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沃瑾哂声作笑:“这样说来,是你楚国有人私贩国库兵器。”
楚怀瑜并不全然认同:“国库兵器铸材皆有账目,若非兵部尚书在其中做了手脚,不过如此一来,他便要花费更多的时日和金银去铸造足够的兵器以充数目,即便日夜兼程,也要花费大量人力,时日一久,工匠们必然心生埋怨,如此一来必有聚众罢工的隐患,便易引起朝廷的注意。”
袁沃瑾随着他的话猜测道:“所以不能悄无声息地铸造出这些兵器又要贪污钱财,便只有偷梁换柱?”
楚怀瑜点头:“不错。”
袁沃瑾露出欣赏的目光,半是揶揄:“外界说你昏庸的传言,是假的?”
楚怀瑜默了片刻,道:“也不全是。”
“哦?”袁沃瑾轻笑,“比如?”
昏庸无道的小皇帝:“朕要纳你为妃便不为假。”
被迫为妃的大将军:“……”
叫人几番戏弄,大将军不甘示弱:“陛下可要负责?”
楚怀瑜却是不认:“山珍海味,朕少了你什么?”
袁沃瑾欣然答之:“少了你。”
“……”这回是小皇帝认栽。
“朕不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说不过人的小皇帝撇开话题。
袁沃瑾也不恼,随之问道:“你朝中有叛贼,你要如何?”
听此一问,小皇帝沉了声。
……
“这兵器皆是送往边疆战场,”不刻前山寨内,梁宜听此大惊,“那送往边疆的岂不就是仿货?”
楚怀瑜应道:“正是如此。”
梁宜仍是惊色:“这外敌侵国,若是兵器有差,就算是尤老将军也难徒手御敌,兵部尚书这是要造反啊!”
楚怀瑜冷静分析:“仇挞此人性格怯懦,必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而能指使他之人定然背景雄厚,否则怎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偷换国库的兵器。”
梁宜探问:“陛下有何打算?”
楚怀瑜拔下束发的长簪,而后解开缠绕簪身的黑纱,将现出本身色泽的金簪递给他:“你拿着朕的金簪去皇宫将此事告知太后。”
梁宜双手接过金簪:“陛下……”
楚怀瑜断去他的话:“这金簪是太后所赠,不管朕说什么,太后一定会信朕。”
梁宜瞧着手中制作精美的金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此外,朕会设法解救你与扶邱出寨,”楚怀瑜将手中黑纱一并递给他,“朕要他快马加鞭前去边关。”
梁宜接过那缠裹金簪的黑纱:“那陛下?”
楚怀瑜眼神坚定:“朕要亲自去一趟尚书府。”
“陛下,使不得!”梁宜又是一阵心惊。
“事关楚国安危,此事缓不得,”楚怀瑜耐心宽慰,“那些藏匿的证据一定就在尚书府内,国库各部的账目只有朕记得一清二楚,现在除了朕,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梁宜想再劝说什么,可到底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终只得叹息一声,而后从袖中取出两枚药瓶,分别置于他手中:“这里有两味药,一味是重伤时能够短时恢复体力的药,但是对身体的伤害也极为大,陛下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勿食用。另一味是屏息丸,吃下后人会没有任何呼吸心跳,如同死人,但若七日之内无解药便真的会死,所以陛下决定食用此药时,一定要将这解药给最信任的人。”
“解药镶在这银狼泪珀里,”梁宜从袖中又取出一挂水滴状的挂串置于他手心,仔细叮嘱,“陛下切记。”
……
“我瞧你那兵部尚书性格怯懦,不像造反之人,若非朝中有权势滔天之人为他撑腰,他可不敢如此。”
耳旁话声起,楚怀瑜收回思绪,赞允道:“朕和你想的一样。”
和你?
君与臣之间,他说的竟不是旁人和他想的一样,而是他与旁人想的一样。
平日里看似孤冷的小金雀,倒从不摆帝威。
袁沃瑾拉着缰绳往前凑近一分:“所以,你这是打算暗访尚书府?”
楚怀瑜点头。
“为何不派旁人去?”袁沃瑾耐不住问道。
楚怀瑜直白:“朕身旁没有人。”
袁沃瑾掩住心头冒出的一点不快:“我呢?”
略带委屈的问话自威武的大将军口中说出,叫谁也听不出,楚怀瑜想也没想便道:“朕不想要你涉身险境。”
袁沃瑾闻之心中一颤:“——当真?”
