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视线随着景裴而动,望着他认真工作的背影,然后收回,垂眸淡淡笑了一下。
再抬头,贺今脸上已全然是镇静自若的神色,心无旁骛。
医疗团队出了病房,他也拿上东西,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间还隔了个办公的小区域,霍从舟坐在桌子后面,正在看文件,见到贺今,他并没有多少意外。
“霍总。”贺今微微躬身,恭顺地问候道。
几日不见,霍从舟身上莫名有种新生的气质,原本的傲横和强势沉淀下来,倒是稳重了不少。
火葬场,效果真是立竿见影,再混账的太子爷都能锻造成新时代的男德标兵。
霍从舟嗯了声,看着贺今,眼神深邃,说了一句:“有心了。”
贺今弯了弯唇,只道:“您客气了,手术顺利,我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进去吧。”霍从舟将手里的文件翻了页,示意道。
贺今颔首,转了个方向,终于拉开了病房的最后一道门。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洁白的床单之上,温暖又明朗,老爷子精神看着还不错,钟许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正在同他说话解闷。
见到贺今,钟许有些惊讶,站起身来,略带疑惑地说:“贺助,你怎么——”
比起那天的心如死灰、郁郁寡欢,钟许的气色明显也好了许多,整个人都有精气神了。
大概是不想让外公知道与担心,他手上带着个黑色的护腕,遮盖住了曾经想不开的痕迹。
贺今欣慰地同他笑笑,将礼物在一旁放下,温和地回答他:“听说外公手术很成功,我来看看他,也看看你。”
钟许愣了一下,而后眉眼弯弯,真诚地道:“谢谢。”
外公是见过贺今的,一直以为他是乖孙大学里的同学,笑着抬了抬手,招呼说:“好,好,同学好……”
贺今乖巧地应道:“外公也好。”
他并没有停留太久,简单地陪着老人聊了一会儿,让他放心钟许在学校的情况,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办公区域,贺今和霍从舟也说了一声,正准备退出房间,却蓦地被他叫住了。
“你说他还会原谅我吗?”霍从舟没头没尾地问着,“他三天就和我说了两句话……”
贺今:?
贺今:问我啊?
问理论一大堆实战经验为零现在自己也正因为男人而被迷得五迷三道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的我啊?
贺今不知道,所以只能回答:“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霍总,至少钟先生,还愿意对你有情绪。”
霍从舟沉默着,半晌,摆了摆手。
贺今会意,低着头退出,临走合上房门前还听见霍从舟搁那儿自言自语着:“说得对,他对我有情绪,他心里有我。”
贺今:……
怎么,火葬场的改造是以燃烧智商为代价的吗?
这种骇人听闻的话怎么会从霍从舟嘴里说出来的啊。
贺今被肉麻得打了个哆嗦,眨眨眼睛,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他走出病房,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脑海里却骤然又想起了方才景裴的一瞥。
来都来了,贺今在心里委婉地怂恿着自己。
他拿出手机,打下的字却坦诚而直白。
贺今:【我想见你。】
第20章 十九
景裴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巧结束会谈,和Alan告了别,准备返回。
他看着聊天框里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之色,转而便只剩下了惊喜。
他眼眸弯起,指尖移动,飞快地打着字回复贺今。
景裴:【我办公室在行政楼的六层,等我一会儿,好吗?】
贺今在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就开始隐隐后悔,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景裴还在上班,看着也十分忙碌的样子,担心自己这样是不是太随着性子来了,有些打搅和冒昧。
他想找补两句,但又有点小私心,最终放下握着手机的手,在原地漫无目的、又忐忑心焦地踱了几步。
不一会儿,消息提示音响起,贺今却没有立即查看,怔愣了片刻,才拿起手机。
见到景裴温柔的回答,他松了口气,不自觉地露出些笑意,听话地回着:【好。】
顺着路牌的指引,贺今很快就来到了安静的六层,景裴已经提前通知了前台,同样穿着白色工作制服的护士领着他去了办公室里。
“您在这儿稍等片刻,景医生马上回来,有需要可以找我。”她为贺今倒了杯水,边微笑说着,边朝他点了一下头。
贺今也颔首回应她,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的。”
护士合上门退了出去,贺今在皮质的沙发上坐下,抬眸打量着房间的布置。
屋内的风格如同景裴其人一般,成熟而干练,宽大的办公桌上,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后头的书架里更是有着各种各样的证书和奖杯,以及许多与专业相关的医学书籍。
要说唯一格格不入的……
贺今停顿,低下头,看向了原本搁在沙发上、他方才顺手抓到膝上抱着的水豚玩偶。
棕色的卡皮吧啦绒毛柔软,表情佛系,一双眼睛像极了巧克力豆,脑袋上顶了个小橘子,可爱又憨厚。
贺今举起它,让它与自己的视线齐平,感叹着景裴还挺有童心的,左看右看,觉得它有点儿眼熟。
……等一下,这不就是他微信头像的周边吗?
