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俩能不能不要成天黏一起啊。”吴越带上一次性胶皮手套,翻越过警方的围栏:“我也就是个劳苦命了,昨天喝那么多今天还得继续上班,现在大中午又要被叫出来卖命。”
吴越越说越难过,他昨天半夜回家不仅没有人愿意照顾他,任凭他一个人在沙发上睡到了天亮,吴黎半夜起床看到他还拿了他的手机给自己转了几千块钱,刚好报销被纵火的小电驴和手机。
吴越悲从中来,于是气急败坏地和蒋磬和说道:“蒋助理,你今天可不是寿星了,你一会最好是有什么发现,不然我必和你不算完!”
“听蒋磬说你们这两天在和分局协调这几个月市里纵火案的报警信息。”沈逾之不置喙吴越的威胁,而是开门见山道:“有结果了吗?我想听一下。”
吴越闻言,立马换了张一本正经的表情。他对着沈逾之努了努嘴,几人一同看向一旁的周超。
周超被几道瞬间看过来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于是飞快说道:“今天上午刚和我对接了全部卷宗,哎你们别看我了!”
“这三个月内消防那边有记录的火警出警记录一共有二百六十九起,其中被判定为失火的有一百九十二起,剩下的七十七起火灾中有七十四起已经破获,筛到最后的只有三起案件了。”
“这三起案件有一起是已经锁定了嫌疑人,已经处在了对嫌疑人的通缉状态,一起是咱们刚接手过来的这个案件——剩下一起是四周前的一个案件。”
几个人听到四周前这个时间点心中皆是提起了神来,他们对这个时间点都十分熟悉,那差不多是林雨深的自杀案刚刚破获之时,那段时间的沈逾之还在医院养病。
“时间这么早?”吴越有些难以置信:“一个月还没破获吗?这是哪个局负责的案子啊?要是换到咱们这,不得被邓局踹进海里喂鱼?”
周超掏出手机翻看起了聊天记录,终于在某个pdf文档里翻到了这宗案件的电子简纲:“是中阳区辖区内发生的案件……怪不得了,中阳区那边是老城区,紧靠着老火车站,路网复杂,人员的流动性也大,想来是能得到的线索也有限吧。”
吴越却不接受这个借口:“硬件条件再有限也总有目击证人吧?中阳区分局废物到连人证都找不到吗?”
“老大,你还真别说。”周超一乐,说道:“发生火灾的一个非法的烧烤摊,火灾发生还是在后半夜。着火的是临近烧烤摊旁边的一堆杂物,当时老板还正巧在睡觉——根本没人说得清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吴越被噎了一下:“这种小贩真是……”
蒋磬思考了片刻问道:“没有一点线索吗?现场的痕迹他们是怎么说的?那老板有仇家吗——像他们这种商贩想要在那种条件下谋一份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社会背景调查得怎么样?”
“这……要不蒋哥,我回去把这些文件发给你?我光看了个大概。”周超被蒋磬一系列的问题问住了。他也刚拿到这些文件没多久,只挑选了几份比较重要的看,整份卷宗还没来得及细看。
蒋磬心想这样也好,一转身却发现沈逾之失去了踪影。他忙环顾周围,最后竟然在不远的灌木丛——也就是那天晚上发出异响的树丛后发现了沈逾之的半截头发。
蒋磬看到沈逾之的那半截发尾和几乎完全被遮住的身体,不由想到了那个病人撑伞装作自己是香菇的冷笑话。
于是蹲着的沈逾之听见了从头顶上传来的蒋磬带笑的声音。
“刚刚话说一半你就不见了,在看什么呢?”
沈逾之抬起头来,不知道蒋磬在笑什么,于是有些不解地说道:“你笑什么呀?我在代入呢。”
“代入?”蒋磬的笑意愈加明朗,似乎沈逾之真的在代入自己是一颗香菇一样。
沈逾之站起身来,然而由于起身速度过快眼前黑了一片。他下意识搭住了身边蒋磬的肩膀,而蒋磬正好顺势扶住了他。
“慢点起,你病还没好全。”半晌,蒋磬见沈逾之恢复过来后便松开了手:“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太劳累了,这样才能好得快些。”
沈逾之应了一声,似乎没有把蒋磬的话放在心上,飞快地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上:“那天这边果然有人站过,你看这边。”
沈逾之指向两人面前的草皮:“这边的草皮上有明显被踩压过的痕迹,而且应该是有人在蹲下过,这块地方的受力不是很均匀。”
“所以在这蹲过的人有很大可能就是嫌疑人。”蒋磬赞同道:“这前面的灌木丛正好能够隐藏身形,我刚刚在外面看也找了好久才发现你在这里蹲着的。那天晚上视野不好,要是在这里真藏了一个人,我们发现不了也很正常。”
“对。”
沈逾之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了蒋磬。蒋磬比沈逾之高出了层头皮,肩膀也只宽出了沈逾之半肩,整个人看起来却要比他大上一号。
起初蒋磬被沈逾之打量得有些别扭,然而他不消片刻便立马读懂了他的意图,于是主动说道:“换我去试试?”
