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人看不清她的动作,也不知道台上在干什么,只是见许久还没有动静,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怎么还不亮呀?”
“什么花灯这么神秘?”
“都多久了?是灯油点不燃吗?”
“小姐怎么回事?不会又出事了吧?”莺儿在贺兰君耳边也担忧地问道。
贺兰君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木签,从韩昭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一直悬着的心就渐渐的放了下来,现下只剩下对这即将亮起的花灯的期待。
莫名的,她就觉得,韩昭的这个花灯一定会给大家带来一个巨大的惊喜。
“莺儿,你要相信她。她能来,就说明是有把握的,我们等等吧。”贺兰君沉声道。
话音刚落,只见台上一盏红色的莲灯幽幽地亮起,接着一盏又一盏红莲灯接续亮起,像一条红色的河流,向台子中间蔓延开去。
“嗯?这是什么?”
“怎么搞了半天,就是几盏小莲灯呀?”
“有没有搞错呀?”
台下人群交头接耳,几句抱怨声冒出来,毕竟是花了一两银子来看的,结果就这几盏小灯,难免会有些情绪。
忽然,台子中央,一盏一人高的灯亮了起来,明亮火光中,方才那盏一直被盖住的灯现出了全貌。
那是一盏柱形的灯,样式简单,似乎只有上下两个骨架,对着台下众人的这一面花灯上,绘着一位衣袖飘飘的女子。
云鬓朱颜,身着霓裳羽衣,风姿绰约,体态婉转,飘飘然若九天神女。
神女轻轻踮脚,纤纤玉手向上伸去,轻盈地似乎要飞起来。
刚才嘀嘀咕咕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大家安静地看着台子上的花灯,全然沉浸在画中神女的美貌之中。
看着看着,那神女似乎真的飞了起来,一点一点的向着远处飘去。
“她在动!”前排的人惊呼起来。
原来不是神女飞升,而是花灯开始转动起来,随着火光越来越旺盛,柱形的花灯渐渐的转动起来,越转越快。
其余几面上的神女图,随着转动,也显露在众人面前。
方才众人见到的是神女轻点脚尖,玉手轻扬,转过来的下一张,神女就已然飘飘然,似乎离开了地面。
再下一张,神女的衣袖飞扬,仿若脚踩祥云,在空中轻展身姿。
最后一张,彩袖纷飞中,神女回首,仿佛飞升途中最后回望一眼世间众生。
一阵风吹来,众人才发现,这看似样样式简单的花灯,最外层竟然还笼着一层极薄极薄的纱,因着轻风吹拂,荡漾出风的褶皱,像极了神女飘飞的衣袖。
轻风还送来那纱布上的一丝丝幽香,那是贺府的布在库房里染上的香气。
因着这一点朦胧,那隔着一层纱的神女就更如梦似幻起来。
十五的圆月挂在街道的中央,在窄窄的街道上撒下银色的清辉。
这阴影处的台子上,火光照耀中,旋转的花灯上,神女仿佛要突破这小小灯笼的禁锢,奔着月亮而去。
方才被人们抱怨的幽幽莲灯,此刻也仿若神女足下飘飘祥云。
众人都被这神话仿佛在眼前上演的场景震撼住了,现场一时竟安静的听不到任何人说话。
“仙女,仙女,飞,飞。”忽然,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抱着小女孩的妇人被小孩子的幼稚话语逗笑,回过神来,问她:“哪儿来的仙女啊?”
小孩手指着台上,嫩声嫩气地说:“在那!仙女会飞,她也在飞。仙女长得很漂亮,她也长得很漂亮。”
四五岁的小孩子过中秋节,自然会听到大人说嫦娥奔月的传说,韩昭的这个花灯一亮,小孩子和神话一对,这不就是仙女嘛!
周围的人都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笑了,别说一个小孩子了,就是他们这活了这么多年的大人,见了这花灯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真的是飞天仙女。
严大脸上之前的轻松神色,已然不复存在。
韩昭的花灯一亮相,不要说动起来,单就那灯停在那儿的时候,他就一眼看出了那灯笼上的灯画绝对比他们严记任何一个灯画师傅都要高超。
遑论动起来之后,那勾人心魄的绚丽。
和她这别出心裁,清新脱俗的花灯相比,自家的花灯倒是有些落了下乘。
严二在人群中暗骂了一声。不是已经把她的花灯毁了吗?韩昭一张灯笼纸都买不到,怎么又做出来个能动的花灯出来?真是见了鬼了!
李智同样看着那个花灯也看呆了,可渐渐的,她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来,问身边的丫鬟:“我怎么觉得这个花灯上的人好像在哪见过呢?”