贺今打开手机对比了一下,一看一个不吱声。
玩偶身上有股淡淡的雪松香味,同景裴的一模一样,一看就是没少被抱着,都浸得入了味。
介于之前那个梦,贺今心里对水豚本来就有些诡异的代入感,他闻着那清浅熟悉的气息,倏忽红了脸,唰的放下了它。
电梯的门慢慢打开,景裴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脚步略快,比起平日的沉稳持重,多了几分匆匆,带着风。
前台的护士见他来,站起身说道:“景医生,他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
景裴顿了一下,回应着她:“好的,谢谢。”
语毕,继续往里而去。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却停住了,抬手整理了一下仪表,才从容镇静地推门而入。
沙发上,贺今还在若有所思地和水豚玩偶大眼瞪小眼,闻声,抬头望来,表情有一瞬没反应过来的懵,眨了眨眼睛。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那么久。”景裴扬起些笑意,低声抱歉道。
贺今忙站了起来,说:“没有,是我突——”
他顿了顿,住了口,转而缓声问道:“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景裴摇了摇头,语气自然:“我倒是希望你多找找我。”
他走近,停在贺今身前几步的距离,轻轻补充说:“你想见我,我很开心。”
贺今看着景裴,与他对视着,桃花似的天生含情的眼睛里,也一点一点弯起了月牙儿般的弧度。
他向来不是拧巴的性子,虽然也会害羞,但既然说得出口,现在又来了这里,就不会再有多余的扭捏与逃避。
“嗯……”贺今应着他,半晌,被他盯得低垂下眸子,邀请着问道,“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中饭?”
从景裴的角度看去,贺今白皙的耳廓泛着红,表面还算云淡风轻,手上不自觉收紧的力度却透露着紧张。
他笑了一下,伸出手,慢慢打开了他纤长的手指,把被他蹂躏的水豚玩偶解救了出来,也顺势牵住了他。
“好啊。”景裴说,“附近有家新开的西餐厅,里面的甜玉米浓汤味道还不错。”
贺今被拉住手,下意识地想抽动,却被坚定地握得更紧了。
他抬头看向景裴,又听到他那话,骤然把眼前的他和梦境里的他重合在了一起,连梦里的那个声音都同步回响起——“宝宝,你要不要吃胡萝卜和甜玉米?”
景裴看着贺今整个人忽地变得跟煮熟的虾一样,红通通的,有些诧异,又有些好笑,不禁问:“你怎么了?”
他松开手,略显抱歉:“吓到你了吗?”
“不是。”贺今怕他误会,主动回拉住了他,解释道,“是我前两天做了个梦……”
他支支吾吾地讲述那个荒诞又玄幻的“童话故事”。
景裴听完,微微愣住了,旋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同于以往含蓄内敛的温和浅笑,他笑得十分开怀,胸膛都跟着一振一振的。
贺今眉心蹙起,抿了抿唇,有些羞恼地看着他。
“你怎么这么可爱。”景裴说着,凑近了点,笑眯眯地问,“所以……要不要去吃胡萝卜和甜玉米呢?”
