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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瞒我瞒(近代现代)——再陈三愿

时间:2024-12-04 08:52:41  作者:再陈三愿
  自半山到市区,车辆必须经过一段幽深的隧道。
  早在秋季到来之前,山间的蟪蛄已经隐匿声息,假若是清晨,放眼便能望见道路两旁枝丫泛黄的高大林木,稍微再往里一些,低矮的灌木丛也悄然结出了鲜红色的果实,一切垂垂向晚却又包含着另一种生机,但当夜幕降临,枝干细密交错的植物只在渐长的暗色中显得苍凉诡秘,车辆穿行其间时犹如略过幢幢鬼影。
  黑色的林肯从沈宅开出有一段距离,眼见着都快到目的地了,沈家的管家却还是提心吊胆不能松懈——老爷子是临时起意要来医院的,他和家里的大小姐吵过一架,因为老幺的无耻行径而雷霆威震。他已经许久没这么动怒过了,年前那一次不欢而散之后,父子俩足足有半年不曾见面,即使家宴上他们的交流仍是矛盾重重,但管家看得出三少爷到底是有意避让的。
  哪怕三少爷失败的婚姻在背地里为人诟病,但他好歹也没将外头的男人正儿八经娶进家门来。管家那时还暗自庆幸这对父子的关系总算要有所缓和,可他万万不能料到家宴的平静还没过多久,自家少爷又险些闹出一次人命来。
  宁家从前的家主同老爷子是过命的拜把子兄弟,他知道主人家有多重视两家人的交情。六年前匆忙送走儿子已经叫他们有了过节,老爷子好不容易才平息宁家人的怒火,先头还欠着一堆人情债呢,眼下三少爷又带着新人回国来,说实在的,这回无论怎么看都是他做得不妥当。
  早先便是他先去招惹的那孩子——宁家的小儿子,管家想,老夫人真正的心尖肉,听说这会儿情况怕是不大好——眼下当家的先生是这么跟老爷子说的,也正因他开了口管家才愈发担心,老爷子退居幕后已久,他对少爷的冷漠即是对他最后的容忍,如今毫无预兆决定要到医院去探望,他总感觉事态会变得更加严重。
  市区里最有来头的私立医院并不难找,沈家也时常同他们打交道。
  入了夜,医院的大楼静悄悄的,管家陪着老爷子一路寻到了重症监护室,主人家走得快,大步流星出了电梯,管家赶忙跟上,但没走两步又随着他停了下来——时间不早了,重症监护室外头却还三三两两站着人,靠近他们的是宁家的主事,他正拿着手机讲电话,余光瞥见他们之后立刻沉下了脸,再不远便是他的母亲,宁家老二和老三陪她坐在长椅上,她看起来很憔悴,哭过了,眼睛还肿着,隔了一层玻璃失魂落魄望着重症监护室里的孩子,就连宁予杭走过去告诉她沈家来人了都没有反应。
  在离她稍远的角落,被两个保镖隔开的正是家里的三少爷。管家只消瞧了一眼便惊得不能说话,他从没见过那样低落萎靡的沈家三少,他的头发散乱在额前,脸上青紫斑驳,眼睛里又渗着血丝,整个人的状态明显比离群索居之前还要消极,形单影只的,着实叫人难以将他和往日意气风发的沈氏掌管者联系在一起。
  他和宁老夫人看着同一个方向,因此也没有察觉到父亲的到来。
  宁家小少爷一度自杀未遂,这次又仍是命悬一线,不知能否顺利清醒过来。老爷子虎着脸,似乎连骂都不想骂了,倘若这个不省心的孽障早些年能够听话同他的小孩儿保持距离,又或者在风波平息之后回国重新开始他们的关系,两家人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沈家的脸面左右是被这不孝子丢尽了,老爷子气得太阳穴作痛,咬牙迟疑了片刻才上前去和他的故交搭话——这应该是六年来他们头一回碰面,老爷子过去心虚,退休后不再因公事往来,他便顺理成章选择了避而不见——最恰当的方式不外乎如此,反反复复的,饶是再好的交情怕都早已消磨殆尽,见面也只徒增恨意罢了。
