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丹翎居,章文昭手里拿着根粗而尖的树枝犹豫不决,宁远干脆冲锦绣使了个眼色,叫锦绣来。
而锦绣更是不敢,宁远要去找响叔,被章文昭制止。
“非要如此?”章文昭还想再劝说。以他之见,往被窝里塞个汤婆子最是简单好用,装病何须装得如此真切,还要真在自己身上划上一道。
宁远固执地不肯退让,原因他回来路上就对章文昭解释过了。这些太医可不是吃素的,便是有汤婆子能做出面上潮红发热的假象,脉象也绝骗不过他们去,与其伪装发热,不如真切的伤口唬人。
“我宁愿伤的是自己。”章文昭说着真打算干脆给自己划上一道算了,他受伤也是一样。
可宁远依旧不肯。且不说章文昭皮糙肉厚,树枝把他伤到流血的程度究竟可不可能,就说他自小习武,怎么会这般不小心,连个树枝都躲不过去?
“驸马,还是听殿下的吧。”锦绣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再这样僵持下去没完没了,到头来殿下生了气亲自动手,他不懂武功没个技巧与轻重,定然伤得更重。
章文昭瞪了锦绣一眼,却也知道她说的没错,他与宁远之间,肯定是他会妥协,这样的僵持没有意义。
见章文昭终于下了决心,宁远将自己的左臂往前一伸。章文昭只得深吸一口气,一闭眼,照着那处就拿手中的树枝戳了上去。
一声抽气声响起,章文昭忙丢掉染血的树枝,上前查看宁远的伤势。只见宁远名贵且轻薄的衣衫被划破,一道血口子出现在他左臂处,正往外不断渗血。
“叫王福去宫里请太医。”章文昭对着出门扔树枝的锦绣吩咐道。随即回头心疼地凑近了宁远,“忍一忍,我给你吹吹。”
章文昭见不得宁远受半点伤害,这伤口其实不大,他却觉自己双手都在发抖,小心凑近了伤口处给他吹气。
宁远却将他一把推开,自己用右手伸进伤口里,将这伤痕人为地撕大了些。
没见过宁远这样的一面,章文昭怔愣一瞬才忙上前阻止他,可宁远用的力气很大,伤口流的血更多了,他的右手指尖也满是鲜血。
“你做什么!”章文昭勐地握紧了宁远的手腕,阻止他继续。
章文昭这回是真生气了,他知道宁远是嫌伤口不够大不足以被郑重对待,但也不该这么伤害自己。这股仿佛不要命的决绝,章文昭上一世已经见过一次,这一世无论如何不愿再见。
“宁远,不得再有下次。”章文昭捏着宁远的手越发收紧,他不知他能如何威胁宁远,只要把柄是宁远自己,他就无可奈何。
他犹如一只困兽,一座名为宁远的牢笼困住了他。
“你若再这般,我愿与你同罚。”章文昭最无奈的挣扎,是他只能以自己为代价。他与宁远的博弈,筹码便是他们自己,端看谁更难受一些。
他这样说着,便抽出自己腰间的匕首往胳膊上扎去,动作半点不掺假,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宁远这才真的慌了神,不管不顾要用手去挡,而章文昭躲开他,匕首将将停在自己昭胳膊上,匕首尖抵着易破的布料,在他胳膊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凹陷。待匕首移开后,便留下一个血点。
“我章文昭说到做到,你莫要惹怒我。”
“!”宁远只能一个劲儿地勐点头,他算是怕了章文昭。本就是他自己的决定,没想到章文昭会反应如此激烈。他从未想过要拿自己的命如何,但章文昭显然误会了什么。
这让宁远再度想起章文昭先前的反常,可那些眼下都不重要了,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对章文昭来说有多么重要。也是第一次知道,章文昭偏执阴暗的一面,他想换了其他人,会责备会生气,却不会告诉他要与他同伤。
他讨好地往章文昭身边蹭蹭,又委屈地拿眼神示意自己还被握着的手。章文昭松开,果然手腕已经是一圈乌青。
屋里备有寻常的跌打伤药,章文昭翻出来先替他左臂简单止血包扎,而后倒出药油给他右手腕擦上,又给他细心抹去右手指尖的血迹,全程一声不吭,难得没有哄人。
屋内的气氛沉闷,任凭宁远如何讨好,章文昭始终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宁远气馁了,只得乖乖坐在床边小声抽气,仿佛左臂的伤口真的很疼很疼。
到底是章文昭先败下阵来,听不得他可怜兮兮的抽气声,把人揽进怀里拍着他的后背,想让人睡一会儿好忘记胳膊上的伤口。
时间是如此漫长,等太医迟迟赶来时,章文昭盯着赵真赵太医,脸黑的能一口吃下他。
赵太医年轻力壮,没有马车的路程是一路小跑着来的,但见章文昭的架势,仍觉一阵心虚,仿佛真的是他不够快,耽误了治疗一般。
王福没胆子擅闯丹翎居,将赵真领到门口便退下了,至于之后柳梢与他如何接触,该怎么做怎么说,章文昭相信王福清楚。
锦绣陪着赵真进来,这会儿也顾不得给他递水,叫他快给宁远看看。
“赵太医您快瞧瞧吧,殿下在院中不甚被树枝划伤了手臂,已经有一会了。”
“臣这就替殿下诊治。”赵真撂下药箱擦擦额头的汗,快步过来替宁远诊了脉,解开包扎的布查看伤口。
索性这树枝没有毒,伤的仅是皮肉,赵真替宁远重新处理了伤口,留下了治外伤的药。
“还好伤口并未感染,殿下往后要小心些才好。”赵真瞧着宁远的伤口略有些狰狞,在那细嫩皮肤上格外刺眼,瞧着都有些疼。
“赵太医,殿下方才受了些惊吓,你再开些安神的药吧。”章文昭记着宁远受伤真正的目的,不悦归不悦,该说的一句不少,“还有,殿下身子弱,你可要看仔细了,若是因为此伤留下什么隐患……”
“臣不敢。”赵真听出了章文昭话里的意思,上前再替宁远查看一番,干脆又留了两个不相冲的汤药方子,一为安神二为强身固体。
“多谢赵太医。”章文昭让锦绣收下药方,瞧着无事便要送客,“赵太医还有什么交代?”
