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拿着的是一张杨教授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他笑意盎然,带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李飞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几秒钟,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
“如果我说我见过他,对你们有帮助吗?”
“你说。”吴越没有什么意外:“你是什么时候见过他?”
“今年年初的时候。”李飞说道:“他曾经在我妻子的药店里买过东西。”
吴越的身体向前倾斜几度,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面色异常冰冷。
只是就在屋内如此紧绷的环境之下,蒋磬的手机铃声却短促地响了起来。他怔住几秒后,飞快地拿起了手机,然而在看到来电人姓名的时候眼神却黯淡了几分。他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周超”两字,抿着嘴接起电话。
“蒋哥,出大事了!”
对方的声音绷得很紧,却又不知什么原因音量压得很低。不等蒋磬出声周超便继续说道:“局里刚刚来了个人……说是他知道秦亮的死因和他的尸体在哪里,并给我们提供了凶手的信息!”
“知道了,我们马上结束,你和证人稍微等我们一下。”蒋磬的声音有些许意外:“你怎么没给吴越打电话,先打到我这里了?”
“蒋哥,那证人……有些特殊。”周超扭捏了一下,随后声音轻轻地说道:
“他是……周忱。”
第131章 自首
131
“不好意思,麻烦借过一下。”
现在已然接近饭点,临城市局内的警员也多少带了些匆匆,心神也早就随着午休飞了出去。而就在这一群懒散之中,蒋磬逆行的身影便显得更加鲜明了。
几秒后,蒋磬站定在了询问室门口,没有丝毫犹豫便一把将房门推开,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目。
房间内,周忱好像很无聊地刷着手机,见蒋磬进门后也只是抬了抬眼睛,与蒋磬寒暄道:“蒋哥,你来了?我等你们等了好久——”
然而周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蒋磬一把从座椅上提溜起了衣领——蒋磬声音阴沉,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怎么还敢过来?”
周忱似乎是被蒋磬忽然的动作吓到了,他的右手下意识搭在了蒋磬抓住他的手上,偏过头去,企图想要从如此紧迫的对峙中求得一丝喘息。他脸颊憋红,扯着嗓子喊道:“姓蒋的,你疯了是不是——吴越呢?沈逾之呢?我要见他们!”
从周忱的口中听见沈逾之的名字,蒋磬下意识便是一愣,与此同时手上的力气也卸了几分。周忱抓住这个空档,一把将蒋磬的手从自己的脖颈前拍掉。他双手撑在桌面上,重新获得呼吸的他不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就连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半晌后,他的气息终于恢复了平静,直起腰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眼神中充满戒备地看向蒋磬。
“你还是来报案的,你还敢来报案。”
蒋磬的理智重新复位,他冷漠地看着低头整理衣服的周忱,声音又沉下几分:“沈逾之在哪里?”
“……他妈的。”周忱平白遭受一顿威胁与质问,心中的恼火已经全然无法被压抑住了。他不由骂了一句脏话,拍了把桌子指着蒋磬道:
“我倒是想问问你沈逾之去哪里了呢……最应该知道沈逾之行踪的应该是你吧?姓蒋的……沈逾之去哪儿了?”
面对周忱的倒打一耙,蒋磬一直绷紧的理智再次被击溃。他歪了歪头,冲周忱比了个掌心向他的手势,示意自己暂时不想说话。随后将手腕收回到了自己的眼下,动作干脆地将自己手腕上沈逾之送给他的腕表取下。
他漠然地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周忱,下一秒便是一记直拳抡了上去!
于是等吴越踩着蒋磬的脚步气喘吁吁地推开房门时,看到的便是他和周忱扭打在一起的画面。
“干什么呢?”吴越赶紧进门,猛地拍了下桌子,随后趁着二人本能的被巨响震住的迟疑迅速将两人分开:“在公安局里打架斗殴?蒋磬,你今晚是不是不想回家了?”
