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婵絮絮叨叨地说着,章文昭随口搭几句腔。
正如章婵所说,京城出了大案,章家自是不允许自己府上的人在这种时候出任何纰漏,章婵能出来是章孝谦同样关心儿子,但自己不方便来,便给章婵开了特例叫她来看看。不过肯定不会让她外出太久,定下了回府的时间。
因而章婵这次没留到晚上,吃过瓜说了一阵子话,便被跟着她来的小丫鬟催着回章府去了。
怕她们两个姑娘家出事,章府特地派了护卫跟着,就在公主府外等候。
等章婵一走,章文昭便叫锦绣把章婵送来的点心带到丹翎居来。她这回送的少,不过四个小食盒,是和丫鬟一人两只手拎过来的,同样是章府怕她出府后不安全,不准她像之前那样拉个板车惹人眼。
这倒是方便了章文昭,见食盒小分量不多,便打开挨个看过。
这些点心长得大差不差,各个浑圆饱满看不出区别,章文昭一一掰开,才在角落里的一块点心中,抽出一条细长的,团成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绢帛。
章家女子绣工了得,章奵竟是将所要说的话,全绣在了这张绢帛上。
“章奵到底聪慧。”章文昭颇为赏识。他上次与章奵见面,只说了有事找他就去帮章婵蒸点心,章奵便领悟了其中之意。
将信息塞在点心里,还用绢帛绣字,便是到了公主府,那些下人自不敢一一掰开点心查看。就算想到可能有内情,故意加水蒸热,也破坏不了什么。
反正字是绣上去的,章文昭让锦绣将这绢帛洗干净后再拿过来看,上面只写了一件事,便是谢洋君前日突然登门拜访,隐晦提起想娶章奵之意。虽然章忠堂觉得时机不对,这次没松口,可章奵还是怕,这才要向章文昭求救。
那谢洋君已经好一阵子没动静了,上次巧手节章婵便抱怨过,说谢洋君没消息,害章奵白白哭了七八天。怎的现在京里出了事,他反倒有了动作?
不论如何,这个节骨眼上,便是与案子无关,也不是提及此事的好时机,连京中寻常百姓都不愿办喜事,原定的日子往后推了不少。虽说谢洋君去章府只是隐晦地表达个意思吧,但章文昭总觉得不够稳妥。
章文昭想起上辈子谢洋君做了些什么,只可惜他那时候自顾不暇满腔仇恨,连章奵什么时候嫁出去的都没在意,自然无从查找线索。
不过有一点他记得,谢洋君上一世是被外派做了什么官,可如今官职早已定完,进士们都已离京,谢洋君为何还留在京中?滞留京中迟迟不到任是要定罪的,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谢洋君改做了京官。官职未必大,至少是顺利留在了京中。
这一点,与上一世是不一样的。可章文昭思来想去,都没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直接影响谢洋君人生的事。唯有一次,也不过是在茶楼撞见,说了两句话无关痛痒的客套话而已,难道这也能有影响?
奇怪,当真是奇怪!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章文昭不知道的事情。
“殿下怎么看?”章文昭看向宁远。
“蓝荷儿。”宁远吃过瓜刚洗了手还湿着,便在桌上留下湿漉漉的水渍。
“的确,没想到谢洋君这么快便安抚住了蓝荷儿,他哄女人还真是有一套。不行,蓝荷儿爹娘在蓝乡县的动静还是太小了,不知几时才能闹到京中来,我们得添把火。”
章文昭决定提前进行下一步计划,眼下也等不及碎尸案结束了,这案子只怕还有得僵持。
“阿宝,去找青禾,叫他想办法找几个人,在京中散播谢洋君已有糟糠妻的事。”章文昭吩咐道。
他原本打算等碎尸案过了,时机上蓝荷儿的爹娘那头也该闹大了,再随着窦彦昌的上书在京中开始散播,如今看来不行了。谢洋君不知怎的竟敢在这时候出头,章文昭不得不出手。
“啊。”阿宝要走,宁远轻唿一声。
“殿下有何吩咐?”