  老爷子脸皮薄,好半天才叫了一声弟妹。宁家老夫人还是没有反应,她的长子又俯身低声重复了一遍,她恍惚着抬起头来,许久,涣散的目光才对上了面前的旧日故交。
  大半辈子都没对谁低过头的老爷子在她冰冷的注视中只感到难堪,他斟酌着词句,但没能开口便被老太太一句话噎住了喉咙眼儿。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宁家老夫人脸色苍白,语气却十分坚决:“该说的话,六年前我已经说过了。”
  “弟妹——”老爷子有口难言。
  宁家老夫人别开了视线。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恨得牙关打颤。在他不称职的父亲到来之前,这个用虚伪的表象蒙骗她十多年的孩子向她折了脊梁骨,声声隐忍的模样叫一家子都震惊不已,可她却丝毫不再感到心软了。他那做小伏低的卑微姿态只叫她想起从前,当她的孩子仍然全心全意信任他的时候,她也这么求过他。
  少年的暧昧不可能隐瞒得滴水不漏,身为母亲的敏感使她警觉,偶然撞破的荒唐场面又叫她夜半心惊,所以她去求他。顾念两家人的颜面顾念孩子们的尊严,她甚至都没有把话挑明,只在私下将他招到跟前来,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字字恳切地求,阿铎,你待他好,就真心实意待他好,不要去伤害他。
  沈家老三是何等聪慧又知世故的孩子,只一瞬的迟疑便明了她所指为何,但他并不畏怯,怔楞之后只像遵从她寻常嘱咐一样认真说好,要她放心。
  如果没有他的纠缠不休,那么这只是他们之间永远不被知晓的秘密。可他的承诺实在太廉价了,所以哪怕他跪得再久悔意再深又有什么用,从前日日更换的床伴也好后来结婚的对象也罢,他自始至终也只爱自己一个人,她的孩子苦苦煎熬这些年,究竟得到了什么呢。
  你现在知道来求我了?她对他说,那你六年前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下跪的感觉好受吗?他曾经也这样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你……可我是真不明白呀,我骂他傻,骂他太天真,问他你到底哪里值得呢,他也不说,只是一直求,一直求,求到我把他关进房间里了还在哭,最后甚至不惜伤害自己就只为了见你一面。
  所以阿铎,你不要来求我,他能原谅你,我不行。我到死都会记得是你毁掉了他的人生,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如果她的孩子不能清醒,甚至余生都要在监护室里沉沉昏睡直至死去,那她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整个沈家付出代价——可是,她又想,可是她坚信他会醒来的呀,她的心肝儿又乖又懂事,断断不能留着她一个人委屈地等他那样久。当他被推出抢救室的那一刻她就想清楚了,假若他能醒过来,她不会再逼他了,家庭子嗣都不重要,只要他平安健康身体无恙,她可以妥协,可以退让,甚至如果他不希望家里人去动沈家老三,那她也会为了他保住他一命。
  但是只要一点代价,只要一点代价就好了。沈家怎么可以连一点代价都不付呢,她绝对不能叫他平白无故吃了这些苦头。