旁边的丫鬟不敢出声:可不是见过!你天天在家念叨着,要超过她。
贺老爷也渐渐地皱起了眉头,花灯上这个神女,怎么看怎么像他女儿。
倒不是说身形外貌特别像,而是那股神韵。只有相熟之人才能认出。
他扭头看贺兰君,想从她的脸上发现什么端倪,但灯光太暗,看的不真切。
贺兰君痴痴地看着台上的那盏花灯。
第一次她认不出来,情有可原。
第二次她认不出来,也说得过去。
可是这第三次,她要是再认不出来,可就白费了,韩昭给她做的那两盏花灯了。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感觉到心又开始砰砰砰地跳起来。
“小姐,韩公子又画了你唉。”莺儿在贺兰君耳边小声说道。
自从她上次醉酒,被小姐说了之后,她就管住嘴,再也不在小姐面前多嘴她和韩昭的事情。
可是现下她却忍不住,又想多嘴。
别看她人小,看人可清楚了。韩公子心里要是没有小姐,她就把晓月送她的香囊吃了。
贺兰君这次没有瞪莺儿,也没有说什么。
她只是望着那盏花灯,听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声,她连心头这乱撞的小鹿都管不住,哪还管得住莺儿说什么!
“诸位,今天的八家灯铺的灯,已经全部亮相。”苟师爷的话忽然响起,让沉浸在看灯中的台下众人纷纷回过神来。
此时,台子周围用来照明的灯笼火把都已经点亮,方才在台上展示的八家灯铺的灯也全都重新点燃,亮了起来。刚才还阴暗模糊,看不清周围的地方,瞬间亮堂起来。
“究竟这花灯大赛的魁首花落谁家?就看各位手中的签了。”苟师爷举起手中的木签,向台下众人挥了挥。
“八家灯铺的灯都已经亮起了,各位喜欢哪盏灯,就去投出自己的宝贵的一签吧。”
小小的木签,能决定谁能去京城,得见天子圣颜。一两银子赋予的决定权,又怎么不是这花灯赛的趣味之一。
韩昭端起县衙为他们准备的,用来承放木签的木托盘,和旁边的严大对视了一眼,转过身来,表情平静地目视前方,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尽人事,听天命。
她已经倾尽自己所能做的了,接下来,就看天命怎么安排吧。
第36章 众望归仙灯夺魁首
台下众人闻言,躁动起来,目光在八盏花灯之间来回比对,最后再看一遍,挑选木签最终落定的那家。
第一只木签被放在了严记灯铺的托盘里。
严大目光微动,心下稍微踏实了些。
放下木签的中年男子,捋了捋胡子,看着严大笑道:“真是虎父无犬子,严记的花灯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妙绝伦啊,不愧是安宁县第一。”
这人是做竹材生意的,严记是他的一个大顾客,每年光严记的竹子木材,就能让他挣几百两银子。
严大端着木托盘,谦虚道:“周掌柜谬赞。”
很快,又有几个和严记有生意往来的人,把木签放在了严大的木托盘里。
韩昭依旧目不斜视,稳稳地端着托盘,面无表情地等待着。
“仙女!仙女!”方才出声的小女孩被妇人抱着,到了韩昭的花灯前。
她们离台子近,小女孩一直手伸向韩昭的花灯,妇人自然抱着她过来了。
木签被攥在小女孩的手里,她年岁小,还不能明了苟师爷方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因此虽然到了近前,仍牢牢攥着木签不撒手,空着的另一只手一直往前伸去,想摸到花灯,嘴里还在嘟囔着:“飞,飞。”
妇人笑着哄她:“不能碰花灯哦,仙女会飞走的。喜欢这盏花灯的话,你要把木签放在她的托盘里呦。”
小女孩回过头来,盯着她娘一会儿,眼睛眨巴了几下,再看了看手里的木签,好像懂了,然后伸出手去。
“梆!”轻轻的一声,韩昭的托盘上落下了第一只木签。
韩昭冲这对母女感激地笑了笑。
后面的人群涌了上来,每家灯铺的托盘里,陆陆续续都有人投上了木签。
莫掌柜带着满园春的绣娘们来到了韩昭的花灯前,一群人哗啦啦的把十多根木签都放在了她的托盘里。
莫掌柜投签时特意打量了韩昭一番,心里想着,这就是小姐让她们把签都投给的人?