沈逾之应了一声,站到了石板路上往灌木丛边一看——蒋磬的半个身子都探在外面,身材高大的他费力将自己蜷缩在了方寸之间,这画面怎么看怎么都颇具喜感。
“好兄弟,我的兄弟蒋磬!”吴越一眼便见蒋磬这滑稽的样子,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怎么变成了蘑菇了?小任,快把我车上那把黑伞拿出来给你蒋哥打上,别让等待成为遗憾!”
蒋磬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拍了拍衣尾的尘土:“你认我当爹也没好处,你娶媳妇我是不会掏一分钱的。”
随后他赶在吴越发作前说道:“既然能看到我,那么嫌疑人的体型应该是要比我瘦的——起码是要和沈顾问那样。”
沈逾之云淡风轻道:“是生病后的沈顾问。”
“嗯,沈顾问说得对。”蒋磬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联想起沈逾之前几天还在抱怨自己添膘的话,连声音都带了几分不可觉察的纵容:“生病后的沈顾问身体大不如前,所以嫌疑人便符合我们之前的推测——”
“青春期的孩子正处于长个抽条的阶段,同时也符合所谓有‘纵火癖’人群的年龄阶段。”
吴越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到“纵火癖”时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看向两人总结道:“我明白了,纵火癖多发于男性身上,这样一来我们要找的人是一名缺乏父母关注的青春期男性学生——”
蒋磬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还认为嫌疑人在纵火后会有自渎的可能性,但是现场并没有发现相关的线索。”
“还有一种可能。”沈逾之慢条斯理地说道:“他很小心,在自渎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的生物证据,但是——”
“有另外以种很有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并且刺激性仅次于纵火和自渎的行为,同时又与纵火癖存在着某些逻辑上的递进关系。”
“——周超,去查一查附近的初高中学生中曾经遇到过、或者记录在案的露阴癖吧。”
-
半小时后,几人回到了市局办公室,他们在纵火现场并没有发现嫌疑人残余的任何生物证据,仅有的便是一块留有被踩踏痕迹的草皮和沈逾之对于嫌疑人的初步画像。
此时的沈逾之却在二组办公室内的档案机面前紧皱眉头,他的身旁还站着吴越和蒋磬,和他一同查看一个月前纵火案的细宗。
“……七月二日凌晨三点五十三分,临城市中阳区人民大道上的烧烤摊失火,后经查实火灾是从烧烤摊旁的杂物堆处开始,有人为纵火的痕迹。”
“本次火灾造成了烧烤摊老板孙亮二级烧伤,由于救援及时,除烧烤摊外没有群众生命财产损失……”
读至此处,沈逾之的眉头更是攒了起来,于是蒋磬替他读了下去:“据孙亮回忆,看当时的顾客走得差不多了,他便打了个盹,直到火着起到他身上后他才被侄子叫醒,并未发现可疑纵火人员。”
“孙亮自述他平时为人处世颇为圆滑,几乎没有任何对家,就连当地收保护费的地头蛇,他都与之相处不错。”
吴越说道:“他侄子心也挺大的,自己舅舅还在睡觉,他倒跑去上厕所,回来一看自己大舅半边都被点燃了。”
“不对。”沈逾之出声,打断道吴越说道:“不对劲。”
吴越闻言有些不高兴:“怎么不对劲?这不是笔录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吗?”
“哪里不对劲?”蒋磬见沈逾之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人家说的是烧烤摊的案子不对劲,没人质疑你的复读能力。”
沈逾之犹豫了片刻:“这个案件伤到人了。”
他将座椅向后退了段距离,看向蒋磬和吴越:
“之前说过,纵火癖在逻辑上存在一定的升级心理,他们往往是从最低级的如露阴癖、偷窃癖开始。当他们的阈值上升,那些简单的癖好逐渐无法满足他们后,他们便会升级为伤害性更强的纵火行为。”
“同理,纵火行为对他们来讲也是存在着一个逐步提升的阈值的。”
沈逾之将屏幕中孙亮的二级烧伤放大,展示给两人看。
“烧烤店纵火案的嫌疑人不是我们要找的这个人。根据现场侦查,着火点离孙亮很近,嫌疑人放火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避开孙亮,也就是说他是冲着点着孙亮而点的火。”
说着,沈逾之又将电动车纵火案的卷宗调了出来:
“但电动车的这个案子,嫌疑人特意找了个无人空地上的电动车——他是在尽量避开不要伤到人。”
“他是个新手。”蒋磬说道:“他还没有上升到通过伤人来获得快感,所以这次的纵火案和一个月前烧烤摊的案子不存在逻辑上的联系。”
吴越抽了口气,难以置信道:“也就是说,有两个纵火犯隐藏在临城?”