蒋磬被吴越捞着率先站起身来,抬起手腕蹭了一下刚刚破了皮的嘴角,又从桌面的抽纸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手,伸手去拿他摘在桌面的腕表,低头慢条斯理地戴回了自己的手腕。
“——姓蒋的,”周忱此刻也缓了过来,撑着询问室的水泥地板站了起来。他的看向了蒋磬的手腕之上,冷笑一声出言嘲讽道:
“你这块手表是沈逾之给你的吧。”
蒋磬对于周忱的挑衅置若罔闻,仍旧兀自将自己腕表的表扣完完整整地扣好。
吴越将桌子前的靠椅拉开,冲周忱摆了摆手示意他也坐下:“周忱,先来谈谈你的信息。”
“他手上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腕表。”周忱偏了偏头,一只手插在外裤兜里,另一只手随意地顺过自己的发丝:“那块表我见了快十年……这些年他每年的生日我都会重新挑一块腕表送给他,不管从款式还是价值来说,都要比他戴得那块江诗丹顿好出一大截。”
“你认识的沈逾之是一个恋旧的人吗?要不你来告诉我,为什么他这么多年还是一直在用那一块表?”
“我也想知道,你到底对沈逾之抱着怎么样的情感。”蒋磬将左手垂了下去,没有任何波澜地说道:“叶迟也失踪了,你作为她的男朋友真的是一点都不知情吗?张口闭口沈逾之——”
他正视周忱的眼睛,左手撑在他面前的桌面,没有丝毫退让,仿佛是在陈述什么事实一般:“难不成你喜欢男人?”
蒋磬一番石破天惊的话令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住了数十秒钟。他的双眼在死死盯着周忱,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可疑的微表情——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周忱似乎对此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甚至连嘴角保持的弧度没有丝毫的破绽。
就在这沉默的试探中,蒋磬竟然恍然间在周忱的身上看到了沈逾之的影子。沈逾之独处时抿着嘴唇冷淡的样子正渐渐和周忱此刻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表情渐渐重合……蒋磬第一次发现,周忱的身上似乎一直带着沈逾之八分的习惯。
他本以为是在追逐太阳的人,却变成了太阳本身。
——或许是五分钟,又或许是更久。周忱终于向着蒋磬露出了他的笑容,只是如今这一笑容却显得并不是那么合时宜,也透露出了几分诡异。周忱冲吴越的方向微微转过头,目光却一直黏在蒋磬身上,仿佛就是在说给蒋磬听得一般:
“吴警官,我要举报。我发现了我同学秦亮的尸体。”他的声音平静又流畅,丝毫没有普通人遇见凶案和尸体的惊慌失措:
“同时我还知道杀害他们的凶手是谁……吴警官,我要向你们举报。”
“周青临,我的父亲。”
“是他痛下杀手,杀死的那些人。”
-
蒋磬咬住一根烟,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了自己刚刚从楼下小卖店买到的塑料火机,十分熟稔地点着了香烟。他双眼微眯,轻轻吐出一口气,顿时屋内烟雾缭绕,只是在这并不宽敞的不合时宜地响起两声干咳声。
周忱抚住了自己的脖前,毫无形象地乱咳一气:“早他妈和沈逾之说你不靠谱了,他最烦别人抽烟了。”
“别装模作样了。”蒋磬完全无视了周忱的反应,反而又深吸了一烟冲着周忱的方向尽数吐出:“你说你只想和我谈,现在屋内的监控和录音全部停了,你现在可以和我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了吧。”
周忱皱起眉头,两只指头紧紧捏住鼻子,不回答他的问题:“能不能把你那破烟掐了?”
“不能。”蒋磬十分了当地回答道:“我烟瘾大,就这么说。我满足了你的需求,这间屋子里没有留任何通讯设备。你应该也同样满足一下我的诉求吧。”
听闻蒋磬强硬的语气,周忱反而笑了一声,终于不兜圈子切入了主题:“你应该知道这几年周青临靠着他那些心理诊所还有到处的演讲捞了不少钱吧。”
“——就单单说你十年前的治疗费用,在当年也是一笔巨款了。”
蒋磬将烟灰抖进了玻璃烟灰缸内,没有作声。
他当时在周老师那里的治疗的确是用了不少钱,再加上他对那些心里问诊一直保持着抗拒的心理,就白白多出了不少次的治疗。
“但是人的欲望是没有底线的。”周忱见蒋磬没有反应,便继续说下去:“最一开始是我们系的杨教授,他以技术入股了临城另一家的心理诊疗所。其实杨教授最一开始是想和我爸合作的,但是我爸……周青临他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不想让别人来分他的这一杯羹。”
“但是和周青临这种迂腐的书生不同,杨教授这人他的脑子转得更快,没多久就发现了临城市场上的一处空缺……也就是阿片类药物。”
他抬起眼睛看着蒋磬:“你们应该查到了吧。”
蒋磬将香烟按灭在了烟灰缸内,顿时一缕青烟顺着烟头缠绕上来。他身体向后靠去,双腿交叠在了一起:“继续。”
“等周青临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帝国已经被蚕食了一大半。他先前是那么自负,直到那一刻才真正将那姓杨的当作自己的对手,主动上门找到他想要谈合作。”
“却不想那姓杨的现在已经看不上周青临了,不仅没有合作还出口羞辱他……他那么自负。”
周忱似乎是在喃喃自语般,再次重复了一遍他对于周青临的评价:
“他那么自负,怎么会允许别人这么对他?”