楚怀瑜应声:“嗯。”
大将军唇角曲起无尽笑意,仿佛周身气息都沾染了甜味。
他将一枚白羽挂坠扣往他腰间:“这是寨中的白鸽羽,我闲来无事串了几枚作为腰坠,就当臣的赔罪礼。”
楚怀瑜低眸看向腰间:“只有朕有,还是你的好妹妹们都有?”
袁沃瑾:“……”
临近县城边界,二人翻身下了马,护匪也到此止路,各自隐入草丛而去。
见四处匪卫已无踪迹,扶邱下了马车,暗中向他点了一个头,而后牵过一匹马上马转身而去。
梁宜一只手半撑开帘子一角,在帘内瞧了他一眼,而后放下帘子由着车夫驶向皇城。
袁沃瑾收拾行装,正要驱走手中马,只见身前人转过身来:“你去寻我皇兄。”
他微愣:“你要只身一人前往尚书府?”
他以为方才在马上已经和他讲得很清楚,二人要同往,这回,倒成了他一厢情愿?
瞧他面有诧异,楚怀瑜有意解释:“你太过招眼。”
这面色瞧着怎么像他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弃妇不知自己是何等面色,只是心中不快:“何处招眼?”
从他脸上别开视线,负心汉语气略显不自在:“每一处。”
后知后觉被人撩拨的大将军捏过他的脸:“臣怎及陛下招眼?”
楚怀瑜推开他的手:“朕与你说正事。”
袁沃瑾抱胸做笑:“臣说的怎么就不是正事?”
“你当真要与朕同往?”楚怀瑜正色问他。
袁沃瑾放下双臂不再执着:“你几日能出来?”
“最多不过七日。”取出梁宜给的挂坠,楚怀瑜将挂坠递于他,“七日后,来尚书府寻我,若是那时你不来……”
袁沃瑾打断他的话:“这是什么药?”
楚怀瑜不答他所问,自顾自道:“若你当真不想再见到我,就不必再来寻我了。”
觉出他话中有异,袁沃瑾擒住他手腕:“回答我,梁宜到底给了你什么药?”
楚怀瑜抬眸对上他的眼:“你不是盼着朕死吗?”
袁沃瑾望着他,不知哪里来的火气:“你既不惜命,你死了,你皇兄也活不了。”
第50章 同入死穴
清泉溪流,树影斑驳。
身着麻布粗衣的男子坐在溪石上,低头望着为自己整理衣摆的少年,出声问话:“你要带我去何处?”
少年闻声抬头,语调顿涩:“美人哥哥、想去哪里?”
想去哪里?
去一处无世俗纷扰、湮绝尘嚣之地,可世间哪还有这样一片净土。
少年觉出他伤神,当即劝慰:“不想回家,我们就、不回,美人哥哥、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男子诧异抬眸,对上他一双眼,竟有几分恍神,少年清澈如泉的眼中,所见皆是他。
这一路来,受了他太多照拂,若他仅是因自己寻常百姓的身份如此帮衬自己,该告知他真相,让他重新做抉择。
下定决心,楚怀安垂眸收回视线:“其实我是……”
“公子,不好了,”此时随护的黑衣男子匆匆近前同少年禀报,“附近有杀手。”
谭新胤闻声欲起,却被楚怀安捺止:“他们都是因我而来,你走吧。”
谭新胤不依:“相逢、即是缘,我不会弃你、不顾。”
“可我……”楚怀安话未出口,谭新胤忽然迎面扑倒他,只见一支利箭飞射二人肩侧钉落在地。
黑衣、彪汉、青年随护三人纷围而来,去挡余下箭矢,黑衣人急促:“公子你们先走!”
随着一匹骏马而来,谭新胤半跪起身抱起楚怀安迅速上了马,随即急转马头往林中而去。
骏马疾驰,楚怀安侧坐马身,忆及童年暗影,心跳呼之欲出,却仍做劝说:“这一路,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论当初什么缘由,也该还清了,你……放我下去。”
少年却似不闻:“美人哥哥,抱紧我。”
楚怀安还想再说什么,谭新胤直接抓过他手腕环在自己腰上,而后一手搂住他腰身:“恕我、冒犯。”
楚怀安一头栽进他怀里,听着耳旁疾风,也不敢再妄动影响了他,只得双臂环着他的腰任由他疾驰。
疾驰的风声中,他似乎听到了这副胸膛如鼓般的心跳。
身后追杀丛丛,前路迷途未知……
谭新胤,我该相信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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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黑影掠过屋顶,其中一人脚下一滑倾身而下,另一人当即半臂揽过其腰身捞入怀中,至此才使对方免遭一难。
楚怀瑜心有余悸地抱着那双宽臂,蒙面巾外的两只眼盛满哀怨,袁沃瑾却是不愧,低声调笑:“陛下不觉得这样更有趣吗?”