沈逾之点了点头,看向窗外仿佛火穿云般的晚霞,烧的天际都染上了一层薄红。那云层仿佛示意着脉脉夕阳,又似鲜活跳动的希望之光。
最终,沈逾之还是移回了双眸,垂视着面前的方寸硝板,安静地听着蒋磬低沉却又清晰有力的声音:
“他上次的纵火是青涩的、克制的,他并没得到完全的满足,他很快就会从那份扭曲的快感中清醒过来。他只会更加眷恋那份难得的快感,他下次的案件可就会有行为升级了。”
“我怕他下次很快便要犯案,我们需要抓紧时间了。”
“——至于另一个人,”蒋磬看向吴越:“我认为我们需要重新走一遍流程。”
“一定有什么分局遗漏掉的线索。”
作者有话说:
小蒋:你在做什么?
小沈:我是一颗强壮的香菇。
第44章 Lior
44
几人根据沈逾之的嫌疑人画像,又查了许久近几个月的报警记录,然而结果却让他们扑了个空——不仅是没有发现露阴癖,就连记录在案的骚扰案件都屈指可数。
吴越终于从案件中拔出了目光,转身看向窗户,惊觉现在窗外的天色早已沉下去,再一抬头发现挂表上的时间早就超过了他们平常的吃饭时间。
于是他推开座椅站起,抻起个长长的懒腰,和几人说道:“先吃饭?鲁迅曾经说过,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今晚加班,哥请你们吃饭。”
他们再次去了那间苍蝇小馆,然而在这次饭桌上却格外沉默,连任凯脸上都不免染上了几分愁云——他们目前对于嫌疑人的推测,除了沈逾之的一份人物画像,其余都还没有一点进展。
见大家都一副苦相,吴越坐不住了,清了清嗓子主动说道:“——正好我们可以理一理思路,如果我们的方向没出问题,那么这个人就没道理无影无踪。”
任凯仍旧满目愁云,连吃了两碗饭也没有缓解他的忧心忡忡:“老大,那你说我们该怎么继续?报警记录这条线断了我们就进死胡同了啊……”
吴越放下碗筷怒瞪了任凯一眼,听不得这种丧气话:“那就扩大范围,我不信这么大个临城两个月以来一次类似案件都找不出来?又不是人人都是合法市民,不然要我们做什么?”
“沈顾问,你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比较好呢?”
“吴组长的思路没有问题,按他说得做就可以。”沈逾之回答道,声音中都不免染上了几分劳乏。
他似乎没太有精力应付吴越,看上去都有些精神不济。这段时间他的作息十分健康规律,每日晨兴夜寐,现在忽然连续劳累两天,他便表现出了几分疲惫,大概是还没有重新适应这样强度的工作。
蒋磬为沈逾之顺了顺后背,目光紧紧黏在沈逾之身上,头也不抬地对吴越说道:
“有另外一个思路,我们也可以往那方面考虑一下,学生周内是无法出校门的。”
这几年临城中学改制,初中高中基本都给迁到了新开发的城北区,同时进行封闭管理,所以临城的初高中们只有周末才有条件出去校门。
吴越强行忽视了两人间似有似无的暧昧气氛,铿锵有力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嫌疑人的活动范围和时间都很有限——即使是他对女生进行了骚扰,上报到学校也大概率被学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沈逾之点了点头问道:“如果纵火犯真的和我所做得人物画像一样是一名学生,那么他想要再次犯罪,这周末或者下周末会是他最好的选择——不过我更倾向于会是下周,对于一个新手纵火犯来讲,他的犯案冷却期不会太长也不会太短,两周足够他消化上一次的快感。”
饭店内进了几桌客人,本来略显冷清的屋内即刻热闹了起来。沈逾之被吵得头痛,于是站起身来:“但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在学校内再次做出一些带有猥亵成分的举动,我建议早些和校方联系了解情况,越早一天抓到他我们就越能避免更严重的案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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