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姚子楚却知道它的含义——
在被黄家追杀时,黎亦卓曾以为自己逃脱无望,便从衣服内侧扯下一块布,让他拿着去找蛇头回中国,后来姚子楚才知道,那是黎亦卓的个人标志,只有早年就跟着他的心腹才知道。
看着姚子楚震惊又痛苦的表情,林霄忍着心疼说,“子楚……这……这些也都是我们的推测……所以现在我们应该做的,就把他交给司法,交给法律,把一切查清楚……该是他犯的罪我们不会漏掉,但不是他的罪,我们也会还他清白……好吗?”
姚子楚感觉大脑里一片空白,但是心里却塞得很满,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呼吸急促,浑身都在抖。
“子楚,刚上大学时我们就约定过,我们一起当警察,一起查出来,你还记得吗?”
一句话几乎击碎姚子楚的所有防线——是啊,在没有人相信他父母之死有隐情的时候,只有林霄坚定地相信他,答应帮他查,而且……他真的一直在查——甚至在自己对另一个人动心的时候。
强烈的羞愧感从四面八方一起袭来,姚子楚突然感觉天地一片眩晕,他腿一软,接着手中枪脱落,他被林霄抱在怀里。
“没事了子楚……没事了……” 林霄安抚地轻拍他的后背,他的声音很温柔,动作也很温柔,姚子楚感觉另一部分的自己在复苏,那个属于正常生活的自己……
他哽咽道,“我……对不起……”
林霄很绅士也很有分寸地轻搂着他,忍着痛说,“没关系的……不管你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都没关系的……我们先把这一切查清楚……你相信我……好吗?”
看到警报解除,陆处长松了一口气,他转头小声吩咐小王,“现在就让医生过来,带着镇静剂。”
小王点点头刚要出去,却差点和狂奔而来的阿梅撞到一处。
“不……不好了……”阿梅神情慌张,“黎亦卓闯进来,开枪打中了林厅长!”
“!!”林霄立刻冲了出去。
姚子楚正在房间中焦急等待关于林厅长的消息,突然房门被踹开。
姚子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黎亦卓捂着嘴拉了出去。他匆匆一瞥中只看到了门口被打晕倒地的警察。
一直跑上酒店顶层天台,姚子楚才挣脱开他的大手,“你放开我!”
“姚警官,和老情人重逢的感觉怎么样啊?” 狠戾的表情再次在黎亦卓脸上出现,他低头俯视着姚子楚,像一团迫近的阴影。
“这姓林的可以啊……在我眼皮子底下装失忆……过了这么久了居然还惦记着你……”黎亦卓满脸凶光,双手狠狠捏住姚子楚的胳膊,“但你姚警官倒是很敬业啊……在我这认真站好最后一班岗……我很好奇,林警官这两天听盯梢的汇报咱俩从天黑干到天亮时是什么感受啊?”
“你放开我!”姚子楚用尽全力,把黎亦卓向后一推。他满脸愤恨,胸口因激动而不停起伏,声音都是颤的,“你为什么要杀他父亲?!”
黎亦卓被推了一个踉跄,但他很快站稳身子,冷笑一声,“为什么?我一个毒贩,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姚子楚觉得心里绞得厉害,看着黎亦卓那张突然变陌生的脸,他厉声问,“到底为什么!”
黎亦卓脸上依旧是轻佻的笑,他慢悠悠地走上前,直直盯着一脸痛苦的姚子楚,眉头一挑,“你要非问原因,那看在你这两天让我操得很爽的份上,我就告诉你——”
黎亦卓凑近姚子楚耳边,故意把呼吸喷在他脖子上。明明早晨还依偎着贴在一起的人,此刻姚子楚却觉得无比悚然。
“我本来想杀的是你的老相好,好彻底断了你的念想,谁知道被人发现了……但来都来了,儿子杀不了,杀他老子过过瘾也行。”
砰!
