。”
今日日头正好,山间清明温暖,脚下灌木高至膝盖处,但三人等了好半晌,没有听到别的声响。
“怎么没动静了?”贺於菟刚说完这句,突然感觉自已脚踝处一阵锐痛,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将他整个人面朝下带倒,手里的铁锹也摔了出去。
“贺於菟!”茹承闫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当机立断扔下手中的锄头,抽出腰间的龙脊鞭。
他大幅度甩动肩膀,龙脊鞭随着他手腕的翻飞朝贺於菟被拖走的方向甩去。
可惜袭击者动作很快,茹承闫的龙脊鞭并未碰到人。
丛林间一闪而过的黑影让茹承闫觉得有些眼熟,他常年在福来山挖野菜抓活物,此山上的活物颇有灵性,甚至曾看到黑熊发出人类的笑声。
会不会是那只黑熊?
不对,肯定不是黑熊,茹承闫肯定地想到,黑熊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们,也没有那么快的动作,应该是十分敏捷的兽类。
不熟悉福来山的人要是在山里落单,很容易成为野兽口中的食物。
“贺於菟!”茹承闫又朝不远处的灌木丛大喊了一声。
徐掌柜非常害怕,他极少有上山的经历,家里世代都守着义庄为生。遇到这种事情,他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逃。
茹承闫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听见了一道空灵细小的声音不知从哪处响起远远地飘来,让人一点儿也听不真切。
“我在这...”得亏茹承闫耳力上佳,才勉强捕捉到这几个字。
茹承闫赶忙三步并两步就往声源处跑。
他拨开草丛,发现有个五六尺宽的大洞掩藏在密集的灌木丛中,俨然是了一个天然的陷阱。
那飘忽不定的声音从洞中传来:“茹承闫快救我!我被这东西给拖到洞里来了!”
茹承闫在边缘蹲下身弯腰向洞里看去,什么也看不见,深穴漆黑浓稠如墨,他只好冲着洞口问道:“你还能动吗?那东西去哪了?”
底下的声音回答道:“我的右腿很痛,不知道骨头有没有断,你快点下来救我。”
细小的呜咽声被洞中的微风送了出来,传进茹承闫的耳朵里,贺於菟表现得太过着急了,这有些不正常。
茹承闫没有轻举妄动,反而问道:“有没有看清拖你的是什么东西?”
“我没看清,但是它现在不在这里,你快点的,别磨磨蹭蹭,那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底下的声音还带着一些重叠的回音,但确实是贺於菟说话的口吻和语调,茹承闫只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打算先救人。
“我去找点藤蔓,你保持不动。”茹承闫说道。
“你快点回来,我很害怕!”声音回答道。
不一会儿,茹承闫凭借他对山里动植物的熟悉,轻车熟路地扯了一大段藤蔓回到洞口。
他在洞口将好几条藤蔓相互缠绕成一条,慢慢往洞口里放。眼看手上的藤蔓就快要没了,茹承闫突然感觉到手上的藤蔓一紧,连忙抓紧了,问道:“抓实了吗?”
“抓实了,快拉我上去!”回音跟着这句话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确实是熟悉的语气,茹承闫不疑有他,把藤蔓在自已腰间绕了一圈,开始用力往上拔。
拔了好一会儿,洞口还没见人出来,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
就在这时,山上某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由远及近的大喊声传来:“茹承闫!你在干什么!”
茹承闫正咬牙用力,听到这声音惊愕地抬头看去,只见贺於菟从山上大步跑下来,直直往他这里冲。
看清楚茹承闫在做什么后,贺於菟害怕极了,这底下拉的是什么东西?
他没顾得上自已浑身的伤口,直接一跃而起往茹承闫身上扑,并大喊:“快松开!”
