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怜渎闻言,放下心来,又听见苻缭继续说了。
“倒是你,也要多注意身子。”苻缭还想多说,又怕季怜渎猜出什么,便道,“方才看你献舞时有些吃力,应当没什么大碍吧?”
季怜渎一愣。
“你看出来了?”
原来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么?
不过苻缭比其他人都要细心得多,也许只有他发觉了。
还误解成了自己不舒服。
大概也只有他看得出来。
看官家的面色,是满意得很。至于其他人,只要官家满意了,他们还敢再说什么?
苻缭心道果然是生病,眉头不自觉蹙起。
“若实在受不了,不要勉强。”
苻缭还在担心着,让季怜渎有些局促。
“没事,小问题。”季怜渎搪塞道,“不用小题大做,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真是和奚吝俭说的一样。苻缭想。
季怜渎性子倔不是他本身的错,但想到奚吝俭愿意为他而向自己求教,他却是这般满不在乎,甚至是厌恶,苻缭的心里不免有些发堵。
很快他就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那只是现在。
换在原书中,奚吝俭不知杀过多少季怜渎的亲朋好友。
……似乎也没有。
亲人自是没杀的,虽然米阴和奚吝俭都以他在司州的母亲要挟他,但奚吝俭可从未动过他母亲。
至于好友,那些帮过他的“贵人”,苻缭知道至少其中有不少人是死得其所。
虽说是滥杀了点——基本是血溅当场的,但也不是杀的无辜。
何况那日问季怜渎,他甚至不认得这些他本该认得的贵人。
苻缭生了些疑惑。
也不对。至少原书里,苻缭也是死了的。
他一个单纯暗恋季怜渎的公子哥,总不能做什么坏事。
苻缭眉头一皱。
可他们家这配置,苻鹏赋无礼粗鲁,看不起旧党,苻药肃想着让嫡兄弟内讧,苻延厚沾赌。
怎么看都是个五毒俱全的。
至于原主本人……
一开始大家都对他的性格转变相当惊讶。
现在想想,确实有哪里不对劲。
当初因为原主和自己名字相同,他便没多看,只以为原主是那种血气方刚的公子哥,说话直了些。
而今重新回顾,好像不止如此。
苻缭心下一震。
该不会,其实原主也是个反派吧?
相比于原主的真实身份,苻缭更在意的是季怜渎知不知道。
若原主真的是反派,而季怜渎不知道,奚吝俭又不屑于说的话,那他们之间的嫌隙不就由此而生了么?
就像季怜渎不知他那些贵人背地里做的腌臜事一样。
季怜渎辨得清黑白,即使那些人真的帮了他,比起他们干的其他事,季怜渎也会做出和奚吝俭一样的选择。
这样一看,他们之间的隔阂,其实只要把话说开了,便迎刃而解。
苻缭小小叹了声气。
换作是以前,他会试图劝说奚吝俭,但经过方才那一场,他才发觉要把话说出来该有多难。
他们不会这么容易解开心结。苻缭必须得承认这一点。
而这一点,让他隐秘地生出了些许庆幸。
他却也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了本质上的芥蒂。
他不敢承认他因这一点而失落。
“阿缭?”
季怜渎及时把他从沉思中唤醒。
“你看起来比我还累。”季怜渎皱眉道,“从宴会开始你就不知道去哪了,我找了你许久都没找到,这是做什么去了?”
苻缭顿了顿,眼神小小地飘忽了一下。
“我也没寻到你呢。”他反问道,“你去做什么了?现在大家都散了,殿下没把你带回去么?”
季怜渎闻言,面色僵了一下,骤然抓紧苻缭的手腕。
“我见到他了。”
季怜渎眼神立时变得冰冷:“那个害死我朋友的混蛋。”
苻缭一听,将他拉到一旁。
“你见到他了?”苻缭问道,“可知道确切是谁?”
