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瑜忽顿,轻抬眼睫,目焦一处:“朕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袁沃瑾撇开视线不再追问,“你打算怎么处置仇鞑此人?”
楚怀瑜放下手中箭:“先离开此地再说。”
忽闻脚下躁动声响,楚怀瑜低头看去,一只毛团从他脚上窜过去,惊得他连退几步跌撞箱体险些摔坐而下。
“陛下怕老鼠?”袁沃瑾悠然问道。
楚怀瑜站直身形,忽却他的问话转身正欲走开,袁沃瑾掏出腰间藏起的断箭,暗中弹射至他脚侧,听得动静,身前人又是一惊,袁沃瑾当即扶住他跌退的身子,不露声色在他耳边拟了一声鼠叫,这次吓得人一个转身撞进他怀里便是不动。
袁沃瑾憋住笑,故作恐声:“陛下,臣也好害怕啊~”
楚怀瑜揪住他领前衣裳抬头看他,这副忧恐模样着实与这魁梧身材不匹配。
袁沃瑾甚是无辜:“臣——最恐耗虫。”
那双漂亮眼眸愣愣瞧他两眼,不确信开口:“你也……抱着朕?”
袁沃瑾微俯身:“这可是陛下自己说的。”
说罢双手轻轻环过他的腰,而后俯颌抵至他肩侧,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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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穴谷内,楚怀安从一片温热中微微转醒,忆及方才追杀之景,马失前蹄落下断崖谭新胤舍命相护,他猛然醒神起身,一双小臂从自己身上滑落,似乎卸了力。
摸寻到对方的肩膀,他轻轻摇晃着唤了两声,半晌不见回应,他焦急起来:“昭公子,你醒醒!”
在他晃动之下,谭新胤终于悠悠转醒,有了动静:“美人、哥哥……”
楚怀安稍松一口气,可触及对方胸膛湿黏,他借着微弱月光伸手要去查探:“你受伤了。”
谭新胤侧身避让:“一些、小伤口,不碍事。”
一路逃亡,都是他全力护着自己,要说毫发无损,楚怀安自然是不信的,他倾身靠前拉开谭新胤的领口势要检查,冰凉的指尖触及自己的颈窝,谭新胤猛然起身扯回自己散开的衣裳,不敢看他:“我……我去寻找……回路。”
说罢疾步而去,连推跌在地的人也无暇顾及。
楚怀安滞涩片刻,按住衣摆的拳指收紧,幽蓝瞳目中的光如熄灭的烛火渐暗而下。
原来他自以为亲近的举止,实则这般招人嫌隙。
逃出暗窟的谭新胤捂着心口久久不能平静,他回头望了一眼,又不敢远去,只好在附近踌躇踱步。
暮色四合,楚怀安在洞中再三探望,迟迟不见谭新胤归来,洞外隐约传来野狼声嚎,他在洞中待得不耐,撑起身子摸着墙壁寻着谭新胤走过的方向缓慢挪动。
摸寻到洞口,他扒开一丛草叶,却与一只狼迎面相向,他停驻前进的身子,往后退了退,那洞口又钻来一只狼,嘴里还叼着一块蓝色的绸布,俨然是谭新胤胸口那一块布。
楚怀安盯着那只野狼心中越发不安,他暗中摸起手边一块岩石,在野狼近身之际猛地砸了过去,野狼被他砸中头颅,夹着尾巴匆匆逃离。
楚怀安快速爬到洞口,瞧见那模糊血肉之躯,抓起那件衣裳护在他身上,眼中瞬时浸满泪:“不要伤害他。”
野狼复又回转,他抱住身下残破肢体,视死如归:“该死的是我,不是他!”
野狼飞扑上去,却被一棍截挡反震在地,当即哀嚎丧命。
楚怀安未从伤怀中回过神来,便听身前少年的声音:“美人、哥哥——”
他抬起头来,见到他时还有些不确信,低头才见身下护着的是一具野狼的尸体。
见他浑身满手是血,谭新胤急忙矮身而下去扶他,“美人哥哥,对不起。”
他不敢正面与他相视,便将人背上了背:“我寻到了一处草屋。”
前行步中,楚怀安并不回话,谭新胤只当他在为方才的事恼怒,万分自责,也不敢再说话了。
二人沉默无言,背上的人始终不出声,谭新胤憋不住担忧,只得自顾自道:“小时候、经常随兄长打猎,所以会一点点、拳脚功夫,它们、伤不到我的。”
路不长,却让他万分难熬。
不闻回声,他又再小心翼翼道:“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要是你、还生我的气……”
“回去吧——”楚怀安突然出声。
未说完的话被他打断,谭新胤有些不明:“什么?”
