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家姐姐在手机那头火冒三丈:“汤靖远!宁家的人找上来了!你找谁陪床不好,居然敢找他家的小儿子?!他大哥气得要扒了你的皮!赶紧给我把人好生送回去,听见没有?!”
这一通电话叫汤靖远彻底死心了。
只是他自始至终都不能理解一个问题,所以在保镖护送宁予桐回家之前,趁着小孩儿换衣服的空隙,他咬了一根烟,光着上身靠在床头问他:“宁予桐……啧,宝贝儿,你一个不愁吃穿的小少爷,在外头干这种工作做什么?可别跟我说是体验生活。”
宁予桐没吱声,低头往身上套一件尺码过大的衬衫。他的衣服昨晚被扯坏了,这一身行头都是汤靖远的。
“不关你的事。”离开前他冷冷瞥了一眼汤靖远。
至此之后,汤靖远足足有四年不曾见过他。
再陈三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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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请他家小少爷叙旧
即便是缘分匪浅,但谁也没料到再次相遇会是这种情境。
有乔曳在场,过去的渊源自然是不方便拿到台面上来说的,汤靖远很快敛了诧异的神色,由女伴引到近前跟宁家小少爷打招呼。许是抱着同样的心思,宁予桐并未有什么不妥的回应,他点过头,疏离客气地问了一声好,随后便坐下来自顾自料理那一桌丰盛的下午茶,似乎没有搭理他们的兴致。
宁家小少爷对待陌生人一贯是这样冷漠的,乔曳担心汤靖远介怀,正琢磨着要圆场,却反倒让身边的男人搂住了,轻拍着手背示意她尽管放心——虽然只是不甚起眼的安抚,但颐品传媒的当家花旦登时便心知这位老主顾看出了她的担忧——他们相识的时候汤靖远大概二十五岁,正是世家子弟最招摇的年纪,他却比旁人来得儒雅随和,生意场上从不与人争强斗狠,受了冒犯也不过置之一笑,对待情人们亦称得上风度翩翩,仿佛深受家中外祖母的影响,身处高门却对他人怀有怜悯之心。
汤家的基底在海外,主要的营生是地产投资,同时也涉及家私与重型器械之类的贸易,大多数是汤靖远母家一脉的产业,在先前动荡时迁移到澳洲,由他外祖父母苦心经营壮大,传至独女手中,又从独女这处交由家中长孙打理,颇有成色之后两位老人家才卸下重担回国安居。也正是有了这档子空闲,汤靖远的外祖母年老后对佛事信仰的态度才变得极为诚恳,总念叨着捐香油攒功德,汤靖远因此隔三差五就得回来陪她到寺庙里上香。
双亲是孝子,他必定也得担起这贤孙的名头,才不至于辜负那份交到他手里的家业。
但说到底吃斋念佛的是老人家,乔曳跟他的时间一长,对他的为人也有了全然不同的认识。其实名门贵胄的出身早就注定了汤靖远绝非善类,大抵是海外成长的经历使他练就一副八面玲珑的躯壳,他的残忍薄情连带嗜血的本性被掩饰得非常好,甚至连他最亲近的姐姐也曾遭受蒙骗——大约在他们外祖父去世不足一个月的时候,有近亲犯浑要来同他争夺家产,不知开出什么条件,哄得他外祖母也动了心,汤家姐弟被叫到祠堂里数罪并罚。