愤怒之极的姚子楚一拳打在黎亦卓脸上。黎亦卓没有躲,半边脸登时就红了。
黎亦卓用舌头顶了顶那半边腮帮子,歪头看着姚子楚,一脸流里流气,“姚警官演够了?不接着假装要跟我亡命天涯了?”
姚子楚的牙齿都在细密地打颤,“黎亦卓……你……从来都没变过……”
看到姚子楚失望的表情,黎亦卓嘴角微微抽动,“姚警官,你不也没变过吗,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一边哭着搂着要我带你走,一边早就和老情人接上头了。怎么,你偷了我这么多秘密还嫌不够?还非要一直跟到瑞士去,榨干最后一点?你们还真是敬业……只是啊,靠你张开腿才拿到的情报,他姓林的不嫌丢人就行……”
姚子楚浑身都在抖,他直直地盯着黎亦卓,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今早温存的样子,但看到的却都是他刚被绑来、被侵犯时黎亦卓的样子——狠戾、癫狂、卑鄙。
他眼圈通红,声音沙哑,“我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
听了这话,黎亦卓瞳孔微缩——七年前那场闷热的暴雨似乎又回来了。但他马上恢复镇定。他微眯了下眼,玩味地打量着姚子楚,“哟!看来被抢了媳妇的林警官还真能化绿帽为动力啊,怎么,他刚查到的?”
“是不是……你杀的?”姚子楚颤抖地问。
“姚警官,你觉得呢?”
黎亦卓的表情似笑似不笑,但姚子楚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姚子楚声音凄厉,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神里满是痛苦。
黎亦卓避开了他的目光。他轻吸一口气,轻飘飘地说,“姚班长,你不会真以为我去当你同学是为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我是贩毒的,你爹妈是抓毒的……我杀他们,很难理解吗?”
“所以你用那个药……抹掉我关于……你……杀人的记忆?”
黎亦卓咧嘴一笑,“阿姚,你还是那么聪明。”
“是啊,我本来计划得很好,你没了父母,也就没了牵挂,就能安心跟我走了。而我帮老黎头办成这件事,回去后大小能当个头头。到时候我把你往家里一锁,我白天出去搞钱,晚上回来搞你,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啊?”
说着,黎亦卓向前探了探身子,故作认真地说,“阿姚,那时高中快毕业了,你对我这么好,我是真舍不得和你分开。可你学习好,心气又高,肯定不会跟我走。所以我只能把你绑回去……”
姚子楚感觉一股寒气从黎亦卓眼中射出,把他整个吞没——是啊,黎亦卓就是这样一个人,对爱热烈,奋不顾身,但也偏执、霸道、占有欲强、不择手段……
姚子楚呆呆地站着,七年前的各种记忆从四面八方涌进脑中……
他永远记得出院回家的那一天——明明正是闷热的夏天,太久没人住的家里却弥漫着一股阴冷。
他坐在落了一层薄尘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完报纸上印的今年高考真题——他们老师押题一如既往那么准,又面无表情地读完高考市状元的专访——是高三这一年和他轮流考级部第一的隔壁班同学。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接起班主任李老师的电话,在对面犹犹豫豫地说“那个保送的学校……其实也很好……虽然专业你可能不喜欢……如果你还是想复读的话……”时,他淡淡地说“不复读了,就去那吧……”
他甚至还面无表情地叫来一个收废品的大叔,卖掉了他所有的课本、笔记和试卷。捏着用三年拼搏梦想换来的三十块钱,他还轻笑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足够强大,足够消化这一切,却在走进厨房、看到满桌腐烂生虫的菜时,再次陷入崩溃——出车祸那天晚上,他们本来是要回家吃饭的,而刚炒了一半菜的母亲是被他临时叫出去的……
黎亦卓继续轻飘飘地说,“可惜警察来得太早,我还没来得及带走你,你就被送医院了。而我,因为办事不够利索,也被抓回去了……之后的四年,你在快快乐乐地上大学,我却在黎卓手下被轮番羞辱……”
姚子楚觉得无比讽刺——他曾经那么心疼黎亦卓遭受的屈辱,还曾努力安慰他,开解他。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的根源,竟然是他杀害自己父母时不够熟练……
“姚子楚,你说得对,我从来都没变过……我就是喜欢你……想得到你……想独占你……高中时给你写情书的女生会被我威胁,缠着你讲题的同学会被我报复……所有会让你分心的东西都会被我除掉,包括你父母,也包括林霄……”
看着姚子楚因太过痛苦而麻木的神情,黎亦卓淡淡地说,“我心情好的时候是愿意和你演两天谈恋爱的戏码,但是阿姚啊,你怎么入戏这么深?你忘了你刚被我弄来时,是怎么捆着被我干的了吗?还是你姚警官就好这一口啊?”