“没有了,殿下按时服药、换药便可,伤口切莫沾水。”
“嗯。”
“那臣先告退了。”
“锦绣,送赵太医。”
送走了赵真,章文昭瞧着被仔细包好的伤处,脸色总算没那么臭了。但他仍是气恼,干脆收拾起自己的铺盖,要抱去青松斋,竟是不打算与宁远同床了。
宁远难得不知所措,索性揪住章文昭的衣角,也不阻止他,只是亦步亦趋跟在对方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被章文昭带着去了青松斋。
锦绣回来没找到人,问了其他下人才知道二人去了青松斋,她一找过来,就收到宁远求助的眼神,可怜巴巴的,任谁瞧见了都会心软,也不知她家少爷是怎么狠下心的。
“原来殿下驸马今夜要在青松斋歇息呀,也是,丹翎居的树是该让下人们修剪修剪了,奴婢这就将殿下的铺盖送来,一会儿让他们赶紧来丹翎居干活。”锦绣为宁远找了个好理由。
宁远背着章文昭给她竖个赞许的大拇指,二人都偷看着章文昭的反应,见他没反对,锦绣赶忙去收拾了宁远的东西送来,给他铺在章文昭的床上,二人又能亲亲热热挨在一块了。
第134章 准备工作
从未想过章文昭气性如此之大,宁远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哄人,也没能换来对方一个笑脸。这晚临入睡的时候,章文昭干脆在二人之间摆了个大迎枕,即便退一步允许了宁远与他同床,却要与人隔开。
宁远气笑了,抓起枕头就要往地上扔,章文昭便停了脱衣裳的手,竟打算去书房的软塌上将就一晚。
那软塌如论如何也睡不了两个人,章文昭真去了书房,宁远就没法再缠着他,衡量片刻,扔枕头的手乖乖放下,给那大迎枕规规矩矩放在了床的正中央,这才留住章文昭。
谁也不说话,章文昭吹灭油灯照例睡在外侧,但以往是面对着宁远将人抱在怀里,这回便是背对着人,端的是狠心无情。
黑暗里,宁远半点不安分。
他伤在左臂,侧着睡就将右臂压在了身下。而这样一来,两只手都不方便动作,他只能伸出脚指头夹住大迎枕的边边,一点一点把它往下拽。
期间章文昭故意翻身,吓得他立时呆住不敢动,直到确认对方没被他吵醒,才继续艰苦的挪动大迎枕的工程,直至将这碍事的枕头从两人胸口处,移到了腿以下。
胜利在望,宁远一时竟沉浸在移枕头的偷偷摸摸又带刺激的游戏中,冷不丁就听到一句:“玩够了吗?”