蒋磬看向周忱,似乎并没有认真听周忱的陈述,而是将目光多集中在了周忱的脸上。
“周青临买通了出租车司机让他顶罪,又在他家中发现了不知何时被杨教授杀害的邢富。而秦亮和张思,都是杨教授的学生。他们似乎都发现了周青临和杨教授之间的那点小九九,于是……”
周忱叹了口气:“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这件事,做了很久的心理挣扎。周青临并不愿意让我参与进这些事里。他所谓的‘出国研讨’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现在秦亮的尸体就在我家的一套很久没人住的独栋里放着,你们现在去应该能够找到。”
蒋磬看了周忱一会,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周忱。”
“我想要听到的并不这些。”
周忱没有反应,而是注视着蒋磬等待着他的后文。
“我发现你把你和叶迟摘得很干净……是我之前说错了,你并不是喜欢男人,你很爱叶迟啊。”
周忱扬了扬眉毛,他的双眼宛若一池深潭,一块石子投掷下去却仍旧无法看出来那池塘的深浅。
“但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和杨教授、张思、秦亮走得最近的,不应该是你的女朋友叶迟吗?你不愿意将她摆在台面上,除了利益捆绑外……是不是还有些多余的感情。”
然而面对蒋磬的话,周忱也只是笑了笑并不作答,似乎对方在讲一些事不关己的八卦一样。
“不必在这和我打些障眼法,周忱。”蒋磬抱起了双臂,半个肩膀倾斜下去:
“这里没有别人,而我想听从你口中讲出的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第132章 睡前故事
132
周忱的身体向前倾去,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抱起双臂,胳膊肘杵在金属桌面,指尖随意在上面点了点,发出了一阵短促的声音。
半晌,他反倒是反客为主地和蒋磬说道:“你好像对我和叶迟的感情生活十分感兴趣。不过不好意思了蒋哥,我并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的私生活广而告之的那种人。”
“迟迟是和沈逾之一起失踪的,但我想要你知道的是——”
周忱停顿了一下:“我和叶迟已经分手了。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但是她的性格却是比较强势的那种类型。和她在一起就意味着我不能够有些别的想法了,这会让我压力很大。”
“不过这样一来,如果蒋哥你想要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想要走上那条正确的轨迹娶妻生子……叶迟也不错,不是吗?”
“如果你爱的是沈逾之身上的那份韧劲儿,他有的叶迟也有。”周忱笑眯眯地说:“我把叶迟让给你,你把沈逾之还回来行不行?”
时至今日,甚至直到周忱刚刚结束的那段话的那一刻,蒋磬这才发现了那些周忱身上的,由于沈逾之的那层关系,被他下意识忽视掉的东西。
很多时候,周忱在面对一些人情世故甚至人命攸关的事情中,表现出了超过常规值的冷漠……就比如,在周忱第一次在杜鹏家里看到那一具具被深挖出来的尸体、听见杜鹏对自己父亲所做下的一切时,他的态度都是带着些许暧昧的。
他既认同沈逾之身上的那一份结果主义的处事态度,而在面对沈逾之的时候,却又似乎带上了些与之并不相同的……优柔寡断。
“我想我们并不是在争夺什么心爱的玩具。”蒋磬的眉头紧紧攥着——他对周忱的那一席话而下意识感觉到了不适:
“你到底有没有——哪怕是一刻把他们当做是人来看待,而不是什么可以随意交换的物品。”
然而周忱耸了耸肩,显然是没有把蒋磬的话放在心上。
“既然你这么想听故事的话,那么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有烟吗?”
“别这么看着我。”周忱看着蒋磬仿佛见了鬼般的表情咧了咧嘴角:“越哥知道我抽烟呀,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你——在我面前抽烟罢了。”
蒋磬不做声,不情不愿地从自己的烟盒中抽出一根香烟。他没有将那根烟递到理所当然冲他伸出的那只手中,而是放在了桌面上,指尖轻轻一推,那香烟便慢悠悠地向着周忱的方向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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