汤家的大权实际上并未全数归于汤靖远,他的外祖母依旧掐着一道至关重要的命门,汤靖远的双亲因着这层缘故不能说话。
汤家长姐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气红了眼睛,倒是汤靖远二话不说就跪下了,被族里的长辈们指着鼻子骂白眼狼也不吭声,领完训还能扶着他的姐姐出祠堂,真正出孝入悌毕恭毕敬的长孙做派。
汤家长姐进了车里才肯掉眼泪,正是一肚子委屈没处说的档口,一通电话却叫她止住了哭声。她的心腹在手机那头谨慎汇报,那位近亲族老养在别处的娇妻连同一双稚子早晨出门后便不知所踪,现下人是找到了,可已经在荒郊野外断了气,看那情状,生前怕是受了不少折磨。
汤家长姐拿着手机,脸上还挂着一滴刚淌下来的泪珠子,好半晌才转头去看坐在身旁的弟弟。汤靖远还是那副衣冠端正气度翩然的模样,似乎对她电话里的声音毫无觉察,只顾远眺车窗外的山景,态度平静得叫人后背发凉。
汤家自那之后才算真正安生了。
尽管这是大家族内的腌臜事,又多少含着添油加醋的成分,但乔曳对此却是深信不疑的。
流连床笫多年的经验使她拥有敏锐的直觉,汤靖远的狠厉不在表面,笑脸迎人是他惯常的伪装,杀妻弑子,她相信这个男人做得出来,即便未经他手,却也绝对由他授意。
汤家的大公子,要是真的心存良善,恐怕早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汤靖远的心思藏得极深,性子其实也不好伺候,宁予桐又从不屑与人交往,这便是乔曳顾虑的地方。但她的主顾一瞬怔忪后便恢复如常,不容她多想,揽着肩头一面低声说话一面要她往外走,乔曳觉得古怪,关门前朝经纪人使了一记眼色,随即顺从地叫汤靖远带回拍摄现场准备开工了。
一个是从前同枕共眠的老主顾,一个是曾经回护她的东家,两头都是吃罪不起的主儿,她的经纪人也深知其中利害,因此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休息室里陪聊。
但让他意外的是汤靖远回来后再也没有什么异样了,他甚至不太同宁家小少爷交流,只管搭着沙发扶手询问乔曳近来的工作和她的身体情况,说到半途还坦坦荡荡顺走了桌上仅剩的一块杏仁蜜糖酥——他的动作使乔曳的经纪人下意识去瞧宁予桐的脸色,那小少爷低头把玩着手机,伸手落空了也不恼,拾起旁边一小碗雪花酪舀着吃了,不知是不介意,还是视汤靖远于无物。
乔曳的经纪人隐约记得他是顶不喜欢别人碰他那一口吃食的。
后半段的拍摄费了些功夫,一直到傍晚六点钟的光景他们才等来乔曳收工。
她是在汤靖远身边待得最久的女伴,柔媚体贴,最重要的是通透聪颖,比那些时不时争风吃醋的新欢要受他宠爱。这趟探班即是汤靖远临时起意给她的惊喜,他原本打算接她去吃晚餐,却不料她早约好了宁家小少爷,为此还推掉了原定在今晚的一桩采访。
乔曳一手挽着裙裾一手拉着汤靖远撒娇,尝够甜头的宁家小少爷正支着脑袋犯困,见她面有难色便懒散问是哪家馆子,乔曳柔声说,近郊那一家呀,您上回还夸它家汤盅炖得正火候呢。
宁家小少爷倚着沙发想了片刻,许是真叫他想到是有那么一家馆子,他突然间转头对汤靖远说:“汤总久居境外,还吃得惯中餐吗?”