  老太太笑得嘲讽,却又难以克制心头的酸楚。她咽了一记,仍旧痴痴望着她那躺在病床上的孩子,被无视的沈家老爷子在后生面前挂不住脸,再抬眼一看另一处的沈铎,登时便觉得火上心头。教训儿子总该是没错的,他向管家示意,叫他将自家少爷带着跟上来,自己背手朝着楼梯口走去了。
  管家战战兢兢去要人,保镖们看了主事一眼,宁家长子默不作声,好半晌,面无表情的老太太偏了偏头表示应允,保镖们这才让开了。
  管家引着人往外走,老爷子在楼梯拐角的窗户前等着,见他来了便重重哼气。当老子的脾气蛮横,做儿子的也不逞多让,父子俩原本就没多少情分在,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儿,老爷子怕是说什么也不能饶过他。管家正担心他们又要动粗,果不其然,老爷子连问都不问,上来抬手便是一巴掌。
  老爷子年轻时底子好,现在起兴还能同旧部掰腕子,因此可想而知那一巴掌的力道会有多重。管家眼睁睁瞧着自家少爷被照脸打得身形踉跄,一下子便撞到了身后的门板上——动手教训一直是这对父子的家常便饭,十几岁的沈家老三从不在父亲面前露怯,如今亦然,纵使老爷子劈头盖脸连踢带踹打得人都要直不起腰了,他还是忍着嘴角滴淌的鲜血不吭声。
  可他总不能真在外人面前把儿子打死哪。管家一边拽着老爷子一边懊恼,他实在不该将随行的保镖留在楼下,眼见着父子又要翻脸了,他怎么拦得住呢。
  管家不住埋怨着自己,将老爷子往后拉出好几步才转头去看自家少爷的伤势。他靠着墙壁站稳了,一脸的血,可腰身挺直板正的,神色更是森寒,那阴郁的眼神让老爷子愈发恼怒,挣开管家又要往他身上招呼拳脚。
  “混账东西!”老爷子的咆哮声震得人耳朵疼:“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回来!你现在要我怎么跟你宁姨交代?!”
  “……打够了没有?”沈家老三抹了一手的血,不耐说:“你来干什么?”
  老爷子气得颈边都现了青筋:“我来干什么?你都闹出人命了我还不来,怎么,等着沈家给你收尸是不是?!”
  沈铎低喘着,好一会儿才说:“本来就跟你们没关系。”
  “孽障!你再说一遍!”
  “我说了本来就跟你们没关系!”沈家老三骤然暴喝起来:“你也是沈之虞也是!用不着你们再来掺和我的事情,听见没有?!”
  老爷子大概一时也没想到他还是这样强硬的态度,瞪着眼睛,指着他鼻尖开始粗声骂:“吃老子的穿老子的,现在翅膀硬了就他妈想一脚蹬开家里了?!什么叫没有我们的事情?你以为这些年是谁把你养大的?你现在又管着谁家的家业?!你知道自己做龌龊事儿的时候丢的是谁的脸面?你还要不要姓沈了?!”
  父子俩要么不说话,要么一说话便针锋相对,每个字都像冰棱子似的往地上砸。
  沈家老三靠墙立着,冷白的顶灯打照下来,他的眼睛如同墨色一样暗沉。他扬着下颌同父亲漠然对视,又越过他看向了不远处的宁家老夫人,随后低笑起来,咬牙说:“……你以为我很想姓沈吗?”
  “你——?!”
  老爷子是真真没料到还能被他这么顶撞。这孽障说的都是什么话呢,他气血难顺,不管不顾又要动粗。这下子父子俩是谁也不肯退让了,场面一时间混乱得管家连拉都拉不开,正是做下属劝架劝得焦头烂额的档口,原本冷眼旁观的宁家人却叫保镖过来将他们拽开了,管家听见宁予杭冷笑着说了一句真是丢脸,随即才往母亲身上拢了一条披肩。
  秋夜的寒意浸透着每一寸地砖,老太太仍是坐着,没有转头,只是抬手虚摁自己的眉心,好半晌,才在僵持中倦怠说:“孩子么,生了就要养,养了就得教……可既然礼义廉耻怎么教都教不好,养也养不亲,那干脆不要也罢。”
  “……你说是不是?”