楚怀安复又道:“带我一起走,离开这里。”
谭新胤有些恍惚:“美人哥哥……”
“谭小王爷。”楚怀安再次止住他的话。
谭新胤霎时顿住脚步,愣在原处。
“楚宫之中,我曾陷你于囹圄,让你险些命丧黄泉——”说到此处,楚怀安顿了一息,才道,“楚姓亲王,楚怀安即是。”
见人不回话,楚怀安又问:“你还愿意护着我吗?”
谭新胤默了半晌,最终不答只问:“美人哥哥,想和我、回郑国吗?”
楚怀安不曾想他会问这一句,有些讷然。
怔仲片刻,他双臂环住他的脖颈,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嗯。”
我的生死无足轻重,重要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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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内,小皇帝疑惑:“此处……为何会有老鼠?”
袁沃瑾故作幡然:“莫非有粮食?”
楚怀瑜推开他,正要开口,袁沃瑾又补充道:“是别的什么也说不定。”
闻言,小皇帝瑟然看他,袁沃瑾嗤笑一声:“陛下堂堂一国之君,岂是这般胆量?”
小皇帝黯然垂眸,竟无开口反驳之意。
忆及那日品香楼内挽月说过的话……
袁沃瑾掩拳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们找找还有没有其他出口。”
说罢就去翻看其余未开盖的箱子,期间暗暗窥视小皇帝的动态。
小皇帝不复方才之态,也四下探寻起来。
视线转至手下,袁沃瑾又再打开一只箱子,冲入视线的枯焦尸干令他一惊,瞥见身侧人近,他猛然盖回箱盖,楚怀瑜被他的动作引动,上前查看,见人伸手要去揭箱盖,袁沃瑾一把按住他手腕。
“里面藏着什么?”楚怀瑜侧眸问他。
袁沃瑾难掩肃色:“没什么,一些兵器罢了。”
可见小皇帝并不那么好骗,他扫视一眼箱体,反问道:“兵器为何会有腐味?”
楚怀瑜剥开他抓住自己的手,一手扣上锁扣揭开箱盖,可还未瞧清内里,眼前一黑。
袁沃瑾用手遮住他眼睛,沉声提醒:“不要看。”
楚怀瑜默了一息,道:“朕想知道,朕的尚书,都做了些什么。”
袁沃瑾也静默片刻,后道:“你可以听,我告诉你。”
不见人做声,他转过他的身子面向自己,同时松开自己的手,道:“箱子里……是人。”
楚怀瑜看着他:“怎么死的?”
虽不见其景,可亲耳听闻也未必好到哪里去,袁沃瑾缓思半晌,才道:“应是炭烤。”
“……”意料之中的神情掺有一丝肃色,叫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绪。
瞥一眼他身后箱子里的干尸,袁沃瑾又道:“从肩骨纹理来看,应是铸造兵器的工匠。”
楚怀瑜垂下眼眸冷静问他:“认不出面貌了吗?”
袁沃瑾点头:“嗯。”
忽然间,一滴冰凉划过眉宇,落在眼下,楚怀瑜抬手抹开那滴凉液,而后抬头看向室顶:“室内有水源,又有老鼠,必有洞口,尚书府西苑有一口湖,从位置来看,此处就是湖底。”
他重又看向那些装满兵器的箱子:“若宫中当真查到此处,销毁暗道,兵器沉于湖底,也叫人难以发现。”
虽然也大抵知晓了出路,袁沃瑾仍做不知去问他:“你想到出去的办法了对吗?”
楚怀瑜看着他点了一个头:“嗯。”
他又道:“我还想知道其余的箱子里都装着什么。”
袁沃瑾低眸瞧着他,而后扯下脖子上的蒙面巾于手上展平,对他道:“我替你看。”
说罢去蒙他的双眼,做罢,他正欲去查看,手臂忽然被抓住,侧眸只见小臂上的那只手纠结似地动了动,袁沃瑾莞尔:“陛下很害怕?”
小皇帝松开手,喉骨不自觉咽动,却仍口是心非:“没有。”
第51章 叫好哥哥
袁沃瑾雀笑一声,并不拆穿他,而后转身去查看那些还未打开的箱子,期间还时不时瞧一眼乖乖站在那里的小皇帝。
待一一检查完毕,他合上最后一只箱子:“有三具尸体,死状一致,其余都是兵器。”
他随手挑过一把铁斧,走至楚怀瑜面前,单手拆开蒙在他眼睛上的面纱布:“从这暗室的高度来看,这湖不浅,你还有力气吗?”