“有趣——”楚怀瑜皮笑肉不笑地应和他,“有趣得很。”
尚书府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二人经过一番勘察,尚未能确认目的所在地。
若非为了消除某人的顾虑,楚怀瑜定然不会随他一同飞檐走壁,探查无果,他难免有些泄气,就在二人准备无功而返时,却无意瞧见一处偏僻俯院内熟悉的人影。
仇鞑一身常服领着一神秘人进入院内,神秘人一身黑袍从头遮到脚,脸上还带着面具,从身形骨架来看,应是男人。
领着人进入偏室内,仇鞑谨慎四处观望一圈才合上门。
屋上二人互视一眼,袁沃瑾食指抵着唇部示意身侧人噤声,随后小心翼翼地挪开脚边的一块瓦,二人透过缝隙向下瞧去,只见屋中人秘密交谈了什么,随后仇鞑走向书案旁挪动案上的砚台,案后的书架侧转,露出一道隐蔽的入口,随即两人进入密室,书架又重回原样。
见楚怀瑜目光紧盯那处,袁沃瑾问:“想去?”
楚怀瑜不掩所想:“嗯。”
袁沃瑾起身抱着他翻进院内,随后借着四处无人,推门入内,走近书案前,他依着仇鞑的手势解开暗门,而后二人潜入其中。
暗门通道一路向下,行至一处开阔地道处,室内形貌逐渐显现。
楚怀瑜率先走上前去,无意踩中一块暗石,四面墙壁暗箭射来,袁沃瑾眼疾手快拉过他迅速躲过纷飞暗箭伏倒在地,却还心有余悸。
手掌垫在他脑袋底下,袁沃瑾微微松开怀里人,确认他毫发无损,才仔细叮嘱:“跟着我,不要乱跑。”
身下人略有愧疚地点点头,乖乖应话。
暗箭飞尽,袁沃瑾拉着怀中人起身,他捡起地上的几根箭,一一折断,而后用断箭投掷暗石试探触发暗器的具体位置。
一人通过暗道本不是难事,可携着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同伴,多少废了他一番力气,暗箭袭来他不仅要自己躲避还要让身旁的人毫发无损,试探完毕,他已是满额浸汗。
躲过最后一波暗箭,袁沃瑾转身看向身后人:“记住方才的路了吗?”
楚怀瑜点点头,一一道给他听,二人安然通过,通道尽头一道石门,随着二人近前竟然自动打开,二人也没做多想,只相觑一眼便相继进入内里,这次的通道没有暗器,只是二人走至一半,身后却响起落石之声,二人闻声回头,却在下落的石门对侧,瞧见了不刻前的神秘黑袍人。
“糟糕,中计了。”袁沃瑾正想返回,石门对侧射来的暗箭却让他已没有回旋的余地。
躲过暗箭,他上前查看石门,心有余恨:“看来这里是唯一的出口。”
左右查看无果,转身见石壁那处的人盯着自己,他不自在道:“这般盯着我做什么?”
楚怀瑜却是人畜无害地问他:“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怎会中这等计谋?”
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深觉受到了侮辱,反问他:“你是在怀疑我?”
楚怀瑜不说话。
袁沃瑾有些不开心,几步走至他面前绕过他走开:“随你怎么想。”
怎么每次和这只蠢笨的小东西在一起,人都变蠢了十倍,竟然没有看出来是计谋,该死!
袁沃瑾吹亮随身带的火折子,二人辗转进入另一间暗室,室内摆放着数十只木箱,挡过身侧人,他率先上前用脚踢开其中一只,箱盖弹开,里中所盛放的都是兵器。
他左右又踢开两只箱子,箱子里装的也均是造制精良的硬兵器,刀剑,弓弩,铁斧等。
他抓过箱子里的一支箭,端详起来,此箭用于弩弓,箭镞纹路与那日花灯会后从小皇帝身上取下的极为相似。
他瞧向随后近来之人,却见他并不似惊讶,不禁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仇鞑的?”
楚怀瑜同样撵过一支箭,心不在焉地回话:“上阳节花灯会。”
袁沃瑾暗暗观察他的反应,试探问道:“你知道有人要杀我?”
楚怀瑜不假思索地应声。
听他此话,袁沃瑾哂然一笑:“所以为我挡箭也是设计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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