  她喃喃一般,不知究竟在问谁。
 
 
第48章 他后悔了
  天气并不好,灰蒙云雾笼罩山尖,淅沥沥落着细密的雨丝。
  寒秋初露迹象,林间的松针在拂晓前结出的一层薄霜已经被雨水打化了,水青冈和银杏高低交错,随着雨声扑簌簌地响,山道上镜子似的小水洼里很快便泡满了色泽明亮的扇叶。
  外墙缠绕着珊瑚藤的沈家宅子静得很,前庭萧索,山风穿廊而过,偶有几个折返来回的人,也谨慎地放轻脚步不发出任何声响。还不到正午,后厨按照惯例早早送来饭菜,但端着餐盘的仆佣刚到书房前就被管家拦了下来,皱着眉头示意他们再将东西撤回去。
  主人家没有进餐的心思,自从前些天灰头土脸从医院回来,他已经很久不曾正经吃过一顿饭了。
  他一开始大概打算前去医院赔礼道歉的,可他的故交单单只用了一句话便将他推入两难境地,即使对方并未明说,但在场的人谁听不出来呢,她句句别有深意的指责为的就是亲骨肉变陌路人,非得逼着主人家同家里的孩子断绝关系不可。
  尽管那位老夫人的恨意情有可原,但饶是关系再不睦感情再疏离那也是亲父子,更何况自家少爷还掌管着一份至关重要的家业,要他们恩断义绝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单从这一点来考虑管家认为主人家未必会绝情至此,再者亲缘血脉也总还能叫他怀有一丝恻隐之心,哪怕自家少爷似乎早已顺从于那样苛刻过分的要求,但至少现在,沈氏还需要一个能够代表家主威慑所有旁系的掌权者,他的存在不可或缺。
  前后大约三四天的时间,主人家不再像往常一样接待来访的客人,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女儿。书房始终紧闭,就连管家也只在必要时才被允许进去听差。宅子里的仆佣私下议论外头不清不楚的传言,但管家却不以为然——越是模棱两可才越表明还有斡旋的余地,主人家拿不定主意是好事,等他消了火气,再请家里的先生来求一求,未必不能像六年前那样找到比断绝父子关系更稳妥的办法,到底也没真正闹出人命来么。
  管家暗自感到庆幸,但他还没来得及安心太久,主人家的吩咐就叫他再次绷紧了神经。
  清早,外头阴雨连绵,沈家的主事刚结束办公就被请进了书房,父子俩不知在商谈什么,过去好几个钟头了也不见有人出来——这并非什么好预兆,管家一下子想到了最糟糕的那个可能。
  门窗关得很严实,因此四下只听得见老爷子不紧不慢拨弄茶盖的响动。
  书房里,沈家的主事已经在父亲面前背手立了整整两个钟,眉头皱得深,神色也不似刚进来时那样谦逊恭谨。
  即便六年前已有领受惩戒的经验,但那并不意味着沈家主事能够一再忍受这样拿腔捏调的威严,况且他的父亲早有了决断,请他进来也不过是父子间礼貌性的告知,既然他极力劝解都得不到退让,那随意做做样子便成了,叫他一个快四十岁的人站这么久是折腾谁呢。
  沈家主事不满极了,也逐渐不耐烦起来,最后索性自顾自伸手去捞桌上另一碗热腾的茶汤。
  老爷子靠着椅背瞧人,那眼神叫沈家主事浑身都不舒服,刚掀起茶盖又压了下去:“我还是那句话,您要想这么做,可以,但是您得给我时间,不能叫我半点准备都没有就来收拾烂摊子。”
  他的父亲冷哼说:“你别想再替那混账东西求情!”
  沈家主事无奈:“您老行行好,我这是为自己着想。”
  老爷子双手交合,缓慢说:“……总之我丢不起这个脸了。”
  “那您也不能这么草率,”沈家主事即刻接上了父亲的话,松着筋骨坐到待客的太师椅上,拿手指头哐哐敲桌面:“养了阿铎二十多年不就是为了要他看住沈氏,您现在贸然决定要把他推出去,那当时还放他回来做什么?还有,没了他,我这一时半会儿上哪里找人接手家里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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