楚怀瑜只当他问的是凿墙的力气,二话不说抓过他手中的铁斧走向墙壁,而后勘察合适的位置。
袁沃瑾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只见力不从心的小皇帝一斧凿下去,那坚实岩壁毫无反应,可他不泄气,又废力凿了一斧,却仍不见动静,小皇帝换了一处,又尝试了几次,却都是无果。
袁沃瑾放下双臂轻叹一声,随后走近一只未合盖的兵器箱前,开始拾捡里中兵器。
小皇帝听闻动静,侧眸看他,不禁发问:“你收拾那箱子做什么?”
袁沃瑾认命般道:“要是死在这里,挑捡一口好‘棺椁’也不错。”
楚怀瑜:“……”
“陛下会埋怨臣吗?”袁沃瑾抬头看他。
小皇帝垂下眼睫,竟有几分自责:“若非朕执意出宫,你也不会被困于此。”
听得此话,袁沃瑾不禁在心中发笑,他捡起一枚顺手的小斧,扯下腰间一块布,去缠它的柄手,随后又挑捡了几只尖锐的弩箭,走向楚怀瑜身前,近身问他:“陛下要如何补偿我才好?”
楚怀瑜闷闷不乐地又锤了一下凿不破的墙:“死都死了,你还要什么?”
袁沃瑾用手中箭挑起他的下颌:“反正都要死了,不如陛下满足臣一桩心愿。”
下颌担在锋利箭簇上,楚怀瑜愤然不快:“你要做什么?”
箭尖顺着他的下颌骨滑至他的领口,袁沃瑾故作缓声暧昧:“臣要陛下……”
“不可!”楚怀瑜断去他的话,一把揪紧自己的领襟背过身去,“朕不能受这种屈辱!”
袁沃瑾覆身贴近他后背:“哪一种屈辱?”
低眸看去,只见手上多了一把缠着布条的铁斧。
他的声音又再耳旁响起:“陛下在想什么?”
胡思乱想的小皇帝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袁沃瑾抽过他手中原有的那把铁斧,而后递给他一支箭,示意他道:“你将这些箭一一钉进砖块连接的缝隙处。”
小皇帝瞧着手中的工具,微微发愣。
袁沃瑾低眸瞧着眼下人:“陛下以为臣要你做什么?”
小皇帝闷头抓过箭,提斧去埋钉,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
一个时辰后,那面墙终于有了密密麻麻的的裂纹,逐渐溢进水来。
楚怀瑜正要兴意与他提起,可见他提着一把粗制的铁锤上前,一锤下去,那墙面轰然裂开,随即裂缝中便溢进水柱。
楚怀瑜蹙眉不悦:“你戏弄朕?”
袁沃瑾却是笑道:“若不是陛下,臣可凿不穿这一堵墙。”
楚怀瑜也不想在此刻与他计较这些,挥起手中的铁斧便要同他一样去凿墙,却被当前人一把握住斧杆,袁沃瑾拉开斧头,迎面问道:“陛下想好怎么补偿臣了吗?”
楚怀瑜拧眉:“你非要在此刻与我计较这些吗?”
袁沃瑾不以为然:“我怕陛下食言。”
楚怀瑜拔了拔手中的斧头,拔不动,他索性放开手抱胸置气:“你不愿带朕出去,朕不会勉强。”
却不过片刻又瞥他一眼:“可朕瞧你不勉强。”
袁沃瑾轻而易举地弃去那把沉重的斧头,却故作为难地上下审视他一眼:“你这么胖,挺勉强的。”
楚胖瑜:“……”气不活了。
罪魁祸首依旧言笑晏晏:“毕竟救了你,也没什么补偿。”
“朕给你金山银山,给你权利地位,你都不要,你……”小皇帝气得心梗,“你怎么比朕还难伺候!”
袁沃瑾闲闲地审瞧着手中的铁锤:“若陛下现在求我,叫一声好哥哥,兴许我还能捎上你。”
好哥哥?
小金雀抱胸哼声,好笑得想死。
袁沃瑾觑他一眼,用锤子抵至他腰部将他轻推至远侧,而后又是重锤一击,细小水柱连成片,再只稍一击,整面墙便可倒闭。
楚怀瑜只当他方才推开自己是为撇下他,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委屈,此刻那人淡瞥他一眼,随意一问:“陛下可有遗言?”
摇摇欲动的脚步在几番挣扎之下,出卖了本心的坚持,最终从他口中发出一声蚊呐:“好……好哥哥。”
他白净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了耳根,袁沃瑾却故作不见:“什么?陛下太小声了,臣没听见。”
“你……你别得寸进尺。”楚怀瑜气急败坏地扭过头,“朕不叫了。”死了算了!
袁沃瑾暗雀一声,随后近身人前:“听见了,我的好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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