季怜渎咬了咬唇,恨恨道:“许多人围在他身边,我看他被敬了两个时辰的酒,还有人想继续。”
不必说,自是个位高权重的。
“那,可知他姓氏、官位?”苻缭又问道。
季怜渎眯了眯眼。
“姓徐。”他冷冷道,“我听见了,他姓徐。”
第58章
“小季。”
苻缭按住他,稳住季怜渎的情绪。
即使他心脏也猛然跳了一下。
姓徐的高官,苻缭只能想到一个人。为保肯定,他又问道:“他长什么样?”
季怜渎咽了下口水,回忆道:“他胡子留得很长,有些胖,看他眼睛总眯起来,一看就是傲慢得看不起人。”
他说完,见苻缭皱着眉,问道:“怎么了阿缭,你认得这个人?”
苻缭出了口气。
是徐径谊。
他看着季怜渎,在犹豫是否要说出口。
如今旧党与宦官党面上还算是同盟,徐径谊知道季怜渎这枚棋子。
季怜渎知道他的仇人是谁后,定然会想方设法地报仇。他不担心季怜渎会莽撞,只是他要面对的可不止徐径谊一人。
季怜渎见势不对,追问道:“阿缭,你认得他,是不是?”
苻缭思索片刻,并不着急说。
“小季,你一开始接近璟王,是受米阴胁迫,才顺水推舟的。”苻缭道。
季怜渎没想到他说得如此直白,僵了一下,见这里偏得实在没人注意,才迟疑着开口。
“阿缭……你何时这么清楚的?”
恐怕连米阴都不知道,他的计划还有外人知晓。
他以为苻缭是只知其一,可如今才发觉,他知道的似乎比自己想的要多得多。
苻缭没有应答,而是道:“那你可知宦官党如今与旧党是合谋的?”
季怜渎皱了皱眉。
“就算是合谋,旧党也是与虎谋皮。”他不认同道,“米阴就是藏得太好了,让新旧党打起来,他好暗中生事,到最后还能获得官家的喜爱。”
他今日也算看出来,官家是多么依赖米阴。
与其说是依赖,不如是把米阴当做了一个长辈,除了官家自己想要的东西非要得到外,其余的政事一类,他都会过问一遍。
就连某个大臣献上的礼物,他不喜欢,却还是要偷偷看一眼米阴的态度。
不过米阴对官家,看起来并不严厉,为何官家这样一个任性至极的孩子,也要看他的脸色?
苻缭道:“他们当然不会诚心合作,但至少旧党的首领知道米阴威胁你的事。”
季怜渎一下便明白苻缭的意思。
说明旧党首领也知道,他母亲在司州。
苻缭突然说了这么多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季怜渎却也知道,他的仇人就是旧党的首领。
“告诉我他的名字。”季怜渎坚持道。
苻缭默了片刻,道:“他叫徐径谊。”
“我记住了。”季怜渎说。
见季怜渎目光坚决,苻缭知道他想做的定是拦不住,也知道他想的不比自己少,可该说的还是要说。
“徐径谊耳目众多,你如今在官家面前献了舞,也会有更多人想利用你的,要多提防着。”
季怜渎知道他在关心自己,便开玩笑道:“那你呢?”
“你觉得我真的能轻易地与璟王接触么?”苻缭无奈道,“这背后当然是有人推动。”
季怜渎面色一僵。
苻缭又紧接着道:“我不过装作被他利用,不必担心。”
季怜渎一听,想着也是,苻缭与旧党又没什么利益可言。是自己太小题大做,总觉得身边的人都没安好心。
见苻缭面色如常,季怜渎生了几分心虚。
“我这样……”
我这样猜忌你,你不会难受么?
苻缭看出他心中所想,安慰道:“谨慎些总是好的。”
“真的不介意么?”季怜渎问道。
更多的是有些不解。
帮了心上人的忙还要被猜疑,竟然会觉得没什么关系么?
“怎么了?”
苻缭意外,没想到说不在意季怜渎也没放下心来。
“你连这个都不在意的话。”季怜渎小声道,“总觉得你也没有多在意我。”
苻缭一愣。
“我……”
苻缭想起方才奚吝俭的神色,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又是这样。
“我若不是这样的性子,也不会放手了。”
他面上在为自己解释,可心底里已经慌得不成样子。
奚吝俭的神情,似乎也是在告诉他这一点。
可他需要自己的关切么?