“!”宁远“咻”地抬头望去,只见黑暗里章文昭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有神,哪里有半分睡意。
“殿下到底要做什么?”章文昭的语气里是浓浓的不满。
宁远的回应是勐地坐起来将枕头往床下一扔,就整个人朝章文昭扑了上去,半分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诶,小心!”章文昭生怕宁远碰到伤口,不由出声提醒,将人稳稳当当抱个正着。
“哈!”宁远迷迷煳煳发出个笑音。那句“小心”下意识冒出来,他就知道章文昭装不下去了。
他趴在章文昭怀里,鱼一样,往上蹭蹭碰到章文昭脖颈,照着颈窝处下口嘬一嘬,留下一个明显的印子。
湿漉漉的感觉实难忽视,章文昭对宁远无可奈何,索性翻身将人压住。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自床幔中扔出一地的衣裳,而被床幔遮住的光景,只剩下交织的喘息与幼猫似的模煳不清的啜泣……
*
碍于宁远的胳膊还伤着,且解毒治嗓在即,章文昭只是手动给了他一些教训,没到最后一步,但第二天醒来,宁远仍是羞得不行。
章文昭深切意识到,宁远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平日里撩拨他的架势像狐狸成精,剥开了才发现狐狸皮下面是个抖抖索索的傻兔子。
傻兔子本人很快自己调整了情绪,脸也不红了,坐起身任由被子滑下露出身上点点红印,迎着章文昭如狼的眼神,骄矜地朝床下抬抬下巴,示意章文昭给他拿身新的衣裳来。
好嘛,天一亮,狐狸皮又披上了。
章文昭照做,只是衣裳却没给到宁远手里,捏着亵裤的两角非要亲自给人穿上,惹得宁远狐狸皮要掉不掉,整个人如同蒸熟的虾子,要冒烟了。
和猎人斗,狐狸也好兔子也罢,还不是手到擒来。章文昭把人欺负够了,意犹未尽舔舔唇,发现了新的乐趣。
“……哼!”宁远看穿他的意图,裹紧了衣裳,生怕章文昭丧心病狂还想剥下来再给他穿一遍。没见过人这么喜欢伺候别人穿衣裳的,干脆去做贴身丫鬟得了,做什么驸马。
“阿远今日要受苦了,我勉为其难原谅你吧。”章文昭在宁远脸上落下轻柔一吻,“昨日的行为再有下次,我绝不轻易妥协。”
想到一会儿要喝药,宁远的心思也淡了下来。
旖旎氛围在为宁远换药时彻底消散。
二人起床不算早,磨磨蹭蹭吃过饭正要换药,宫里便有人来,是宁平江宫里的太监文公公,也是宁平江的亲信。
文公公的意思,是昨日永宁殿的人偶然遇上赵真赵太医,听赵太医说起康平公主划伤了手臂,宁平江得知此事甚是担心,但因公事繁忙抽不开身,特叫文公公来先行问候。说着,文公公将自己带来的补药珍品呈上来。
不出二人意料的事,谁也没惊讶。
宁远拿出对宁平江撒娇的劲儿,一听是三哥关心自己,当即就红了眼圈,那委屈模样我见犹怜,惹得文公公哎呦哎呦个不停,忙上前帮章文昭拿着换下来的纱布,就瞧见宁远左臂那道略显狰狞的伤口,没有分毫虚假。
“哎呦这伤的可深,公主您该多疼啊。”文公公的语气仿佛恨不能替宁远受过一般,“可心疼死奴才了,奴才都不敢告诉殿下了,殿下知道定要替公主您揪心。这伤,哎呀您可要好生养着啊,多疼啊这……”
“乖,若是疼了你就咬我。”章文昭没理会文公公的喋喋不休,在人前要把宁远看得更娇弱一点。
宁远配合地抽抽鼻子,眼睛更红了。
文公公也帮不上忙,就在一旁瞧着,眼见章文昭往宁远伤口上撒药,疼得宁远整个人都是一激灵,自己便也跟着一激灵。
好在这药上得快,换了新的纱布重新包好,宁远便虚弱地靠进章文昭怀里,让对方替自己擦去额头的汗。
“辛苦你了。”章文昭将人抱得更紧些,安慰的亲吻一下下落在宁远额头上。
“驸马爷,赵大夫给公主开的药好用吗,不然奴才再叫太医院拿个药出来?瞧公主方才疼的,或许有不那么刺激的药可用吧?”
“这我如何知道?你既有心就替殿下去问问,难道我愿意看殿下受苦吗?”章文昭正愁自己气没处撒,便没对文公公客气。尽管有演的成分,但章文昭是真见不得宁远的伤,“若真是赵太医没顾忌殿下开了勐药,我定要剐了他!”
“驸马爷息怒,您息怒!奴才就是见不得公主受苦才一时多嘴,赵太医怎敢做这种事。不过驸马爷既然也有这意思,奴才定然帮您问问。”
这时锦绣端着药碗进来,“殿下,该喝药了。”
“这喝的什么药啊?”文公公好奇问道。
“回公公,这也是赵太医开的药,为的是强体固本,殿下本就体弱,怕这外伤引起体内什么炎症便不好了。”锦绣回答,说着还将药碗往文公公眼前递了些,叫他看清楚。
“把药拿来。”章文昭不满锦绣端着药同文公公说话,催促道。
“是,奴婢该死。”锦绣忙将药碗递了过去。
在宁远蹙眉喝药的空档,章文昭冷哼一声吩咐道:“你去把药渣拿给文公公,叫文公公去太医院时顺便也拿给别的太医瞧瞧。”
“驸马爷您这是做什么呀,您这般,殿下回去该打死奴才了,定是奴才说错了什么话叫您误会了,您,您罚奴才吧。”文公公一听,就知道章文昭这是不满他前来试探了。
“我罚你作什么?这群太医也是势利眼,回回公主府看病都派个年轻太医来,谁知道究竟有几分几两,文公公你愿意帮我验验赵太医的本事,我自然要你为我做到最好,倒是你这番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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