章文昭看过来,宁远在桌上又写下几个字。章文昭看过觉得有理,便多吩咐了一句,“阿宝,传播消息的事交给青禾。青莲不是也在府外,叫青莲去接近蓝荷儿,最好能劝得蓝荷儿重新振作,阻拦谢洋君另娶新欢。”
“是。”阿宝领命离开。
青莲与青禾并无亲缘,只是从小一同长大情同兄妹,所擅长的事也在同一方面。
之前章文昭从章府带出来的几个人中,青禾和青莲都留在了府外。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原本有青禾便足矣,因而章文昭一直不曾用青莲,现下来了个蓝荷儿,正巧也是女子,便有了青莲的用武之地。
第81章 另一条线
因案子迟迟查不出进展,京城的百姓在几日的紧张过后,还是逐渐淡忘了害怕的感觉,该开店的开店,该上街的照常上街,娶亲的、会友的等等等等,热热闹闹再一次成了京城的主色调。
章文昭还没有等来进宫的契机,干脆也短暂地放松了心情,带着宁远上街去,打的旗号是饭后散步。但实际,章文昭心中所想,却是之前在公主府附近的茶楼遇见谢洋君一事。
其实即便是京官,也未必买得起大宅子,地段好的宅子,多得是京官住在远离中心地带,在偏远便宜的地方寻一处住处。
而像谢洋君这样今年才高中的学子,连官职都是刚定下,俸禄远在下个月,而自身又非有钱人家出身,更不可能住什么富贵地方,吃穿用度仍是靠进京时带的盘缠,不得不仔细盘算着花销。
因而谢洋君能与章文昭相遇,便是谢洋君也住在公主府那一带。毕竟,宁远的康平公主府同样建在偏僻处。
话说回来,要青禾青莲去调查是一方面,章文昭也没闲着干等消息,若是能再度遇上谢洋君,凭他的本事,就不信套不出谢洋君的话来。
事实证明章文昭的运气不错,他与宁远是提早吃了晚饭后出门散步,这个时辰,不管谢洋君在哪个衙门当值,都是下了值正赶路回家的时候,只要谢洋君不刻意走小路,总能制造偶遇。
这不,双方就在街上迎面遇上。
“谢兄!真是巧在这里遇到你。上次茶楼一别再无相见,还当你是去了地方为官,今日一见,看来是在京中高就了,真是可喜可贺。”谢洋君还穿着官服,租不起轿子马车只能徒步而行,看他衣着,章文昭便有了话头。
“驸马谬赞了。”谢洋君冷冷淡淡,没有想与章文昭详谈的打算。他一错眼瞥见章文昭身旁的人,便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位是……”
“出门在外,谢兄不必拘礼,殿下不想惹人注意。”章文昭隐晦提醒道。
谢洋君自是从未见过宁远,听章文昭这样说,顿时恍然大悟。尽管章文昭说了不想引人注意,谢洋君还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宁远便有些不满,觉得此人怎生愚钝,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他轻蔑地冲谢洋君抬抬下巴,换来对方的一头雾水。
“哦,殿……咳,公子是问,谢兄你在哪个衙门当值?”章文昭从旁解释。
一切都是章文昭与宁远早就计划好的,包括接下来阿宝要说的话,谢洋君不知道,他一开始就落入了圈套。
“回……公子,下官不才分在翰林院,与文昭兄乃是同僚。”谢洋君答道。
章文昭分在翰林是给个不大不小的闲职安抚驸马,而一般学子能进翰林,却是为日后留任京官甚至成为重臣做准备,端看该学子在翰林院期间如何表现与争取。这可比随便按个小京官,做个什么主事要更有前途。
一听谢洋君居然从上一世的外派一跃成了这一世的翰林学士,章文昭内心大为震动。
然而戏还要接着演,宁远听了谢洋君的话,态度与之前有了明显改变,他先是娇俏地望了章文昭一眼,后对着谢洋君笑笑,目光最终落在阿宝身上,冲他使了个眼色。
谢洋君大致能猜到宁远态度变化的原因,就听阿宝替主子开了口,道:“公子是说,谢大人前途无量,既然与我家少爷是同僚,往后还要请谢大人多多关照。”
“岂敢岂敢,公子抬爱了。”
阿宝又看一眼宁远,接着道:“既然这么有缘分,谢大人不如一同去茶楼坐坐?”
“这……谢某还有……”
“谢大人,我家公子难得有看中的人。”阿宝没给谢洋君拒绝的机会。
谢洋君想拒绝的话只能咽回肚子里,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几人随即进了一家茶楼,上了雅间,落座。
宁远与章文昭夫妻恩爱的消息在朝中也有所传扬,尤其章文昭被定下地理编修的官职后,竟然一天都没来上过值,打听来的消息,全是在说章文昭忙着陪公主游玩,还出了城,在朝众人便有了几分明了——官职有什么要紧,还是伺候好公主最要紧。
谢洋君在翰林院待了有几日,这种消息不可能不知道,因此今晚被迫与宁远在茶楼小坐,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果然,才入座,宁远就迫不及待示意阿宝。
阿宝一点头,对着谢洋君说个不停。
“谢大人,我家驸马初入朝堂,殿下很是担忧,所幸今日遇上您,殿下的意思,是还望您多帮衬,若我家驸马有什么不懂的,您可要多提醒他啊。还有,驸马身份特殊,翰林院的诸位大人恐怕有微词,这翰林院里有什么规矩,有哪些小道消息,有什么闲言碎语,您可一定要提醒着我家驸马啊。”
“其实下官也是初入翰林……”
“谢大人到底比我家驸马早几日进翰林,这几日我家驸马没去上值,恐怕就有些言论传出来了吧。唉……就是知道会这样,殿下才不想让驸马去上值的。可若是一直不去,也不是个办法,到时候圣上怕是要不悦。”
晟景帝再怎样都是宁远的父皇,宁远让阿宝这时候把皇帝搬出来,哪里是怕晟景帝生不生气,分明是以公主身份向谢洋君施压了。
谢洋君一边腹诽传闻中再如何说宁远娴静温和,到底是个公主最懂以势压人,一边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宁远的要求。
总归他与章文昭不在同一个屋里办差,真出了事,他只推说没来得及赶过去,没第一时间知道出事就行了,宁远也拿他没有办法。
眼见着谢洋君想走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在一旁沉默良久的章文昭终于开了口,“殿下,您就不要为难谢大人了。”
“!”宁远闻言,一双美目满是委屈,愤愤地将茶盏重重扣在桌上。
“都是下官该死,驸马莫要为了下官……”谢洋君站起躬身,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殿下……”章文昭忙着哄公主消气,哪里顾得上一旁的谢洋君“我知道殿下都是为我好,可您这样,谢大人未必心甘情愿。不如这样,我与谢大人是同科,有些话我自己与他说?”
