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得先说明你为什么与林星纬换值。”奚吝俭道,“就算你能自圆其说,林家发丧那边不可能没有米阴的人,到时你的罪名可就不止失职这一条了。”
奚吝俭的口吻像是把他钉死在了原处,动弹不得。
他正思考该如何应对之时,奚吝俭又开口了。
“这一步棋的所有目的,就是要你的命。”他道,“林星纬是死是活没有人在乎,就算你想脱罪,米阴也会想办法把罪名安在你头上。”
苻缭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孤可以帮你解决。”奚吝俭道,“相应的,林星纬难逃此劫。”
苻缭攥紧拳。
奚吝俭说的没错。
米阴自然不会在意自己与林星纬的关系,但苻缭怎么可能不在意林星纬的安危。
他还是摇摇头:“不……”
“你弄错了一件事。”奚吝俭陡然打断他。
苻缭感受到了一阵寒意,方才的安全感遽然消失。
“现在能做选择的只有孤。”奚吝俭一字一句道,“在孤眼里,比起其他人,你更重要。”
他的目光擒住苻缭,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第83章
苻缭如坠冰窖。
来不及思考奚吝俭暧昧不清的话语,苻缭第一时间滋生出的一丝安全感立即被担忧与恐惧代替。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林星纬去死。”他阐明自己的立场,“我知道我说这话相当得寸进尺,但事情还没到十万火急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文渊阁的方向,火势不知何时比方才小了一些,加之奚吝俭方安慰过他,苻缭没有那么担心阁内存放的文书。
“如今火还没灭,就算官家要追责,那也得等他问清情况,在这段时间里,起码能通知到林星纬。”苻缭继续道,“他大抵……还在哀悼他的父亲。他的家事都尚未处理完……而且,殿下在之前不也放了他一马么?”
奚吝俭若真不在意旁人,林家还不至于活到现在。
苻缭的目光里带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奚吝俭揉了揉眉心。
他沉默半晌。
“话都让你说完了。”奚吝俭最终看着他说道。
他面上没什么变化,但苻缭听见这话,眼睛顿时亮了亮。
还没高兴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又变得有些纠结。
“这样,会不会打乱殿下的计划?”他担心道。
奚吝俭忽然这样坚决,难道是另有隐情?
“孤若说打乱了,你会放弃么?”奚吝俭挑了挑眉。
苻缭端详着他的神情。
奚吝俭如果不想让他知道,一定不会表现出来的。
可现在看来,是没有的样子。
于是他摇摇头。
“若是如此,我会另想办法的。”他道。
奚吝俭对苻缭的回答并不意外。
不如说,他一开始就想到了苻缭会如此回话,所以对苻缭少见的强硬也并不担心。
恰恰是因为苻缭的如此性子,让奚吝俭愿意与他谈论此事。
在自己强调过能在此事上有所周转的情况下,他第一时间仍没想到寻求自己的帮助。
“要是想不出呢?”奚吝俭紧逼着问道。
苻缭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但还是笑道:“总会有办法的。”
对上奚吝俭的目光,苻缭好像意识到什么。
他稍微歪了歪脑袋,有些试探地继续盯着奚吝俭。
“毕竟这火烧得欲盖弥彰,也许这事没有我们想得那么难呢。”苻缭道。
其实在奚吝俭强硬地回绝他时,他隐隐有了些想法,所以才要据理力争。
“这么说,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奚吝俭指尖动了动。
苻缭思索了一下,点点头道:“一点点。”
只是有些地方,需要奚吝俭帮忙。
但这毕竟是自己的事,不好再多麻烦他了,奚吝俭也有事要处理,现在寻他帮忙,岂不是给他徒增压力。
而且刚刚才算……与奚吝俭有分歧吧?现在再大言不惭地要奚吝俭帮助,怎么看都是自己不知分寸。
奚吝俭见他纠结的模样,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摩挲着自己的玉扳指,有些玩味地看着苻缭。
“记得你和孤说过,要想对方明白心意,就得开口说出来。”他道,“怎么到了自己身上,便不愿开口了?”