但茹承闫为了能使得上力,提前用藤蔓在自已腰间绑了两圈,就算松手了也没用。
贺於菟眼看着伸手就能抓住茹承闫的手了,突然眼前一黑——这回真的掉进了另一个深穴洞口里。
与此同时,茹承闫腰上缠着的藤蔓传来一股大力将他一并拉进了面前深不可见的洞穴之中。
“啊啊——”伴随着贺於菟的尖叫,一切淹没于黑暗之中。
茹承闫所掉落的洞穴高达几丈,亏得洞穴正中底部有些干草苔藓垫着,但也让他摔得头晕眼花全身刺痛,躺了半天不能移动。
他听到耳边野兽的低喘声由远及近,扑面而来还有一股奇怪的香。这股香闻着不似花草香,反倒是有些像奶香味。
奈何他好像摔到了后脑勺暂时失去视觉,眼前一片漆黑不可视物。
茹承闫突然咳出一口血,他越着急想动,身体每一处就越痛,像密密麻麻的针扎一样。
“别过来!”一声大喝从山壁的另一处传来,茹承闫听出来那是贺於菟的声音。
剧烈的危机感填满了茹承闫的心头,他脸红筋涨,手背的青筋扭曲凸起,挣扎着抓住身下的干草想站起来。
可惜事与愿违,他起不来,真的太痛了。
“啊——”长长的一声尖叫之后,紧接着又是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尔后又有野兽指甲在石板上行走的声音,声音交错。
“贺咳咳,贺於菟!”茹承闫试着呼喊贺於菟的名字。
嘈杂刺耳的声音渐渐远去,滴答滴答的声响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越来越近,盖过了刚才闻到的奶香,令人作呕。
“我没事。”贺於菟的声音从他双脚的方向传来,同时茹承闫头一歪,和一身的剧痛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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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承闫……茹承闫醒醒,快醒醒。”
一道急切的声音伴随身体狂摇让茹承闫终于恢复了些对外的感知。
他努力地将眼皮拉开一条缝隙,映入眼帘的是贺於菟剑眉星目的大脸,还有他脸上大大小小的血痕。
“我在哪儿?”茹承闫没有力气打量四周,只能通过询问贺於菟获取信息。
贺於菟的声音有些奇怪:“在我家。”
茹承闫略微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还是很痛,这回是钝痛,那种针扎的感觉消失了。
他完全睁开眼,打量周围环境。不,不对,现在的贺府到处都是刀剑痕迹,苍凉空寂,绝不是眼前这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他们已经从山洞逃离了?茹承闫非常疑惑,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但贺於菟接下来的一句话使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这好像是城里出事那天,贺府还未遭到入侵,时辰尚早一切还未发生。”他顿了顿,“如果这是真的,那是不是能救我爹娘了?”
茹承闫一只手扒着床沿,脖颈间青筋暴起,手背因过度用力而失血苍白,终于一鼓作气下勉强坐了起来。
“快跟我走!”贺於菟自言自语地说着,上手就开始扒拉。
茹承闫眼神一暗,避开贺於菟的手,没有说话。
他在回忆,当时掉进洞日头正高,晌午时分山中亦无瘴气,排除瘴气中毒的可能。
他们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导致产生了幻觉?
不,不对。茹承闫轻轻用骨节敲了敲身下的床板。
幻觉不可能有这种触感。
明明两人方才还在福来山上,怎么转眼间就到了贺府中?
身上的疼痛又如此真实,茹承闫歪头看了一眼自已裸露在衣物外的部位,从外表看来一点儿伤都没有。可是为什么贺於菟脸上的伤口却依然存在?时间也不对,明明已是贺府头七,怎么回到了七天前?
他又抬头看了眼门外的天,简直和那天一模一样,此时乌云盖顶,正准备降下连夜的那场大雨。
这个幻境怎么如此真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在一切弄清楚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茹承闫又想到,他和贺於菟也不可能在贺家事发之前就认识,更不可能进入贺府。
中毒一事有待确认,茹承闫猜测,这或许是掉进洞穴后,他们濒死产生了最后的幻象?
茹承闫试探道:“贺府的人此时在何处?”
贺於菟心中不断翻滚的冲动正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他满怀着的都是急切和希望地说道:“在前院,你还愣着干什么呢。”贺於菟伸手穿过茹承闫的胳肢窝,把他像小鸡仔一样提了起来。
“嚯?我力气竟然这么大!”两人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些奇怪之处,忽然隐约听见街上有人大喊:“杀人了!土匪进城了!”
“不好!”
贺於菟一听,直接撒手丢下茹承闫,往前院飞奔而去。
茹承闫踉跄两步站直了,用手揉了揉十分难受的太阳穴,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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