黎亦卓身上的衬衣依旧雪白笔挺——是今早姚子楚帮他熨的。但他的脸上,却找不到半点当时的温存。看着黎亦卓无耻的嘴脸,姚子楚明明该恨到极点,恶心到极点,心寒到极点,但他却不可自控地想起他以前说的话——
他冲出灌木丛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引开敌人前对他说“别那么恨我了,好吗?”
他中枪濒死时拉着他的手说“你快走吧……我……我对不起你……就……就当赎罪了……”
所以他在说这些话时,想要忏悔的,不仅仅是那场绑架与强迫,还有……他曾杀死自己的父母吗?
姚子楚感觉,被绑来的这半年里,他都像生活在废墟中。一次次近距离目睹的野蛮凶杀屠戮,把他的旧世界旧秩序摔得粉碎,也把他刺得鲜血淋漓。后来他终于在废墟中搭起一个小小的避难所,在里面塞满了自己依旧信仰的美好。而今却再次被连根拔起。
他才发现,那个让他愿留在废墟中的人,那个帮他搭建起避难所的人,却是毁掉他世界的人。
“黎亦卓……你知道……我为什么闻不得牛肉河粉的味道吗?”
黎亦卓设想过很多姚子楚得知真相后的反应,比如骂他、打他、痛哭流涕、悲恨欲绝。但他没想到,姚子楚问的却是这句无关紧要的话,虽然他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
但这个问题,黎亦卓的确很想知道。高中时他曾给姚子楚推荐过这道越南小吃,姚子楚也曾说,他去吃了,他喜欢它的味道。于是一接来姚子楚,他就吩咐厨房每天都做。但他很快发现,姚子楚其实在骗他——他根本不喜欢这个味道,甚至一闻到就恶心得想吐……
姚子楚的目光空洞且虚焦,他无力地说,“你给我下的那个药……效果很好。关于那场车祸,我都忘了……唯一还记得的……就是我被困在变形的车里……满身都是那个汤底的味道……”
“所以那个味道会让我想到绝望,想到死亡,想到亲人离去的……无能为力……”
黎亦卓愣住了。
“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会跑那么远,去打包一份河粉带回家,还拉着我妈一起……” 说着,他通红的眼睛终于慢慢聚焦,看着面前仿佛不再认识的黎亦卓,他惨然一笑,“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是,我妈很会做饭,我想请她学着复刻一份……”
姚子楚满脸都是憔悴,像一个吹得太满的气球,气泄了,但整个人却已被撑得变了形,回不去了。
而黎亦卓,突然想到了一件往事——
临近高考的班里氛围两极分化严重,靠高考搏前途的都在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拼命复习,恨不得连吃饭上厕所时都要看书。而早已找到别的出路的学生——比如出国、保送、高考移民——则彻底放松。老师怕动摇军心,就把后一种人都赶回了家。
而黎亦卓却每天都来上课。
“嘿!我说你这考不上大学的,还整天来学校干嘛啊?打饭这么积极,吃了也是白吃!”
黎亦卓并不理会身边人的嘲讽,他一手端着一个餐盘,快步穿过喧闹的食堂,同学最后那句酸溜溜的“凭什么少数民族高考就有加分优待啊?”很快被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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