苻缭顿了顿,意识到奚吝俭是在调笑自己,有些羞赧。
“殿下说得是。”他道,“只是这件事,本就不愿再麻烦殿下,自然是不必说的。”
话虽如此,通过奚吝俭这问话,苻缭也知道,奚吝俭当是猜出自己在想什么。
“孤答应与不答应,那是孤的事。”奚吝俭道,“你觉得光是把这话说出来,便会给孤压力?看上去倒是你自己会这样。”
奚吝俭没有拉开与苻缭的距离,两人说不上极近,但这样的距离让苻缭听着话莫名脸热。
与奚吝俭相处这么久,苻缭对他性子的了解早已比在书中浅尝辄止深多了,知道奚吝俭有时就是会忽然打趣自己。
而今这脸热多了层其他的含义,苻缭并不敢多看奚吝俭。
“我也没有……”他弱声反驳,“只是这件事本就与殿下无关。”
“有关。”奚吝俭突然道。
他面色变了几变,最终凝重起来。
“这件事说到底与我有关。”他抬眸望着苻缭,“所以我会帮你,不必过意不去。”
苻缭沉默片刻。
米阴要自己死,究竟和奚吝俭有什么关系呢?而且,米阴是为何要在此时对自己下手?
苻缭想不清这之中的利害关系,见奚吝俭是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也问不出什么。
“殿下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苻缭眨了眨眼,“但我也说不好,这招有没有效。”
苻缭认为自己的设想还是说得过去的,但要真正实施起来,恐怕有些困难。
“说来听听。”奚吝俭想看看身边的人又有什么偏要两全其美的方法。
苻缭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奚吝俭便道:“凑近些。”
苻缭顿了顿,看着奚吝俭近在咫尺的脸。
已经够近了。
苻缭这么想着,还是照做,将脸凑近奚吝俭的耳边,看见他被锁骨顶起的布料,褶皱描摹出衣裳下的线条。
苻缭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微妙地停顿后,苻缭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神智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表达清楚自己想说明的意思。意识愈发飘忽,往奚吝俭漂亮的肌肉线条看下去,直到被衣裳彻底包裹住。
苻缭说完,想要离远些,发现奚吝俭的手按在自己的后背上。
感觉没有使力,苻缭却动弹不得。
熟悉的气息袭击他的感官,苻缭就这么看着自己的身子趴在奚吝俭怀里,丧失了反抗的想法。
一向敏锐的奚吝俭也像是没发觉苻缭的不对劲,自言自语般地考虑着苻缭的想法。
“你的办法有可行性。”奚吝俭道,“但林星纬呢?”
“我与他在林家的事上也算一起暗度陈仓。”苻缭下巴搁在奚吝俭肩上,说话有些含糊,“与他说明前因后果的话,他能理解的。若是不愿,我再另想办法便是。”
“说得容易。”
奚吝俭的语气听起来像在抱怨,手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苻缭的脸。
见到苻缭皱了下眉,揉着自己脸上那一片嫩红,奚吝俭心里感觉到微妙的满足,才作罢。
“再难也要面对。”苻缭道,“倒不如一鼓作气。”
奚吝俭长长出了口气。
“你所托之事,我能办到。”他最终还是妥协,“就照你说的做。”
“真的?”苻缭抬起头,更像只趴在主人身上的小兽,“多谢殿下。”
奚吝俭眉尾刚放松下来,就听见远处突发一片杂乱声,而后归于宁静,无声地有些诡异。
奚吝俭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连忙起身,苻缭见状也随他一起,却被奚吝俭制止,让他留在原地。
“奚宏深来了。”奚吝俭冷笑一声,“还真是急了,火还没扑灭,就敢着让官家来看这一片狼藉。”
苻缭听见了这之中更让人担忧的事。
“官家现在来了,岂不是要现场追责?”他问道,“若是周围有人能劝阻,他说不定还会再想想,但米阴要是急于达成目的,则更该怂恿官家即刻定夺了。”
而自己还不能发挥作用。光是要撇清自己失责的罪名,就足够他与米阴明争暗斗一阵子了。
苻缭正担忧着,奚吝俭心中已有论断。
“所以你别在奚宏深面前出现。”他朝苻缭道,“孤有办法解决。”
苻缭看着他的双眸渐渐没了温度,想起他方才那突然强硬又暧昧的话。
“殿下……”
这样紧急的情况,奚吝俭大抵会遵从他本来的想法吧。
那样确实是最稳妥,也是能达到他目的的方法。
奚吝俭从上到下将他扫视一遍,随后牵起他的手。
苻缭猝不及防,愣愣地看着奚吝俭的动作。
奚吝俭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心,将热意传递到苻缭略显冰凉的指尖。
“相信我。”
第84章
“公子……”
之敞的手在面前挥了几挥,苻缭才倏然反应过来,看着面前的人。
“之敞?”苻缭努力回忆着在这之前之敞说过什么,“……有什么事么?”