灯光下,韩昭长得倒是挺俊,但莫掌柜也不敢再多做揣测,人群挤着,她也不能多做停留,匆匆离去。
韩昭自然认得满园春的绣娘们,见她们把木签都投给自己,心内先是惊喜,下一瞬间就意识到,这应当是贺小姐安排好的。
一支签一两银子,她欠贺小姐的情谊又多了十几两。
想法刚落,贺兰君就到了眼前。此时,韩昭的托盘里已经有了不少的木签。
韩昭脸上漾出笑来,目光如星辰闪烁,望着贺兰君,却没有说话,此时人群嘈杂,似乎说什么都不太适宜。
但那如星眼眸里,又好像把什么话都倾诉了。
如果没有贺小姐的雪中送炭,她今日就无缘这场比赛。在这艰难世间,何其有幸,她能遇到贺小姐。
贺兰君被她灼灼目光盯着,眼睫轻颤了下,垂眸把木签轻轻地放在托盘里。
又抬眼盯着韩昭,见她身后的神女花灯依旧在不停转动,不禁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仿佛冰雪消融,寒梅初绽,世间唯她两人和身后的那盏灯。
“小姐,别看了,该走了。”莺儿把木签放在托盘里的时候,凑近了,悄悄的在贺兰君耳边轻声道。
现下这么多人呢,韩公子能跑了不成?老爷都往这边看了,莺儿不得不提醒小姐。
贺兰君回过神,眼眸低转,收回目光,这才和莺儿继续往前走。
郑晓月在贺兰君投签的时候,目光就一直落在韩昭身上,又细细地去看她身后的灯画。再看她和贺小姐两人目光缠绵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一副疑惑的样子。
把木签放在托盘里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又抬头看了韩昭一眼。
韩昭不明所以,用眼神询问。郑晓月忙把木签放在托盘里,快速地离开,追莺儿去了。
贺老爷在不远处,一看女儿对韩昭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些猫腻。这让他更加肯定了,韩昭那个花灯上画的就是他女儿。
他面色不善地站在韩昭面前,狠狠盯着这个小灯匠,用挑剔的眼光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不就是长得俊了点吗?小白脸一个。
穿的那是什么呀?破破烂烂的,连身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吗?
这样的人也想做我的乘龙快婿,真是白日做梦!贺老爷越看越气。
韩昭微微皱起了眉,眼前这人,站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投签,怎么还一副看起来要打人的样子。
沈夫人捏了贺老爷胳膊一把,嗔道:“干嘛呢?在这愣站着,把木签投了呀。”
说着上手,夺去贺老爷手中的签,和自己的一块儿放在韩昭的盘子里。
她实在是太喜欢这个花灯了,花灯上画的这个神女她也很喜欢,不仅好看,而且莫名的觉得很亲切,自然要把签全投给她。
沈夫人笑眯眯地望着这个俊俏后生,心里想着:“今年元宵节的花灯就在她家买了。”
贺老爷木签被夺,回头一看沈夫人一副欣赏的神色,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没法说。
这只是他的猜测,还没有证实之前,到处说,岂不是给女儿泼脏水。
因此只能气往肚子里吞,沉着脸,拉着沈夫人离开了。
台子附近人影攒动,就算只是简单的投个木签,几百号人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严大看了看自己托盘里堆起来的木签,又看了看其余几家只铺了托盘底层的木签,他们本就不是严记的对手,自然不用担心。
只有隔壁的韩昭,她的托盘里的木签,看起来和自己的不相上下。肉眼看,分不出来谁多谁少。
随着最后一支木签的落地,苟师爷又上了台子,道:“每家灯铺都已经收到了自己的投签,现下就请各位数出自己的木签数目,决一胜负。”
最先报出数目的自然是那几家木签比较少的灯铺,只有零星的几支或十几支签。
然后是韩昭的,她朗声道:“韩记灯铺,一共一百五十八支签。”
盘子里的木签她数得很快,一支一支都数得清清楚楚。
最后只剩下严记灯铺的托盘里的木签还没有数完。
底下的人看得清楚,都不等严大报出数目,就有人嚷道:“肯定是严记得了第一,你看他的签到现在还没数完呢,肯定是最多的。”
苟师爷听了这话,目光闪烁了一下,在心内算计一番,微笑不语。
严大在心内默默地记着每一根木签的数量,数到托盘还剩最后几根,一目了然的时候,他的指头僵住了,迟钝而不敢置信地捡起托盘里的木签,继续往上数:
“一百二十三。”
“一百二十四。”
“一百二十五。”
“一百二十六。”
“一百二十七。”
木签数量停在了一百二十七。
他手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地报出数目:“严记灯铺,一百二十七支。”
韩昭长舒了一口气。她赢了。最后的希望成真了。她可以去京城了。
“本次花灯大赛,最终夺得魁首的就是韩记灯铺。”苟师爷一锤定音。
刚才他就已经算出来了,派发的木签是有定数的,其余人的数目都出来了,心算一番就知道,谁输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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