“……”谢洋君心中骂娘,他与章文昭是同科不假,但根本不熟,谁想同他继续说啊!
“……”宁远倒是缓和不少,他为难地来回打量二人,半晌,不情愿地起身带着阿宝离开了雅间。
走之前,还要借阿宝之口叮嘱一句,“驸马,天色不早了,咱们要早些回府的。”
等雅间里只剩了章、谢二人,两人相顾无言。
还是章文昭先无奈地苦笑两声,同谢洋君倒了苦水,说你看到了,并非我有意要为难,是殿下如何如何,我也不容易,我们互相体谅一下吧。
谢洋君还能怎样,只能顺着章文昭的话点点头,表示理解理解,你辛苦了。
不过男人之间的情谊有时便是这般奇妙,偏偏章文昭诉了做驸马的苦楚,他与谢洋君的关系反倒拉近了,就仿佛男人的苦是共同的,都是女人带来的一般,也是可笑。
闲话不提,章文昭先就着宁远前面抛出的话题与谢洋君聊了几句,言语间却是要谢洋君别放在心上,他并不需要谢洋君的帮衬云云,谢洋君自是乐得答应。
之后,章文昭才状似随意与谢洋君说起其他。
“那就多谢谢兄体谅了。”章文昭话锋一转,“唉,不说我了,不知谢兄近日如何啊?”
“诶,我的事不值一提,每日都一样。”
“是吗。对了,上次你我在茶楼遇见,你身后那遇难老乡你都安顿好了?那日太过匆忙,后来想想,若是家乡遭了灾,谢兄可千万不要客气,还请尽管告诉我。大家同科一场,我无论如何不会坐视不管的。”
“……都安顿好了,只是他、他家有变故,家乡无碍,有劳驸马费心。”谢洋君的脸色明显不自在起来。
尽管谢洋君极力掩饰,却还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几分慌张与心虚。章文昭调查过,谢洋君在婚姻之事上缺德,但除此之外并没做过其他坏事,这样的人,与那些早就坏事做惯而麻木的人不同,稍犯一点错就会良心不安露出马脚。
便是抓住这一点,章文昭看穿了谢洋君。
“无事便好。”章文昭没有当场揭穿他,再喝两口茶,目光往窗外看去,顺势道,“天色不早,殿下还在等我,就不耽误谢兄了,我们改日再叙?”
“好好好,我也该回家去了,章兄慢走。”谢洋君的急切几乎要藏不住。
“谢兄,再会。”章文昭善解人意地率先起身离开,只在关门时余光从即将闭合的门缝中扫过,瞥见谢洋君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骨一般瘫软下来,差些软倒在凉席上。
将这些看在眼里,章文昭的神色冷了几分,与等在门外小摊处看捏糖人的宁远阿宝汇合,做做样子被宁远指指点点几下,三人便往公主府方向走去。
“殿下,我怀疑蓝荷儿……怕是不好了。”一路沉默,等到了丹翎居,没了外人,章文昭才道。
“……”稍一联想谢洋君去章府之事,章文昭这个“不好了”指的是什么,宁远心中便有了底。
“不知蓝荷儿现在还在谢洋君府上,还是已被他……不行,我既已知晓此事,决不能让他草菅人命逍遥快活。”章文昭当即吩咐阿宝,“阿宝,去叫响叔来。”
“是。”阿宝不敢耽搁,急匆匆去叫人。
章文昭当初就做了安排,以响叔的地位,在公主府的下人院里分得了单独的屋子居住,即便他半夜离开,其他人也不知道。但要说有没有家丁敢到他屋前窥探,曾被他抓住一人戳瞎了眼,就是最好的威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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