乔曳一听便怔住,倒是被她挽着手的汤靖远不觉意外,笑着说:“当然。”
言下之意即是应邀了。
尽管连同汤靖远在内没人知道他为何转了性子,但宁予桐要请,大抵也没有人会蠢到拒绝他极为罕见的好意,更何况还是与他有过一段旧情的汤家大公子。
乔曳选的馆子叫四时山涧,名字起得颇有附庸风雅之嫌,但景观却是真别致,仿古式的黑白建筑掩映在竹林间,周遭僻静幽深,进门的路径只有一条步行窄道。因是私厨,采用会员制,针对来客的隐私保护做得极好。
乔曳订的包厢毗邻山涧,正对门厅的墙上垂着两条翡翠玉坠,檀木圆窗外树影婆娑,坐下来静听确有潺潺流水的声音。
吃饭的地方挑得用心,菜肴自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定下的。文思豆腐,南宋蟹酿橙,还有一尾粽香花溪鳌,林林总总十来道杭帮菜,每一样都费工夫。同那一顿下午茶一样,这桌清淡的食物也是存了恭维的心思,席间汤靖远一面帮女伴布菜一面不动声色打量坐在他对面的宁家小少爷,他动筷动得并不勤,那样子叫汤靖远想起从前带他出门的时候,他也对一桌的正经餐饭不上心。汤靖远那时只以为他拘谨,但现在看来那似乎是他在外人面前的常态,富庶人家养出来的小少爷,金尊玉贵不消说,又有一双识过世间珍宝和尘埃的眼睛,除了那些糖分充盈的甜点,怕是没什么东西能取悦他了。
汤靖远暗自哂笑,但还是时不时往他那处瞧。
汤家大公子早先便觉得他吃饭的模样赏心悦目,如今这个想法依旧不曾改变——宁家重礼仪,也把孩子教得很好,尽管进餐的兴致不高,但宁予桐照样坐得笔直板正,持筷起落有规有矩,就连碗勺碰撞都极少发出声响,垂头挑弄东西的时候,耳边那颗珍珠的光泽几乎能晃到人心里去。
许是他看得太过明显,宁予桐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那双乌黑漆亮的招子仍然鲜灵得像是会说话似的。
他的模样仿佛没怎么变过,四年前如何生嫩,现下便也带着一股子天真的学生气,只是开口说话时多多少少有些不同了,过去他们聊天时大多是汤靖远在说,他只管听就是,但此刻再次同席而坐,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不论什么话题这小孩儿都能聊。或许是乔曳的精心款待讨得他高兴了,他甚至还在桌上分享了工作时的几桩趣事——颐品传媒靠娱乐起家,平时自然少不了那些荒谬见闻。
汤靖远只觉得他简直不能再有意思了。
小孩儿说得认真,他也愿意捧场,大概洗耳恭听的模样装得太到家,终于引得宁家小少爷来同他搭话,问他是否经常回国,这趟回来又要待多久。
汤靖远拿热帕擦了手,说:“一个多月吧,有笔重要生意,恐怕得约不少人来谈。”
他说的倒也是实情,汤家有意在国内布置新局,地产开发仍是大头,后续的娱乐设施投资也需跟进,往常回来一般只在外祖母家待个三四天,但这一趟汤靖远因此必须久居。说起来,他预备要见的贵客里还有这个小孩儿的大哥。
宁家小少爷点了头,随即又接着跟乔曳聊天去了。
一顿饭吃得格外安宁,散席后宁家的司机早早来接,汤靖远携着乔曳出外送他上车,瞧着已有倦意的小孩儿隔着车窗同他们道别,不知是不是汤靖远的错觉,在窗子合上的那一刻他似笑非笑朝自己看了一眼,随后黑色房车便驶上了郊野的柏油道。
那眼神跟钩子似的擒住了汤靖远的心。
夜里宿在汤靖远外宅的照例是乔曳。床事上她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身娇体柔,承欢时叫得也好听,但汤靖远仍然莫名的不痛快,只草草弄过一回便歇了,按着习惯把人搂在怀里哄睡,自己却一夜都没能合眼。
汤靖远喜欢美人,却不可能只钟情于一个玩物,可若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也就罢了,偏生宁予桐不是,非但不是,甚至还能在家世上压他一头。这样的小少爷,显然比他以往睡过的情人都有趣——汤家大公子当年未必没有打听过他的来历,但宁家对外瞒得严实,他只知道宁予桐十六岁那年为了心仪的恋人自杀过一次,许是因此触怒家人被无情赶了出来,迫不得已去做那份低贱的活计,等到后来关系缓和了他才被叫回去。听说颐品传媒便是他因了这层缘故收到的赔礼,可惜的是那恋人似乎最后也没有回到他身边。