那剩余的两个字明明没有说出口,贺今却觉得它已经在景裴齿间转了一圈了。
他故意的。
第21章 二十
浅黄色的玉米浓汤奶香气十足,加了煎过的口蘑和虾仁一道熬煮,又配上颜色鲜艳的胡萝卜丁,看着就让人充满食欲。
面包切片经过烘烤,变得坚实酥脆,在浓汤中浅蘸半圈,汤汁顺着发酵的气孔渗进内里,再一口咬下,伴随着咔嚓的清响,麦香融合着食材的鲜甜,便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景裴看着贺今安静吃东西的模样,也用勺子搅了搅自己面前的汤碟,低头尝了一口。
他神情闲适,自然地出声同贺今聊着天,问:“你好像很喜欢水豚,头像是它,连梦里的自我映射也是它。”
“嗯?”贺今闻言,抬起头来,乍一听这么专业的词汇,顿了顿,然后笑了一下,说,“还行吧,主要是前段时间霍总老是——”
讲到一半,他紧急刹车,管理了一下措辞,道:“呃,前段时间老是兵荒马乱的,学习学习它的精神状态。”
“活着挺好,死了也行,有一种被生活反复捶打后很平静的疯感。” 他眨眨眼睛,补充着,“豚门。”
景裴听了,不由失笑,被贺今幽默诙谐的话弄得一时竟不知道接些什么。
“你不是也有个卡皮吧啦的玩偶吗?”贺今回想着,忽然说道,“办公室里那个。”
景裴点了下头,看着贺今的眸子,眼角微弯,诚实地回答:“嗯,是,我很喜欢。”
他语调轻轻的,很温柔,留着让人遐想的尾音,目光亦是如水平和,落在贺今的身上,安定不动。
喜欢……什么?
贺今被他看得有些招架不住,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有种在借机表白的错觉。
毕竟景裴那眼神确实算不上清白。
“有时候论文写得心烦,就会把它抱在腿上,捏两下,很解压。”景裴继续说道。
贺今想象了一下那场景。
一本正经的景裴对着电脑露出焦头烂额的神色,然后低下头,狠狠地蹂躏着怀里的水豚玩偶,寻求完安慰,最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继续码字。
要死,就,还挺反差萌的。
“怪不得。”贺今嘴比思绪快,说道,“怪不得卡皮吧啦身上全是你的雪松香。”
景裴闻言,镜片后的眼睛缓缓眨了一下,仿佛在消化贺今的话,略显意外。
贺今脑子猛地转过来,意识到不妥,说得好像他方才偷偷埋头闻过一通似的,莫名变态。
他干笑两声,果断岔开话题,问:“你也会有心烦的时候吗?感觉你做什么都很淡定,面不改色、胸有成竹的。”
景裴见状,也体贴地没有深究或打趣,只是跟着笑笑,摇头,说:“我又不是圣人,而且,写论文嘛,哪有不崩溃的。”
贺今想了想他读研时期那改了11版、改得恨不得吊死在导师办公室里才最终定稿的毕业论文,沉默片刻,说:“哈哈……也对。”
侍者按顺序一道一道上着菜,俩人边吃边聊着,氛围放松而舒适,待到午餐结束,他们同来时一样,坐着贺今的车一起回了医院。
停好车子,下车前,景裴忽然开口道:“我后天要去津市开会。”
贺今手搭着方向盘,叹气,说:“我后天也要上班了。”
说完,他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转过头,稍稍歪着脑袋问景裴:“景医生,你是在和我报备吗?”
景裴点点头,又摇了摇。
他低低笑了一声,反问:“你下午还有别的安排吗?”
“倒是没有,怎么了?”贺今如实说着,觉得奇怪,以为他要约自己,疑惑道,“可你不是还要工作吗?”
“我没有排班,只是在办公室磨科研论文。”景裴解释着,适时地示着弱,扮起了可怜,“贺助,你可不可以陪我?”
贺今短促又茫然地啊了一下。
“你在,我就不必舍近求远,依靠水豚玩偶了。”景裴说。
他扯住贺今的袖子边缘,小声拜托:“陪我吧,好吗?”
“我需要你。”
第22章 二十一
贺今感觉自己被硬生生控在原地三秒。
他看着景裴那放低姿态、好声好气的请求模样,看着他深邃又宁静的一双眼睛,忽然就明白了古代昏君的心路历程。
向来稳重自持的人骤地朝你展露出从未有过的一面,说他需要你,实在让人有点受不了,冲击太强,头晕目眩的。
理智明知道那是钩子,但情感上就是很难拒绝。
纣王竟是我自己。
什么黑色狐狸,分明就是祥瑞。
贺今嘴唇无声动了动,最终,缓缓点头,答应道:“好。不过术业有专攻,我可能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见他心软松口,景裴摇摇头,弯起些笑意,回他:“能看到你在,就很高兴了,心情好的时候,思路就会清晰顺畅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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