之敞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桌上。
那碟水果,他端来时,还缀着闪亮亮的水珠,结果到现在,别说水珠了,就连那果子本身的水分,看起来都是干了一样,无精打采地蔫在做工精致的碟上,看起来相当突兀,若是换做脾气不好的主子,恐怕就要挨骂了。
就像是先前的公子一样……不对,想到哪里去了。
之敞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方才还想着公子怎么出神得这么厉害,结果自己也跟着走神了。
“公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之敞见苻缭好像也没察觉自己那片刻的走神,不免庆幸,“公子自下值回来,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可是走水吓着公子了?”
苻缭这才反应过来。
他对之敞笑了一下:“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之敞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嗐,都是听来的……小的运气好,就是听见弟兄们抱怨,多嘴问了几句,好像这消息,是不是没传出来?”
他说着,紧张地东张西望一番,好像真怕这密谈被听了去,又紧张地看了苻缭一样,似乎在期盼得到他的同意。
苻缭反而没多关心这些事。
当时奚吝俭漆黑的眼眸一看他,他仿佛就被抽掉了浑身的力气,连脑袋也变得一片空白,愣愣地照奚吝俭的话去做。
避人耳目,回到了府上,假装这一切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宫里人的注意力都在文渊阁上,苻缭特意绕后,即使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也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苻缭便这样有惊无险地离开了。
在路上,他倒是遇见了季怜渎。
很显然,季怜渎没有看热闹的习惯,听见有一处失火后,他眼眸一转,便朝着另一个方向去,看样子也是早有准备。
苻缭目睹了这一切,而季怜渎大抵是一心想着如何完成他的计划,没有发觉苻缭。
苻缭念及那日季怜渎与自己近乎绝交的话。
说不上悲伤,但多少也有些怅然,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苻缭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也愈发遥远。
来不及想那么多,苻缭快步回到府中,悬着的心才算稍安稳下来。
但也并不完全安心。
一开始确实是有些担心奚吝俭会按照他认为的最稳妥的方式——那样不近人情的方式去做,但冷静下来后,苻缭首先意识到的就是,他其实又要再去面对他厌恶的那群人。
而他每次都不愿让自己参与其中。
自奚吝俭决定让自己参与他的计划后,苻缭不认为这种做法是认为自己会给他拖后腿。
他有意保护自己。
那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
他会想到要保护自己。
这样的念头仅仅只是产生在苻缭脑海里,就让他浑身一颤。
短暂的喜悦被将临的问题所取代,苻缭很快又担心起宫内的状况。
察觉了之敞的目光,他才回过神来,拿了一个李子放在嘴里,好让之敞不觉得是白费功夫。
苻缭知道,之敞主要还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眼巴巴的眼神透露出他确实是一个很喜欢八卦的人。大抵也是如此,他选择用茶余饭后的谈资维系他们之间的战友情谊。
经过奚吝俭的帮助,想来他们也会有很多话说了。
苻缭清了清嗓子,不大自在。
“我下值得早,对这事并不大清楚。没想到难得有心思在宫内走走,还会遇到这样的事。”他道,“宫内出事,总是不好的,不让传出来也正常。”
“也是哦……”之敞没怀疑过自家公子话语的真实性,点了点头。
公子脸色仍是煞白,大抵是吓着了。兴许是好面子,不肯说出来?
之敞想着,没有点破。虽然公子已经相当勇敢了,当年他们几个入伍时,见到火光都差点吓得屁滚尿流,公子竟然还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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