这小孩儿倒是难得的痴情种,还有一身犟骨头。
汤靖远从未对一个人反复上过心,尽管他们只是久别后又短暂地见了一面,但他眼前摇来晃去都是那颗莹亮的珍珠。
同那时追他一样,汤家大公子上了心便见天儿地琢磨,琢磨到后头也难免心痒了,有天到分公司去开会,下了会议便在办公室里待着,过了片刻助理敲门进来提醒他还有行程,他却抬手把人招到跟前去了。
助理疑惑地叫了一声老板,汤靖远说:“去,递张帖子给宁家,就说请他家小少爷叙旧。”
汤家大公子的帮手早换了好几拨人,因此除了他之外再没人知晓这份故交渊源,新任助理虽然读不懂他意味深长的笑容,却也只当他要见贵客,因此承下吩咐很快便去办了。
帖子是当天傍晚派出去的,大约在一周之后的一个清晨汤靖远自助理那处收到了回复,说是宁家小少爷允了,让汤靖远得空便可联系他。
这是意外之喜,亦是汤家大公子最乐意看到的结果。他原本都做好那小孩儿不答应的准备了,既然他肯赏脸,那他自是不会假正经的,只是出于有备无患的考量,他又从乔曳那里问了些话——先前她介绍他们认识的时候只说那小孩儿是她现在的东家,等问清楚了,汤靖远才知道他已经辞了董事会的职位,公司事务一应不管,大约只在法人代表那处挂个虚名,毕竟颐品传媒算是他家的产业。
他现在不过二十来岁,至多二十四,常人出了校门还未有多少历练的时候,他却能进董事会同那些老家伙过招了。汤靖远对这点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也未必不能接受,他自己在那个年纪同样满腹的算计,更何况是身在这种家庭里的小少爷。尽管他的兄长看起来很疼他,但不替自己做些打算怎么成呢。
汤靖远无从得知他辞职的理由,可这并不重要,左右宁家小少爷给面儿。
重逢后再次相约,私下说得浪漫些甚至还算得上是约会。要取悦这样一个小少爷并不容易,光是选定一个他中意的地方就颇费脑筋,汤靖远原本打算让助理去打听城里近来新开的馆子,但后来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宁家小少爷待在国内的时间比他长,而从那晚的表现来看,甭管什么口味什么厨子,再新奇的手艺他或许都不稀罕,汤靖远索性不讨这份巧,叫人定了一家甜点颇受追捧的法国餐厅便作罢了。
那小孩儿嗜甜,看见点心便舒眉展眼,尝到好吃的,眼睛里头都能亮星星,汤靖远笃定他会喜欢。
见面的时间是周末晚上七点钟,为了保证不出岔子,汤靖远提前了整整一个钟头到那儿同经理确认菜单,大约六点半的时候宁家小少爷也到了,见到他还怔楞,等汤靖远起身过来帮自己拉椅子,才说:“……我迟到了?”
汤靖远看他疑惑皱眉,心想他在公事上大概是个格外守时甚至还会提前到场的好孩子,见别人早到了还不高兴。这习惯别扭得可爱,汤靖远笑着解释:“宝贝儿不迟,是我来得太早。”
他依旧大着胆子叫他宝贝儿,宁家小少爷没有计较他在称呼上的无礼,只顾低头整理袖口——天气隐约浮了凉意,可单在室内坐着也是容易出汗的,汤靖远等人时都觉得有些热了,他却穿得不少,脱掉那件深灰的针织外套,里头还有一件黑色高领薄衫,颈上垂着明晃晃的一条项链——两个人坐近了汤靖远才有功夫细看,也就是细看了才发现他比从前瘦得厉害,露在袖口外的一截手腕突兀地支棱着骨头,那块格拉苏蒂怕是都敲掉两三块表带了,挂在他腕上还是松松往下滑。
要不怎么说宁家小少爷难伺候,家里头都养着费劲儿,更别提旁人了。
他们落座后很快便有侍者过来上菜,如汤靖远所料,宁家小少爷对眼前的正餐丝毫不感兴趣,即便食材是当天空运的珍品,厨子又拿过授奖,他照样吃那么一两口便不动了。法餐分量不多,但好在头盘前菜后还有不少东西,多少还是能喂进去一点儿的。
他们用着餐,汤靖远等服务生倒完酒退开才起了话头,虽然看着仍是疏远,可宁家小少爷并不抗拒他的接近,也没有追究从前在他手里吃过什么苦头,但他们毕竟还对彼此的生活不甚了解,因此一开始汤靖远只和他谈人文艺术一类浮于表面的话题,无伤大雅,亦不涉隐私,直到后来宁家小少爷主动问到汤靖远的行程,他们才聊起了各自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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