苻缭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如今,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奚吝俭真的需要,是因为什么?
心脏陡然漏了几拍。
季怜渎只当是自己太偏执,说出这话后便后悔了,没发觉苻缭的异样。
回过神来时,苻缭的话已经说完了,他也没听清在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应声。
苻缭见他没追究下去,稍松了口气,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如今宴席都散了,你没有与殿下一并回去么?”
问出这句话,看见面前的季怜渎,苻缭心里已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季怜渎拢了拢头发,撇嘴道:“我可没故意藏起来,是他自己没来找我,把我丢在这里。”
苻缭眉头稍蹙起。
不应该。
奚吝俭怎么会忘记把季怜渎带回去?
照理说,他从土丘上离开后,便该带着人回去了。
季怜渎当苻缭不相信,认真道:“是真的。我开始还想躲他一阵,没想到他根本没来寻我。”
“你说,他会不会是默认了官家要把我留在宫里?”季怜渎猜到。
毕竟官家那模样,是想留的,而他也看出了官家的脾性——想来肯定是与奚吝俭争执不下。
“他就算是默认,也不会就此放手的。”苻缭摇了摇头。
季怜渎不在意奚吝俭在想什么,他可不想再被锁在璟王府了。
他早该拿到笙管令的位置了。
季怜渎心下还在打算,忽然苻缭把他挡在身后。
“是何事?”
他听见苻缭问了声面前的人。
季怜渎恰好被一旁的树干挡住,看见了苻缭在询问的人。
是个小太监。
他看上去比米阴顺眼得多。
小太监看起来十分着急,即使如此,他说话也看得出来是实打实尊敬人的。
“世子原来在这儿。”小太监急切道,“官家想见您呢!怎么都没找到您,可把奴婢急坏了。”
自官家表现出想见世子后,总管便让他们私下去寻,可这宫内上上下下都找遍了,该问的人也问了,就是不见踪影。
他是怕官家一下震怒,当场就要世子掉了脑袋也说不定。
苻缭有些讶异。
“我身子不好,宫内人多,我就到宫外走走。”他道。
他没想到官家会想见他。
“现在去,还来得及么?”他心里没底。
“当然来得及!这不是正找您么!”小太监生怕这根救命稻草断了,已经侧身弓腰等着苻缭迈步。
苻缭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季怜渎的手,后者明了,隐在暗中。
“那我现在过去便是。”他道。
小太监忙不迭点头,此时门口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苻缭便跟着他进去。
路上小太监边走边与苻缭介绍待会要去的偏殿,苻缭表示自己已经知道,正说着话时,迎面而来一个太监拉过小太监。
“你怎么才找到人?”那人皱眉道,“现在正要你清点各司人数,别让总管生气了!”
说罢他立即谄笑着对苻缭道:“世子,奴婢们现在是最忙的时候,您请见谅,偏殿就在那边!”
他给苻缭指了个方向,苻缭也知道偏殿就在不远处,说实话他也不需要有人引导。
“哎!”
小太监皱着鼻子,见那人也急急忙忙地干自己的活了,有些尴尬地看了苻缭一眼。
苻缭理解地笑了笑:“无妨,你去忙吧,我认得路。”
“哎好!”
小太监感激地应道:“那奴婢先去忙了,世子只要有难处,询问见到太监宫女便好。”
苻缭点点头,见小太监飞速地跑走。
既然他是代表官家来监工的,大抵是米阴的人。
可他看起来实在没有米阴那般阴冷之感,而是青涩许多,仿佛还没见过世面。
苻缭漫无目的地想着,忽然听见一声怪异的声响。
很短促,他以为他听错了,便继续往前走。
然后突然停住脚步。
他听清了,那声响也是脚步声。很轻,一闪而过。
若是来暗杀他的,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苻缭蹙起眉。
自己有什么好跟着的?
他看着身侧的一堵宫墙。
宫墙外面便是园林,声响似乎就是从那传来的。
苻缭停住脚步。
“啊!”
墙后面那人反倒先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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